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宫里,大玉儿从床上坐起来,一翻身下来,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坐到了梳妆台前。
站在一旁的苏茉尔赶紧走过来帮她梳妆,苏茉尔一边帮她簪着首饰,一边和她搭话。
苏茉尔说道:格格,昨晚您刚歇下,惠哥告诉我,说兰格格今儿想独自出宫散散心,我交待了她好生陪着。
听到这话,大玉儿的脸上表现出了惊喜的神情:姐姐想出去散心?这太好了。
在美丽的湖心岛附近,惠哥拉着海兰珠一圈一圈地绕着。
天空上飘着一层一层的白云,有微风轻轻地吹在她们的脸上,像一双温柔的小手,让人感觉心里暖暖的。
海兰珠道:惠哥,皇后他们人呢?惠哥道:就在前头,来,格格,我领您过去!惠哥搀扶着海兰珠,欢快地走进一条小小的岔路。
她们转过了一座假山石后,惠哥大叫:到了!格格快瞧!海兰珠缓缓睁开眼,这一下她惊喜地睁大了眼。
站在这里向湖心岛望出去,风光真是太美了,就像是人间的仙境啊。
她顿时觉得心胸一畅,不胜欢喜,微笑起来。
惠哥悄悄地离开了海兰珠的身边。
半晌,海兰珠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并无一人,有点着慌,不由得大喊起来。
海兰珠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她紧张地叫道:惠哥?惠哥!海兰珠忽然听见背后有沉稳的脚步声,她心中一紧,几乎透不过气来,强抑住恐慌的心情,猛然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却是皇太极,她诧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太极身着一身潇洒的便装,背着手走到海兰珠面前站住,微笑着凝视她。
海兰珠用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皇太极,喃喃道:皇上?此时,侍卫与惠哥正躲在僻处,暗中观察、守护着远处的皇太极。
侍卫小声道:跟了皇上这么久,从没见过皇上这么有闲情逸致,竟然出来赏风景!惠哥抿嘴笑道:赏风景?赏人吧!侍卫好奇道:惠哥,那位……究竟是哪一宫的妃子啊?惠哥胸有成竹道:她不是妃子,不过依我看,也快了。
皇太极和海兰珠并肩坐着,海兰珠显得有些拘谨不安,她低着头,双手绞着一块小手帕。
皇太极道:你应该散散心,我顺便出来透透气,这也没什么,用不着耿耿于怀。
海兰珠紧张道:可是……这样避着人……皇太极道:你不晓得,当了皇帝,礼数多得很,动不动就是大队人马跟着,想上哪儿去遛遛,也没趣儿!避着人,才玩儿得尽兴呢!海兰珠撒娇道:皇上您是可以随心所欲,可是我……被人知道了,怎么得了。
皇太极站起来,走向海兰珠。
皇太极笑道:开怀地逛一逛吧!你放心,凡事有我!海兰珠抬头仰望着皇太极,皇太极赶紧扶她站了起来。
皇太极道:听见没有?凡事有我!皇太极自信坚定的神情和语气,令海兰珠觉得他像山一样可靠,她不禁冲着皇太极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的眼神中浮现出感激、信任、倾慕、依赖等复杂的表情。
皇太极忍不住伸手为她拈去发上的一片花瓣。
海兰珠心中一惊,慌忙向后退去。
皇太极迈前一步,两人互相凝视着,对峙着。
半晌,皇太极才轻声地对海兰珠开了口,他轻声道:海兰珠,别怕!海兰珠的脸上出现了哀怨的神情道:皇上……不要这样!皇太极又迈前一步,正想说什么,海兰珠却转身跑开了。
皇太极望着海兰珠在假山后消失的背影,怅然若失。
海兰珠坐在铜镜前梳理长发,看着镜中出现了一个恍惚的自己。
惠哥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地忙着,低声念叨:格格,奴才既然伺候了您,就一心一意为您着想。
皇上可没有为别人生过这样的心思!就凭这,您的后半辈子可有得风光了。
在这世上,您不为自己打算,谁会来为您打算?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才傻呢!海兰珠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清宁宫暖阁里,海兰珠正端着茶,心不在焉地凭窗而眺,不时轻咳几声。
大玉儿缠着孝端后教她围棋。
大玉儿道:姑姑,皇上不肯教我,您就做我的师傅嘛!孝端后笑道:我是一知半解,恐怕会误人子弟呢!还是求皇上去吧!大玉儿笑着道:皇上说,怕我学会就赢了他,怎么也不肯教。
孝端后嗔怪道:你呀,在皇上面前别逞能。
男人嘛!你处处显得聪明不亚于他,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尤其,他是皇上!大玉儿感慨道:姑姑,我也看透了!喜欢的时候,赞美我聪明;不喜欢的时候,又嫌我聪明太过。
唉,怎么做都是错,不如做我自己。
孝端后劝道:真是,惹得他跟你斗起法来,这又何必呢!大玉儿苦笑道:姑姑还不明白?皇上他就爱斗法,简直乐此不疲呢!孝端后道:你就软一软,低个头,让他赢了就算了呗!大玉儿道:他是皇上,我是妃子;他是男人,我是女人。
其实,还需要斗吗?他早就赢了!大玉儿在幽怨中又显出了一种倔强。
孝端后叹息不语,大玉儿勉强笑着低声安慰。
大玉儿道:没事儿,姑姑用不着烦心。
姐姐也在呢,别冷落了她!孝端后拍拍大玉儿的手,点点头。
海兰珠正心不在焉地凭窗而眺,忽闻孝端后叫她,一惊回头,像惊弓之鸟一般。
孝端后笑道:在想什么?有事儿别闷在心里,姑姑帮你做主,知道吗?海兰珠勉强一笑,低下了头,她的心里怦怦乱跳,只好用咳嗽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第六卷宠与不宠皇太极跨进永福宫,捧着锦盒的太监随后。
惠哥忙迎了上去施礼:皇上吉祥。
惠哥低语道:庄妃娘娘不在。
皇太极微笑道:我晓得。
格格有没有说什么?惠哥笑着低语道:格格没说什么,不过奴才的劝,她倒是听进去了,从早到晚默默地想,我瞧啊,格格对皇上也是……皇太极微笑,眼角瞥见海兰珠不知何时已出来,远远躲在柱子后偷窥,他对惠哥使个眼色,惠哥一怔,会意地笑了。
皇太极大声对惠哥道:虽然只是外感风寒,也得好好调养。
这是吉林进贡来的贝母,止咳润肺是最好的。
别忘记照着药方炖给格格吃。
惠哥:奴才遵命。
身后的太监将锦盒交给惠哥。
皇太极问道:喔,格格呢?惠哥道:回皇上的话,格格方才歇下!要不要奴才去唤?皇太极打断:不,不用了,让她歇着吧!好生养着要紧。
那我去了!他说完,转身走了两步,海兰珠从柱后冒出半侧身子,唤道:皇上!皇太极嘴角浮现笑意,转过身去面向她,故作惊讶关心状,笑着问:不是正歇着吗?怎么起来了?海兰珠缓缓地从柱后走出来,迟疑了一会儿,低声怯怯道:皇上若是不忙,就……坐一会儿,喝杯茶吧!海兰珠低着头,捧着茶,走到皇太极面前,轻声道:我沏的茶不好,皇上多包涵。
皇太极爱怜地道:怎么老说自己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让人听了心疼。
海兰珠心中一酸,忙忍住了泪,低声道:多谢皇上关怀。
皇太极话外有话地道:关怀也是应该的,咱们也算……至亲。
海兰珠心中一跳,又低下头,将茶奉上:皇上,请用茶。
皇太极见她一双纤纤素手,紧张得微微发颤,一时心动,手一伸,便连盅带手握住了。
海兰珠大惊,手一震,一盅热茶泼了皇太极一手一身,皇太极唉哟一声,茶盅打碎在地上。
海兰珠脸色煞白,身子一软,便跪了下去。
皇太极连忙将她又扶又抱地搀起来,着急地又端详又问:烫着了没有……别怕别怕,是我不好。
海兰珠一听这温柔软语,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皇太极心疼地道:果然烫着了!很疼是不是?唉呀!都是我不好,害你受惊了……海兰珠抽噎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皇太极心中一阵强烈的怜惜,不禁将她猛地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海兰珠将脸贴在皇太极的胸膛上,泪流满面。
皇太极心疼地叫道:海兰珠……海兰珠哭着问道: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皇太极安慰道:不要这样说!海兰珠,让我保护你!让我……海兰珠激动地打断道:不,不!我已经嫁过人,早就是残花败柳,根本不值得皇上怜惜!皇太极故做生气道:胡说,我偏怜惜你!海兰珠叫道:不要给我盼望,不要给我盼望……她啜泣起来,皇太极抬起她的下巴,为她拭泪。
皇太极柔声道:别怕!凡事有我!海兰珠道:不能这样!我和玉儿是亲姐妹,我不能……住她的屋、吃她的饭、领她的情,还抢她的丈夫!皇太极心疼道:海兰珠!别怕!凡事有我!门突然被推开,大玉儿、苏茉尔神情错愕地看着这幕景象。
海兰珠慌乱地挣脱皇太极的怀抱,惊恐地看着大玉儿,又无处可逃,心一横,转身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大玉儿凭直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刚好在柱子边上抱住她,再也不放,急得大喊起来:姐姐!你做什么!海兰珠使劲挣脱着,羞愧地低头啜泣。
大玉儿叫道:苏茉尔,过来啊!苏茉尔回过神来,忙过去抓住海兰珠的胳臂,防她再寻短。
大玉儿松开手,捏了把冷汗,喘着气,缓缓转头看皇太极。
皇太极神情镇定,甚至背着手微笑,挑衅地看着大玉儿说道:别怪你姐姐,是我!要吵要闹,都冲着我来吧!大玉儿凝视着皇太极,眼神十分复杂。
她低下头,想了想,恢复了倔强而平静的神情调息了几次,抬起头,含着笑容走向皇太极,蹲身行礼道:奴才……恭喜皇上!皇太极一怔,笑意消失。
苏茉尔也意外地转头看大玉儿。
皇太极惊讶地:你……大玉儿的脸上出现了一片柔情,对着皇太极道:奴才只求皇上,总得给奴才姐姐一个名分!大玉儿的话风虽软,话里的骨头却硬,皇太极听得出来,大玉儿对他们之间这场战役,并没有认输。
皇太极不免气愤而灰心,但他更不能示弱,反而抬高头、挺起胸,硬着头皮,赌气示威似的道:当然!朕,早已有了安排,不但要给她名分;而且,还会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名分!海兰珠忍不住惊讶感动,转头看着皇太极。
大玉儿看着皇太极,心中明白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多谢皇上恩典!说完转身走向海兰珠,握住她手,倒有几分真心为她庆幸。
大玉儿真诚地道:姐姐,大喜啊!海兰珠低下头,神情是羞涩中夹杂着愧意,但更多的是喜悦。
永福宫廊下,惠哥正得意地指挥着侍女们搬运海兰珠的衣物细软。
苏茉尔在僻静处看着,不屑地一撇嘴,一肚子怒火。
她端着茶向花园里走去,大玉儿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
苏茉尔将茶递给大玉儿赌气道:哼,东面空着的那一宫,多少妃子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去!兰格格只不过是客,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宫主位!我猜啊,准是惠哥这鬼丫头暗中牵的线!不安分的东西!大玉儿无动于衷,翻过一页书,淡然道:如今再怎么猜,也没有意义了!苏茉尔强忍半晌,实在按捺不住气愤,怒冲冲地质问道:格格,您怎么无动于衷呢?竟然还帮她讨名分!我都……唉!我都被您气死了!大玉儿淡淡地道:莫非要我跟皇上哭哭啼啼、争执吵闹?苏茉尔道:您没见皇上的神情?他就是盼着您去跟他哭哭啼啼、争执吵闹!大玉儿叹道:是,这样皇上就满意了,可是那又如何?如果皇上还是不愿意放弃姐姐,那我岂不是枉做小人?如果皇上竟然就此放弃姐姐,那我会看不起自己,因为……我们是亲姐妹!苏茉尔悻悻然道:她倒在皇上怀里的时候,未必有想到你们是亲姐妹!大玉儿摇头道:别说了。
苏茉尔生气地:我就不相信格格真的无动于衷,否则,您又为什么避到这里来?大玉儿又翻过一页书,表情平静,但眼神中仍流露出一丝悲哀。
清宁宫暖阁里,孝端后绷着脸,默不做声,半侧坐着,不看皇太极。
皇太极扶着额角,神情很是苦恼。
皇太极解释道:玉儿……她自称奴才,一口一声的奴才!她是存心要与我生分了!孝端后冷冷道:皇上心里有数,是谁先疏远谁。
皇太极苦恼地道:我只是……冷一冷她,让她想想我对她有多好!没有我,她行不行!孝端后没好气地道:皇上您是自寻烦恼,玉儿我太清楚了,她嫁了你就会认命!皇太极不悦道:如果她只是因为认命而跟着我,这种感情我不要!我皇太极,岂能受人施舍!孝端后叹道:唉,您的心啊真让人难懂。
如今海兰珠又搅了进来,事情更麻烦了!皇太极烦恼地道:我原先……只是想看看玉儿会不会吃醋、会不会争宠、会不会在乎我……孝端后不悦地打断质问道:什么?难道您不喜欢海兰珠?只是利用她……皇太极忙打断道:不!我喜欢她、怜惜她。
但我对玉儿,是不同的……孝端后讽刺道:没错,您对玉儿是不同,所以要格外多给她点儿难堪!皇太极怔了半晌,方喃喃道:可是,玉儿这么聪慧,难道不明白,我这么做,也只是因为爱她……孝端后打断道:爱,有这么爱法儿的吗?像狸猫捉老鼠,等逗弄个够了,再得意洋洋地一口吃掉?你想清楚!玉儿是在服侍你、帮助你,又不是在跟你夺天下,需要这么勾心斗角的吗?皇太极悻悻然道:就算我的法子不好,可是,她是女人,又是妃子,怎么可以明知我的心意,还跟我赌气!她原就该逆来顺受的!孝端后反驳道:难道玉儿还不够逆来顺受吗?皇太极语塞,沉默着。
孝端后淡淡道:算了,你还是陪海兰珠去吧。
皇太极看她一眼,默默起身,走到门口,咬咬牙道:既然错了,就错到底吧!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孝端后仍看着别处,不理他。
第六卷后宫故事多夜晚,海兰珠在东宫寝殿里,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仿佛一切不敢置信,就如做了一场梦。
惠哥喜悦道:皇上回宫了?海兰珠转头看时,皇太极已走进来,海兰珠跪下行大礼,皇太极赶忙将她扶起来。
海兰珠真心地道:奴才感激皇上恩典。
皇太极道:不要这样。
日久天长的,动辄大礼参见,岂不累坏了!海兰珠怔怔自语道:日久天长……皇太极搂住她,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又在多愁善感了!你放心,日久天长,咱们始终在一块儿!海兰珠低头一笑。
皇太极吹熄了蜡烛,室内一片幽暗,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内。
皇太极走向坐在床上的海兰珠,隐约见到她紧张的神情,微微一笑,倾身向前,一面轻缓地解开她小袄上的纽子,一面喃喃柔声低语:我要给这座宫殿——我们厮守的地方,取个特别的名字。
什么麟趾宫、永福宫,呆呆板板,一点情味也没有。
皇太极用爱欲交织的眼神凝视着她,喃喃地道:我的海兰珠,我想叫你兰儿。
这名字只属于我。
这座宫殿……得配得上你美丽的名字。
啊,想到了,我要给这儿赐名……关雎宫。
海兰珠含泪一笑,闭上眼,皇太极吻去了她的泪珠。
皇太极自豪地道:我还要送你一个……比贵妃更尊贵的名位……宸妃……而此时,永福宫暖阁里的大玉儿,心潮起伏,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桌上的蜡烛缓缓流下一滴烛泪,烛光映着她眼中的泪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翌日,大玉儿、苏茉尔站在回廊上遥望关雎宫三个大字的牌匾。
大玉儿怔怔地,喃喃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茉尔沉默半晌,忽然不悦地道:关雎宫……什么怪名儿,多绕口,还是咱们永福宫好,永远有福气!大玉儿被她逗得一笑,随即又情绪低落了,转头遥望关雎宫。
两人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贵太妃走了过来。
苏茉尔施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太妃恍若未闻,遥望着关雎宫,用微微讽刺的语气道:听说,这宫名儿,是出自汉人的什么《诗经》。
哟,咱们雄才大略的皇上,竟然改行做诗人了。
妹妹,我算是服了你们科尔沁,养出来的女儿个个都这么厉害,真叫人大开眼界啊!苏茉尔睨了贵太妃一眼,很是不悦。
大玉儿强抑着情绪,反扬扬下巴,笑道:多谢姐姐称赞科尔沁,我猜啊,皇后听了一定很欢喜,因为她也是科尔沁的女儿啊!贵太妃一怔,尴尬道:呃……妹妹,我也只是……私下里牢骚几句,你就别说给皇后听了吧?大玉儿恢复常色,淡淡一笑,恳切地道:您放心,我绝不会去跟皇后多嘴嚼舌,因为有些无心的话,经过有心的一传,就会起风波。
后宫里,最要紧的是和睦相处,日子才过得舒心,您说对不对?贵太妃忙道:是啊,妹妹说得不错。
大玉儿挽住她的手,愉快地道:时候不早了,一块儿上清宁宫请安吧!苏茉尔暗自一笑,低声道:咱们科尔沁的女儿,可不是厉害吗?清宁宫暖阁内,孝端后正对大玉儿絮絮低语,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孝端后道:光这个月,就已经第三回了,早晨的请安都迟到晚来。
莫非仗着皇上的宠爱,得意忘形,存心在我面前摆谱儿?大玉儿赔笑道:姑姑别多心,姐姐不是这种人。
孝端后摇头道:咱们倒凡事尽往好处想,只希望她也……这时,海兰珠匆匆进来,大玉儿起身,海兰珠向孝端后行礼。
海兰珠道:给姑姑请安,请姑姑饶恕海兰珠迟误之罪。
孝端后不语,大玉儿忙打圆场,过去握住海兰珠的手问道:姐姐,精神可好?大玉儿又转头对孝端后解释道:姐姐素来有个弱症,只要有一点儿响动就会惊醒,昨晚怕也是睡不安稳,这才迟了吧!海兰珠心虚,胡乱应道:唉,是啊。
孝端后淡淡道:我瞧你红光满面,想来身子比从前好多了。
果然人逢喜事啊,连模样、神气都不同了。
海兰珠低下头,听这话中似有弦外之音,不敢搭腔,心中十分委屈。
皇太极走进关雎宫寝殿,惠哥正好往寝殿外走,忙迎上行礼。
惠哥谄笑道:请皇上安!皇上下朝了?皇太极朝寝殿内看去,看见海兰珠微微颤抖的身影,仿佛在拭泪。
他低声问惠哥:你主子怎么啦?惠哥低声道:早晨从皇后那儿请安回来,就心里不自在。
皇太极沉思道:怎么回事儿?惠哥答道:主子不肯说。
不过,八成是为了今儿又起晚了。
皇太极望着海兰珠单薄的身影,开始沉思。
夜晚,在清宁宫暖阁内,孝端后低头装着水烟袋的烟丝,没看皇太极,皇太极吞吞吐吐搭讪道:听说海兰珠……今儿早晨过来请安迟了些……孝端后打断他的话,淡淡地:敢情皇上是兴师问罪来的?皇太极笑道:不是。
我正要说,她进宫不久,不懂规矩,你是应该对她格外严着些。
孝端后淡淡一笑道:她是皇上心坎儿上的人,我怎么敢呢!皇太极笑道:你说这话就赌气了!孝端后想了想,转而和颜悦色地劝道:这么多年了,我何时跟您赌气过?还不是凡事都为您着想!瞧这个把月来,皇上除了关雎宫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这样不太好吧?皇太极心虚地道:我宠玉儿的时候,也没有生什么事啊!后宫有你,我放心得很。
孝端后道:不是我的缘故,是玉儿自己懂事。
您忘了?在她最得宠的时候,不还时常催您去别的妃子那里?皇太极悻悻然道:也许,她压根儿不希望我留下。
孝端后道:这话才真叫赌气呢!凭心而论,要说做人啊,海兰珠跟玉儿不能比!皇太极沉吟道:玉儿太聪明、太会做人了。
反倒显得海兰珠天真坦诚,没有心机!孝端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语声中有一丝悲哀:唉!玉儿说得很是。
喜欢的时候,赞美她聪明;不喜欢的时候,又嫌她聪明太过。
当时怎么做,如今都是错啊!皇太极闻言一怔,不由沉默了。
这时,门外传来惠哥的声音:奴才请罪,打扰皇上,是宸妃娘娘,她心口又犯疼了,皇上要不要……皇太极道:知道了,去吧!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孝端后别过头去,有点灰心地道:你去吧!我也乏了!皇太极不动,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而去。
皇宫花园内,小玉儿紧张地问贵太妃:这些日子以来,您瞧皇上真的没有怪多尔衮的意思吗?贵太妃摇头道:看不出来啊!小玉儿松口气道:真是侥幸,天神毕竟保佑我!贵太妃气恼地道:皇上恼的反倒是大玉儿,冷落她好久了。
我原想,扳倒她们姑侄俩的机会快了吧?没想到,半道儿上又杀出一个宸妃,让皇上迷成这样!哼,科尔沁这鬼地方专出狐媚子!好啊,什么姨姑姐妹的究竟还有多少个,一股脑儿都送来好了!让皇上一辈子都攥在你们手里吧!小玉儿听了扑哧一声笑了。
贵太妃怒道:还有心情笑!以后她们三个一鼻孔出气,这宫里还有我过的日子吗?小玉儿好奇地问:您别跟我急啊!唉,我倒有些好奇,那宸妃是什么样的人哪?贵太妃道不屑地:细声细气、病病歪歪的,听说成天离不了药罐子。
对了,她早就嫁过人呢,居然还能把皇上迷得七荤八素,你说邪不邪门儿!小玉儿诧异道:嫁过人?科尔沁还挑她献给皇上?贵太妃道:这倒不是。
听说啊,皇上跟她,是在永福宫里私下勾搭上的。
小玉儿更加诧异道:真的?那皇后跟庄妃……心里多少有点儿不痛快吧?贵太妃:唉,你这话有意思!我要是皇后,准得气她这私下两个字;我要是庄妃,更得气她这勾搭两个字。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道:一碰上利害攸关的事儿,姑侄姐妹又如何?第六卷三千宠爱于一身这日,贵太妃来到关雎宫外,她看着匾额,一丝恨意涌上眉头,随即隐没,微微一笑。
惠哥迎出来道:难得贵妃娘娘大驾光临,快请进吧,娘娘等着哪!贵太妃道:你这孩子倒机灵。
来,我瞧瞧你。
贵太妃去拉惠哥的手,顺势将一只细细的金镯子套在她腕上。
惠哥吃惊地低声道:这……这不好啊,无缘无故我怎么能受娘娘的赏……贵太妃道:别做声,让人瞧见倒不好。
我乐意赏你,你就收下,打什么紧啊!惠哥想了想,笑嘻嘻地行了一礼。
贵太妃的光临,海兰珠既高兴又担忧,一副很想殷勤但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海兰珠有些紧张地道:宫里的规矩我不懂,平时我这儿也不太来客,要有失礼之处,贵妃姐姐别见怪啊!贵太妃道:您叫我姐姐可不敢当,您的位分比我还高呢!海兰珠慌道:别……别这么说,我也不知皇上是怎么……反正,一切都是意外……贵太妃道:意外之喜吧?海兰珠露出一丝尴尬。
贵太妃道:我是直性子,又爱开玩笑,你可别恼。
我看这样,咱们甭客气,既然我虚长你几岁,姐姐两个字我就当仁不让了!海兰珠松了口气,一笑道:就是,要这样才好。
贵太妃道:妹妹,不跟你相处还不知道,原来你一点架子都没有,这么可亲。
不过,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很难应付喔!惠哥接话道:是啊,像我家娘娘这么温柔腼腆的性子,我真担心她会吃亏。
海兰珠的脸上有一丝紧张的神情,对着贵太妃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贵太妃笑道:好在皇后跟庄妃都是你的至亲,你还怕什么?我真是多虑了。
海兰珠忐忑不安地道:我倒怕她们对我……心里存着芥蒂……贵太妃闻言,心中明了,喜得微微一笑:即便如此,那也不怕!只要皇上疼你,就没人敢为难你!不过……男人都一样,千方百计把女人弄到手,等新鲜劲儿一过,还不是就撂到脑后头。
海兰珠闻言,心头不免惊忧。
贵太妃劝道:当然啦妹妹,皇上不会这么对你的,我也不过是白说说。
海兰珠自卑地道:我……对皇上是一片真心,万一哪天,皇上厌烦了我,我也只好认命!她说着,眼眶都红了,低头拭泪。
贵太妃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忙道:哟,都是我多嘴不是。
惠哥劝道:贵妃娘娘是关心您,可您动不动就伤心,人家心里怎么过意得去!贵太妃点头道:是啊是啊,姐姐我下回不敢再随口瞎聊了。
海兰珠忙握住贵太妃手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识得好歹,知道姐姐是为我好。
宫里的事,我什么都不懂,往后,请您帮我出主意的日子还有呢!贵太妃笑道:那有什么问题!难得咱俩这么投缘,我不帮你,还帮谁啊!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贵太妃告辞,惠哥送她出关雎宫,神态殷勤。
贵太妃走到回廊里,停下,回头看着关雎宫匾额,得意地微微一笑。
关雎宫寝殿里的夜晚,皇太极、海兰珠正在床上缠绵,海兰珠痴情地看着皇太极道:您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一颗心,就悬在半空中,没处安顿。
皇太极笑道:我知道,我连上朝的时候,也时时想着你呢!海兰珠忧心忡忡地道:皇上,我好怕!宫里这么大,人这么多,这么复杂的人情世故。
我好怕,我不会做妃子……皇太极感叹道:兰儿,我跟你啊,不是皇帝与妃子,只是男人与女人。
百姓们心目中天神般的皇上,说到情,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在偌大的后宫里,我还是寂寞,还是有求之而不得的痛苦。
遇见你,我第一回尝到两情相悦的快乐!想我这半生,穿梭在血腥的沙场和血腥的宫廷之中,早就累了!还好上天把你赐给我,兰儿!海兰珠感慨地:像我这样的女人,原本早该是槁木死灰,居然能得到皇上的垂怜,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皇太极安慰道:兰儿,不要这样说,像你怎么了?哪儿不好了?用不着老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深知你我是一心,你离不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海兰珠深情凝视着皇太极道:皇上,真的吗?皇太极坚定地点了点头。
睿亲王府里异常的热闹,一些仆人在出出进进地忙着。
多尔衮骑着白玉骢,来到王府大门外下马,亲昵地摸摸马头,眼角余光却瞥见家人们在备轿。
多尔衮牵马进门,正遇见小玉儿领着侍女出来,多尔衮见了很不悦,问道:又出去?小玉儿笑着道:最近啊,姨妈跟宸妃两个人,交情好得不得了,她传话要我进宫,一块儿上关雎宫热闹热闹去。
多尔衮不悦道:她要你去你就去?小玉儿好奇地道:我又为啥不去呢?说也奇怪,宸妃都二十六了,还是再嫁,怎么就把皇上迷成这样?一跤跌在青云里,还真有本事!听说在皇上心里,连皇后和庄妃都靠后了!多尔衮呵斥道:胡说!谁越得过四嫂去!你听他们这些势利小人,乱嚼舌根!小玉儿讨好道:宸妃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她说一句话,顶得别人说十句!其实我去应酬宸妃,很辛苦的呢,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多尔衮愤然打断道:我的一切,是我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需要你操心,更不用你去巴结宸妃!小玉儿迟疑道:可是……人人都去巴结了,我不去行么!多尔衮粗鲁地说道:人人都去跳河,你怎么不去!小玉儿强忍着怒气道:我只不过是去聊聊天儿,值得你发这么大火儿吗?多尔衮道:我也只不过是劝你,不要趋炎附势。
小玉儿奇怪地道:宸妃又没有得罪过你。
她得势,你好像不高兴啊?多尔衮不满地道:有人得势,便有人失势,你也要想想人家的心情,别替我莫名其妙得罪人!小玉儿转念一想,冷笑道:哦,我懂了,你气她后来居上,委屈了你的心上人,是吗?多尔衮微微变了脸色:你少胡说八道!小玉儿困惑状道:皇上不理她,那岂不是正合你的意吗?难道……你希望皇上夜夜睡在她身边?多尔衮大怒,强忍不语,拉马就要走。
小玉儿却又不紧不慢地笑道:你这匹白玉骢,可驯熟了?不就是为大玉儿留着,不许人碰吗?驯熟了就贡上去吧!反正大玉儿孤孤单单的,八成从早到晚地以泪洗面呢!她正需要安慰,见不着你的人,就看着你的马,想必也是好的!多尔衮愤怒地:住口!小玉儿凑近多尔衮,脸上含笑,语气却很恶毒:老天爷好公平啊!如今,也让她落得跟我一样,尝尝被丈夫冷落的滋味,好受不好受!小玉儿说完,得意地一笑,扭身便走。
多尔衮气得将马鞭摔在地下,瞪着她的背影,拳头捏得指节发白。
苏茉尔走过回廊,偶然遥望关雎宫,不禁停下脚步,望见贵太妃、小玉儿及福晋们,正有说有笑地走到关雎宫前,惠哥含笑行礼相迎。
苏茉尔皱眉不悦,嘴里嘟囔了一句:势利鬼!走进永福宫暖阁,苏茉尔仍噘着嘴,嘴里嘟囔着:势利鬼!从前没事儿就约了来串门儿,闹得咱们不安宁。
如今却都狗颠屁股似的成天往关雎宫跑!大玉儿正在书案旁凝神看书,白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那咱们不就安宁了?苏茉尔语塞,想了想不满地道:这……太安宁,又嫌冷清。
大玉儿淡然一笑道:别说她们势利,这都是人之常情。
苏茉尔看着她,突然快步过去,抢走她的书,有些发怒了:格格!我拜托您像个活人好不好?活人会哭、会生气、会撒赖,您为什么要这么自暴自弃,宁可当死人呢!大玉儿很意外,怔怔地看着她。
苏茉尔突然跪下哀求道:格格!我真的好担心您!我知道,您压抑惯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流露真实的情绪,可背着人的时候,求求您,能不能别压抑,好歹也哭一场、生会儿气、骂几句吧!好半晌,大玉儿缓缓取回苏茉尔手上的书,淡淡地道:问题是,那有什么用呢?大玉儿转身继续看书,苏茉尔彻底泄了气。
第六卷宸妃有喜关雎宫寝殿内,海兰珠脸色苍白地卧在床上。
惠哥和一个侍女匆忙奔走,为她披衣递水地伺候着。
御医低头跪着为海兰珠诊脉,手指微颤着。
皇太极一会儿走一会儿停,等得不耐烦,怒斥御医道:没用的东西!再诊不出个所以然,我摘了你的脑袋!御医一惊,冷汗直流。
惠哥道:皇上息怒!您把御医吓得魂不附体,岂不诊得更慢了?皇太极忍怒哼了一声。
海兰珠呻吟道:我好难受,全身都难受,我一定是病得厉害……皇太极急忙上前安慰道:兰儿,别怕,没事儿,别怕!惠哥道:御医老爷,您就定定神,再仔细给娘娘请回脉。
御医抹着汗,定了定神,手指搭在海兰珠的手腕上,闭目凝神,众人紧张地望着他。
御医神情由凝重逐渐转为自信。
皇太极忍不住道:究竟什么病?御医微微一笑,跪下叩头道:回皇上的话,不是病,是喜!众人惊喜地望着御医。
皇太极大喜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御医点头道:奴才有把握,喜脉十分明显了。
海兰珠、惠哥喜形于色,皇太极兴奋地拥住海兰珠道:兰儿,你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海兰珠喜极而泣:皇上……御医紧张地:娘娘玉体孱弱,千万不要过于激动!皇太极一愣,忙道:这话什么意思?御医吞吞吐吐:奴才……皇太极催促道:快说啊你!永福宫寝殿里,大玉儿正在午睡,枕边手上还搁着一本翻开的诗集。
苏茉尔匆匆推门而入,低声叫道:格格!醒醒啊,格格!大玉儿醒来,睡眼惺忪地问:什么事啊?苏茉尔压低了声音,忧虑道:我听说,宸妃有喜了!大玉儿一怔,沉默不语,缓缓起身,苏茉尔为她披衣。
苏茉尔道:这上下,宫里怕都传遍了!大玉儿恢复正常神色,淡然道:那很好啊!苏茉尔气急道:好什么好啊!要是宸妃真的生了个皇子,那还不眼睛长到头顶上去!大玉儿沉默片刻,无所谓地一笑道:那是她的造化。
关雎宫寝殿内,海兰珠偎在皇太极怀里,轻抚着他,陶醉地遐想着。
海兰珠道:皇上,您欢喜吗?皇太极沉吟道:当然欢喜!可是兰儿,御医说,你身子骨弱,怀胎生子,对你来说太辛苦,说不定……会有危险……海兰珠道:我不怕!我要生个我们的孩子!皇太极道:兰儿,得失心别太重。
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宁可不要孩子,也要你安然无恙……海兰珠打断他的话,坚定地道:不!我一定要这个孩子!哪怕我为他死……皇太极连忙捂住她的嘴道:兰儿,再也不许这么说!海兰珠偎进皇太极怀里,微笑着轻声道:皇上,你别担心,天神会保佑我们的孩子!我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盛京郊野,大玉儿和苏茉尔骑着马,奔驰在开满野花的草原上。
苏茉尔蹲下,拔着草,想心事。
半晌,叹了口气。
大玉儿在她身边坐下,用胳臂碰碰她,笑道:难得借着烧香的名儿,出来一趟散散心,别想这么多了!苏茉尔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大玉儿,大玉儿吓一跳,问道:怎么了?苏茉尔叫道:格格,无论如何,您也得生位阿哥!大玉儿一怔,摇摇头,灰心地一笑道:生位阿哥,跟姐姐较劲儿?我没兴趣。
苏茉尔劝道:可是,如果有位阿哥,他会是我们的精神寄托,我们可以看着他长大,教养他成才,做个英雄!大玉儿沉思不语,半晌,方睨了苏茉尔一眼,苦笑道:傻子!又不是我说要生就能生!哪儿有这么容易!大玉儿起身走开,苏茉尔看着她的模样,摇头叹息。
清宁宫偏殿内,多尔衮、小玉儿向孝端后行礼,孝端后忙虚扶。
多尔衮道:多尔衮跟四嫂请安。
孝端后道:快起来,快起来,坐下,坐着聊!多尔衮、小玉儿分别入座。
多尔衮忍不住瞥了旁边的大玉儿一眼。
孝端后客套地问道:十四弟刚到京吧?前方的军务政事都还好?多尔衮道:前线守得固若金汤,只等后方粮草齐备,明年春天就能开战了。
孝端后喜道:好!十四弟,四嫂看着你们长大,你们兄弟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们可要帮着皇上啊!多尔衮点头,正要说话,小玉儿抢话道:是啊!尤其皇上正忙着哪!宸妃娘娘怀了龙种,皇上可紧张、可在意了。
宸妃娘娘一提起来,还直笑皇上呢!孝端后、大玉儿心中虽不舒服,但都不动声色。
孝端后平静地道:宸妃一向身子单弱,皇上自然担心。
小玉儿又道:皇上对宸妃娘娘真没得话说,吹口大气怕她倒了,暖在手里怕她化了,真是不知该怎么疼她才好。
唉!几世修来的福气哟!玉姐姐,你说是不是?大玉儿勉强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多尔衮满脸不悦,瞪了小玉儿一眼。
孝端后问:十四弟,宸妃的事,外头爷们儿……也知道吗?多尔衮迟疑道:多少……听说过些。
孝端后又问:有什么议论没有?多尔衮语气生硬地道:这是皇上的家事,旁人没有资格议论。
小玉儿道:后宫里是皇后娘娘当家做主,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大度能容。
不过玉姐姐,我可就为您抱不平喽!永福宫一下子冷清了,姐姐恐怕过不惯吧?大玉儿不得不答了,勉强一笑道:多谢妹妹关心,我很好,我这人怎么样都过得惯。
小玉儿叹道:唉!人家怎么就能嫁个英雄盖世却又柔情体贴的如意郎君呢?玉姐姐,看来我们都要多烧几炷高香,修修来生了!小玉儿说着横多尔衮一眼,多尔衮冷冷地别过头去。
孝端后有些生小玉儿的气,但仍站起含笑走向她,屋里的人亦都连忙站起。
孝端后教训道:你啊,才多大点儿年纪,就说要修修来生了?如今是王爷福晋了,说话留神,别再那么心直口快。
小玉儿勉强低头:是。
孝端后随即笑道:来,我带你瞧瞧各旗进贡来的皮货,有灰鼠、银貂、紫羔,可美了!你们两口子挑几件回去。
小玉儿道:谢皇后赏赐。
孝端后携小玉儿手往里间走。
小玉儿在走之前,睨了大玉儿、多尔衮一眼,无声地冷笑。
小玉儿叫道:王爷,皇后等着您哪!大玉儿与多尔衮相互凝视着,沉默地站着。
多尔衮怒道:我真恨!他竟敢伤你的心!大玉儿突然示意他噤声,摇摇头。
多尔衮不甘心地道:可是我一定要跟你说……大玉儿又示意他噤声,深深凝视了他一眼,以手势示意他快跟去。
多尔衮摇头,大玉儿更坚定地示意。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懊恼地掉头跟进去。
大玉儿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一阵晕眩。
黄昏时分,斜阳淡淡地照进永福宫寝殿,大玉儿病倒在床上,不断地高烧和呓语。
苏茉尔正紧张而专注地照顾着她,铃子奔走着递东西。
苏茉尔伸手在她额上试温度,大玉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哭喊道:额娘!额娘!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啊!额娘!苏茉尔安慰地抚摸着她的脸,眼中泪光乱闪。
铃子诧异地叫道:我跟了娘娘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她这样过!她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肯的呀!苏茉尔摇头道:格格,饶你是多好强的人,终究撑不住了吧!铃子喃喃自语道:真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真不明白!苏茉尔肯定地道:我明白。
她不能哭、不能生气、不能撒赖,不能争强也不能示弱,不能怨天也不能尤人。
什么都不能,就只能生病了!黄昏的郊野,烟霭蒙蒙。
多尔衮神情悲愤地仰望天空,他伸出手臂,一只鹰扑下,站稳在他手臂的皮套上。
多尔衮轻抚着鹰,悲哀地自语道:玉儿!为什么我们不能飞鹰一般自由?为什么我们得分别被囚在两个笼子里,连互相安慰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多尔衮难过了半晌,手一挥,鹰儿展翅高飞。
多尔衮仰头看着它盘旋,眼神复杂,有悲哀、郁愤和欣羡,过了一会儿,他策马奔驰过郊野的地平线,鹰儿在天上追。
多尔衮发泄般地策马疾驰,发丝散乱,风中传来他的怒吼声:皇太极!为什么你抢走了玉儿,却又不好好待她?皇太极!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第六卷汉族美女大玉儿夜晚,永福宫寝殿内,苏茉尔歪在床边地上睡着。
大玉儿轻声道:苏茉尔!苏茉尔立即惊醒,睡眼惺忪,见大玉儿已坐起,衣裳头发都汗湿着,正静静地微笑望着她。
苏茉尔惊喜道:格格!苏茉尔为大玉儿换了一身衣服,又搬了一床新被,她一面拍床拢被,一面道:连被褥都汗湿了,这就没错,汗要出得透才好,烧果然退了。
格格想不想吃点儿什么?我预备了清粥酱菜……大玉儿微笑着拍拍床道:别忙,你也辛苦了。
来,躺躺。
苏茉尔摇头:那怎么可以!大玉儿笑道:我病着呢,你陪我嘛。
苏茉尔禁不住大玉儿楚楚可怜的眼神,微微一笑,爬上了床。
幽暗的寝殿里,蜡烛闪着微光。
苏茉尔与大玉儿面对面躺着。
大玉儿微弱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还真想要个孩子。
苏茉尔诧异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大玉儿继续道: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这么孤单绝望过。
这世上没有真正属于我的人。
孩子……我怕是病昏了。
办不到的事,想它做什么。
苏茉尔听到这一翻身,面朝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