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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2、相见欢

2025-03-30 08:13:19

双方父母已订婚约,岂容儿女率性毁之?转眼到了端午节,于文斗为一批商货来到了奉天,于凤至也随父进城,一则是为了探望亲友,二则是顺便买些文房四宝、书籍字画。

她和父亲住进了奉天中街路南的天益堂药房。

媒人吴俊升认为这是张学良与于凤至见面的极好机会。

他两次到天益堂药房劝说于凤至到大帅府与张学良见面,然而,于凤至主意已定,誓不相见,谢绝了吴俊升的劝说。

与此同时,张作霖以父亲的威严,命令张学良去天益堂药房,张学良开始很不情愿,但见父亲态度非常强硬,无法推脱,就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见面可以,但最好不公开身份。

颇费了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张学良扮作一家字画店老板,吴俊升以买字画为名带于凤至到店里一见。

张学良为此装成画店掌柜,漫不经心地等待着他老子逼他相看的村姑。

不多时,吴俊升带着于凤至来到了画店。

张学良一见之下,竟大为倾心,于凤至风姿绰约,举止文雅,神态端庄、落落大方,完全不是自己先前想象,张学良暗自称奇,不觉心慌意乱起来。

他开始懊悔自己在郑家屯的无礼,想象于家小姐当时的尴尬和羞恼,张学良简直不敢直视于凤至。

于凤至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本来就对来此家字画店感到蹊跷,进门后则很奇怪,这家画店掌柜这么年轻,看样子也不像商人。

此刻,看到张学良的言行举止又有些不自然,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一时,她也有些慌乱,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俊升见此情景,赶紧过来打圆场说:凤至姑娘,你不是要买古画真迹吗?这儿有好几幅,你慢慢看。

边说边朝张学良使了个眼色。

张学良拿出了一幅郑板桥的《竹兰图》,他有意要考考于凤至。

于凤至细赏良久,才问:多少钱?三千块。

于凤至娴静地笑了起来,若是真画,三千块不多,这个嘛,三十也不值。

张学良心里暗暗佩服她的眼光,为了挽回面子,他强词道:姑娘你不买也罢,何苦贬低珍品的价值呢?珍品?画掌柜,你若是行家,不会不知道,郑板桥画竹,挥挥洒洒,意味横生,初看轻俗,实则暗藏风骨。

而这幅画,徒有空架,实无神韵,显然是后人伪造的赝品。

于凤至胸有成竹,娓娓道来。

张学良一时哑口无言,对于凤至顿生好感,但他不甘示弱,指着画上的题跋说:姑娘,你看,这画是绢本,有后代名人题跋,怎么会是赝品呢?怎么不是赝品?于凤至肯定地说,古往今来,伪造赝品高手比比皆是,上乘赝品乱真时有发生,不过那只能唬弄外行人而已!吴俊升见势不妙,急忙解围道:掌柜的,既然人家姑娘看不中,再拿一张给她看看。

替张学良解了围,张学良又拿出一轴画卷展开。

于凤至一眼就认出,这是苏轼真迹,世上罕见。

她高兴极了,因为她特别欣赏苏轼的书法,决心买下这幅字画。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问:这幅字画卖什么价?于凤至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张学良误以为她只是随口问问,也就顺口开价800元,不料于凤至当即答应,八百?好,我买了!她欣喜地拿出一叠钱,这是1000元,不用找了。

张学良没想到于凤至竟有这等眼力,眼看卖亏了,他又急又悔,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好自认失手。

就在张学良面露窘态之际,于凤至扫了张学良一眼,微微一笑,轻轻拿出自己带来的画卷,送上前来,说:掌柜的,在古画真迹上,你是内行,我想请你鉴定一下我买到的这幅画,可以吗?张学良打开画卷,是一幅《钟馗捉鬼图》,对这幅画,他早有耳闻,但从未见过真迹,此刻,他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连连称赞说:好画,好画!这是吴道子真迹!于凤至抿嘴一乐,笑着纠正道:你说的不对,掌柜的,这幅画并非吴道子真迹,它出于吴道子门生黄笙之手。

张学良羞愧难当,自知才学远远比不上这位被自己小看的于凤至。

望着于凤至远去的背影,张学良怅然若失。

一番短兵相接,令张学良面子扫地,他倒反而神魂颠倒起来,当晚就填词《临江仙》一首,表达了相见恨晚的爱慕之情:古镇相亲结奇缘,秋波一转消魂。

千花百卉不是春,厌倦粉黛群,无意觅佳人。

芳兰幽挺独一枝,见面方知是真。

平生难得一知音,愿从今日始,与姊结秦晋。

自从和于凤至见面后,张学良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浮现出于凤至那温文尔雅的神态,矜持得体的举止,他羡慕她有学识,自愧在郑家屯的无礼。

他的心里,常常涌起一股与于凤至相见恨晚的感觉。

此后,张学良曾两次到天益堂看望于凤至,但都被于凤至以种种借口避而不见。

前次约定相亲,久等不来,于凤至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见到这阙,她的气消了,但她不想见张学良,也写了一阕词相赠:古镇亲赴为联姻,难怪满腹惊魂。

千枝百朵处处春,卑亢怎成群,目中无丽人。

山盟海誓心轻许,谁知此言伪真?门第悬殊难知音,劝君休孟浪,三思订秦晋。

尽管于凤至劝君三思,但张学良决心既下,驷马难追,他立即与媒人前往于家,正式求婚,得到了于家的应允。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3、学良敬称凤至为大姐1916年秋,张学良遵父命前往郑家屯和于凤至完婚。

驻防郑家屯的后路统领官,媒人吴俊升闻知婚期已定,急命家人将自己的三进套院全部清扫,悬灯结彩,披上红绸;将里进小四合院粉饰一新,作为张学良和于凤至的新房。

8月8日,是张学良和于凤至结婚的喜庆吉日,郑家屯整个东街鼓乐齐鸣,爆竹震天,花轿缀彩,骏马披红,笙歌盈耳,迎亲场面非常壮观。

于文斗为显重视,特意陪送了女儿两座银行:沈阳的富裕祥和锦州的庆泰祥。

洞房花烛夜,张学良望着含羞端坐帐前的于凤至,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自从去年在奉天见过于凤至后,张学良看出她不但品貌端庄,而且心性纯正,非同一般等闲女子。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在今日缔结连理,结为伉俪。

张学良想到这儿,乐陶陶地挑开于凤至的盖头,于凤至粉面含羞,垂头不语,张学良见到她那稳重、端庄的娴雅气质,竟情不自禁脱口叫出大姐二字,从此,这一饱含敬意和爱意的称呼就伴随于凤至始终。

在郑家屯小度蜜月之后,新婚燕尔的张学良、于凤至返回了奉天城。

张作霖因为宠爱长子,加上珍视他与于文斗之间的友情,更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势,所以,在张学良偕妻回府后,又在帅府内为他们举行了一次隆重的仪式。

婚后的于凤至,处事稳重,为人谦和,自省甚严。

她知道自己和张学良的婚姻,只是张氏家族的一个例外,张家十四个子女除张学良以外,其他子女的婚姻,几乎无一不是门当户对的豪门显宦之家。

于凤至正因为清楚自己在张家的处境,所以她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从不做任何有违家规家训的事,在帅府这个有众多姨太太勾心斗角的大家庭里,上上下下她都能融洽相处,她以她的贤淑聪慧、雍容大度、乐善好施和善解人意,赢得了上下老幼主仆的交口称赞,赢得了丈夫张学良的敬重和爱戴。

夫妻两人兴趣相投,相敬如宾,体贴关怀,感情日益融洽。

于凤至在府内做事有板有眼,事有见地,帅府中许多大事,老老少少都愿意同她商量,求她帮忙。

有一年,四太太许夫人的儿子张学曾和女儿张怀曈想到母亲含辛茹苦地扶养他们长大很不容易,希望给母亲过一次像样的生日,表达一下儿女的感激之情。

可是大帅府有规定,除张作霖外,其余的人谁都不准公开过生日。

这可难住了一片孝心的学曾和怀瞳,怀瞳灵机一动说,找大嫂商量商量。

不一会,于凤至随怀瞳来到许夫人的房间,进门就问:姨妈,您找我有事?许夫人忙起身让座,笑着说:今天我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就是我生日快到了,学曾、怀瞳他们想替我办一办,我是怕大帅不让,所以先和你商议一下。

这事爸爸不会反对,自己办,又不花公家的钱,有啥不可以?于凤至肯定地说,况且,您又儿女双全,好好庆贺一下完全是应该的。

于凤至一席话,说得许夫人心花怒放,心里也有了底。

果不出于凤至所料,当许夫人派人前去征询张作霖对这件事的看法时,张作霖果然没有反对,并且还包了100元现大洋的红包作为生日贺礼送给了许夫人。

祝寿那天,于凤至和张怀曈把许夫人搀进寿堂,然后带头给许夫人拜寿,宴席间又频频向许夫人祝酒,许夫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由衷地感谢这位做事得当的晚辈。

自从许夫人办了寿筵,在大帅府里,夫人们过生日祝寿算是开了头,不过张作霖有严格规定:办寿可以,但一定要自掏腰包。

这回可好啦,爸爸同意给夫人们办寿,咱们可要好好地给卢妈妈办一办。

这么多年了,数她老人家最辛苦,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了她呀!张学良动情地说。

于凤至接过丈夫的话茬说:那还用说,趁这个机会也表表咱们当小辈的一点孝心,你放心,一切由我来张罗,一定把卢妈妈的寿宴办好。

在张作霖的几位夫人中,于凤至对卢夫人格外敬重,她钦佩她能视冠英、学良、学铭如己出的美德,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报答。

祝寿的头天晚上,寿堂已经布置妥当:正面墙上,贴了一个斗大的金字寿,在红色天鹅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富丽堂皇、耀眼醒目;香案上放着几对大红喜烛;一字排开的檀香木制条桌上,码放着寿桃、寿饼及各色干鲜水果;四周挂满了儿女、亲朋送来的大红寿幛、寿联。

祝寿这天,于凤至和张冠英将卢夫人搀进寿堂,于凤至亲热地问卢夫人:妈妈,您看看,满意不?卢夫人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寿堂布置得这样气派,望着眼前这金壁辉煌的景象,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满面笑颜地连声说:满意,满意,真是太好了,可真难为你们了!待卢夫人坐定,众人也都到齐了,于凤至一声吩咐:上菜!只见丫鬟、老妈子川流不息地一阵忙活,顷刻间,四桌鱼翅席摆放整齐,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最后上来一道清汤全家福。

张学良第一个站起来,说:今天是卢妈妈的寿辰之日,可巧爸爸也赶来了,我们家今天人最齐全,让我们举杯共祝卢妈妈健康长寿!说完,他带头干完了杯中的酒,大伙儿也都跟着把杯里的酒喝了。

接着,于凤至站起来从张作霖开始,一一斟酒,一家人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开始畅饮。

张作霖对儿媳将寿宴操办得井井有条,其乐溶溶十分满意,他对卢夫人说:凤至这孩子,办事就是周到。

敢情,谁也比不上。

卢夫人由衷地应和道。

张作霖一心要把于凤至娶为儿媳妇,当初的想法很简单,一是以此回报于文斗的救命之恩;二是希望于家姑娘能旺夫旺家,给儿子学良带来好运。

不曾料到儿媳竟然还具有众多美德:尊老爱幼、相夫教子、善待下人、温柔体贴。

张作霖常感叹:小六子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他的福分。

因此,张作霖对这位大儿媳妇是宠爱有加,对她格外关照,高看一眼。

张作霖治家严谨,大帅府里的规矩也就特别多,其中有一条是:过了晚上9点,不管是谁,厨房一律不候。

有一回,刚过晚9点,张作霖正在小青楼和寿夫人闲聊,忽然听见厨房里大勺丁当响,他很生气地问:给谁开饭?下人回答说:是卢夫人外出回来,想吃点夜宵。

张作霖不悦地说:不是有规矩吗,过了晚上9点,不管是谁,不准厨房给他们开饭。

于是众人都知道大帅说到做到,再也不敢违背规矩办事。

可是,有一个夏天的晚上,于凤至和二小姐怀英因为急着去看戏,顾不上吃晚饭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看完戏回来已经10点多了,就让厨房给准备点夜宵。

从厨房到于凤至的房间要经过寿夫人住的小青楼,张作霖和寿夫人此时正坐在外边藤椅上乘凉,在朦胧的月色中,张作霖突然看见一个厨师提着食盒走来,就大声喝问:这么晚了,给谁送饭?厨师怯声说:报告大帅,少奶奶和二小姐去看戏才回来,还没有吃饭呢!张作霖一听,忙说:好,好,快给她们送去吧。

坐在一旁的寿夫人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笑着说:大帅,您不是说开饭要守时吗?不管是谁,过时不候吗?原来大帅您是看人下菜碟呀!这回您怎么啥也没说呢?还让厨师赶快送去。

老五,你真会挑我的毛病,凤至这孩子过门以来,很少有不守纪律的时候,偶尔看一、二次戏,岂不谅解?张作霖哈哈大笑着说。

张作霖为儿媳于凤至竟然破了例。

据传张作霖还特别给于凤至面子,他平时发怒时,别人不敢上前,于凤至一劝即可消气。

但于凤至并没有因为公公张作霖的青眼有加而任意妄为,她从不援汲娘家的人,扶植自己的势力,她的家属亲戚无一进入东北官场。

张学良晋升陆军少将后,进入东北各项事务的决策圈,由张作霖出面,曾想聘请于凤至的父亲于文斗出任东北边业银行的总裁,于凤至理解张学良的好意,但不赞成靠裙带关系为娘家捞取好处。

她对丈夫说:你让我父亲来做官,我当女儿的怎么会不高兴,可是汉卿你想过吗?若有人说:‘郑家屯的老头子,凭什么来管银行?还不是靠张家的势力!’你又该做何解释呢?如果我父亲当了官,帅府内外议论纷纷,这岂不是给你和公公脸上抹黑!于凤至坚持将父亲送回了家乡,耐心向父亲讲明原因,于文斗也深以为然。

张学良对于凤至不攀裙带关系的美德从心底里感到敬佩。

于凤至也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居富贵之门,就忘了家乡的父老乡亲。

她极重乡情,对她的诞生地大泉眼和就读之所郑家屯念念不忘,曾多次和张学良一起回家省亲。

郑家屯和大泉眼村文化落后,文盲很多,于凤至看到乡亲们目不识丁者比比皆是,深感家乡文化的落后,心中不免暗生愧疚。

1927年,于凤至回乡省亲之前与张学良商量好,将自己多年积蓄的一笔体己钱捐赠家乡,在大泉眼建了两栋砖瓦结构的校舍。

于凤至亲自聘请了董事长和校长、教师,亲自为学校题写了校名:新民小学。

这所小学,当时在那种穷乡僻壤中堪称第一流的建筑。

小学头一年就招生二百余人,根据于凤至的意见,所有农家子弟一律免费就读。

后来,新民小学为当地培养出不少有用的人才。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4、救夫无望,只身相随(1)夫人,这是您要的报纸。

和平日一样,英国伦敦的一家旅馆里,于凤至接过仆人王妈递过来的《泰晤士报》,坐在桌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自从1933年随张学良赴欧洲考察以后,于凤至就一直留在了英国,陪三个孩子读书。

不过虽然身在异国他乡,对于国内的情况和丈夫张学良的消息,于凤至却密切关注,时时留心,中文版的《中央日报》,她每日必看。

在她的书架上,还依次摆放着近期的各种英文报刊。

突然,张杨兵谏四个大字赫然闯入于凤至的眼帘,她惊呆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凤至定了定神,再看一遍,没错,白纸黑字,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丈夫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武力扣押了蒋介石!几天来,英国报纸几乎天天登载有关西安事变的消息和文章,对事态的报道也越来越详细,还配有照片。

看着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各种报道,于凤至的心悬到了半空中,她不知道丈夫的真实情况怎样,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雪上加霜的是,国民党派往英国的特务在于凤至住处周围频繁活动,他们张贴标语,煽动一些旅居英国的华人到旅馆骚扰于凤至及其子女,于凤至和孩子们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日夜不得安宁,但这些苦于凤至都不怕,她最担心的还是在国内的丈夫张学良!这天,于凤至在报纸上看到了西安事变通电的全文。

看完以后,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接着,她从报纸上得知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抵达西安,参与解决西安事变,她的心又安稳了不少。

然而,好景不长,报纸上又登出了何应钦筹划轰炸西安的消息,于凤至刚放下的心再一次缩紧了。

尔后,各种传闻接踵而至,什么张学良在西安爆炸中身亡,日本指使张学良逮捕蒋介石、什么东北军变成了土匪、东北军倒戈刺杀张学良等等,真假莫辩,虚实待证,于凤至被纷至沓来的传闻惊扰得坐立不安,心惊肉跳。

就在于凤至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报纸上又一条醒目的新闻顿时使她天旋地转,浑身冰冷。

这是一条登在头版头条的爆炸性消息:南京军事法庭审讯张氏,蒋委员长发布特赦令,张氏被送交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

忧心如焚的于凤至,猜测着丈夫的种种处境,料定丈夫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

她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苦苦思索着解救丈夫的方法。

忽然,她想到宋氏老夫人是她的干妈,宋美龄是她的干姐姐,她希望宋美龄能念在她们之间的深情厚意上,帮她一把。

事不宜迟,于凤至立即提笔拟写电文,给宋美龄发了一封加急电报:亲爱的姐姐:张学良罪及委座,幸蒙特赦,仍须严加管束,不知如何了得?学良不良,我亦有责,甚为遗憾!可否把他交给我看管,送出国外,以了介公之责?请多帮忙,感同身受。

然而,发出的电报,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十天后,一封书信翩然而止。

于凤至赶忙打开一看,却是赵四小姐写来的,带来的又是一个坏消息:蒋介石已背信弃义,将张学良秘密囚禁于南京鸡鸣寺,不许任何人会见。

如五雷轰顶,于凤至头脑中一片空白,此刻,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决定立即回国去亲自向蒋介石求情。

三个孩子正值考试复习的关键时刻,她也顾不上了,匆匆地向王妈交代了几句,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归国之途。

一踏上祖国的大地,于凤至就直奔南京宋美龄公馆,见到了私交甚厚的干姐姐宋美龄,向她述说了这次回国的原因,并请求宋美龄帮助释放张学良,恢复其自由。

面对干妹妹的哀求,宋美龄爱莫能助,对于蒋介石的的食言,她从心里觉得对不起张学良,尊为夫人的她,自知无法劝解蒋介石解除心中的芥蒂,因为只有她才知道,蒋介石内心深处对张学良怀有多少仇恨!然而,丈夫毕竟是丈夫,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维护委员长的声誉,于是,宋美龄劝于凤至:凤至妹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姐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为了汉卿的事,我和委员长都闹翻了。

可是事情终不像我们女人想的那样简单。

不过,你放心好了,委员长和汉卿毕竟是兄弟,委员长会照顾他的,严加管束也不过是避避风头,怕他受共产党的利用。

从宋美龄闪烁其辞的话语中,于凤至明白了,就是自己亲自去找蒋介石求情,释放张学良也是不可能的了。

事已至此,于凤至只得擦干了眼泪,对宋美龄坚定地说:既然委员长不肯释放汉卿,那我情愿陪他坐牢,照顾他的生活!宋美龄万万没有想到,于凤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只得将张学良被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的情况一一道出,这时,于凤至才知道,张学良软禁的地方已转移到溪口。

宋美龄劝道:凤至妹妹,你我私交深厚,听我的话吧,陪汉卿过那种生活,可不是女人能熬得过的,你就别自讨苦吃了。

你为汉卿的事,多方奔走,夫妻的情分已经是尽到了,汉卿也不会怪你的。

不,姐姐,我已经决定了!于凤至断然道,既然救不了他,陪他受苦还是做得到的,请转告委员长,我要到溪口去,和汉卿在一起。

宋美龄无言以对,于凤至的固执也是对她无声的谴责。

看到于凤至心意已决,她叹了口气道:好吧,凤至妹妹,我一定转告委员长,你放心,我想委员长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当天,宋美龄便将于凤至的要求电告了在溪口的蒋介石。

两天后,蒋介石同意于凤至到溪口同张学良会面,他说:汉卿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让他一个人在溪口肯定寂寞得很,有人去陪陪他当然好。

不过,不管是于凤至还是赵四小姐,最好在汉卿身边只能有其中一个。

几天之后,于凤至由戴笠派专人陪伴来到了雪窦山。

于凤至突然出现在张学良面前。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年没见的丈夫面容憔悴、神色烦忧,长吁短叹,与她记忆中的张学良简直判若两人。

张学良也惊呆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分别几年的大姐,望着于凤至心疼的表情,泪光盈盈的样子,张学良也忍不住英雄气短,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夫妻重逢,异地相见,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于凤至的到来,对于情绪颓丧、精神苦闷的张学良来说,不啻是一个巨大的安慰,他暂时忘却了囚禁中的不快和烦恼,又说又笑,像个孩子般地高兴。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4、救夫无望,只身相随(2)当时赵四小姐也已经来到了溪口,姐妹相见,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心酸落泪。

于凤至对赵四小姐说了不少敬佩感激的话,感谢她在丈夫身陷囹圄时,舍弃独生子张闾琳而来此陪监。

张闾琳当时才刚刚六岁,正需要母亲照顾,可是为了张学良,赵四小姐把儿子交给了别人抚养。

于凤至对此钦佩不已,她动情地对赵一荻说:好妹妹,你付出的牺牲太大了。

闾琳太小了,还离不开妈妈,你回去,把闾琳抚养成人,汉卿由我来陪伴照顾。

赵四小姐起初不肯,反倒要于凤至回英国去,把闾琳也带走,两人你推我让,最后决定还是于凤至留下。

因为闾琳实在太小了,离开妈妈总归不好。

在溪口,于凤至天天陪着张学良游山逛水,走遍了附近的所有山水寺庙。

张学良的情绪明显好转,愁云密布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笑容。

然而,虽然只是闲着游玩,身体孱弱的于凤至还是觉得疲惫不堪,心有余而力不足。

转眼间,于凤至来到雪窦山已经一个多月了。

虽说是闲居无事,但山区的条件比起都市来,毕竟艰苦许多,于凤至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再加上水土不服,又为丈夫殚精竭虑,才几十天的时间,人就明显消瘦下来,精力也有些不济。

张学良对夫人的健康深感担忧,一再提出要于凤至到上海去看医生,静养一段时间,等身体有所好转再来山上陪伴。

于凤至起初执意不肯,但禁不住张学良的一再相劝,终于同意暂时告别雪窦山。

不过,考虑到张学良身边总得有人照顾才行,于凤至诚恳地劝张学良把赵一荻接来,替换她尽照顾之责。

张学良感激涕零,无言以对。

夫妻俩执手相看泪眼,久久无语。

最后商定:于凤至与赵四小姐以后每个月轮流一次,来溪口陪伴张学良。

1937年3月下旬,于凤至含泪暂别了张学良。

没过几个月,日本侵略军企图大举进攻南京,宁波、溪口危在旦夕,蒋介石见势不妙,立刻命令戴笠务必马上转移张学良。

张学良得知后,给远在上海的于凤至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自己的近况和即将迁移黄山的消息。

于凤至很快回电,说她即刻启程前来雪窦山,陪伴丈夫迁往安徽。

由于蒋介石早有明令:只能有一人陪伴张学良。

所以,赵四小姐很识大体地主动向张学良提出:大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也想去看看闾琳。

这一路上,就只有麻烦大姐照顾你了。

赵四小姐走后不几天,于凤至抵达溪口。

随之而至的是南京派来的七辆小轿车,十四辆大卡车,新的转移行动开始了。

从溪口到黄山脚下的歙县,沿途交通状况很差,又逢战时,车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一天只能行100来公里。

每到一处,刘乙光便派警卫先去察看村里是否有青砖红瓦的大户人家,或铺面整洁的旅店,中意了,便与主人商谈借宿事项。

尽管是费劲心思,尽量选择最好的住处,但走进屋去,仍会闻到浓重的潮气和霉味,再仔细一看,往往四处灰尘密布,顶上、屋角皆可见到一圈一圈的蜘蛛网。

张学良是军人,早些年南征北战,东拼西打,风餐露宿的日子多有体验,吃苦并不在话下,所以对路途中的艰苦和不便还能适应。

但于凤至就不同了,她从小锦衣玉食,从没吃过任何苦,嫁给张学良后更是生活优渥,奴仆成群,万事不用操心。

留居英国后,她的生活方式更加变得有些洋化,很难容忍恶劣的卫生条件和颠簸不止的旅行。

这一路下来,于凤至痛苦不堪,鲜有遂意,但她却没有在张学良面前讲过半句抱怨的话,甚至把不满的情绪都掩饰得好好的,不让张学良察觉。

然而,张学良不是没有看出。

车到歙县的第二天,吃罢早点,刘乙光前来请示:是在家里歇息还是登山游览。

张学良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游览。

在车中颠簸了好几天,人都快闷疯了,到了山上,正好可以好好地透口气。

但当他回头看到夫人一副慵倦的模样,强打精神应付的神情,他立刻又转口说:夫人这些天过于劳累,还是再好好休息休息吧,上午的游山就不要去了。

于凤至感激地望了丈夫一眼,说:下午我再陪你游山。

在兵荒马乱中奔波,张学良的情绪自然不好,最重要的是,大敌当前,作为军人却不能挺身而出抗敌救国,这令张学良的情绪变得十分低沉。

虽然他一向心胸开阔,为人豁达,以苦为乐,但整天游山玩水的消遣,还是难以排解他心底的烦忧。

早晨和傍晚,于凤至常常陪着他出去散步,可他往往半天不说一句话。

于凤至在英国的时候,喜欢上了流行音乐,回国时专门带回一部留声机和许多唱片,一静下来便以听唱片消遣,她想让张学良也听听唱片,哼哼歌,以此打发时间,可张学良不爱听,有时甚至对于凤至听唱片都显得有些不耐烦。

于凤至见此状况,不得不去找刘乙光这个秘书,请他无论如何想办法调节一下张学良的情绪,千万别让他闷出病来。

时光就在于凤至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中慢慢流逝。

时局不稳,张学良的幽禁地也不断地变换,从奉化溪口到安徽黄山,又到江西萍乡,现在,又将向湖南转移。

路自然还是山路,盘山绕岭,坎坷颠簸,于凤至在不断的转移中,也学会了苦中作乐。

一路上,尽情地欣赏野意野景,倒也自得其乐,每经过较大的城镇时,车队都会停下来歇息一阵,吃饭、买东西,忙乱一番,于凤至便趁此拉张学良逛商店,看小摊,饶有兴致地享受购物的乐趣。

苏仙岭是湘南胜地,张学良在州的居住地便选择在此。

这里奇峰异石遍地,古松挺拔修长,山色秀丽,万木葱茏,相传西汉文帝年间,有一名叫苏耽的人在此修行,最后得道成仙。

听到这个传说,张学良很感兴趣,他笑着说:苏耽当年能够在此修行得道,成为仙人,说明这里的山水非比寻常。

如今我又要在这里修行,不知将来能不能成仙升天呢?不过,张学良转过脸来,对于凤至说:我要是真成了仙,天宫寂寞,不胜萧寒,每年七月七日,我还得返回人间,与你相会哩。

于凤至不禁莞尔,刘乙光及随从们闻言,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略事休息后,张学良开始偕夫人游山观水。

当他站在高山之颠,眼望浩瀚云海和滚滚东去的大江,想古今兴亡,叹人世荣衰,发思古之幽情,感慨万千的他,不时向夫人念几句古人的诗,间或还灵感突发即兴赋诗,惹得于凤至不禁用陌生的眼光凝望着他:汉卿,跟你这么多年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挺会吟诗作赋的嘛。

是啊,张学良得意地一笑,要不是当年大帅有意让我承继父业,投身军旅,说不定中国又会多一位大诗人哩!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4、救夫无望,只身相随(3)1938年3月22日,张学良一行开始向湖南沅陵转移。

又是永无止境的跋山涉水、乘车坐船,单调而烦闷。

每天,一坐进宋子文送的那辆防弹轿车,于凤至便痛苦地闭上双眼。

张学良看看身边的妻子,又望望前方似乎遥遥无尽头的黄尘土路,心中也同于凤至一样充满了对前途无法测知的茫然。

此时的张学良对短期之内获得自由已不抱热切希望,对内对外也绝口不再提自由二字,只是每日徜徉山水之间,观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

汉卿,你比从前老成多了,像换了个人似的。

一天夜晚,于凤至见张学良端坐案前捧书夜读的模样,忍不住说道。

于凤至为丈夫的变化感到惊喜,见丈夫读书经常熬夜,于凤至很心疼,她总是在一旁陪伴着他,常常劝张学良要注意身体,适时休息。

张学良反对她说:你身子有病,你就早点休息吧,不要陪我了。

见丈夫这么坚持夜读,精神有所寄托,于凤至也就默许了,但她担心张学良的身体受不了,就要求厨师为张学良专门做些有营养的菜肴,可惜当时沅陵城里实在买不到什么好吃的或营养丰富的东西,厨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时常炖一只鸡给张学良补养身子。

在沅陵,张学良又迷上了土法钓鱼。

于凤至本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但见丈夫如此有兴致,便也兴致勃勃地陪着张学良早出晚归,乐此不疲。

有时,张学良跟警卫们一起玩推木石的游戏,于凤至也会来到近前,加油鼓劲,一看见丈夫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她便忍不住要说:又犯小孩子的傻气了!然而,她心里清楚,正是凭了这种傻气,张学良才得以打发掉这么多空虚寂寞的管束岁月。

张学良对于凤至的感激之情是时时萦绕胸中,终于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一日,他诗性大发,提笔挥洒《致于凤至》诗一首,诗曰:卿名凤至不一般,凤至落到凤凰山。

深山古刹多梵语,别有天地非人间。

然而,幽居的生活毕竟是艰苦寂寞的,几年来,于凤至陪伴张学良,辗转奔波,心情悒郁,身体衰弱,本来就有病在身的于凤至,自1940年以来,病情日益加重,经医生确诊竟得了乳腺癌。

与世隔绝的幽禁生涯,病痛的折磨,使这位贤淑的女人变得憔悴不堪,才过40岁,发际已见白霜。

有时胸口痛起来,她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强忍的呻吟声使张学良心如刀绞,不忍卒听。

张学良焦躁不安,作为一个军人,他不能指挥军队去驱逐踏入国土的强盗,也不能指挥军队去剿灭横行乡里的土匪恶霸,甚至不能保护好一个以身相许的弱女子,当他看到结发妻子于凤至变得越来越苍白憔悴的脸庞,一个军人,一个男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惭愧油然而生。

他能做的,难道就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吗?屈辱和忧虑,猛烈地撞击着张学良的心。

有病不让出去治,难道非让人死在这里不成!因为久久得不到同意出去治病的回音,张学良大为光火。

戴局长回电,说过些日子会亲自来修文,看望副司令和夫人。

刘乙光只得陪着笑脸说。

没过多久,戴笠果然来到了阳明洞,随车还给张学良夫妇带来了好些日用品和食物,见面客套一番,张学良单刀直入,谈到了于凤至的病。

副司令的意思,是想让夫人外出休息治疗一段时间?戴笠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

张学良说,这地方条件不太好,久呆下去对她的病恐怕没有好处。

再说她也想去看看儿女们。

可是副司令的饮食起居也需要人照顾啊!我考虑过了,我想让四小姐来住一段时间。

张学良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她情愿的话。

既然副司令有这个意思,我回去一定马上向委员长禀报,尽快让夫人出国检查。

至于四小姐那边,我立刻去联系,请副司令放心。

戴笠连夜向蒋介石报告了于凤至的病情和张学良的要求。

开始,蒋介石不同意,后来夫人宋美龄一再劝说由赵四小姐代替于凤至,对张学良更有益,蒋介石才勉强答应。

张学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病中的于凤至,他说:蒋委员长已经同意你出去看病治疗,你不用担心我,把病治好是最重要的。

汉卿,我真的不忍心在这种时候离开你去治病。

于凤至坐在古庙的菜油灯下,依依不舍地望着发须蓬松的张学良,眼里含着泪花。

你不去治病怎么可以呢?你的病很重啊,医生不是说这种病在国内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治愈的吗?正是因为医生们出具了这样的诊断,蒋委员长才不得不点头,大姐,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能不走呢?张学良双眉打结,他的心里也愁肠百结。

在身陷囹圄的三年多的困境里,只有于凤至追随在他的左右,一直与他厮守在一起,先是浙江奉化的雪窦山,后来又不停辗转各地,足迹踏遍安徽黄山、江西萍乡、湖南州和沅陵县的凤凰山。

从前的大家闺秀做梦也不曾想到会沦落到国民党军统特务控制下的阶下囚的地步!她的乳癌就是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幽禁的生活中积郁成疾,逐渐积患成不可药医的顽症痼疾。

张学良望着灯影里的发妻,心头发酸。

他不忍心让于凤至离去,却又不能眼看着她在这种极为险恶的环境里沉疴日重,病情转危。

可是,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病,就丢下你不管呢?于凤至明知她目前所患的乳癌,在当时的中国简直就是绝症,无药可医。

她亲眼目睹丈夫在发现她染患了这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痼疾之后,曾经几次三番找刘乙光申明缘由,而刘乙光根本不加理睬;如果不是张学良对戴笠声泪俱下的求情,宋美龄的苦苦劝说,最后蒋介石才大发了慈悲,那么她于凤至也许永远也无法离开湖南沅陵城外那座阴森森的古庙。

然而,情知自由得来不易的于凤至,却怎么也割舍不下对丈夫的牵挂,觉得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大姐,你不用担心许多,三年伴狱,你吃的苦够多了。

你放心吧,你走后,四小姐她马上就会从香港来陪伴我,我这里一切都不须你牵挂,你只要一心一意治好你的病。

再说,我们的三个孩子现在还在国外,他们也需要你的照料啊!提到孩子,于凤至的心又是一动,是啊,孩子们也需要她这个母亲啊!难以割舍的两难抉择,使她禁不住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张学良也忍不住热泪滚滚,妻子心中难以言喻的苦衷,他完全可以体会得到。

在张学良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于凤至忍痛离开了囚禁丈夫的龙岗山,赴美就医去了。

然而,她和张学良谁都没有料到,此次阳明一别,竟成永诀!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5、治愈顽疾(1)1940年4月25日,纽约国际机场。

于凤至漫无目标地向机场外走去,随行的女佣蒋妈小心地提着简单的行李,怯生生地紧随在于凤至的身后。

一主一仆在纽约机场上徘徊不定,举目抬眼皆是金发高鼻的外国人,耳边充斥的是嘈杂难为听的英语,一种隔世之感恍然而生。

张夫人,久违了!正当于凤至在空荡荡的机场茫然四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眼睛豁然一亮,扭头一看,一男一女两个十分熟稔的身影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候机大楼前,兴冲冲的走在前面的,正是詹森•肯尼迪!詹森是1930年于凤至随张学良去北平任职时,最先结识的外国友人之一。

那时他在北平担任美国驻北平使馆的公使衔参赞,他的夫人莉娜女士也曾经是张学良家里的座上客。

那时,于凤至与詹森夫妇时常出现在六国饭店的宴会上,杯觥交错中,她与这对夫妇有过无数次的交谈,有时她甚至还应邀和詹森、莉娜夫妇一起,驱车前往京郊的八达岭和居庸关去打猎度周末,频繁的交往使他们成了好朋友,虽然只有两年的短暂时光,但却在于凤至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次于凤至在上海候机赴美时,曾打越洋电话给詹森夫妇,当时她仅仅是希望詹森夫妇能够在纽约附近设法为她寻找到一家美国教会医院,来根治她越来越严重的乳癌。

看惯了人世间世态炎凉的于凤至,自知今不如昔,她对詹森夫妇并没有抱更大的奢望,没想到,他们竟然从华盛顿专程赶到纽约来了。

仿佛根本不曾知晓发生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的那场巨变一样,詹森和莉娜还像当年那样热情,莉娜最先跑上前来与于凤至相拥相吻,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莉娜在中国多年,对中华古老的文化情有独钟,她亲昵地拉住于凤至的手,与詹森及蒋妈相拥着走向停车场。

于凤至未及开口,早已感动得泪眼婆娑。

小轿车拐过喧闹的长街,沙沙地滑向一幢摩天大厦。

于凤至抬起头来一看,居然又是几年前她初次来纽约时曾经下榻过的帝国大厦!她的心海里再次涌起了感动的潮水。

五天后,于凤至在詹森、莉娜夫妇的安排下,驱车来到位于纽约城郊哥伦比亚长老会医学研究中心的哈克尼斯教会医院。

这是一幢傍山而筑,座落在绿树丛中的古老建筑,背靠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四周环绕着一层层长得郁郁葱葱的雪杉树和红桧林。

医院地处幽静的山前腹地,主楼前面是偌大一片绿茵茵的草坪。

在一间洒满阳光的宽敞诊室里,于凤至见到了满头棕黄色头发、身材颀长瘦削的著名肿瘤科专家温斯顿•比尔。

比尔教授平时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医师,然而张学良这个传奇人物却使他肃然起敬,当他得知眼前的这位端庄娴雅的女士就是张学良将军的结发夫人时,不苟言笑的比尔教授一扫初见于凤至时的冷漠,激动地朝于凤至竖起一只大拇指,连连叫道:张学良,英雄啊!了不起!他可以当之无愧称得上你们东方最杰出的英雄!我为结识他的夫人而感到荣幸!比尔的话一下子拉近了他与于凤至之间的距离。

于凤至听了比尔的溢美之词,心情变得欣慰。

当得知张学良现在身陷囹圄时,比尔愤愤地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安慰于凤至说:我非常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但请夫人不必介意,我认为张学良将军的困境是暂时的。

我们美国人有句谚语:‘鹰有时比鸡飞得还低,可是鸡永远也飞不到鹰的高度’。

我相信张学良将军就是一只东方的鹰,迟早有一天这只雄鹰是会重新展翅高飞的。

于凤至无限感激地说:谢谢您,温斯顿教授。

我代表汉卿本人谢谢您对他的祝福。

接着,比尔教授真诚地拍着胸脯说:尊贵的夫人,请您放心。

我会尽职尽责地将您的病诊治好的。

哈克尼斯医院有目前第一流的医疗设施。

当然,也有医治乳癌的一流技术。

您是张学良的夫人,我们能为您承担医治的任务而深感荣幸!谢谢您!于凤至感动得说。

接下来,从1940年初春到深秋的半年多时间里,在哈克尼斯医院第六病区,著名胸外科专家温斯顿•比尔教授接连为于凤至施行了三次高难度的肿物摘除手术,顺利地将初查时所发现的左乳内三枚卵石大小的肿物一一摘除了。

半年来的住院生活是孤寂的。

詹森夫妇将于凤至安顿下来后,就依依不舍地飞返了华盛顿,伴随于凤至身边的只有从国内跟随而至的蒋妈,陪着她接受频繁的医疗检查与大大小小的手术。

对于这些,于凤至倒都能忍受,她担心和忧虑的是远在贵州群山中的张学良。

自从于凤至住进这所教会医院后,关于张学良的消息就完全来自从国内来的友人。

早年在南京和北平时有过交往的蒋鼎文夫人,曾到医院来看过她,可惜这位将军夫人只是捎过来一些道听途说的马路消息,什么张学良在贵州息烽生了一场重病,赵四小姐早就从香港去了贵州等等,至于张学良得了什么病,以及他到息烽后的确切幽禁地,赵四小姐的儿子是否随母同去贵州等情况,蒋夫人均一无所知。

这有限的一点消息反倒勾起了于凤至的焦虑和不安,她归心似箭。

本来于凤至以为经过三次手术,危及自己性命的肿物已经切除,就可以安心进入恢复期了,不用多久,她就可以回国重新回到丈夫身边了。

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意,节外生枝。

就在于凤至左乳上的三处伤痕渐渐痊愈之时,一天,比尔教授心急火燎地闯进她的病房,说他从于凤至的病理切片中发现了新的癌细胞组织,于凤至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比尔教授的话对于于凤至来说,不亚于又是一次死亡的判决。

一年前,当她在湖南湘西那座残破透风的山间破庙里,第一次听到湖南省立医院确诊她的左乳中那三块既坚硬又触之剧痛的肿物为世间无法治愈的癌症时,于凤至曾对未来的生活突然产生了绝望。

而今,在纽约的哥伦比亚教会医院里再次听到比尔报来的可怕诊断时,她蓦地眼前一黑。

癌细胞转移!对于一个远离故土,无依无靠的女性来说,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5、治愈顽疾(2)然而,没等于凤至回过神来,又是一纪重拳袭来,比尔教授一如往日的自信和冷静,毫不留情地对于凤至说:为了保住夫人的生命,您的整个左乳都需要切除才行!什么?您说什么?需要摘除我的整个乳房?!犹如一把重锤敲在无力的心脏上,于凤至有一瞬间几乎不能呼吸,她怎么能接受得了这种毁掉自己窈窕体形的残酷决定呢?在她看来,任何女子都视仪表如同生命,特别是像她这样具有特殊身份的上流社会的女性,割除一侧乳房意味着什么,她清清楚楚。

一个没有左侧乳房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走进那镁光闪闪、众目睽睽的社交场合呢?于凤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要再说,比尔教授,这样的手术......我不能做。

面对比尔教授喋喋不休的劝说,于凤至固执得让人难以置信,显而易见,于凤至对保住自己的乳房比保住生命看得还要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在比尔教授和莉娜共同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于凤至终于在手术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又一个秋天的黎明来到哈莱姆河上的时候,于凤至再次被几位金发碧眼的女护士们推进了五楼的手术室里,接受大胡子教授的乳房摘除手术。

手术相当成功,然而,于凤至的左胸从此瘪了下去。

于凤至不敢面对术后的自己。

一个正处青春韵华的女人,却突然痛失一乳,这该是多么大的不幸和悲哀啊!当她偶尔不慎望见落地镜中的自己时,望见雪白睡袍下挺起的右乳和突然干瘪的左乳时,她的心碎了,她真想伏床大哭一场!可是就在这时,比尔这位既是天使亦像魔鬼的美国大胡子医师,再一次阴着脸走进了于凤至的病房,沮丧地对心有余悸的于凤至说:夫人,更大的不幸找上门来了。

恕我以医生的忠诚坦言相告,您的癌细胞又有向体内其他脏腑转移的迹象!您......您说什么?于凤至呆怔在床上,木然地一动不动,她显然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打击击昏了头,她脆弱的心理防线哪里经得起病魔接二连三的困扰。

现在她忽然听到比尔说要做化疗,她的意识一下子被唤醒了,她几乎是喊着说:不,绝不,我说什么也不能接受那种可怕的化疗!于凤至虽然没有做过化疗,可是她早就从别的病友口中得知了化疗的可怕后果:久做化疗不但损耗机体,而且会导致头发脱落。

这是她最为恐惧的地方!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一侧乳房,再脱光了头发,那么纵然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本能的恐惧使得于凤至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比尔教授的治疗新方案。

温斯顿•比尔教授是个相当有责任心的医生,虽然经过一年多的医治,于凤至左乳的癌细胞基本上得到了控制,但精益求精的比尔医生仍认为于凤至的病情没有转危为安,他不肯放于凤至出院,也不肯为她出具病体痊愈的诊断,他还在为说服于凤至接受化疗而多方游说,坚持不懈,在詹森、莉娜夫妇的帮助下,比尔教授又一次使于凤至改变了她的初衷,同意接受化疗。

怀着巨大的恐惧,于凤至进行了第一次化疗,初次接受时倒没有感觉到过分的痛楚,可是,在一个短短的疗程之后,她浓黑的长发开始不断一绺一绺地脱落,特别是前额处,头发稀稀疏疏,所剩无几。

于凤至甚至开始后悔不该走进化疗这一禁区,那段时间,她不敢梳头,甚至不敢用手碰一下头发。

一个艰难的疗程结束了!在继续进行的第二个疗程的时候,那些令人痛楚的化疗后遗症竟然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体内滋生的抵抗力。

在严寒的冬天里,于凤至一连接受了四期化疗,在比尔教授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化疗取得了理想的疗效,她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大批的死亡,所剩无几。

而且就在一个较为稳定的恢复期开始后不久,于凤至那些掉了的头发,居然又神奇地长出来了!又是一度春暖花开,于凤至原本枯黄的面颊变得丰润白皙起来,她的心情也随着明朗起来,置身于哈克尼斯医院病房大楼后的一片青葱树丛中,嗅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于凤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虽然她知道再过一个月自己还要进行第二阶段的化疗,还要经受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电疗炙痛,也许满头新生的乌发又要再次脱落,但于凤至毕竟不再像去年秋冬那样,对化疗心存恐惧了。

时光飞逝,一眨眼,于凤至在哈克尼斯教会医院已经住了一年多了。

1941年,当又一个浓重的秋色染红医院后山上那层层枫树的叶片时,于凤至的病开始渐渐脱离了危险期。

虽然严厉的比尔医生仍旧坚持让于凤至每周进行一次化疗,于凤至处于另一种被化疗折磨的痛苦中,可是她已经从自己那逐渐得到恢复的体态上和精神上看到了希望。

化疗在继续,希望在延伸......光阴荏苒,转眼1951年的春天来临了。

于凤至的乳癌在比尔教授的全力努力之下,居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在四五十年代,乳癌在医学界还是个尚未完全攻克的领域,即便是医疗水平较高的哈克尼斯医院,也不敢保证能治愈乳癌,所以,于凤至的康复对所有人都是个意想不到的奇迹。

然而,为这个奇迹,于凤至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虽然从死神的魔爪中几次逃脱,但于凤至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旷日持久的电化医疗,使于凤至的体质变得无比孱弱,还一度患上了严重的脱皮症,在鬼门关门口转悠了几圈又回来的于凤至,往日的风韵与文静娴雅的气质不见了,丰姿艳容也消失了,白皙姣好的面庞也已经被憔悴、苍老所代替。

这一切,对从小视容颜为生命的于凤至来说,不亚于疾病的打击。

她在为大劫不死而暗自庆幸的同时,也为自己的韶华不再而惆怅。

十年光阴就在这幢充满希望和痛苦的病房中度过了,人生最为艰难的岁月,终于熬过去了!生性严肃的大胡子比尔教授终于同意于凤至出院了,在哈得孙河东岸,詹森夫妇的一幢红色小洋楼里,大病初愈的于凤至和佣人蒋妈安居了下来。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6、股海浮沉(1)摆脱恶疾控制的于凤至并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到了1951年秋天,她经济上的压力与日俱增,初时从国内带来的一笔不菲资财经过十几年的医疗支出,所剩无多。

而她现在还必须每隔三天继续回医院作定期的病情检查和电疗,这是一笔昂贵的开支。

除此之外,几个孩子的高额学费和二儿子的治疗费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难以为继。

于凤至没有想到在美国会陷入了经济困窘的绝境,她必须想出一条生活的出路才行!于凤至曾经想过去台湾,不过这个念头在脑际一闪马上就被她否定了,她从心底里厌恶蒋介石和逃到那片海岛上去的国民党。

但是,她也不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因为路途迢迢,她的病体不允许长途跋涉。

所以,在于凤至最后选取美国作为长期定居之地以后,她面临的一个最严峻的问题就是:到哪里去找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呢?1954年6月,于凤至只身飞往英国伦敦。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向伊雅格暂借一些钱用,以解燃眉之急。

这个伊雅格,早在1925年以前,就已经是张学良的私人顾问了,直到1933年张学良下野,伊雅格始终都在英国替张学良处理奉军购买武器的善后事宜。

所以,于凤至知道伊雅格这里必定还存有张学良的私人军款。

可是,作为张学良的夫人,开口向从前他们家的一个雇员借钱,于凤至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启齿。

就在于凤至沉吟不语,思忖该如何开口时,伊雅格却先开口说道:夫人,也许您还不知道,我这里一直有一笔钱无法转交给汉卿先生,现在您来了,就是我该归还您的时候了!这个消息对于凤至来说,太意外了,于凤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望着面红耳赤的伊雅格,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伊雅格显然为自己在事过多年后的漫长时间里,没有主动出面寻找于凤至而感到愧疚和不安,他解释道:那是当年我替东北军向托拉斯维克思公司协调购买军火时赢余下来的一笔款子,这些年一直存在我手里。

接着,伊雅格又说:夫人,我看得出来,您和三个孩子在美国的生活一定并不宽裕。

于凤至的脸微微地红了,她还是没有说话。

夫人,您不用担心,汉卿先生1933年去意大利考察军事的时候,还曾有一笔私人款子叫我代他暂存,当时汉卿先生再三关照我说:将来几个孩子要在英国读书,那时如果他们的花费出了问题,就可以动用这些钱。

夫人,这些钱我分文未动,都原封不动地存在英国的渣打银行里,现在,是应该归还于您的时候了。

于凤至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没想到事隔多年,伊雅格依然像当年那样忠诚,那样坦诚。

从前在国内她从来没有为钱财之事动过心思,然而今非昔比,在美国这种金钱社会里生存,没有钱,特别是一个外国人,是寸步难行的。

想到二儿子的病,还有她和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千般费用,万种开销,一切都无从谈起的时候,伊雅格竟然突然拿出了一笔足以让她和孩子们生存下去的巨款来!于凤至拭着泪接过了伊雅格递过来的支票......用伊雅格给的这笔钱,于凤至首先在长岛购买了一所房子,实现了多年来想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地的梦想,余下的钱她存进了银行。

从目前看来,她和孩子们吃穿皆不愁了,但是,如今的于凤至已经不是原来大帅府里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了,生活的残酷和磨难已经教会她居安思危。

遇上英国绅士伊雅格只是一个意外的幸运,任何一位旧友再也不会像伊雅格那样无私地将属于他们张家的存款,毫无保留地悉数交还给她,她不能坐吃山空,她必须自力更生。

于凤至又想起了好友莉娜的建议:为什么把钱空放在银行里,而不将它们投到股市上去呢?初听此建议,于凤至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她在理念上根本无法接受下海炒股这样的严峻现实。

对于她这种出身于东北第一大家族的夫人来说,炒股票永远都是和她不沾边的事情,只有那些家境窘迫的市民才可能下海炒股。

在她看来,下海炒股不仅是陌生的事情,而且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堕落,她怎么能去参与炒股票这样被富豪人家所不齿的事情呢?话虽如此,可是莉娜走后,于凤至当晚就失眠了,几天来,她想了很多很多,既然生存都成问题,要个不能吃、不能穿的身份又有何用呢?她豁出去了,她决定和莉娜一起浮沉股海!不是说炒股也是智商的较量吗,于凤至决心凭自己的智慧,在股海中杀出一片新天地来。

初涉股市,于凤至便让老手莉娜大吃一惊:她买进了500股无人问津的呆股。

面对莉娜的大惊失色,于凤至自有于凤至的道理:她信奉物极必反的道理。

虽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下海炒股,甚至对于有关炒股的深奥道理尚一知半解,但她一直在煞费苦心地观察那高深难测的股海风云,从那些不断上升的牛股上她看到了无法避免的危机,任何一种始终处在居高不下状态的事物,迟早都会发生逆转。

正是从这种观点出发,她才断然舍弃购进牛股而选择了一直处于劣势的呆股!而且,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今天随你到华尔街来,并不是为了马上有钱可赚。

我是试试自己炒股到底有没有潜力?我情愿把500股都输掉,既然想下海,不先交一点学费行吗?破釜沉舟的于凤至在波谲云诡的股海里,居然沉稳不惊。

天助吉人,此时,于凤至冒险买进的呆股竟出现了突飞猛进的飙升势头,自己的判断得到了印证,于凤至的心高兴得狂跳起来。

呆股上涨的速度非常惊人,眨眼之间甚至超越了所有股票,这时,于凤至更加印证了股票的涨涨落落自有它内在的规律,她对炒股的信心增强了。

仿佛久经股海的老手,于凤至处变不惊,她沉住气,双眼牢牢盯住呆股,看它继续上涨。

两天来她在华尔街股市上暗暗观察,从来也没有发生像呆股这种反常的上扬速度。

她认为这是一种新的危机,想到这里,于凤至决定就在呆股最高潮的时候将手里的500股尽快出手。

果然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于凤至赚到了她到美国后的第一笔美钞!于凤至是个凡事不肯轻易入道的人,可是一旦入道就肯于潜心研究,几个月以来,她的炒股一直处于如鱼得水的境界。

其间虽然也发生过几次失误,赔掉了不少钱,可是,于凤至终究还是顺利大于不利。

特别是她很快就以自己的智慧摸透谙熟了股市涨落的规律,这使她对股票市场从不屑问津到欲罢不能。

1956年不期而至,和煦的阳光洒进长岛那幢紧挨着潺潺小河的院落里,又是一年春来。

于凤至仍然不时和莉娜夫人相约进城,到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去炒股票。

几年股海闯荡,于凤至早已练就了一套炒股的本领,数度浮沉,几经拚搏,她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精于此道。

短短几年,于凤至赚得了一笔数目不菲的美金,这笔钱负担她和孩子们的衣食住行、求学看病绰绰有余,现在,于凤至甚至有了自己的轿车,她在美国的生活已经接近了中等居民的水平。

于凤至开始感到生活的安逸。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6、股海浮沉(2)春天每年如约而至,1960年,于凤至的眼前是一片全新的春景,她移居到了旧金山城外20多里外的小镇多树城,这是一座绿树成屏、山林如吼的静谧小村庄,环境与纽约的长岛非常酷肖。

在旧金山的日子里,炒股仍是于凤至最大的乐趣,她又买了一辆新轿车,每星期二必到旧金山市内的证券市场去拚搏一番。

这里的股市与纽约完全不同,波谲云诡,险象迭生,这里的股民没有纽约华尔街常见的股民们的大拼大搏,几乎所有的股民都靠心计和头脑在苦思刁顽之术,不择手段地猝然击败对手,决不像华尔街常见的靠孤注一掷来大赌输赢。

这给了于凤至新的挑战,如果还想在股市上赚钱的话,就必须要有超人的智慧,决不能像从前在纽约那样盲目地买进卖出。

好在于凤至有谋财的天赋,很快就适应了旧金山股市上特有的炒股路数。

几次买进抛出,就让她在股市上站稳了脚跟,从1958年到1960年这段时间里,她手气甚好,几次冲杀下来,使她应对自如,接连赚了几笔大钱。

炒股对于凤至来说,已经是一种得心应手的生意。

此时的她,衣食无虞,并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她曾经对女儿说:我为什么还炒股?我是为了你的爸爸呀。

女儿从她那凝然不动的眼神里洞悉了母亲心里的秘密:她想用炒股积蓄的钱,给张学良在美国买一所房子,让他恢复自由后可以到美国来生活。

为了这个目标,于凤至不敢松懈,一直努力着,拚搏着......可是,进入1964年冬天以来,旧金山股市由于几个美国大亨的暗中操纵,变得动荡不稳,高深莫测。

于凤至接连发生了两次失误,输掉了一千多股本来行情看好的股票。

经过这次挫折,她开始对炒股票从思想深处发生了动摇,数十年的磨炼,她在变幻莫测的股海浮沉中早已练得了一手炉火纯青的炒股本领,在一般情况下,她看准的股票行情,是决然不会出现意外风险的。

但进入1965年,于凤至竟连亏两盘,她对是否继续投资股市开始变得忧心忡忡了。

就在于凤至对炒股逐渐失去信心的时候,她意外地遇到了宋子文夫妇,财大气粗的宋子文对于凤至小打小闹的炒股很是不以为然,他劝于凤至;夫人,在生意场上要不断更新才行,不然的话,老是在一个战场上打仗,就会墨守成规。

那样是不可能赚钱的。

宋子文的话对于处于生意困境里的于凤至来说,无疑是个关键的点拨。

在暗夜里她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于凤至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宋子文,希望这个精通经商的大财阀能对她指点一二。

恕我直言,依夫人的财力和智慧,最好早一天改做房地产的生意。

那可是一本万利啊,只要夫人能看准市场的行情,得到的回报将是十分丰厚的。

宋子文见于凤至对他的话很感兴趣,便侃侃而谈起来,当然,风险也是不小的。

其实房地产生意也和炒股一样,需要的是头脑和眼力,什么是房地产的关键?首先是要看准何时何地可以做!和炒股一样,必须具有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条件才行,否则就会失败的。

噢,宋先生是说,必须要找一个有利的地理环境才可以投资!于凤至恍然大悟道。

对,对,夫人一点就通!宋子文为于凤至的变化感到吃惊,同时也暗暗佩服,他索性大开方便之门,夫人,据我所观察,目前最好的地点,就是洛杉矶!因为那里几乎看不到几幢像样的大楼,经营的潜力很大啊!再说,好莱坞电影城就在那里,这可是个巨大的财源啊!于凤至茅塞顿开,她若有所思。

她好像蓦得发现了一个新的拚搏天地,而且那拚搏的前景还十分辉煌,她沉思着,暗淡的眼睛不禁豁然一亮。

按照宋子文的指点,1967年,于凤至来到了洛杉矶。

行前,女儿女婿竭力反对,他们不理解一个衣食无忧的老人,何苦风尘仆仆还想去找寻一个经商的新空间?于凤至自有她的主张,女儿女婿永远不可能猜测到她仍想经商赚钱的真正用意,是为了手中能有一笔足够购买两幢别墅的美钞,于凤至早就下定决心,有一天她一定要在美国为张学良购买一幢住宅,以备他将来自由时到美国来定居养老。

她希望用行动来表达对张学良至深至诚的感情。

现在,于凤至的慧眼盯上了莱纳姆河畔的一块荒地,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里,她胸有成竹地买下了这块多年无人问津的荒草地。

谜底在第二年被揭开了,一家旅游集团公司看中了这块地,他们不断地提升每坪草地的价格,期望于凤至的首肯,当年于凤至以每坪1200美元买进的荒地最终以每坪3万美元的高价成交,于凤至在房地产上的首笔交易轻松成功。

从此以后,于凤至就开始了洛杉矶的房地产生涯。

她做生意的精明之处,决不像一般房地产商人那样,先出一笔巨额资金去兴建大量的住宅或楼宇,然后向外抛售。

于凤至毕竟是一位年迈的老妪了,她不可能为了建房产而到处奔波。

她往往采取适合自己的特殊手法,连家门也不用出就可以做成一笔生意。

而且每一次生意由于于凤至的慧眼独具,精于策划,所有几乎每次都可以赚得一笔不菲的佣金。

1982年,于凤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房地产大亨瞠目结舌的决定:买下了洛杉矶南郊40公里处一块占地5000坪的荒地。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片荒地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有人问津,他们认为于凤至此举完全就是冒险,会连本金也收不回来的。

似乎很有道理,三年过去了,果然无人问津,于凤至似乎也忘了那片荒地,就在众人为于凤至惋惜的时候,一位西雅图巨商竟然真的看中了这片山坳里的草地,他想在这里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别墅区,同时,把山顶别墅前面的荒地改扩成高尔夫球场。

美国巨商的想法竟然与于凤至当年的构想不谋而合!巨商情愿出的价格可以称得上于凤至当年购买这块荒地的七八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