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乾隆韵事 > 第二章人乐有贤父兄(4)

第二章人乐有贤父兄(4)

2025-03-30 08:13:17

拼命巴结的这一类中,有一个叫苏努,有一个叫普奇,是堂房叔侄,曾因附和胤获罪,被削去公爵。

此刻又有一个叫阿布兰,是苏努的胞侄,算辈分比抚远大将军胤祯晚一辈,这就更便于服低做小了。

当大将军的仪仗过去,胤祯在前呼后拥之中,缓缓策马而过时,阿布兰突然逸出行列,跪在前面。

一个人孤零零地单摆浮搁,显得格外刺目。

阿布兰却不管旁人的观感,等胤祯行得近了,高声说道:宗人府右宗人阿布兰,恭迎抚远大将军叔王。

叔王是个新鲜名称,不过意思很明白,表示他也是宗室,是胤祯的侄子。

见此光景,马上的叔王倒很不过意,但一时想不起来他是哪一房的子孙,只在马上欠身答礼,很客气地说:请起!请起!阿布兰这个举动,有些惊世骇俗。

还有些跟他相熟的人,则替他老大捏一把汗。

因为宗室中自公爵以上,对于皇子无下跪之礼,阿布兰显然是以储君视胤祯,才有此逾分的礼节。

皇帝曾经一再严饬,不准有任何拥立某一皇子之事。

而阿布兰的行为,已大干禁例,倘或皇帝降旨追究,阿布兰的性命都会不保。

然而,皇帝居然毫无表示。

不但如此,还有件形迹更为明显的事——宗人府因为皇帝御极六十年,特建碑亭,树立一方神功圣德碑,由翰林院撰文,颂扬备至,而送到宗人府,阿布兰认为文字不佳,另外命人改拟,大为称赞抚远大将军的武功。

而此文进呈以后,皇帝居然批准了。

这一来,皇帝的意向更明白了,胤祯将继大位,已是铁定不移,人人心照的事。

发到军前的十三名御吏,皇帝问道,近况如何?一发到军营,儿子依照常规,把他们分派到比较安逸的地方。

不过,胤祯恻然不忍了,已经有四个人死掉了。

死的是哪四个人?只记得有个叫李元符。

胤祯老实答说,其余的,儿子记不起了。

这也罢了!皇帝又问,那活着的九个呢?你是不是格外照顾?儿子没有管这些小事。

胤祯答说,发到军前来效力的很多,儿子专派一个靠得住的人管。

这也不错!不过言官得罪,不是一件小事。

听得这话,胤祯愣了一下才应声:是!儿子记着。

光记着还不够,你得好好去想一想!皇帝用谆谆教导的语气说,有人说,前明亡于言官,这话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可是,往深里去想一想,前明的言官,为什么会成群结党?为什么会出以那样激烈的态度?都是前明的皇帝有激使然。

前明的皇帝都很怕事,或者奏章留中不发;或者不问是非,一味抚慰;或者用镇压的手段,像俗语所说的,杀鸡骇猴,以为用严刑可以吓阻言路。

结果,凝成一股戾气!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这是授以帝皇之学,胤祯很用心地听完,想一想问道:阿玛的意思是,凡是言官,都应该另眼看待?当然!自古以来,凡是盛世,无不重视言官。

可是,可是——胤祯讷讷然说不出来,因为要说的那一句话,似乎非常无礼,不便出口。

可是什么?为什么不说?儿子不敢说。

不要紧,你尽管说好了。

阿玛把那十三个言官充了军,似乎有人在背后会有闲话。

是说我不尊重言官?胤祯先不敢响,然后陪笑答道:儿子可不敢这么说!傻孩子!你竟不知道我的苦心。

我是给你机会。

给我机会?胤祯在心里想,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方始领悟,但还不敢自信。

阿玛是说,给儿子一个市恩的机会?也不是市恩,是让你有个视情形不同,分别作适当处置的机会。

皇帝说道,言官说的话一样,而用心不同,有的是真知灼见,心以为善,虽死不悔;有的是激于意气,一时盲从;有的是受人指使,口是心非。

原情略迹,自然要有不同的处置。

这使得胤祯想起代父从军的王奕清、奕鸿两兄弟。

王奕清还是奉旨行事,王奕鸿自甘陪伴长兄,同在塞外受苦,更为难能可贵。

于是他说:儿子想请阿玛降旨,把王奕鸿放回来,官复原职。

这样做不好!皇帝大不以为然,很不好!胤祯大出意外,自觉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何以会很不好?照此看来,自己的程度比父亲差得太远了,不由得大为沮丧,而且也很困惑。

知子莫若父,皇帝立刻就看到了他心里,你提到的这件事,正好作为一个例子,让你学学驭人之道。

皇帝问道,我先问你,如果你是王奕鸿,我把你放回来官复原职,你会怎么想?自然感激皇上的恩典。

除此以外呢?他回想一想,当初出塞的本意,心中作何感想?胤祯细细体会了一番答说:如果他本心真是要陪伴兄长,如今心里当然还是很难过,留他哥哥一个人在吃苦。

这不结了!放他回来,不是成全他,是不符他本心的事,何苦来哉!皇帝紧接着说,你是从他好的方面去想,再从他本心不良的这方面去想呢?如果本心不良,则当初此举,无非沽名钓誉,谁知弄假成真,有苦难言,方在悔不当初之际,忽尔有释回的恩命,真个求之不得。

想到这里,胤祯恍然大悟,照自己的做法,好人不会见情,坏人却得其所哉!从他脸色中,皇帝又已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问道:你想通了吗?是!胤祯心悦诚服地说,阿玛圣明,儿子不及万一。

凡事只要多从人情上去体会,就不会错。

皇帝又说,你觉得王奕清、奕鸿兄弟,一孝一悌,应该激励,这个想法很好,我很高兴。

不过人材要培养,更要经过磨练,我把这十三个言官发到军前效力,也正就是给他们一种磨练。

而况王奕鸿自愿出塞,他是不是心口如一,甘愿不悔?如果觉得苦,是不是能咬紧牙关忍下去,你都应该常常考查。

这样经过三年五载,磨练成了大器利器再用他,岂不更好?是!胤祯不觉拜倒在地,儿子心里的喜乐,无言可喻!胤祯所说的中心喜乐,出自真诚,觉得古人所谓人乐有贤父兄,并不我欺。

可是,他们父子之间的这番对话,传到皇子亲贵之间,却被误解了,以为皇帝的意思是,三五年之后,就会禅位于皇十四子,所以胤祯喜不可言。

这些误解,有些人不过私下以作为谈助而已,但在胤祯的同母胞兄雍亲王胤听来,却很不是味道。

密密地在打算,应该如何改变他父亲的决定,或者如何适当的时机,伪造一个父亲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