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问,必是不中吃?不是。
那么,怎么不吃呢?我是舍不得!舍不得?为什么?又好看,又好闻,一吞下肚,什么都没有了。
弘历笑道,可又实在想吃。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来如此,那宫女笑得很高兴,小阿哥这么夸奖,可真不敢当。
你叫什么名字?我呀!那宫女忽然忧郁了,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弘历奇怪,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原来是有的。
如今没有了!她乱以他语,小阿哥,快吃吧,烫了不能吃,凉了不好吃,这会儿,正是时候。
于是弘历又吃桂花馅儿的。
每种吃了三个,各剩一枚在碗中。
何以剩这么两个?那宫女问,想来还是不中吃?中吃,中吃!弘历答说,是吃不下了。
吃剩有余,不很好吗?是的,是的!听小阿哥出言吐语,真是有大福泽之人。
剩下也好,以米做的汤圆,吃多了会停滞。
一语未毕,弘历眼尖,发现人影,仿佛是四儿,便冒然叫一声:四儿!果然不错!四儿匆匆奔来,发现弘历,先即站住,然后又飞奔而至,一面擦汗,一面气急败坏地说:天可怜见,到底让奴才寻着小主子了!你怎么这等狼狈?弘历问道,你倒找镜子照照你自己看!不用照。
四儿答说,奴才好找,又急又累,何得不狼狈。
咦,这时四儿才发现那宫女,诧异地问,你是什么人?她没有名字——对了!我没有名字。
那宫女说,你快陪着你小主人回去吧!别说到这里来过。
为什么?告诉你没有错!别多问了,走吧!真是怪事。
四儿望着碗里的汤圆,咽了口唾沫,小主子用了点心了?你吃了它吧!弘历指着碗说,好吃得很。
虽只两个汤圆,四儿到底也解了馋了,吃完舐唇咂舌地称赞,真不赖!走吧!弘历从荷包里摸出两个压囊底的金钱,放在井台上,向那宫女说道,这个给你!不用,不用——一语未毕,四儿抢着说道:别客气了!你道谢就是。
于是那宫女便说:谢谢小阿哥。
弘历哼了一声,徐徐起身,四儿便去牵马,一路走,一路说:真得快走了!今儿是照例到狮子园给王爷、福晋请安的日子差点都忘了!什么?那宫女抓着四儿的手问,你说什么狮子园?四儿看她脸色有异,大惑不解,怎么着,他问,莫非狮子园你都不知道?自然知道。
那宫女脸色恢复平静了,我是问,这位小阿哥是雍亲王的什么人?你想呢!是了,必是雍亲王的小阿哥,可不知道行几?你问它干吗?不许你这样子!弘历觉得四儿吃了人家的东西,用这样狐假虎威的态度欺侮人家,未免可恶,所以加以呵斥,跟你说过几回,别张牙舞爪的,总是不听。
在四儿却是委屈了。
他绝无欺侮人的意思,只是小阿哥们的排行搞不清楚:有时候夭折了不算;有时候生母出身较高,虽夭折了也算;有时候已经算了,忽而又不算。
反正口头上所称呼的,跟玉牒上的记载,常有不同。
至于哈哈珠子,都是十来岁的孩子,除了自己的小主子以外,到不了别的小主子面前,所以更不注意主人的排行。
只为一时想不起来,又不愿显得连自己主人的排行都不知道,只好用这种近乎发脾气的态度,掩饰他自己的弱点。
说他存心欺侮人,未免屈了他的心。
这一来只好撅着嘴分辩:奴才哪儿是欺侮人了——一语未毕,让弘历真的生了气,他最讨厌人强辩,或者强不知以为知——当然,在他自己想,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凡是他所说的话,自信都是不错的。
因此,对四儿呵斥更甚。
住嘴!你还跟我辩什么?你还能辩得过我吗?这一来害得那宫女老大过意不去,小阿哥!她替四儿说好话,他不敢跟你回嘴,你别生气。
呃,我不生气!弘历也觉得讪讪地好没意思,站起身来说,走吧!别再在这见丢丑现眼了!是余怒未息的神气。
四儿虽觉委屈,可不敢有丝毫大意,赶紧牵马过来,伺候弘历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