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机智勇敢,是个难得的将才。
他跟随孙坚征讨黄巾军,大败吕布和董卓,都立过大功。
孙坚死后,他在袁术的军营里,拒绝了袁术的高官厚禄的引诱,坚决不离开孙坚的旧部。
孙策起兵时,他全力追随,从不思虑自己安危和前途。
因此,孙策对程普十分尊敬,私下里将他当作长辈。
周瑜筹建水军,程普则分管陆军。
他对孙策和孙权那么器重周瑜,不以为然,觉得周瑜只是诡诈之计多一些罢了,平日与他相见,颇为不屑。
周瑜很大度,怕孙权夹在中间为难,就从不和他计较。
以前,都是孙策治理军队和排兵布阵,周瑜制订未来战略和作战计划,各尽所长,合作无间。
孙策死后,治理军队的重任就落到了戎马一生的程普身上,但与孙策比,相差甚远。
对此,孙权十分忧虑。
公谨大哥,江东要有一个治军有方的人,这很急切啊!这谈何容易啊!治理军队,首先要有足够的德望和权威。
只凭这一点,能担当此重任的人就寥寥无几。
那你的水军呢?周瑜一听,也愁上眉头:我精于智谋和战略,却不擅长治军。
伯符一死,这个问题就日益突出了。
公谨大哥,你的学识和智慧,江东人士无人能及,这个重任,我看非你莫属。
周瑜恍然大悟:哦,仲谋,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是这个意思。
军队的治理是打仗的根本,这是头等大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能放心吗?这几年,江东不会有大的战事,小股叛乱,杀鸡不用宰牛刀,我自会率兵平定,无需劳你的大驾。
你正好可以潜心研究治军之术。
周瑜稍一思想,就没再推辞,担当起治军的大任。
对于儒学,周瑜一度抛弃。
近几年,他又觉得在乱世之中,儒学并非一无用处。
天下再乱,人再沉沦,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对善的向往和尊敬,只要能够培养和引导,这种善将大放异彩,重新主宰人。
用儒学的仁和礼来治理军队,应该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带兵,应该像父兄带子弟一般,无钱粮无升迁,尚是小事,切不可让他们因扰民而坏了品行,因嫖赌而坏了身体,将士们各个学好,人人成材,他们会感恩,他们的父母妻子也会感恩,愿意把他们送来。
这样的军队才是王者之师,才能无敌于天下。
周瑜招募水军,宁缺勿滥,只招三种人:一种是水性好的贫苦渔民,一种是穷山僻壤的山民,一种是朴拙的农夫。
而城里市井之徒和商人子弟,几乎不用。
在训练上,周瑜要求之严格,还胜孙策。
他要求天天训练,阵法技击,无不演习。
和孙策不同的是,周瑜苦口婆心地给将士们讲正义之理,开诚布公地讲救世济民的伟大思想。
日子一久,将士们渐渐接受了这种精神感召,变成了有主义的军队,将士之间亲爱精诚,献身精神大大增强,对外严守纪律,爱护百姓。
周瑜将孔子、孟子、孙子、管仲、乐毅、田单、荆柯、韩信、张良等先贤名士们的故事讲给将领们听,再让他们讲给士兵听,收效很大。
其中,洪大胡子的效忠,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洪大胡子当了二十年的海盗,很讲义气,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但他杀人无数,罪恶深重,吃喝玩乐是其最高的人生目标,是非标准和善恶观念极淡,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君子之德风,统统是痴人梦呓,不知所谓。
洪大胡子在水军中,主管帆的制造,十分清闲,就经常到水兵营中闲逛。
他和水兵们都出身于贫苦,粗旷朴拙,十分投缘。
将领们受周瑜之命,不厌其烦地进行高尚思想的教育,使他们胸怀正义,感受公理。
洪大胡子听得多了,渐渐地懂了,觉得有点道理,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
有的晚上,他竟然不去喝酒,也留下来听。
水军大营的四周,都是质朴的渔民和农夫。
周瑜对水兵们反复讲解民乃兵之本的道理,有民才有兵,没有民,兵就失去了依靠,无法存活。
他经常组织经验丰富的水兵,帮助渔民修破渔船,传授出海经验。
因此,江东水军的声誉极好,附近的百姓见了他们,十分热情友好。
有一次,洪大胡子酒兴来了,约了三个水兵在集市上买酒,已经挑好了两坛,一摸口袋,忘了带钱,十分扫兴。
那酒店的主人一看他们穿着水兵的军服,很大方地说:水兵兄弟们想喝酒,就带去吧,我不要钱了。
一个水兵忙说:那可不行,我们的军令很严,不能白拿老百姓一根葱,何况是两坛酒了。
死心眼,我就说你们给钱了,谁知道。
他是真心诚意的,一边说,一边使劲推着洪大胡子,快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此时此刻,洪大胡子像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击中了,内心充满了温情,好暖好暖的。
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动,觉得这两坛酒是无价,给多少钱都不算多。
第二天一早,洪大胡子就把酒钱送来了,但那酒店老板坚决不要。
水兵大哥,你们给百姓们做了许多好事,我们都很感激!我有个弟弟是渔民,他的渔船坏了,自家人单力孤,是修不好的,但有一天,来了二十几个水兵一起动手,一天时间就修好了,一文钱也没要啊!争执到最后,酒钱还是没要。
洪大胡子回想起过去自己抢劫渔民,血洗渔村的所作所为,十分悔恨。
从这以后,他更热恋水兵大营了,变得十分勤快,帮助周瑜训练水兵,从不计名利。
天天笑哈哈的,红光满面,和蔼可亲。
水兵都很喜欢他,有的小水兵把他当成知心的长辈,甚至有时故意戏弄他。
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很开心。
在洪大胡子的一再请求下,周瑜把他从造船厂调到水兵大营里,任一名带兵校尉。
洪大胡子在海上纵横二十年,水面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给周瑜提出许多宝贵意见,江东水军受益非浅。
于是,周瑜不计前嫌,请孙权破格任用他水军总教头,官职与韩当等三朝老将们平起平坐,俸禄相当。
如此殊荣厚赏,令洪大胡子所料不及,发誓要效忠江东水军。
周瑜的许多训练计划,都是和洪大胡子商量后制定的。
周瑜素不爱财,在选人任将上,他也不用为名利而来的人。
那些提拔稍迟一点就怨恨不己,遇到一点不如意就怨气冲天的人,必会与同僚争薪水,与士兵争毫厘,小肚鸡肠,做不得大事。
但与此同时,他又坚持以利来获得军心,实行厚晌养兵,使一个普通兵卒除了个人生活外,还可资补家用,因此而安心操练,一心向上,不想扰民,也不想做其它副业。
周瑜的水军将领,大都不善言辞,甚至不重礼仪,但行动如风,从不推辞和畏缩。
凡是能言善辩,处事圆滑之人,他一概不用。
身边的将领,一定在诚,且必须是发自内心。
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臣诚,必尽忠于军;僚属诚,必尽忠于长官。
这是维系君与臣、长官与僚属、将与兵之间牢不可破的纽带。
孔子说的礼治天下,仁者无敌真有道理啊!治军要讲法,也是讲儒,二者不可或缺。
在钻研治军之术时,周瑜重新捧起了儒学经典,思考运用,得心应手。
大凡年轻人,血气方刚,锐气十足,往往矫枉过正,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爱什么,就万分尊崇,恨什么,就觉得一文不值。
任何一种学说,都有它的合理成份,就像任何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从两个人的吵架中,也能受到启发。
孙权到水兵大营巡示,问:有多少水兵了?这不太好说。
孙权十分奇怪:为什么?大营中有五万水兵,但这一带的百姓和我们水兵情深意厚,若有强敌来犯,兵民一体,同仇敌忾,即使有十万敌军,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孙权心花怒放:公谨大哥治军,我放心矣,江东无忧了。
德谋应该让贤了。
周瑜忙摇头:德谋乃是江东的三朝老臣,德高望重,让他交出陆军大权,他会不服气,也令老臣子们心寒。
我的治军之术并不复杂,我先告诉你,由你转告德谋,岂不更好。
孙权连连点头。
程普从孙权的口中,听了周瑜的治军之法,连连称奇,当即就表示要照搬到陆军中来。
接着,孙权又说了周瑜的良苦用心,令程普倍感惭愧。
此前,他自以为是三朝元老,战功赫赫,多次怠慢周瑜。
于是,程普亲自来到水军大营,拜访周瑜,一见面一躬到地。
以前多有得罪,望公谨宽恕。
周瑜急忙拦住他:德谋,你这是为何啊!论官职你和我相同,论辈份,你还是我的长辈。
今天,我是廉颇,你就是蔺相如。
我们重演一遍将相和。
从此,程普对周瑜十分敬重,二人关系非常亲近。
他告诉别人:与周公谨交往,就好像喝下厚味的美酒,不知不觉就已沉醉。
孙策死时年仅26岁,这时候,曹操是46岁,袁绍48岁,徐州的刘备40岁,荆州的刘表47岁,汉中的张鲁38岁,益州的刘璋36岁,他们的人生阅历和统治经验都很比较丰富,且是掌权较久,应付过各种危机。
孙权执掌江东大权时才19岁,还是个少年,他望眼天下,觉得任重道远,有一种极强烈的危机感:我这稚嫩的双肩,能挑起振兴江东,鼎足天下的大业吗?有了危机感,孙权十分勤奋,既埋头苦读,又虚心向人学习,其中请教最多的当属周瑜。
孙家几经磨难能东山再起,要依仗程普和黄盖等旧部老臣,但要割据江东甚至是平定天下,就要靠公谨大哥和鲁子敬等少壮派了。
忠心耿耿的部属,谁都有,但像公谨大哥这样的奇才,就可遇不可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