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德妃所想到的是移花接木的办法。
说起来一半也是疼孙子——清朝的家法,皇子皇孙特重母亲的出身,金桂身份不高,所生之子将来在封爵时就会吃亏。
如果将那个大白胖小子另外找个身份高的母亲岂不甚妙?等胤一走,德妃随即找她的心腹宫女来商量。
这个宫女名叫福子,忠心耿耿,足智多谋而且烧得一手好菜——原来宫中的规矩,位至妃嫔,便可自设小厨房,由内务府按月按日致送食料,各为分例。
如果有太后在,自皇后至各宫妃嫔,经常要孝敬自制的佳肴。
妃嫔之间亦常互为宾主,今天你邀,明天她邀,轮流做主人。
若得一个好手艺的宫女掌厨,不仅易为主子增光荣,而且也为主子争得了友谊。
德妃在宫中颇得人缘,皇帝亦常眷顾,一半归因于她为人厚道,一半亦正由于福子的那一手好菜。
今晚上我要请个客,这跟平时不同。
德妃很郑重地说,要让她们吃好了,她们才会替我说好话。
倒是让哪几位主儿,说些什么好话呀?嗄!德妃很伤脑筋似的,还不是为了四阿哥!那可真得让人家吃好了才行。
福子问道,打算邀哪几位?不多,贵妃之外,就是惠、宜、荣三位。
原来皇帝前后三后,皆已崩逝,如今统摄六宫的是孝懿仁皇后的胞妹,也是隆科多的胞妹,三十九年十二月才册为贵妃。
惠、宜、荣指的是三位妃子;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与德妃同时由嫔晋妃。
以年龄来说,应该是荣妃居首。
荣妃是汉军出身,姓马,照例加个佳氏,称为马佳氏,她比皇帝还大两岁。
在十六岁那年,她为皇帝生下一个儿子,名叫承瑞,其时皇帝只有十四岁,在皇长子胤出生以前,皇帝已经有过四个儿子,只是生来即夭,未曾以字辈排行而已。
她生过五个儿子,但养大了的只有一个,即皇三子胤祉。
其次便是皇长子胤的生母惠妃,姓那拉氏;再次是宜妃郭罗氏。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皇五子胤祺;老二皇九子胤;老三皇十一子胤禧。
这宜妃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跟别的妃嫔都不甚合得来,惟独对德妃是例外。
宫中位分最高的,就是这五个妃子。
德妃的想法是,只要取得贵妃与惠、宜、荣三妃的支持,皇帝即不能不格外宽容。
福子了解这一顿饭,关系重大,自然放出手段来,整治得既精且洁,客人无不大快朵颐。
吃是吃了!宜妃笑着对福子说,只怕你主子的这顿饭是鸿门宴!宜主子说笑了,奴才主子从不摆鸿门宴的;果真是鸿门宴,各位主子看哪里肯赏光?强将手下无弱兵!宜妃对贵妃说,这福子好会说话。
那!佟妃也是忠厚人,对德妃说道,我也猜想,你有话就说吧!还不是为了四阿哥闹的那个笑话。
德妃皱着眉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有请示贵妃,也要请各位姊姊帮着包涵。
包涵可是太严重了。
宜妃接口,倒是得想个法子,请皇上包涵。
这正是说中了德妃的本意,连连点着头说:只求皇上不生气就好办了。
我想皇上不会怎么生气。
孙子越多越好,而况听说小孙子长得挺体面的,荣妃说道,请贵妃求一求,包管没事。
只怕我一个求不下来。
我倒有个主意,不过,佟贵妃笑道,我得借福子用一用。
借福子自然是借她的易牙手段,德妃即答说,贵妃差遣福子,是她的造化到了,说什么借不借的。
当时便喊一声,福子!等将福子唤来,佟贵妃说:明儿晚上,皇上在为嘉州赏月,我想找你办一顿消夜请皇上。
你可得好好放点儿手段出来。
听这一说,福子既兴奋又惶恐,不知道该预备些什么?她说,奴才怕一个人照顾不了。
我派人帮着你,只要你出主意掌握就是。
皇上向来饮食都少,而况是消夜,只要精致,不必太多。
是!福子觉得有点把握了,奴才的手艺,瞒不过贵妃,可得求包涵。
你别客气了,佟贵妃环视着说,明儿等皇上兴致好了,我提个头,大家帮着替四阿哥求个情,不就结了!三妃皆诺,德妃称谢,她恭谨地说:我得寸进尺,还有求情,不知道贵妃能不能格外成全?你说,只要办得到,我无有不依的。
我还想抬举抬举那个孩子!怎么抬举法?我想给他另外找个娘。
喔!宜妃脱口说道,是这么回事!那一来不就成了四阿哥的嫡子了吗?原来宜妃以为德妃想将金桂所生之子,作为胤嫡妃马纳那拉氏所出。
胤原有四子,长子弘晖,即为马纳那拉氏所出,八岁而殇。
次子弘盼,三子弘昀,四子弘时,皆为侧妃所生,弘盼、弘昀,皆未养大,如今只剩下一个弘时,倘或金桂之子作为嫡出,则后来居上,委屈了弘时,自然是很不妥的一件事。
这一层,德妃早就顾虑到了,当然不能那么办!她说,我想让钮祜禄氏去养。
这钮祜禄氏在胤府中的位号称为格格。
她的出身很好,是开国元勋弘毅公额亦都的曾孙女。
今年二十岁,很得德妃的宠爱。
如果金桂之子作为她之所出,在身份上就比弘时还高些了。
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佟贵妃笑道,不过我不明白,你这是疼孙子,还是疼钮祜禄格格?两样都有,宜妃看着德妃问道,我猜对了没有?德妃报以微笑。
佟贵妃却又有话要问:疼钮祜禄格格,还有可说,那孩子我见了也疼。
可是,你那个孙子,连什么模样儿都还没有见过,何以这么疼他?这是因为——宜妃话到口边,突然咽住。
她原本想说佟贵妃没有儿女,不知道父母之心,更不了解祖母对孙儿女的感情,但这话会引起佟贵妃不快,所以机警地缩了回去。
说实话,德妃很快地接口,我老觉得那孩子可怜,他娘也是一样!唉!她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