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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人乐有贤父兄(3)

2025-03-30 08:13:17

在胤看,胤也是他的一个劲敌,所以听得年羹尧的话不由得关切地问:此人叫什么名字?叫甘凤池,是江苏江宁人。

他善于借力取胜,所以越是强敌,受创愈甚。

年羹尧忽然问道,山东即墨有个马玉麟,王爷想来知道?胤知道,因为马玉麟前几年在京里很出过一阵风头。

此人身体极其魁梧,肚子很大,每天起身,用一幅很长的白布将胸腹之间捆得紧紧地,上墙爬柱,捷如猿猴。

膂力之好,更不待言,曾经几次在王府中与侍卫角力,无不占尽上风。

以后听说他到江南去了,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听见过这个人。

胤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他的销声匿迹,就是因为甘凤池的缘故。

原来马玉麟作客扬州,为一个大盐商奉为上宾。

这个盐商也姓马,生性好武,更好新奇。

看马玉麟的本事,不过那一两套,日久未免有些厌了。

有一次这盐商到南京去访友,无意间邂逅甘凤池,看他中等身材,一无足奇;但偶或漏一两手,令人目炫神奇。

譬如一只锡酒杯到了他手里,要长就长,要方就方,而且谈笑处之,不像马玉麟,每到奏技之时,神情紧张如逢大敌似的。

这就使得这盐商在心目中,将甘马二人分出高下来了。

于是,坚邀甘凤池作扬州之游。

一到那天,大张盛宴,为他接风,当然也请了马玉麟。

但等他一到,只见甘凤池已为主人让在首座,马玉麟当时就变色了。

不但变色,而且发话,说他在京里为各王府招致,每处皆被奉为首座。

如今不甘屈居其次,说主人看不起他。

当时要跟甘凤池一见高下。

甘凤池自然逊谢不遑,无奈旁人有看不惯马玉麟平时那股盛气凌人的模样的,便在一旁拿话挤他。

搞得势成僵局,非比划比划不可了。

盐商家里的房子都很大,便挑了一座厅作比试之处。

马玉麟步步进逼,甘凤池步步后退。

到得退无可退之时,不知道他怎么一闪,便到了对方身后。

如是数次,马玉麟已经见汗了,心里更恼恨甘凤池迹近戏侮,咬牙切齿地要抓到他好好羞辱他一番。

及到甘凤池退到柱边,忽然腰带断了,正当低头错愕之际,马玉麟见机不可失,用尽全力扑了过去,双手是个大开门,以为一把可以抱住甘凤池。

哪知抱倒是抱住了,却抱的是一根柱子;而且额头碰在柱子上,鼓起一个大疱。

这一下惹得哄堂大笑。

马玉麟羞愤交加,顿时口吐鲜血,面如金纸,摇摇欲倒,却仍旧亏得甘凤池赶上前去拿背抵背,没有让他摔倒。

不但如此,马玉麟的内伤吐血之症,也还是甘凤池替他医好的。

从此马玉麟回到即墨,绝口不谈技击。

这个故事在胤从未听见过。

他当然相信年羹尧说的是真话,但惟其如此,越发猜疑。

亮工!胤唤着他的别号问,你是哪里听来的?年羹尧笑道:奴才那里常有江南来的人,这些故事听得多了。

照此说来,你也很结交了一些奇材异能之士。

话一出口,胤便自悔失言。

再看年羹尧,脸上讪讪地,神色亦不大对劲。

不过年羹尧的神色,很快地就恢复正常了:奴才留意奇材异士,亦是为了王爷。

他这样答说。

不说结交而说留意,措词颇为得体,胤便装作感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忠诚,无话可说。

这次回任,万里远隔,不过彼此赤心相照,虽在天涯,亦如咫尺。

是!奴才亦就是凭一点赤心,报答主子。

年羹尧回任不久,奉命觐见述职的抚远大将军,皇十四子恂郡王胤祯到了京。

胤祯领兵出征之时,仪节甚为隆重,皇帝御太和殿,亲授大将军金印,用正黄旗纛出京。

如今回京,不能没有适当的礼节相迎。

所以皇帝事先便有旨意,命礼部拟定仪注奏闻。

六部尚书,满汉各一,谁的权重,大致视各人才干而定,惟独礼部,总是汉缺的尚书当家。

这时礼部的汉缺尚书,刚刚由工部调任,一接事便遇到了难题。

此人名陈元龙,浙江海宁人。

海宁陈家从明末以来,就是大族,本姓为高,所以陈元龙跟早年权倾一时的高士奇,算是同宗,认为叔侄。

陈元龙是康熙二十四年的榜眼。

长于书法,颇为皇帝所赞赏,所以一直是文学侍从之臣。

有一次,皇帝忽发雅兴,要写擘巢大字,便对左右说道:你们家中,各有堂名,不妨说出来,我写匾额赏给你们。

于是陈元龙面奏:臣父之,年逾八旬,臣家的堂名叫‘爱日堂’,倘蒙皇上赐书,荣及九族。

皇帝便如言写了爱日堂三字,赐给陈元龙。

爱日通常是人子爱亲之意,由皇帝来写这两个字,实在是异数,所以这个故事颇为人传诵。

到了康熙四十二年,陈元龙以老父衰病,奏请终养——奉养老亲,直待老亲寿终,持服期满再奏请起复,服行官职——七年之后,陈元龙进京,被授为翰林院学士,不久迁吏部侍郎。

又放广西巡抚,颇有惠政。

康熙五十七年内调工部尚书。

此时又调礼部,正好主持拟定抚远大将军回京,迎接仪注一事。

为什么是难题呢?他说,因为不知道大将军这次回京,算不算凯旋?如果是凯旋,有成例在,事情就容易办了。

成例在康熙十九年。

安和亲王岳乐受命为定远平寇大将军,于康熙十四年讨伐吴三桂,历时五年,方始奏凯班师。

皇帝前一天驾临芦沟桥郊迎,第二天大将军到达,一起拜天,叩谢上苍嘉惠。

仪节非常隆重。

如今既非奏凯,当然不能援用成例。

陈元龙召集僚属,几经斟酌,方始定议。

抚远大将军抵京之时,皇帝派侍卫一员慰劳:亲贵大臣自贝子以下,齐集朝阳门外迎接。

进了京城,大将军诣宫门请安,皇帝在乾清宫召见赐宴,由诸皇子作陪。

复奏到达御前,皇帝只将赐宴一节删去,其余依议。

礼部随即行文各衙门知照,按规定行事。

有些人只以为做此官,行此礼,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些人却别有想法。

这种想法是由热中而来。

他们在想:大将军既非凯旋还京,本用不着如此郑重其事,足见皇帝此举,是在暗示,属意于皇十四子继承大使的初心未变。

然则如今要迎接的,不是抚远大将军,亦不是郡王,而是一位未来的皇帝。

倘或此时让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何患将来不大富大贵?其中有个辅国公阿布兰,是广略贝勒褚英的曾孙。

太祖共有十六子,元妃生长子褚英、次子代善。

褚英在十七八岁时,即以武功赐号为洪巴图鲁。

满洲称勇士为巴图鲁,洪可解释为大,所以洪巴图鲁的意思就是大勇士。

这个大勇士到了二十七岁,更被封为阿尔哈图士门贝勒,译名叫做广略贝勒。

顾名思义,可知不仅勇敢,且多智略。

谁知太祖这样一个有谋有勇的长子,竟会以作书诅咒的罪名,圈禁高墙。

到了第三年死在幽所,年三十六岁。

据明朝所侦得的实情是,红把兔——明朝不知洪巴图鲁是何名堂,以译音称褚英为红把兔。

说他谏父不可背叛明朝,太祖大怒,下令将他处死。

这件事官书不载,但多少年来,宗室中口头相传,都说褚英确是为他父亲所杀。

就因为这个缘故,褚英与他同母弟代善的境遇,大不相同。

代善是正红旗的旗主,封为礼亲王;长子岳托封为克勤郡王;三子萨哈封为顺承郡王,皆是世袭罔替。

清朝开国,只有八个王世袭,俗称铁帽子王,代善一家就占了三个。

一母所生的弟兄,子孙的荣枯如此不同,褚英之后,便出了好些心理不正常的人,一种是怨恨不休;一种是拼命巴结,想法恰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