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阿哥!德妃问道,你在外面听见了一些什么?说,说皇上驾崩了!胤礼回答,脸上有着焦灼不安的神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德妃说,你得赶紧去打听。
是!胤礼答说,我想亲自到畅春园去一趟。
对!这样最好!你赶紧去吧!于是胤礼辞出深宫,随即带领侍卫,上马径奔海淀。
一到西直门大街,只见远远来了一队人马,看仪从之盛,便知来者身份尊贵,而且亦可以料定,是由畅春园而来。
因此胤礼勒住了马,命侍卫上前问讯。
对方亦是同样的想法,不过派出来接头的是一名护军佐领,马头相并,侍卫问道:是哪位由园里来?隆大人。
喔!十七阿哥在此,就说要打听大事。
皇上驾崩了?你看?不都摘了缨子?侍卫这才发觉,他暖帽上的红缨已经取消了,便一手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一把扯去了红缨,匆匆说道:请你回去跟隆大人说,十七阿哥请隆大人说话。
说完,转身疾驰而去。
胤礼一看侍卫摘了缨子,心知父皇宾天的哀讯,已经证实,顿时双泪交流,随从中亦有哭声。
街上的百姓不知出了什么事,无不惊骇奔走。
就这时候,隆科多飞骑而来,滚鞍下马,抱住胤礼的腿便哭。
胤礼亦下了马,望着畅春园的方向,伏地叩首,然后起身问道:舅舅,是十四阿哥接了皇位?听说御名中有个祯字。
音同字不同。
皇上亲笔,朱谕:传位于四阿哥。
四阿哥?胤礼的双眼睁得好大,眼珠凸出,真有目皆尽裂之慨,然后,像疯了似的,一面喃喃地说,四阿哥、四阿哥!一面爬上马背,缰绳一抖,圈回马去,突然间双腿一夹,抛下他的护卫,往东狂奔。
他不到畅春园了,径自回宫去报信。
到得德妃宫中,天色刚明。
太监传信进去,德妃急急迎了出来,发现胤礼的脸色苍白,气喘如牛,不觉一惊。
遇见舅舅隆科多!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说,接位的不是十四阿哥!皇上亲笔朱谕,传位于四阿哥,真是想不到的事!最后这句话,胤礼一说出口,才知是大大的失言。
再想到四阿哥的喜怒无常,不觉打了个寒噤,怕自己就在这句话上,已闯下大祸。
何以传位于四阿哥就是想不到的事?莫非四阿哥就不配做皇帝?他还在那里发愣,德妃已忍不住了,大声问说:十七阿哥,你没弄错吧?没有!绝没有!这奇怪啊!德妃喃喃地自语着,转身往里,花盆底的鞋子穿了四十年了,忽然有立足不稳之势,差点儿摔倒。
宜妃这时已听得宫女来报,却绝不相信。
所以一见德妃,竟从病榻上下来,让宫女扶着,迎上前去求证。
是四阿哥接了位?是的!德妃一脸的困惑和懊恼,怎么会呢?是啊!怎么会呢?正当此时,有个宜妃带来的宫女,走到她身边,悄悄地正要耳语,却让她喝住了。
原来宜妃为人厉害,她认为这个时候,任何诡秘的动作与私语,都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导致极严重的误会。
所以大声喝道:有话尽管光明正大地说,作出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干什么?宫女不明就里,愣了一下方始笑道说:九阿哥在外面,请示主子,在哪里接见?宜妃还不曾开口,德妃为了了解详细情形,立即说道:就让九阿哥进来好了。
她又关照宫女,快看,有什么热汤,替九阿哥端一碗来。
这么冷的天,一定冻着了。
大家都奇怪,何以到了这个时候,德妃还能像平时那样体恤晚辈?但也有人在想:严峻刻薄的四阿哥做了皇帝,亏得有这么一位慈详恺悌的老太后。
一面这样想,一面眼望外面,只见胤的神色与胤礼又自不同,呆滞的眼神,迟重的脚步,仿佛大病初愈似的,宜妃不免惊疑。
胤礼之有那样惊惶的神色,是为了知道四阿哥喜怒不测,不易应付,而胤的表情,明明是遭遇了意外的打击所致。
九阿哥,你先喝碗热汤,坐下来慢慢说。
德妃问道,你四阿哥接位,是阿玛临终的时候,亲口跟你们弟兄说的吗?阿玛什么时候过去的谁也不知道。
听得这话,手里一碗热汤,正要亲自拿给胤的德妃,竟致失手堕碗,泼了一地的汤水。
怎么回事?宜妃问说,你们都不在寝殿侍候吗?都在殿外。
大概十点钟,舅舅隆科多出来告诉大家说,皇上过去了。
说是在睡梦头里咽气的。
你们进去看了没有?看了。
这母子俩交换的一句话中,有着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大行皇帝去世后,并无异状发现。
那么,宜妃紧接着问,四阿哥接位是朱谕上写明白了的?金匮贮名,置于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以及最近将贮名的金匮移到畅春园,这些情形宜妃都知道,她所说的朱谕,即指金匮贮名而言,胤答说:是的。
不过铁箱先由舅舅隆科多一个人打开了。
据说——他将隆科多所持的理由说了一遍。
德妃与宜妃都很注意他的话,听完,是德妃先问:九阿哥,朱谕你看到了没有?看到了。
是不是皇上的亲笔?是!听这一说,德妃松了一口气。
虽然脸上仍有怏怏不悦之色,那是因为她觉得大行皇帝不知何时改了主意。
而这一改,不符众望,改得不好。
宜妃却对隆科多仍有怀疑,还要再问,了解更多的事实,朱谕上怎么说?她问。
朱谕上只有十个字:‘传位于四阿哥胤。
钦此!’宜妃皱起双眉,收拢眼光,紧闭着嘴唇,凝神细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哪个‘于’字?胤一愣,略想一想答说:是‘干钩于’。
你再细想一想,是这个于字不是?一共十个字,决不会错。
胤再细想一想答说:绝没有错!宜妃勃然变色,悲愤之外嘴角上明显地有鄙薄的表示,德妃很奇怪,也颇有些愠怒,不知她何以有此表情?太可惜了!德姊,宜妃冷冷地说,你真太后变成了假太后!说完,便转身卧向软榻,示意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