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似乎牵强,但却驳他不倒。
尤其是隆科多的语气从容,不似作伪的样子,越发使人莫测高深了。
两位阿哥,科隆多乘机说道,皇上宾天,四海震动,如今新君嗣位应该速定君臣的名分,片刻迟疑不得。
否则于国家大大地不利,皇上在天之灵,亦会不安。
君臣的名分当然要定的,但亦不宜草草。
胤答说,请舅舅先照料大行皇帝。
隆科多无话可说,答应着重复进殿。
诚亲王胤祉便说:事情似乎没法子了!不!这时候非弄个清楚不可。
当即吩咐,传这里的总管来!这里的总管是由梁英代理,听得传唤,便向隆科多请示进止。
照道理说,八阿哥无权传唤。
不过此刻不是讲这些礼节的时候,你多带几个人去!看八阿哥问些什么,你照实说好了。
是!可是,你千万记住,是皇上驾崩以后,我才遵遗命开铁箱的。
你懂吗?梁英想了一下答说:懂!真的懂?是!好!隆科多说,你明天就真授,实任这里的总管。
梁英答应着,挑了几个在御前伺候而人又老实的太监带了去。
向两位皇子行过了礼,只听胤说道:梁英,你伺候皇上多少时候了?奴才以前不曾伺候过皇上。
什么?听得胤声色俱厉地断喝,梁英才发觉自己是误会了,急忙说道:八阿哥是问驾崩的皇上?奴才是哈哈珠子的时候,就在皇上跟前当差:二十五年了。
那么,你总听说过,皇上要传位给哪位阿哥。
胤紧接着解释,我不是说,皇上告诉过你,要传位给谁,是你总听人说过?是!梁英答说,有人说,西边的十四阿哥,早让皇上看中了。
胤点点头,对他的答语,表示满意,皇上是什么时候驾崩的?他问。
不知道。
皇上好好地睡着,奴才走过去一看,似乎神气不对,请隆大人来看,才知道咽气了。
那时候隆大人在什么地方?在里头套间。
在干什么?梁英知道这句话很要紧,一说实情,便露破绽,他想了一会儿,歉意地答说:奴才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胤皱着眉说,怎么会呢?那时奴才只想着皇上,心里在说:别是出了大事?越想越害怕,什么都顾不到了。
诚亲王胤祉比较忠厚,插嘴说道:这也是实情。
好!你再说!胤祉接着问,隆大人来了以后怎么样?先探鼻息。
奴才看他一伸手,脸色就变了。
然后呢?然后就开铁箱,看皇上的朱谕。
看完了隆大人对奴才说:是传位给雍亲王。
说完,隆大人将朱谕又放回铁箱,叫奴才小心捧好!紧接着就出殿来了。
照此情况,似乎没有毛病。
但先开铁箱一节,总觉可疑,胤想了一下又问:皇上在睡着以前,有什么话交代隆大人?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胤精神一振,不说皇上交代隆大人,万一出了大事,首先打开铁箱来看吗?喔,是这话!梁英很机警,有的。
当时皇上怎么交代?诚亲王胤祉问说。
皇上那时候已不大能动了。
梁英一面回忆,一面回答,话说得很慢,手伸到枕头下面掏摸,奴才帮皇上把铁箱的钥匙找到交在隆大人手里。
挥挥手命奴才回避,奴才就走远了。
皇上的声音很低,奴才听不清楚。
不过皇上一直指铁箱给隆大人看,那是奴才看得很清楚的。
这话就不对了!胤指出矛盾,你一会儿说听见皇上交代,一旦驾崩,让隆大人先开铁箱;一会儿又说皇上的声音低听不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梁英心里有数,他刚才那段话,不尽不实;但他也很聪明,深知越描越黑,话中的漏洞怎么样也不能补得天衣无缝,因而索性认错,奴才记不太清楚了。
皆因当时皇上病势沉重,交代后事,奴才只想着皇上平时的恩典,精神都有点儿恍惚了。
不过!他加重了语气说,钥匙是奴才替皇上在枕头下面找到,皇上交给隆大人;还有,皇上一直指铁箱给隆大人,那是清清楚楚记得,一点儿都不会错的。
他这么一说,胤反倒无法再往下问了。
挥一挥手,把他打发走了,问胤祉的态度。
三哥,你看如何?他说,照我看其事可疑。
可是抓不住他的证据。
再说,皇上将铁箱交给舅舅这件事,确是有的。
不过——胤祉非常为难地,这件事跟大家商量,也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
不见得!把老九找来,商量商量看。
他指的是胤祉的同母弟,皇九子贝子胤。
他是胤的死党,所以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八哥怎么说,怎么好!我是想请你出个主意,该怎么办。
我有主意,不就不找你了吗?能不能拖着,先不见礼。
慢慢儿再想法子?你这个主意不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名分今天一定要定下来。
人家也不容你不定!胤心里在想,如果不承认胤,就得用胤祯来抵制;倘或能够将胤跟隆科多抓起来,由胤祉领头,说奉皇考遗命,传位于十四阿哥。
一面派专人去奉迎新君,一面由胤祉代掌政权,亦无不可。
但是,如何才能把胤跟隆科多抓起来?守卫畅春园的副将,归步军统领隆科多指挥,他会听胤祉的命令吗?大家都沉默了。
一想到隆科多手扼重兵,整个京城及近畿都在他控制之下,不由得都有一愁莫展之感。
今天是输了!胤终于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但犹如垂死的挣扎一般,突然变得很有力量:可是,还有扳本的机会!老九,你趁往西边路上还没有封禁之前,赶紧派人去接头,只要那里一起兵,我们在里头自会响应。
胤对秘密通信一道,很有研究。
因为他跟天主教的神父、耶稣教的牧师颇有往还,研究出几种秘密通信的方法,一种名为套格宜于简单通信之用。
方法是不论写封信,或者做一篇文章,表面看来,平淡无奇,毫无破绽,暗地里将要紧的字眼,嵌在中间,犹如科场作弊的关节一样,对方只须拿套格往原件上一覆,挖空的地方有字显现,即是要说的话。
当然,套格有很多种,一一编号,该用那一套格,事先约定,或者临时暗示,皆无不可。
另外一种是用外国字拼音,译成满洲话,哪一个罗马字跟满洲话的某一个字对音,自有一套很详细的规定。
这个法子比较复杂,非学得纯熟了,无法运用。
好处是可以说得详细,不比套格受限制,只能传达一句简单的话。
当时胤遵命而行,用拼音法将这夜所发生的大事,先写成满洲文,再翻成拼音的罗马字,派亲信侍卫,即夜飞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