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初,卡帕回到西班牙,再次与格尔达一起报道安大鲁西亚海岸的难民情形,在那里,数以千计的人逃离叛军在马拉加海港的进逼。
从马拉加开始,沿海岸要走好几天的路才能到达最近的共和党避难区——阿马瑞亚。
当父母的哀求卡车司机把孩子塞进已经挤得满满的车里,他们知道自己再次看到孩子的希望十分渺茫。
数以百计的人倒在路上,因为劳累和饥饿而在路边死掉。
一天下午,叛军飞机来袭。
因为猝不及防,整家整家的人被割倒。
一位加拿大医生叫诺尔曼·白求恩的,他看到德国和意大利飞机多次返回射击难民队伍,他们的机关枪在奔逃的人群中画出复杂的扫射图案。
卡帕和格尔达回到巴黎,他们带着三月初在悲剧中拍摄的照片。
卡帕也许意识到自己有生命危险,因此提议跟格尔达结婚。
让他惊讶的是,格尔达拒绝同意。
她已经跟他一样深深地卷进共和党人的事业,而此时结婚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露丝·切尔夫说,因为法西斯分子还没有在西班牙得到惩罚。
另外,如果要她放弃当一个多夫多妻制分子,那也只是经济原因使然,潜在的丈夫应该是一个有钱的人,而不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自由投稿摄影记者。
格尔达还有别的原因不太想跟她自己创造的一个人物打上死结。
访问西班牙期间,她已经拍摄到很多极好的照片,但到当时为止还没有一张是以她的名字刊登出来的,即使有机会署名,那也是排在卡帕后面的:图片:卡帕及塔罗。
她不再想看到她自己的大部分照片都只署上卡帕的名字,她决定也要让自己出名。
现在到了让自己从教师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最佳时机。
因为没有提到她的名字,她感到受了侮辱,露丝·切尔夫说,她不再想像与卡帕一起的未来生活了。
不过,当月下旬,他们还是一起回到马德里,住进了弗罗里达宾馆。
除开一些较好的客人之外,他们还发现了37岁的美国作家恩内斯特·海明威,当时,他已经因为《太阳照样升起》(1926)和一战史诗《战地钟声》(1930)而闻名四海了。
卡帕和海明威的道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多次交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海明威就赞叹卡帕的胆识和自贬性的幽默。
这位热情的匈牙利年轻人有极高的天赋,总能够在最沮丧的时候逗人发笑。
在卡帕这方面,他尊敬老爹是因为他热情支持共和党人的事业,也愿意深入战壕或猫耳洞里去报道战况,而不是躲在存货丰富的宾馆咖啡厅或舒适的防空洞里写报道。
这是一个值得模仿的人物,如果不是在语气和行文风格上,至少是在表现手段这方面:人生是一块巨大的画布,可以在上面绘制浪漫故事,体现英雄主义精神。
我们的友谊从最开心的日子开始,卡帕在《稍有偏焦》中说,我们第一次是在1937年相遇,是在反弗朗哥的西班牙,当时,我是个靠自由投稿混饭吃的摄影师,而他已经是著名作家了。
他的诨名是‘老爹’,我很快也认其为父了。
4月21日,弗朗哥的部队轰炸马德里,是到目前为止西班牙内战中最猛烈的轰炸行为。
27日,那是圭尼卡的集市日,希特勒的秃鹫军团飞行员屠杀了巴斯克地区文化和精神家园的居民。
几天之后,卡帕奔向巴斯克的比尔包港北部,叛军已经在那里开始了关键的进攻。
在他到达的时候,希特勒的轰炸机已经开始一天轰炸比尔包好几次了。
卡帕拍摄到一些母亲和她们的小女儿奔向防空掩体的照片,另外一些照片显示一些人试图扑灭已经一连燃烧了好几天的城市燃料库。
美国新闻记者文森特·西恩回忆了一次特别的轰炸过程:卡帕正在拍摄,突然间,一架斯图克俯冲轰炸机或是一架JU-88飞机飞到他的头上。
他跳进壕沟里,另外有两个人同时也跳进他所在的壕沟。
他觉得自己多少应该介绍一下自己,因此就说,我是摄影师。
第二个人说,我是巴斯克天主教徒。
第三个人说,这两种职业目前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大约在这个时候,另一位美国记者,也就是以简明著称的杰伊·爱伦,他在比尔包的机场遇到卡帕,卡帕刚刚在那里寄出送往巴黎《注视》杂志的胶片。
他们两个人坐同一辆车回城,是一辆老式帕卡德汽车。
卡帕厌恶地看着他。
我明显没有带上食物,爱伦回忆说,又得喂一个人了,而且是很大的一份食品。
(卡帕)用很差的西班牙语对司机说。
之后,爱伦和卡帕休息了几天,不再报道战争了,他们看了一场歌舞表演。
突然之间,空袭警报再次响起,四声惊人的爆炸随即响起。
在戏院外面,卡帕又开始工作了。
我见他镇定自若地拍摄人脸,直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仅仅有一名扛着步枪的守卫。
爱伦的《未完成的死亡》是格尔达和卡帕的摄影集,1938年在美国出版,在前言中,他写道,那个守卫开车送我们到了一处防空掩体。
我看到(卡帕)在大门口,脸色铁青,痛苦得没有表情了。
但他的相机却不然。
1937年5月7日,弗朗哥的部队攻击索洛布山,那是比尔包一带最重要的隘口。
一个星期后,共和党人开始逃离比尔包。
卡帕回到巴黎,与专横但也迷人的理查德·得洛奇蒙进行了一次重要的会面,他是《时代-生活》杂志设在巴黎的办事处的负责人。
理查德看过卡帕交给《生活》杂志的战争报道照片,留下很深印象,他请卡帕为他工作,拍摄一个系列纪录片,就叫《时间的步伐》,卡帕同意了。
他现在就开始非直接地为亨利·路斯工作了,因为亨利·路斯是得洛奇蒙的老板,也是《生活》杂志的创办人。
可笑的是,路斯相信,弗朗哥是一位了不起的白人骑士。
但是,得洛奇蒙的影片,也就是《战争预演》,其意图公然就是反法西斯的。
值得赞扬的是,路斯经常与他的影片和杂志的编辑内容不相合《生活》杂志以前的一位编辑叫约翰·莫里斯,他说,卡帕拍摄的静止画面,有助于在《生活》杂志的页码中平衡亲弗朗哥的报道。
海明威后来在《钟声为谁敲响》中再现了这次攻击中的关键事件,这本书于1940年出版,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并且获得了很大的经济效益。
但是,作为摄影人员,卡帕却不让自己讨好得洛奇蒙或别的制片人。
我很喜欢卡帕,但是,他经常完全不听指挥,得洛奇蒙回忆说,我派他带上爱莫牌便携式摄影机作为特派记者的形式采访西班牙战况……但他却拿摄像机去给他女朋友玩。
汤姆·奥恰德是《战争预演》的助理制片人,他也有同样的不快印象。
包勃是一位拍静止画面的,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电影摄影机。
结果,我们得到了极好的画面,但那都是些极好的静止画面。
他会这么滋滋滋地拍下去,结果,你一下子就搞了五英尺长的带子。
五月下旬,卡帕在塞哥维亚附近的纳瓦塞拉达山口与格尔达会合,准备报道共和党人的一次进攻。
这次,他希望和格尔达最终可以纪录一次共和党人的胜利,即用电影画面,也用静止画面。
他们拼命工作,纪录了坦克和兵员前进的生动画面,但是,共和党人的进攻失败了。
他们返回马德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画面。
到了6月中旬,卡帕和格尔达从马德里出发往南方去,他们比平时更希望得到胜利的画面,因此,24日早晨就到了朋那罗亚附近的共产党人本帕依夫的营地总部。
当天稍晚些时候,这个营的政治教导员阿尔弗莱德·康托罗维茨会见了卡帕和格尔达。
阿尔弗莱德是一位勇敢和机智的德国知识分子,他们两个人爬进穆尔瓦山脉地区后,他就会见了他们。
在日记中,康托罗维茨记载说,卡帕扛着很大的电影摄影机往前爬,说格尔达长得极漂亮,穿着长裤,一顶贝雷帽盖住极漂亮的金红色发卷,她的腰上还别着一把很漂亮的左轮枪。
这则日记还详细描述了当天下午,格尔达和卡帕后来如何利用康托的人马排练了多幕进攻情形。
卡帕安排了全套进攻情景:一个想像中的法西斯阵地被袭击,一批男子高喊着口号,怀着激烈的战争热情跳跃起来,跑步奔向胜利……(卡帕)对结果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