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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年羹尧的机会(1)

2025-03-30 08:13:17

宜妃的眼光很锐利,只有她一个人看出来,十四阿哥胤祯膺此新命,心里最不舒服的,便是雍亲王胤。

我就不懂,我哪一点不如第十四的?他这样对年侧妃说,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王爷,年侧妃悄悄地劝他,何必这么说!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又是件不得了的事!我也只是对你说。

只要你不说出去,有谁会知道我说过这话?我当然不会,就怕隔墙有耳。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胤有些不耐烦,你明天回家去一趟,问你父亲,亮工怎么好久不给我来信?亮工是年侧妃的二哥年羹尧的号——年这个姓是独一无二的。

他家祖先本姓严,明朝出了个进士叫严富,发榜时不知怎么错严为年,因而严富将错就错,改名为年富。

这年富后来做到辽东的巡按御史,在关外落了籍。

子孙是明朝的武官,万历崇祯年间,明军一再败于清兵,到崇祯末年,一败涂地,大都投降了清兵,被改编入旗,称为汉军,年家属于汉军镶黄旗。

虽然年羹尧的父亲遐龄,已经官居湖广巡抚,但对亲藩来说,仍是下人。

年遐龄父子在胤分府时,为皇帝拨过去服役。

所以称为雍亲王门下,因而胤才用那样的口气对年侧妃说话。

是!她恭顺地答说,明天我就告诉我爹。

于是年遐龄片刻写信给他次子,转告胤的意思。

年羹尧接到父亲的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年羹尧是康熙三十九年的翰林,放过四川、广东的主考,不过六七年的工夫,便已升到二品的内阁学士,其时年羹尧刚过三十,真可说是少年得志!当然,一半是他的才具为皇帝所赏识,一半也由于胤的援引。

到了康熙四十八年,亦由于胤的进言,年羹尧才放了四川巡抚。

这几年川藏边境,变乱迭起,年羹尧亲自领兵征剿,很出了些力,益得皇帝的信任。

及至康熙五十七年策妄阿喇布坦作乱,年羹尧可就无能为力了,因为蒙古西藏的绥服,是皇帝在康熙六十五年亲征的结果,如今西藏复起变乱,当然亦须奏请皇帝亲裁。

这策妄阿喇布坦,是元顺帝之后——明太祖灭元,只能将蒙古人逐至大漠以北。

哪知元顺帝有个好子孙,在漠北中兴,蒙古人称统治者为汗,此人的称号,叫做达延车臣汗。

由于这个部落跟明朝的关系很微妙,忽友忽敌,变动不居——大致驯顺则朝贡,不驯则劫掠。

而明朝自英宗土木之变后,对此部落以安抚为主,因而达延车臣汗的十个儿子中,有四个侵入漠南,繁衍到清朝开国,这四个子孙占内蒙四十九旗的大半。

留守漠北的是达延车臣汗的第八子名叫格埒森札,部下有精兵一万多人,分为七旗由他七个儿子分掌。

其中老大、老四、老五最能干,所部最强。

他们的称号是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统称漠北三汗,亦可以叫做喀尔喀三汗。

喀尔喀是达延车臣汗为他的部落所定的名称。

喀尔喀在瀚海以北,它的西邻,叫做厄鲁特蒙古,明朝称为瓦喇,共分四部,其中有个部落叫准噶尔,地在西藏伊犁。

康熙二十几年,准噶尔有个酋长噶尔丹,自立为准噶尔汗,一意扩张,先向西攻入青海,再向南摧毁回部诸国,而其时正好漠北三汗发生内讧,给了噶尔丹一个很好的趁火打劫的机会。

喀尔喀的内讧是,土谢图汗攻札萨克图汗,杀汗夺妄纠纷闹得很大。

皇帝特为遣派使者,陪着西藏黄教的达剌喇嘛到喀尔喀去调解,就在这时候噶尔丹亦派人到了喀尔喀。

此人是受命来制造纠纷的,手段很绝,抱着牺牲的决心,激怒了土谢图汗,结果被杀。

噶尔丹便以问罪为名,大举入侵。

这是一个外国人的一言兴邦。

此人是个天主教士,叫汤若望,是德国人。

早在前明万历末年,即已来华传教。

清兵入关,孝庄太后不知以何因缘,信了天主教,她的教父就是汤若望。

孝庄太后对他言听计从,他对孝庄太后亦是忠心耿耿,知无不言。

此时提醒孝庄太后说:三阿哥出过天花,二阿哥还没有出过。

出过天花,不会再出,像大行皇帝那样的悲剧,不致重演,所以孝庄太后毫不考虑地选中了皇三子玄烨。

皇二子福全,则在康熙六年后被封为裕亲王。

皇帝天性笃厚,对这位胞兄是很敬爱的。

一弟是行五的恭亲王常宁,被授为安北大将军。

又以皇长子胤为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的副手;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礼为安北大将军恭亲王的副手。

这番声势,已足以远震塞外了。

其时噶尔丹已侵入察哈尔东南,与热河接壤的乌珠穆沁部,下一目标自然是科尔沁各旗,所以皇帝命左翼裕亲王出古北口,右翼恭亲王出喜峰口,另调盛京、吉林驻军及科尔沁的蒙古兵助战。

出师之日,皇帝御太和殿亲赐裕亲王抚远大将军敕印,遥至东直门,仪节异常隆重。

谁知出师不利,前锋遇挫。

噶尔丹领兵渡过辽河支流的西喇木伦河,直逼热河赤峰县境内的乌兰布通地方,距京师不过七百里而已。

福全此时驻军乌兰布通三十里外,两军隔河对阵。

噶尔丹的布阵,空前绝后,他用上万的骆驼,缚住四足,卧在地上,驼峰上加木箱,蒙上浇湿了的毡毯,名为驼城。

他的士兵就在木箱之间的空隙中,向隔河的清军开火。

无奈噶尔丹的火铳,不及清军的大炮。

从中午轰起,声震天地,日月无光,直到黄昏,噶尔丹的驼城,断成两截。

于是福全下令渡河攻击,骑兵步兵,踊跃争先;噶尔丹大败,幸得时已入夜,八月初一没有月亮,才能遁走。

到得第二天,噶尔丹一面请一个西藏喇嘛到军前请和;一面拔营向北,到得西喇木伦河,无船可渡,砍下大树,浮于水面,载浮载沉地到得北岸,连夜狂奔,所过之处尽皆烧荒。

连天黄草,化为灰烬,一场火烧了几百里!这时,出塞的皇帝,已因病回銮,军前大计,决于福全。

他因为他的副手,也是他的胞侄胤,在军中作威作福,胡作主张,处处掣肘。

这个仗打下去是很危险的,所以接纳了噶尔丹求和的请求,命由归绥出兵,负有阻断噶尔丹归路重任的康亲王杰京,不必拦截,以致噶尔丹竟得逃回科布多,但数万精兵已剩下十分之一了。

其时福全已飞奏到京,解释他未能追击噶尔丹的原因,说盛京及科尔沁的援兵来到,噶尔丹则据险以守,所以利用喇嘛济隆,罗縻噶尔丹,等诸军会师,合力再击。

于是皇帝在乾清门召集王公大臣会议,这有个专名叫做御门,凡有大政事必定举行。

太御前会议中,皇帝将福全的奏折发交公议。

众口一词地说,裕亲王明知济隆是为噶尔丹来施缓兵之计,居然会听他的,是坐失军机。

因此,皇帝降严旨责备。

不过,他也知道皇长子胤犯了许多过失,留在军前,以防偾事,所以同时将胤召回。

福全当然要找济隆说话。

结果特遣侍卫,由济隆带着去问罪。

噶尔丹在佛前设誓悔罪,另外备了奏章与誓书到军前正式乞降。

奏报到京,皇帝准如所请。

不过,降旨告诫:噶尔丹狡诈百出,我一撤兵,他一定会背盟,所以仍应戒备。

而福全却以军粮将尽,意料噶尔丹已经出边远遁,不妨撤兵回京。

这一下又大失皇帝的本意,虽准他撤兵,却以擅率大军内徙的罪名,等他回京之后,还要议罪。

及至福全到京,皇帝不准他进城,留在朝阳门外听勘。

上谕申引以前的故事,有好些近交亲贵,曾因不遵旨行事,皆取口供,今应用其例。

这时的皇帝实在很为难,自三藩之乱平服,十年来,当初出力的功臣,如今都已爬到极高的位置,只要有一个心里不服,发几句牢骚,都会引起很大的影响。

福全虽为皇兄,而此番所犯的过失,却必须在军言军,以军法从事;倘或置而不问,无以服从,就会严重地打击士气。

更有一件为难之事是,如果追究福全的责任,必然要拖出胤来。

事实上福全所以不敢深入穷追,就为的有胤在,怕他乱发命令,擅作威福,万一极塞穷追之地,激出兵变,那就是死不足赎的大罪。

所以论起来,胤要负的责任,重于福全。

而况他的人缘不好,如果听取将领的证言,对胤必然不利。

然则到了那时候,怎么处置皇长子?皇帝自然有舐犊之情,但保全儿子,还得令人心服。

想来想去,想得一条苦肉计,在御门时,疾言厉色地告诫胤:裕亲王是你的伯父,如果你的口供跟裕亲王有异同,我一定先拿你正法!这话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是不准胤在口供中攻击裕亲王福全,抑子尊兄,情意挚厚。

福全本想将胤在军中的种种过失,尽量抖露,听得皇帝这么说法,感动得痛哭流涕。

皇上这么维护我,我还有什么话说?福全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提胤一个字。

于是王公大臣会议,奏请削裕亲王的爵,皇帝以击败噶尔丹立功,降旨从轻处分,罢议后,罚俸三年,撤减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