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从小跟着胤祯叫德妃为娘。
孩子无知,做母亲的知道,这是高攀,只以德妃并无嫌弃的表示,章氏亦就乐得让自己的儿子认妃为亲娘。
到了康熙三十八年,章氏一病而亡,胤祥才十四岁;德妃怜念往日的情谊,将他抚养在永和宫,与胤祯作伴,这一来恩情更深了。
同时,四阿哥虽已受封为贝勒,分府在外,经常省觐母妃,与胤祥常有见面的机会。
由于从小便受母亲的教导,所以对胤格外尊敬,四哥,四哥叫得极其亲热。
这样四阿哥胤对这个异母之弟的情分也不同了。
康熙四十七年咒魇废太子一案,胤便利用胤祥出面与大阿哥勾结,及至人赃并获,胤祥一肩担承,不提胤一个字。
在他,一半亦是报答德妃的恩谊。
十四年圈禁高墙,居然还有重新见面的一天,德妃想起前情,亦禁不住涕泗横流。
胤祥却是越哭越厉害,什么人都劝不住。
其实,前面是哀感伤心之泪,后面是痛快的发泄之泪,想到十四年不堪忍受的日子,毕竟熬出来一位太后、一位皇帝,自己的苦不算白吃,对娘和四哥,也真的报答得过了!因此,哭归哭,表情却大不相同。
一等哭完,满脸喜气。
娘!大喜!说着又磕头恭贺。
但等他抬起头来时,蓦然一惊!因为太后脸上并无喜色,但也并非由其皇父驾崩,而生哀戚,看上去是懊恼和忧虑。
娘,你老人家怎么啦?常全!太后吩咐,你看着一点儿!是!常全答应着,她懂太后的意思,有话要问十三阿哥,不准任何人接近谈话之处。
于是,太后将胤祥带到偏东作起坐之处的那间屋子,喊着他的小名说:小祥,我有话问你,你可不许跟我说半句假话!娘!胤祥跪了下来,儿子决不敢。
我问你,四十七年十一月那件事,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一听这话,胤祥色变,想了好一会儿答说:娘!不要逼儿子说假话。
这是证实了多年的猜疑,太后的脸色益发阴郁了。
娘!大喜的日子——什么大喜的日子!太后发怒了,阿玛归天了,你还说大喜!胤祥胀得满脸通红,又惊又疑,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到他那惶急的神态,太后反倒有些不忍了。
小祥,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你弟弟这会儿在哪里?这是指胤祯,不是在青海吗?他说。
在青海干什么?阿玛派他当大将军征准噶尔。
他封了郡王,你知道吗?知道。
胤祥点点头说。
你还知道些什么?就只知道这一些。
你没有听说,阿玛决定把皇位传给你弟弟?什么?胤祥目瞪口呆一张脸几乎扭曲了。
太后却很平静,大概没有人跟你说过?她问,隆科多不是常派人去看你吗?是!常派人去看我,从没有提过阿玛要把皇位传给弟弟的话。
倒是常说,阿玛越来越看重四哥,都在说:将来必是雍亲王接位。
这又证实了隆科多与胤早有勾结,太后叹口气说:你四哥这件事,做得可真是对不起父母兄弟!娘!胤祥定定神问道,既是传位给弟弟,可怎么又传了给四哥?四哥做了什么事?一时哪里说得清楚?你在里头十四年,外头的变化太多了。
太后又说,我先问你,你四哥打算什么时候把阿玛的消息,通知你弟弟?啊!我还不知道。
太后想了一下问,是谁让你来的?四哥!胤祥立刻改了称呼,皇上。
让我来给——皇太后请安叩喜。
那你就告诉你四哥,说我说的,该让弟弟赶快回来奔丧。
是!还有!太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可一个字不能跟你四哥说,你只装做不知道有这么一事好了。
是!见胤祥并不特别在意她这几句,太后便又说道:小祥,你可得在心里有个数儿:我这是保护你!胤祥将她的话,咀嚼了一遍,蓦然意会,不免心惊!四哥有猜忌之心,是他已经看出来了的。
如果自己的言语稍微不慎,四哥可能会想到他会泄露当年顶凶的一段秘密,这后果就无法设想了。
胤祥没有答话,双泪交流地磕一个头,抬起脸来时方始说道:娘的大恩大德,儿子来世都报答不尽!黄昏时分,下了三道上谕:第一道命贝勒胤,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凡有谕旨必经由四大臣传出。
这是大行皇帝崩逝不久,即曾面谕隆科多的,此时不过正式谕知内阁。
第二道:大将军恂郡王胤祯,与淳郡王长子弘曙,驰驿来京:即敕交平郡王讷尔素管理。
并派副都统阿尔讷随胤祯来京,副都统阿林保随弘曙来京。
这两个人是嗣皇帝布置在军前的亲信,派随胤祯,弘曙来京的用意,一方面要听取他们的报告,看胤祯与弘曙接到京中的消息以后,作何表示。
第三道:贝勒胤封为廉亲王;十三阿哥胤祥封为怡亲王;二阿哥之子弘皙封为理郡王。
很显然的,胤封王是宠络;胤祥封王是报答;而弘皙封王是补过。
同时也有辟谣的作用,表示他跟二阿哥毫无嫌隙,而且很敬爱二阿哥,所以将弘皙封为郡王。
但如问说:何以不将二阿哥释放?他也有话回答:二阿哥是皇考所拘紧,本乎三年无改之义,不敢擅违父命。
恩命一下,便有人赶到皇八子胤府邸去报喜,八辐晋是极厉害的人,冷笑一声说道:有什么喜?不知道死在哪一天!报喜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心怀不忿,少不得要去搬弄是非,加油添酱的话,传到嗣皇帝耳朵里,越发对胤起了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