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娜木钟到慈宁宫请安。
大玉儿笑道:行了,平身,皇后快起来吧!娜木钟平身,满脸委屈幽怨。
大玉儿看见了,心知不妙,却只能说些场面话。
她嘱咐道:皇后正位中宫,要谨厚淑慎,事上御下,以为六宫表率。
娜木钟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可是皇额娘,您不知道,皇上他……大玉儿柔声打断道:好了,这两天繁文缛节的,你也累了,回宫歇着去吧!娜木钟一怔,眼睛里闪过诧异而惶惑的神情,她紧抿着嘴,强忍着泪硬声道:奴才告退。
娜木钟委屈中含着怒容,缓缓退出。
大玉儿对太监宫女们道:都下去吧!太监宫女走后,大玉儿叹了口气道:唉!三朝已过,头三天我还能用礼节规矩,逼着皇帝住在坤宁宫,这是给她体面,也好向蒙古交待。
往后……就要看她自己了。
苏茉尔低声道:听说,这三天,皇上根本没有解衣纽啊!大玉儿道:你瞧,方才要不是我拦住,她当着这么多人,差点儿就要诉起苦来!真要传出去,不是闹笑话吗?她揉着额角,十分苦恼,忽然道:苏茉尔,我也没了主意。
皇嗣是越多越好啊!要不,你再去多挑几个满蒙八旗和汉军旗的秀女入宫,说不定会有皇上中意的。
苏茉尔低声道:奴才担心,就算挑再多女孩儿,皇上心里还是只有一个!大玉儿沉默了一会儿道:希望娜木钟回去好好儿想想,我能命令皇帝完婚,可是,总不能去干涉他们夫妻的闺阁床笫之私?夫妻感情的事,只能靠她自己了。
坤宁宫内,娜木钟气愤难平地砸了一个杯子,哭着怒吼道:皇太后连诉苦的机会都不给我,教训了几句就赶我走,难道是我错了?阿玛还说,皇太后是亲姑姑,有什么不痛快,只管告诉她,她一定会给我做主!骗人!都是骗人!阿岱瞥了瞥门外,紧张地道:格格,不要这样,给人听见……娜木钟愤怒地打断道:我怕谁啊!出生到今天,我几时受过这个气?在科尔沁,谁不知道我是卓礼克图亲王的掌上明珠,哪个都得让我三分!皇上他却胆敢……胆敢这样正眼都不瞧我!阿岱道:格格,人家是皇上,您就顺着他些……娜木钟怒打断道:皇上又怎么样?我的身份也尊贵得很哪!难道我也得像那些下贱的妃嫔宫女,小心翼翼地奉承他、巴望着他的临幸?我才不在乎呢!可是,我不能原谅,他伤了我的自尊,从来没人敢冒犯的自尊!阿岱正不知怎么办,门外有太监现身。
太监李升道:奴才李升,跟皇后回话,景仁宫、储秀宫两位主子来给皇后请安。
阿岱忙拉娜木钟上座,低语道:格格,皇后的威仪!娜木钟忙拭了泪,正襟危坐,神色冷然道:请两位主子进来吧!门打开,李升引佟妃、淑妃进来后,站在一旁。
佟妃、淑妃行礼道:奴才叩请皇后万福金安。
娜木钟冷冷地瞧着她们道:一个个穿红着绿,打扮得花里胡哨,给谁看哪?佟妃、淑妃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李升见机赔笑道:皇后,是不是这就传膳了?阿岱也赔笑道:两位主子请回吧!明儿个皇后再请两位来好好儿叙叙!佟妃、淑妃松了口气,跪安而去。
一会儿工夫,膳桌上罗列着黄釉龙瓷碗盘所盛的肴馔。
娜木钟瞥一眼,冷冷地道:你们没打听过我在家时的规矩?我是从来不用瓷盘瓷碗的。
撤下!换金器!一旁侍膳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
李升叫道:快呀!没听见皇后的吩咐啊?麻利儿些,都撤下去!太监宫女们只好默默上前端盘端碗。
一宫女端盘往外走时,被地毯角绊了一跤,娜木钟骂道:死奴才!胆敢无礼!宫女吓得发抖道:皇后息怒,奴才是……娜木钟怒道:还敢强嘴!李升,给我打!李升上前一巴掌将宫女打得嘴角流血、摔倒在地。
养心殿内,顺治在批奏折。
小唐轻声问道:万岁爷,天快黑了。
是上坤宁宫呢,还是……顺治摇头道:都不要!小唐道:喳。
顺治忽然道:等等!小唐忙问道:万岁爷还有吩咐?顺治道:听说,今儿个坤宁宫,有宫女挨了打,是不是?小唐道:喔,那是柔儿。
顺治道:好,我就要她!小唐意外地:万岁爷……顺治道:听见了没有?我就要她!坤宁宫里,娜木钟听完阿岱的报告,气得发抖。
娜木钟道:昨夜皇上……召她侍寝?阿岱点点头,又怯怯地道:听说今早就封了常在。
娜木钟咬牙切齿道:好,好!明摆着,做给我看,怄我!他想告诉我,在他眼睛里,至尊至贵的皇后,远不如一个下贱的宫女!阿岱道:格格,您何苦钻牛角尖,别这么想……娜木钟怒打断道:不这么想那该怎么想?阿岱!传话出去,说我在这儿孤零零地受人欺侮!我要阿爹进京,给我做主!慈宁宫里,大玉儿听到顺治与皇后之间如此不愉快,也闷闷不乐。
面对着一桌东西,她食不下咽,干脆放下筷子,叹息道:唉!早知道搞不好,可没想到这么糟。
苏茉尔,我做错了吗?苏茉尔道:格格没有错,您是照理行事,可惜……就顾不得情了!大玉儿叹道:是啊!讲情字,我何尝不希望皇帝称心如意,可是,我也有责任维护个理字!否则,像皇帝那么任性,祖宗家法、国之大计,不都乱了套儿了?苏茉尔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要说任性的,也不只是皇上。
大玉儿道:唉!这些日子,皇后是受了不少难堪。
真不知该怎么说她!一脸聪明相,做出的事儿却全不上路!我这儿传膳用的倒是旧瓷,坤宁宫可是非金器不上台面呢!三天两头打人骂狗,跟妃嫔们找茬儿,真不知她怎么想的!苏茉尔道:只怕皇后去跟她阿爹一哭一诉,王爷要跟格格来絮叨呢!大玉儿仰起头,冷冷道:还是那话,凡事总得讲个理字!那时候,皇帝拖着不肯大婚,是咱们理亏;可是如今,理亏的是他女儿,我还能由着他来絮叨!第十五卷私奔养心殿里,顺治正在专心读书,小唐禀道:万岁爷,十一阿哥来了!顺治一怔,心中一阵抽痛。
博果尔这时已走了进来,神采奕奕地道:皇上哥哥!我来看你了!顺治放下书,勉强道:你来了!博果尔道:皇上哥哥老这么用功苦读做什么?想考状元啊?走走走!咱们打猎去!顺治勉强笑道:你自个儿去,我不行。
博果尔笑道:又跟皇后嫂子怄气啦?我说你们大婚也两个多月了,怎么就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散散心嘛!走吧走吧!小唐赔笑道:十一阿哥,待会儿大学士就要来进讲了,万岁爷真走不开。
博果尔轻松地笑道:!好在我不是皇上哥哥!成天读书批折子,从早烦到晚。
皇上哥哥!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多逍遥自在啊!顺治道:博果尔,你还是逍遥自在啊!瞧你心情好得很!博果尔道:是啊,皇上哥哥赐给我的府第,修得可好了。
只是……还不能成亲,叫人气闷!顺治心中一紧忙问道:怎么了?博果尔道:宛如她从选完秀女,就一直病到如今。
说是风寒,可怎么就好不了呢?我天天遣人去问安,又请医又送药。
大夫她都不见,药也不知道吃了没!我好多回亲自上门,不是说睡了就是病着,连一面也没见着。
皇上哥哥,莫非我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是……顺治早已变了颜色,急问道:等等!你说,宛如她……一病到今天?博果尔道:可不是!顺治心中翻腾,神色慌乱不定,小唐忙转身并提醒他:万岁爷,用不着帮十一阿哥干着急。
谁没有个头疼脑热、小灾小病的,咱们十一阿哥未来的福晋,自然是福大命大!博果尔笑道:是啊!皇上哥哥不用为我操心,等着吃我的喜酒吧!哈哈哈……顺治闻言,犹如万箭攒心,强自按捺着情绪。
小唐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慈宁宫里,大玉儿看完药方,交给苏茉尔。
大玉儿道:这方子拟得不错,很平和。
你嘱咐小唐,每天都得盯着皇帝服了药才行。
皇帝近来瘦多了!苏茉尔道:我这就去嘱咐他。
苏茉尔退出前,瞥了一眼神色气恼的吴克善。
吴克善冷笑道:哼,你倒也知道疼儿子!那我的女儿呢?才大婚,就受了这么多委屈,你叫我怎么跟科尔沁交待,跟蒙古交待?大玉儿道:哥哥,小儿女闺房的事,别抬出咱们蒙古科尔沁来!我晓得皇帝不去坤宁宫,可我能怎么办?这种事也能下懿旨?吴克善道:皇帝就算不临幸她,也不该羞辱她!大玉儿道:羞辱?那是为了什么?她告诉你没有?吴克善道:皇后打宫女,不算大事。
大玉儿道:皇帝临幸宫女,更算不得什么大事。
怎么就说是羞辱皇后呢?吴克善语塞,哼了一声。
大玉儿道:谁家孩子不疼?只看怎么个疼法!哥哥,你开口科尔沁如何,闭口蒙古如何,让那孩子以为有科尔沁和蒙古撑腰,就可以自高自大,什么也瞧不在眼里。
你还记得姑姑吧?她那份仁慈、宽厚、雍容的气度,多让先帝敬重!而皇后呢?才进宫就失尽了人心。
恐怕啊,她不好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哪!吴克善沮丧道:玉儿,那怎么办?咱们总得想法子挽回呀!大玉儿道:天底下,什么事都能由别人代做,惟独做人,谁替得了?除非她自己觉悟,咱们又能怎么样呢?吴克善默然不语,似有失悔之意。
青格格骑马驰过一个胡同口,小唐突然冒出来,马受了惊,长嘶一声,青格格忙勒住马,诧异地望着小唐,责问道:你做什么?!小唐将青格格领进死胡同深处,胡同尽头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青格格走近那人,见是顺治,惊讶道:皇上?你……怎么瘦成这样?顺治神情沉郁,盯着青格格看,不言不语。
董鄂面色憔悴,恹恹地卧在床上,春雨递过药来,她轻轻推开,闷闷不乐地转身朝墙。
这时青格格进来,在床沿坐下,欲言又止,半晌方道:宛如,皇上要我传句话,你听不听?董鄂一怔,转头凝视着青格格。
青格格说完,董鄂神情怔忡,犹疑着,欲言又止。
鄂硕府花园后门外,顺治纹丝不动地站着,痴痴地望着大门。
这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小唐担心地抬头望望阴霾的天空,哀求道:万岁爷,回去吧。
顺治充耳不闻,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一阵雷声之后,雨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
顺治的衣衫逐渐被雨水淋湿,可他丝毫也不在意,小唐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春雨撑着伞,来到花园后门旁,透过门缝望去,见顺治已全身湿透。
雨越下越大,小唐见劝不动顺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春雨湿淋淋地回到屋来,青格格抬头急切地望着她,仿佛询问:还在?春雨神情不忍,点点头。
青格格转头急切地望着董鄂,董鄂别过头去,呆呆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青格格急道:你不跟他见面,亲口说一句,他不会走的!董鄂喃喃道:见了面,我们会管不住自己……青格格叫道:管不住就管不住,又怎么样嘛!枉费老天爷生你这么聪明,你就是太聪明,想得太多了!如今可好,一个瘦在那里,一个病在这里,你非要把两个人都折磨死了才算完?董鄂激动地打断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不想啊!可是命运偏偏这么安排,要我怎么办呢?青格格大吼道:怎么办?要不好好儿活,要不一起埋!要听命运的安排当初你就不要爱!既然爱了,还管什么命运的安排?雷声阵阵传来。
董鄂怔怔望着青格格,缓缓流下了泪水。
花园后门外,顺治被大雨打得昏天黑地,摇摇欲倒。
小唐勉强站起,揉揉膝盖,气急败坏地就要去敲门,没想到门开了,青格格走了出来,小唐一脸惊讶。
青格格闪开身,她身后不远处站着董鄂,董鄂撑着伞,用泪眼凝视顺治。
顺治揩去眼中的雨水,不敢相信,半晌,缓缓迈步向前。
靠近门槛时,小唐细心地道:万岁爷留神!顺治盯着董鄂,恍若未闻,还是稍绊了一下。
迈进门槛,顺治站住,与董鄂隔雨凝视。
半晌,他冲向董鄂。
两人拥抱得那么紧,伞落在地上,两人脸上分不清是泪是雨。
顺治道:宛如,这样不行的!我们逃!逃不掉,就死在一块儿!董鄂流着泪,紧紧偎在顺治怀里。
养心殿里,灯火荧荧。
顺治将龙袍扔在桌上,又将朝珠扔在龙袍上。
天刚蒙蒙亮时,一辆马车疾驰在郊野上,平民装束的小唐驾车,青格格骑马在旁护送。
与往常一样,博果尔兴冲冲地闯入养心殿寝室,喊道:皇上哥哥!今儿怎么连书房也不上?他笑嘻嘻走过去一掀被,见被窝里躺着个被绑住手脚,嘴里塞着布的小太监,不禁大惊失色,叫喊起来。
慈宁宫里的大玉儿很快就知道了顺治出走的消息,她让苏茉尔悄悄把那个小太监叫来问话。
大玉儿神情凝重地看着小太监问:你知道皇上去哪儿了?小太监伏地身子发抖,颤声道: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只隐约听见……万岁爷说……清什么寺……大玉儿一惊道:清凉寺,西山!博果尔自告奋勇道:这事不好惊动外面,我亲自带人去追!博果尔转身跑去,苏茉尔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
大玉儿镇定地道:苏茉尔,想法子!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郊外道路上,小唐紧张地驾车,青格格骑马警惕地在旁护送。
车中,顺治紧紧拥着董鄂,安慰她道:不怕,到清凉寺打个尖儿,咱们就继续往西走……突然,马车猛然一震,停了下来。
春雨掀帘紧张地问:怎么回事儿?小唐苦着脸道:车坏了。
小唐下车弯着腰,撅着屁股,试图修理好马车轮轴,他对此并不在行,急得频频拭汗。
青格格、春雨在一旁干着急没办法。
青格格骂道:你上哪儿找来的车,这么不中用!小唐不服气地:就给我这么点儿工夫,能弄到车已经不错了!春雨道:八成是赶得太急,这才……青格格道:怎么办?搞了这么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然间,传来隐隐的马蹄疾驰声。
青格格道:有人来了!看能不能帮个忙……博果尔与侍卫们疾驰的身影逐渐接近,小唐、春雨、青格格眯着眼看,见那些人穿着打扮皆非平民,心中觉得不对,忐忑不安,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转面朝车,低头暂避。
博果尔与侍卫们驰过三人身边而去,三人正松了口气,未料博果尔突然勒住马,回头狐疑地望着他们。
青格格忍不住偷瞥了他一眼,正好与他的眼神撞见,两人都吓一跳。
第十五卷成全博果尔叫道:孟古青!你怎么在这里?孟古青硬着头皮回嘴道: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博果尔跃下马,质问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他忽然看到了小唐,大为意外地道:小唐?是你?博果尔连忙上前抓住他衣领,凶巴巴地问道:皇上哥哥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小唐正害怕得说不出话,顺治从车中掀帘而出,镇定地道:不用问他!我在这儿!博果尔惊喜道:皇上哥哥!你到底玩儿什么呀!皇太后都急死了!快跟我回去!顺治看着热情直爽的博果尔,心中既难过又歉疚道:博果尔,我的弟弟……博果尔疑惑道:怎么啦皇上?顺治坚决地道:我是不回去的了!博果尔大惊,抓住他道:皇上说什么啊!我既然找到了你,还能让你走?顺治道:那么,你得把我们都带走,我们是绝对不再分开了!博果尔疑惑地看看众人问:你们?董鄂从车中掀帘而出,与顺治站在一起,镇定地道:是的,还有我!博果尔一见董鄂,大惊失色,无法置信。
董鄂与顺治互望一眼,歉意却坚定地望着博果尔。
慈宁宫里,大玉儿铁青着脸,望着面前跪着的顺治、董鄂、青格格。
顺治恳切地道:皇额娘,自大婚以来,儿子就没有过过一天心里舒坦的日子。
她多疑多嫉,好几回当着皇额娘的面都敢无礼!自从娶了她,后宫无日安宁。
皇额娘要是不给儿子做主,儿子……真的活不下去了!大玉儿脸色微变道:莫非,你想废后?顺治道:为了蒙古和舅舅的面子,我可以不这么做。
但是,请让我跟宛如在一起,让我有振作起来的勇气!大玉儿冷冷地道:你想挟制我?顺治道:儿子不敢。
儿子只是恳求皇额娘,为儿子想一想!大玉儿冷冷地道:皇后有什么不对,我说她!可是你今儿个做出来的,是两回事儿!依我看,你比皇后更糟!顺治道:皇额娘,我跟宛如不能没有彼此,我早就跟您说,现在还是这么说!宛如她不理我,我也几乎要放弃了。
可是皇额娘,没有了彼此,我们只是两个心已死去的人,心都死了,怎么活得下去呢?大玉儿冷冷地道:我的苦衷,我也早就跟你说过,现在还是这么说!她转头向董鄂道:宛如,你太让我失望了!董鄂跪在地上,落泪道:奴才万分不愿意让皇太后伤心。
无奈……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大玉儿平静地道:那么,你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进宫做妃子?董鄂摇头道:不!奴才不想进宫做妃子。
奴才只晓得,皇上深情执著,实在……令奴才不忍辜负。
她抬头看着顺治又道:无论他是皇帝还是平民,无论他是什么,我总和他在一块儿!顺治、董鄂泪眼对望。
顺治突然转头对大玉儿坚定道:宛如说得没错!无论是死是活,咱们总是在一块儿!大玉儿愠怒道:有什么话,大可来跟我讲。
如今你们做出这种事,要我怎么跟贵太妃和博果尔交待?你们要死要活,就没有为别人着想过?顺治问道:倘若我平心静气地来跟皇额娘商量,皇额娘会答应吗?大玉儿一怔,没有言语。
青格格忍不住诚恳地道:皇太后啊,皇上跟宛如不是故意的。
从前宛如还跟奴才说过,深宫里是非多,她不愿意入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爱上的人,偏偏是皇上!他们两个都可怜啊!奴才求求您,成全他们吧!青格格说完,频频叩首。
大玉儿叹道:唉!孟古青,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可是,宛如将是十一阿哥的福晋。
就算我成全了皇帝,博果尔心里能平吗?人家又会怎么议论?难道不会说,皇上夺占弟媳?这对皇上圣德有亏啊!青格格语塞,这时,忽闻门外传来苏茉尔、博果尔的争执声。
博果尔怒道:让我进去!苏茉尔劝道:阿哥,您小声点!博果尔叫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那里头也有我媳妇儿,我总得问清楚!苏茉尔道:阿哥,您让皇太后来处置吧!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的!博果尔不满地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个说法儿!他说着话推门进来,众人吃惊地看着他,苏茉尔追进屋,想拉他,他用力挣脱,瞪着董鄂,董鄂站起身,勇敢迎视着博果尔。
博果尔缓缓走过去,按捺着激动问道:宛如……是真的吗?董鄂柔声但坚定地道:是真的。
博果尔激动道:为什么?因为他是皇上?董鄂道:不!正因为他是皇上,我才犹疑至今。
如果他不是皇上,我早就欣然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博果尔激动地道:可是……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指给我了!董鄂道:十一阿哥,对不住!我的心,除了皇上,早已经容不下别人了!博果尔勃然大怒,突然上前一推董鄂怒斥道:贱人!董鄂被推倒在地,顺治大惊上前去扶,青格格大怒,对博果尔骂道:你干什么你!还没成亲就这样,以后还了得!博果尔道:我管我媳妇儿,你管不着!青格格道:什么你媳妇儿!要不是你在背后弄鬼,人家早就好好儿在一块儿,哪儿轮得到你喊宛如叫媳妇儿!告诉你吧!今儿个的事儿,全是我想的主意,你要找麻烦就冲我来!董鄂哭道:姐姐,不要这样。
青格格道:宛如,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是应该得到幸福的。
我说过,如果我有能耐帮你赢回幸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博果尔怒吼道:孟古青!你再说一句,小心我叫你叔叔教训得你死去活来!苏茉尔忍不住,以长辈之态正色责备博果尔道:阿哥!不要太过分了!在皇太后跟前,你这么凶巴巴的,出言不逊,还动手动脚,成何体统!青格格道:就是说嘛!博果尔怒道:你……大玉儿突然一拍案,威严地道:够了!都别闹了!我向来是一碗水往平处端,博果尔,你先回去,我会给你个交待。
苏茉尔,你送两位格格回去,交待她们家里人不许为难她们,也不准漏半个字。
皇帝,回养心殿待着去!至于小唐,知情不报,原该一顿打死,看在过去当差谨慎的份上,送敬事房,赏二十巴掌,五十大板,发往盛京守陵去!顺治大惊道:不行!这都是我的主意,跟小唐有什么相干!大玉儿大怒道:皇帝!回养心殿待着去!养心殿里,两个太监拖着完全动不了的脸肿得像猪头浑身鲜血淋漓的小唐,将他扔在地上。
顺治蹲下,慌乱心痛地叫道:小唐!小唐!你还好吧?小唐!小唐微微睁眼,勉强动着嘴唇,发不出声音,口形仿佛是万岁爷。
顺治红了眼眶道:你为我受了这么大的苦!小唐!你放心,我拼死也要争!绝对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小唐仿佛想说什么,却不支昏倒。
顺治急唤道:小唐!小唐!站在一旁的博果尔踢了小唐一下,顺治大怒,站起来与博果尔对峙。
顺治问道:你来做什么?博果尔冷冷地道:来听听皇上想跟我说什么!顺治捺住性子,解释道:博果尔,请你谅解哥哥……博果尔打断道:哼,原来你还认我是弟弟?顺治道:当然!咱们一块儿长大,永远是亲兄弟……博果尔质问道:就是亲兄弟才往自己脚下踹呢!你为什么要横刀夺爱?为什么要践踏我的尊严?顺治道:博果尔,我不是要横刀夺爱,更不是故意践踏你的尊严。
我跟宛如早就认识,她原先根本不知道我是皇帝!我们情投意合,早已经默识于心……博果尔打断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根本不拿我当兄弟!顺治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种事怎么能张扬?博果尔,我真的没想到,你也喜欢宛如,而且先求皇额娘指了婚……博果尔道:怎么,只准你喜欢她?就不准我喜欢?那你现在知道了,打算怎么样?顺治求道:博果尔,请你成全我们。
博果尔道:成全你们,让我自己尊严扫地,成为众人的笑柄?顺治道:我会补偿你……博果尔大怒道:我好好儿一个媳妇儿,你拿什么补偿我?顺治火也大起来,道:大不了我拿这件龙袍补偿你!第十五卷博果尔挨打封亲王博果尔讥讽道:别说空话了!你还是做你的皇上吧!反正你得了十四叔……喔不,得了你那皇父多尔衮的真传……顺治大怒道:你说什么?博果尔冷笑道:难道不是吗?哈!太后大婚!你那皇父是小叔占嫂,你来个兄夺弟妻,可不是得了他的真传吗?还青出于蓝,一点也不让他专美于前!顺治涨红了脸,紧握着拳,突然出手重重打了博果尔一耳光。
博果尔惊怒道:你打我?你打我?!顺治大怒道:如果有人侮辱你额娘,你打不打他?博果尔大怒道:我额娘又没有要嫁人,谁来侮辱她!顺治叫道:你还说!博果尔道:怎么?你还想打我?好,你是皇上,我不能打你,你打死我好了!就算你打死我,也瞒不住你干的丑事!顺治被愤怒蒙蔽了理智,一出手更重地打了博果尔一耳光,博果尔踉跄几步,扶住桌子,呸的一声,抹去嘴角的血丝,转头恨恨地瞪着顺治。
大玉儿、苏茉尔正好来到门口,看见这情景,吓了一跳。
大玉儿怒斥道:皇帝!顺治转头看大玉儿,如梦初醒,脸上是羞愤交织的神情。
夜晚,慈宁宫里,大玉儿愁容满面,苏茉尔同情地望着大玉儿。
半晌,大玉儿开口道:苏茉尔,我累了!苏茉尔道:累了就安置吧,格格!大玉儿苦笑着摇头道:累的是心!心……要是能永远安置,那就好了!苏茉尔道:格格别愁,明儿个再想法子吧!大玉儿沉默了半晌,叹道:唉!多少回了?苏茉尔问:什么多少回了,格格?大玉儿道:我们面临过……棘手得险些无法解决的麻烦,多少回了?苏茉尔一笑道:回数多得实在数不清!大玉儿道:可是这一回,我仿佛真的束手无策。
难道是我老了?苏茉尔摇头道:不,是因为您爱皇上,胜过任何人,所谓关心则乱嘛。
大玉儿叹道:唉!不能乱啊!一乱就糟了。
这事儿牵涉太广啊!你说,会不会已经传出去了?苏茉尔道:这……多少难免吧!纸包不住火。
事情闹得这么大,虽然咱们刻意瞒着,可是十一阿哥带出去的侍卫,还有心眼儿机灵的宫女太监……大玉儿摇头叹道:唉!这可难办了!苏茉尔迟疑道:依我看,……索性就如了皇上的愿吧!大玉儿缓缓摇头道:更难办!太难办了!寿康宫里,博果尔半边脸颊微肿,气咻咻地坐在一桌边,贵太妃拭着泪,要抚摸他的脸颊,被他不耐烦地推开。
神情尴尬的大玉儿抬头与苏茉尔对望了一眼。
苏茉尔走向贵太妃赔笑道:来,这是宫里最好的药,消肿解疼,最灵的!贵太妃默默接过,神色冷淡道:多谢皇太后、皇上的恩典!大玉儿忍耐着,平静地道:这回,是皇帝太焦躁了!博果尔受了委屈,皇帝说,今儿个就要下旨,封博果尔做和硕襄亲王!博果尔一怔,贵太妃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按捺住,勉强道:这……不太好吧?大玉儿点头道:应该的!都说博果尔如今出息了,封王也是时候了。
他是先帝的小儿子,又是贵妃姐姐生的,身份自然比叶布舒、硕塞他们要高得多,不封他又封谁呢?即便封的爵位高了些,别人也没话说。
苏茉尔赔笑道:恭喜呀阿哥……喔,如今该叫王爷了!王爷,皇太后疼你,可是跟疼皇上一般无二呀!贵太妃忍不住喜得推博果尔道:愣着做什么!快跟皇太后谢恩哪!博果尔缓缓起身,走向大玉儿,却率直地问道:皇太后,那……宛如呢?大玉儿迎视着博果尔,镇定地道:我说话从来算数!不过,我能决定她的人嫁给谁,却不能左右她的心向着谁。
要不要宛如做你的福晋,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再告诉我吧!大玉儿起身往外走,贵太妃要送,大玉儿拦住道:这哥俩儿,还跟小孩儿似的闹别扭。
姐姐,你多担待点儿。
贵太妃道:皇太后说哪儿的话!没事儿!大玉儿笑了笑,领着苏茉尔出去了。
贵太妃再也掩不住欣喜道:和硕襄亲王!太好了!封王已经不容易,况且是和硕亲王!博果尔怒道:我不稀罕!贵太妃道:什么不稀罕!从此你在同辈里的地位就是最高的,能跟郑亲王平起平坐哪!这倒真是意外之喜……博果尔恼怒道:喜什么喜!人家要是问起为什么封王,我能说,这是我用俩耳光换来的?多丢人!封这亲王,等于是在羞我!贵太妃劝道:傻孩子!这有什么丢人?正因为你身份尊贵,连皇上动了你一根汗毛,都得拿最尊贵的亲王来赔礼,换了别人,挨两百个耳光也没用!更何况,这里头的缘故,外面谁会知道!博果尔暴躁地道:管他什么和硕什么王!我只要宛如心甘情愿嫁给我!到底我哪儿比不了皇上哥哥?我不服气!博果尔暴躁地拂袖而去。
鄂硕府董鄂房间里,董鄂怔怔地坐在床柱边,鄂硕、鄂硕妻站在门口。
鄂硕欲言又止地道:宛如,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你做什么,必定有你的理由。
可是,也得提醒你,阿玛一向不乐意靠拉帮结派,这在政潮风波的时候,不会卷进去,可是在有麻烦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势力可倚仗。
孩子,万一真闹出大事,阿玛也庇护不了你啊!鄂硕妻道:宛如,你阿玛说这话,是为你好,你可得仔细想想!鄂硕叹了口气,跟鄂硕妻一块儿走了。
董鄂仍怔怔地坐着,泪影闪闪。
〖KH*3/4〗顺治觉得心中很对不起小唐,这日,他来到宫中小唐的住处看望他。
小唐趴在床上,对顺治道:万岁爷,这儿不是您来的地方,快走吧!顺治道:笑话!你住得,我怎么来不得?你忘啦?我原还打算去做老百姓呢!怎么样,你到底好些没有?小唐道:将养了这几天,好多了!大约再半个月,就可以下床伺候万岁爷了!顺治道:你别急,总要养好了再走动,否则留下个病根子,将来就麻烦了!喔,对了,我已经再三求了苏嬷嬷,帮我跟皇太后讲情,总之不会让你离开我就是了!小唐感动地道:多谢万岁爷恩典……顺治内疚地轻叱道:去!说什么恩不恩典!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吃了大苦。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要不然,教我怎么过意得去!小唐劝道:万岁爷,奴才要劝您,找苏嬷嬷帮您跟十一阿哥私下说和说和吧!亲兄弟嘛!顺治道:哼,皇额娘已经逼我赔了一个贵无可贵的和硕亲王给他,还要怎么样?他侮辱皇太后,侮辱我!就是看在亲兄弟的份上,我才没去告状,要不然,瞧他还横什么!准有他好受的!小唐道:万岁爷大人大量,阿哥也是气急了才会乱说话。
您就……顺治打断道:好好好!过几天吧!等彼此心平静气了再说。
小唐叹了口气,忽觉伤处疼痛,脸扭曲变了形,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顺治关心地问道:怎么啦?又疼了?小唐强笑道:没,没事儿!寿康宫里,博果尔坐在窗前生闷气,贵太妃喜滋滋地进来道:儿啊!还不去瞧瞧赐你的王府,修得怎么样,合不合心意?博果尔摇头道:没兴趣!贵太妃道:你呀!这些日子倒成了汉人闺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今儿是郑亲王做寿吃肉,额娘替你备了礼,这你可一定要去!博果尔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我想先去找一个人……贵太妃道:你说什么?博果尔没有回答,想得出神。
鄂硕府花厅里,鄂硕妻正尴尬地陪着博果尔坐着,不知说些什么好。
春雨出现在门口,怯怯道:格格来了!鄂硕妻站起身,董鄂出现在门口,憔悴得楚楚可怜。
博果尔见了心软,忙站起来,凝视着她。
鄂硕妻拉着春雨,搭讪着要离去。
她说道:王爷,我去准备点心,让宛如陪您说说话,您宽坐,一会儿就来!鄂硕妻拉着春雨离去后,董鄂咬了咬牙,鼓起勇气上前道:王爷,请坐。
两人坐下,低头默然。
半晌,博果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道:王府快修好了。
董鄂瞥了他一眼,困惑不解,又低下头去。
博果尔道: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
董鄂低声道:那是王爷的府第。
博果尔道:我希望那儿也是你未来的家。
第十五卷又一条人命博果尔脸色苍白道:你还是执意要跟皇上?你晓不晓得,就算你不嫁给我,也不见得能跟他!上有皇太后的威严,中有皇后的嫉恨,下有宫里宫外的闲言闲语。
就算你能跟皇上,日子也会很难过的!而我,我甚至可以立誓,永远不娶侧福晋,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会是这一辈里惟一最尊贵的王妃!董鄂真诚地道:王爷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认了,不管能不能在皇上身边,我的心,总是属于他了!我真的万分感激王爷的盛情,也知道王爷诚心愿意给我幸福。
可是,这么做,对你不公平!博果尔脸色更白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你不能跟皇上,也不肯嫁给我?董鄂道:请王爷相信我,我真的不愿意对你不公平。
博果尔痛苦地道:我不服气!到底我哪里比不上他?董鄂恳切地道:再请王爷相信我,我不是在比较之后才做的选择。
我无从选择,因为是爱情选择了我!我身不由己。
博果尔绝望了,咬紧牙关,走向门边,站住,缓缓回头看董鄂。
董鄂泪眼相望,用祈求原谅的眼神求他。
博果尔心中一阵悸动,险些落下泪来,他连忙扭过头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出去。
董鄂心中难过,落下泪来,歉意地望着他的背影。
郑亲王府里,贺客盈门。
王府开筵,是满人在关外的老规矩吃肉。
众亲贵一堆一堆,在垫子上盘腿席地环坐。
侍者川流不息地端上大铜盘,铜盘上放置着一方方热气腾腾的白肉。
亲贵们各人将高丽纸片(用酱油反复浸、蒸、晒过)放在碗里,舀白肉汤入碗,便成了酱汁。
各人用解手刀片下白肉,蘸着酱汁吃。
酒是烧刀子,倒在大碗里传着轮流喝。
众人欢笑豪饮,尽现塞外遗风。
亲贵甲道:,没头没脑地,十一阿哥封了和硕襄亲王,这是怎么回事儿?亲贵乙惊异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啊?告诉你,这里头的缘故,可曲折!上头还想瞒,可是把种种流言一串起来,真相就自然明白了!亲贵丙笑道:亲王郡王,都是红宝石的顶子,惟有咱们和硕襄亲王,恐怕那顶子,早被人给染绿喽!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亲贵甲惊异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众人交头接耳,神情惊讶、骇笑、不屑,各不相同。
亲贵甲瞥见博果尔站在门口正张望,忙站起招手,唤道:襄亲王!来这儿坐吧?博果尔过来坐下,勉强一笑道:哟,都是熟人。
亲贵乙道:来来来!酒碗传过来!王爷!您一定要先干了这碗!博果尔心绪正坏,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亲贵甲道:爽快!博果尔将碗一照道:干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干啊?亲贵丙道:封王、娶妃,双喜临门啊!王爷未来的福晋,听说跟画上的美人儿似的。
皇太后跟皇上也都很中意吧?亲贵乙假意张望道:?王爷的泰山老丈人……怎么还没到呀?亲贵丙道:你是说鄂硕?对呀!怎么不来,让我们共贺一杯啊?博果尔的脸微微变色,强自忍耐。
亲贵道乙:恭喜王爷啊!您是咱们大清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和硕亲王了,少年得意,还不该庆贺一杯吗?亲贵丙道:老一辈的亲王,都是出生入死、拼了老命用军功挣来的亲王,您连战场都没有上过,就封了和硕亲王,真是……弥足珍贵啊!博果尔握紧拳头,强自压抑着怒火。
亲贵甲道:谁教王爷圣眷正隆呢!这亲王……上头硬要给,王爷还能推吗?亲贵丙道:王爷的貂帽可得新做了!,咱们大伙儿留神,帮王爷找块上好翡翠,用来作顶子……他突然打自己一耳光道:唉哟,瞧我糊涂的,该找的是红宝石嘛!众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博果尔勃然变色,突然一摔酒碗,众人一惊。
一个年长的亲贵笑着打圆场道:王爷酒量虽好,也不能尽着灌啊!瞧,这不是醉了吗?博果尔一怔,想了想,突然站起,勉强道:是,醉了!不过这会儿醒了!我还有事要办,少陪!博果尔转身拂袖而去,众人错愕,面面相觑。
年长的亲贵埋怨几个亲贵道:瞧你们那张嘴!人家年轻,脸皮嫩,搁不住你们这么损。
好歹都是熟人,何必呢!一亲贵冷笑道:怎么,拣了这么个天大的便宜,不过让人损两句,这就搁不住啦?那将来他日子可难过了,堵得住众人的嘴吗?另一亲贵笑道:朝咱们发脾气使性子,那有什么用?他那红顶子,又不是咱们给染绿的,是吧?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寿康宫里,贵太妃正歇午觉,博果尔进来,跪在床边看着她,逐渐红了眼眶。
贵太妃叫道:哟,这么早就回来了?博果尔眼中浮上泪影,哽咽道:额娘……贵太妃忙坐起问:怎么啦?博果尔将头埋入贵太妃的怀里,流泪不止。
贵太妃嗔道:好啊!又喝醉了?博果尔哽咽道:醒了!全醒了!额娘,儿子对不住你!贵太妃疼爱地训斥道:你呀!少让我操点儿心,就是对得住我了!博果尔道:以后……不会再让额娘操心,再让额娘念叨了!贵太妃诧异地叫道:儿啊!你……博果尔突然挣脱贵太妃怀抱,转身奔到门口,回头看了困惑的贵太妃一眼,含泪道:额娘,我不知道这一切是谁的错,我只知道,我没办法再去面对了!他说完,抬袖拭泪,转头就跑。
贵太妃惊唤道:博果尔!博果尔骑马驰过郊野。
他伫马在离悬崖边稍远处,大口大口喝着皮袋中的酒,红着眼眶,拭去泪痕酒痕,脑海中快速闪过一连串的往事:小博果尔与顺治在崇政殿龙椅上推挤笑闹……小博果尔与顺治在御花园中顽皮欢笑追逐……少年博果尔、顺治、董鄂,仰望风筝飘飘荡荡地飞走……顺治、博果尔不约而同望着董鄂,借喝茶掩饰,凝视着她……董鄂从车中掀帘而出,与顺治站在一起……顺治一掌挥来,打了他一耳光……董鄂泪眼相望,祈谅的眼神……众亲贵纷纷看他,异样的笑容及异样的眼神……博果尔心中如遭重击,无法承受,他仰头又灌下好几口烈酒,泪水亦缓缓流下。
突然,他呛咳了起来,身子摇晃得几乎坐不稳。
稍歇片刻,他抬头盯着悬崖,眼中闪着怨恨的锋芒。
他将皮袋远远一抛,恨恨地喊道: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没脸见人、都抬不起头来了!宛如!皇上哥哥!我诅咒你们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要你们后悔一生一世!不!后悔永生永世!他激动之下,抽出解手刀,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重重划在手腕上,鲜血喷涌,染红草地。
博果尔的醉笑声逐渐微弱……养心殿里,顺治正在用朱笔批奏折,突然听见不寻常的奔跑声接近,不禁一怔。
一个太监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扑倒在地,紧张地说着什么,顺治脸色大变,手中朱笔落在奏折上,留下一抹血迹似的鲜红。
大玉儿、苏茉尔得知博果尔自寻短见的消息后,如雷轰顶,不知所措。
慌乱了半晌后,她们匆匆走向寿康宫,贵太妃凄厉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楚。
大玉儿显得既焦急又心痛。
她们走到寿康宫门口,停下来,见贵太妃已哭得掏心挖肺没有一点儿力气,娜木钟默默站一旁。
宫女太监们看见大玉儿,纷纷跪下。
娜木钟转头看着大玉儿与苏茉尔,半晌无语,突然目光调往她们身后,眼神转为愤怒。
大玉儿忙回头看身后,见匆匆跑到的顺治,正气喘吁吁地扶着柱子,惶惑地看着痛不欲生的贵太妃。
青格格把这个噩耗告诉董鄂时,她被惊得瞠目结舌,痛彻难当,愣了好半晌,突然昏倒。
养心殿里,黑暗中顺治坐在殿内一角的地上,形容狼狈,神情怔忡,目光空洞。
一会儿,一个太监持灯缓缓走近,怯怯地道:万岁爷……顺治眼神逐渐凝聚,凝聚成一股莫名的、无法发泄的愤怒。
良久,他哑着嗓子开了口,语气却坚定无比:预备朱笔,朕要写旨!第十六卷有情人终成眷属慈宁宫里,娜木钟气疯了,在大玉儿、苏茉尔面前咆哮。
娜木钟叫道:襄亲王才死,皇上就迫不及待,就要封那贱人做贤妃,接进宫来!哼!贤妃?许了人还勾引皇上作淫奔之行。
呸!这名号她也配!苏茉尔劝道:皇后,您忍一忍,低声些,皇太后正头疼呢!娜木钟一顿足,气咻咻地拂袖而去。
大玉儿苦恼地道:苏茉尔,把这道封妃的圣旨,弄来瞧瞧!鄂硕府的花厅里,太监在上首,打开圣旨,昂然道:宣……旨……鄂硕、鄂硕妻在下首跪着,忐忑不安地互望一眼。
苏茉尔焦急地守在慈宁宫暖阁门外。
暖阁内,顺治看着冷若冰霜的大玉儿,硬着头皮行礼道:皇额娘吉祥!大玉儿冷冷地道:吉祥?我哪敢指望吉祥!只求皇上赏我几年心安日子过,将来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我就感激不尽了!顺治跪下道:儿子不敢……大玉儿讽刺道:你如今人大心大,还有什么不敢的?顺治默然不语。
大玉儿道:你是皇帝,一身系天下安危、万民观瞻,做事不能光凭着自己一时高兴,总得想想,这么做妥不妥当!为了宛如,你已经逼死一个亲王,竟然还一意孤行……顺治打断辩解道:儿子根本没有要逼死襄亲王!大玉儿道:你不想逼死他,但他因你而死,却是事实!顺治道:他存心陷我于不义!大玉儿训斥道:不义的原就是你!如今你还要把大清和自己的名誉赔进去,让天下人笑话,让后世人唾骂?简直糊涂!顺治缓缓站起,冷静地道:天下臣民的不谅,皇额娘的震怒,都是不可挽回的定局了!为了宛如,我心甘情愿挺身而受!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
我必须保护宛如,我必须接她进宫!在这世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宛如,我要定了!大玉儿心痛得无法置信地道:你真的什么都不顾了?祖宗的基业,大清的命脉,都抵不上一个女人?顺治昂起头,眼神坚定,表示默认。
大玉儿悲愤地道:好,好!真是祖宗的好儿孙!这么说,若不由着你,你是连皇帝也可以不当了?顺治眼神坚定,沉思半晌,咬咬牙,重重地点头。
大玉儿绝望了,想了良久,凄苦一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念完诏书,大玉儿微颤着手,拿起诏书,打开,缓缓念道:奉圣母皇太后谕,内大臣鄂硕之女董鄂氏,性资敏慧,轨度端和,立为贤妃,尔部查照典礼,择吉具奏。
大玉儿颤抖着手,突然大怒,将诏书狠狠撕碎,怒斥道:好一个三贞九烈的贤妃!皇帝要封什么,自己做主吧!别拿我这圣母皇太后当幌子!没的叫天下人笑话我这皇太后,调教出了一个戕害手足、夺占弟妻的好皇上!顺治被说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隐忍已久的恨意在心底爆发。
他完全失去理性,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恨恨地怒吼道:我是戕害手足、夺占弟妻!皇额娘要是认为不对,那当年多尔衮迫害亲贵、霸娶亲嫂的时候,皇额娘为什么不说话?如今,皇额娘怕天下人笑话,其实天下人早已经笑话过了!就在……就在当年太后下嫁的时候!大玉儿面色陡变,双唇颤抖道:你……你……顺治突然狂笑起来道:哈哈哈哈……皇额娘怪我擅用奉圣母皇太后谕?哈哈哈……当年,他们擅用我的名义,拟皇太后下嫁摄政王诏书的时候,又有谁来问过我这个皇帝?顺治突然转身大跨步,用力开门出了暖阁。
守在外头的苏茉尔连忙拉住他跪下哭道:皇上!奴才求皇上……别闹了!别闹啦!顺治痛苦地闭上眼,半晌,扶起苏茉尔,凝视着她,须臾扭头走去。
苏茉尔喊道:皇上!皇上!苏茉尔见顺治头也不回,又哭了。
这时,她忽然想起大玉儿,连忙跌跌撞撞地冲进暖阁。
只见大玉儿仍坐着,泥塑木雕一般呆着,脸色灰白,神情惨淡,紧咬着唇,血丝沁出。
鄂硕府内,董鄂妃在铜镜前,怔怔看着自己。
青格格、春雨在一起帮她插戴首饰。
青格格道:宛如,别怕,没有过不了的关口!董鄂妃怯怯地道:真的吗?青格格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安慰董鄂妃道:这会儿的风言风语,你别在意。
日子久了,人家说得厌了,又有新的是非出来了,你这段儿啊,就不新鲜了!董鄂妃道:可是,皇太后……贵太妃……皇后……青格格道:皇太后原就挺喜欢你,你熬上一阵子,日子久了就好了。
至于贵太妃,听说她脑子糊涂了,不见得会来找你麻烦!哼,皇后,你只要守着规矩,不出差错,她又能拿你怎么样?董鄂妃神情仍有怯意,紧握住青格格的手。
青格格劝道:放心,我会找理由,时常进宫去看你!董鄂妃点点头,眼眶中满是泪水。
这时,鄂硕出现在门口,董鄂妃从镜中看见,站起,转身道:阿玛!鄂硕走近,充满感情地看着她道:宛如,阿玛……总是盼你幸福的。
董鄂妃含着泪说道:阿玛,女儿不孝,让您操心。
鄂硕道:孩子,父母没有不为儿女操心的。
我不要紧,只是怕你受委屈。
我不想瞒你,如今的情势,外头说,皇上为你失德;宫里是蒙古的势力,也不免对你敌意。
阿玛没有能耐,保护不了你,你……要好自为之了!董鄂妃道:阿玛别这么说,总是女儿不孝。
鄂硕道:宛如,你跟你额娘,真像!她虽然去得早,可是,她给过我几年难忘的日子。
皇上跟你,会幸福的。
答应我,坚强起来,保护你自己!董鄂妃含泪点头。
夜晚,顺治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向承乾宫,跑向在宫门内等待的董鄂妃。
顺治冲进宫,见烛光下凄楚动人的董鄂妃正含泪看着他,感慨万千地叫道:宛如!董鄂妃热泪盈眶,嘴唇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顺治奔至董鄂妃前,停住脚步,喘息着,两人深情对视,突然顺治上前抱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怕稍一松手,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就会飞走。
顺治、董鄂妃紧紧相拥着,顺治喃喃地道:宛如!总算见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愁得很,急得很,六神无主寝食难安,都是为了你!宛如!宛如!董鄂妃哽咽道:真的是你吗,皇上?我好怕!有时候,我好希望,我们没有遇见过,你仍是你,我还是我。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
梦醒了,不过留下一丝惆怅。
我们就不会这样……受苦了。
顺治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痛苦,这么多困难,如今不都熬过来了?我们不是总算在一起了?董鄂妃含泪摇头苦笑道:皇上,您想得太容易了!就为我们要在一起,闯下了这么多祸事!他们都说……说我是祸水!如今宫里宫外,多少人正咬牙切齿地痛恨着我们。
我怕,这伤痕,是永远不能痊愈。
而他们……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们了。
顺治安慰道: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那么一个卑微的愿望,想始终在一块儿罢了!宛如,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只要跟你在一起!这回你要是不肯进宫来,我就真的出宫去,宁死不回头!管他什么千秋万世,管他什么大清江山!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是不是?是不是?董鄂妃撑不住,伤心地与顺治紧紧相拥而泣。
突然,一阵诡异的呜咽声隐隐传来,董鄂妃一惊,抓紧顺治。
董鄂妃问道:那是什么声音?顺治心疼地抚着她的头发,低头不语。
夜色里寿康宫,凄凉冷清。
贵太妃神情恍惚、形容憔悴,在寿康宫殿前的空地回廊上,像幽魂般晃来晃去,时而呢喃,时而呜咽,像受伤濒死的野兽,发出低低的哀鸣。
呜咽声隐隐传到慈宁宫里,大玉儿躺在床上,怔怔地无法合眼。
苏茉尔为她掖好薄被。
两人愁眉相对,都是有苦难言。
第十六卷雨露均沾?夜晚,洪承畴府花园传来虫鸣之声,幽静安逸。
洪承畴与汤若望着便服,倚在藤榻上扇扇子,吃瓜,喝茶。
汤若望借景抒情道:我喜欢你们的一句诗,卧看牵牛织女星,不正是此情此景吗?洪承畴叹道:是啊!七夕,牵牛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漫长的等待,再见又要等明年。
你说,这是欢喜的日子,还是悲伤的日子?汤若望道:我只知道,这是贤妃进宫的日子。
洪承畴感叹道:宛如唉,好孩子!命运却这般坎坷,只盼她否极泰来,今后无忧无难。
汤若望忧虑道:只怕不容易!种种流言,沸沸扬扬,连我那最偏僻的钦天监都听见了不少!洪先生,其实,当初你要是劝劝皇上,或许他会肯听呀!洪承畴沉吟道:皇上血气方刚,谁劝也不听的。
这性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汤若望问:这话怎么说?洪承畴道:生而为人,孰能无情?天伦之情、友朋之情、夫妇之情,你说,皇上有哪一样?先帝驾崩时,皇上年幼,天伦已缺其半。
摄政王揽政,母子俩为了他,生出多少误解争执!种种心结,到今天都解不开!汤若望点头道:说得也是。
这天伦上,非但不算圆满,反而憾恨无穷。
洪承畴道:至于友朋之情,皇上不像你我这样的寻常人,只要投契,便可为友。
他呢?身边人倒不少,可是有哪个敢和他论交称友,平起平坐?汤若望笑道:难怪皇上以前要瞒着身份。
也对,我要知道他是皇上,还怎么敢带他到处去玩儿去闹呢!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洪承畴道:这事儿说起来,多少有亏圣德。
不过,自从皇上亲政,一直勤政爱民,也肯俯纳忠言,不失贤君模样。
只盼他既已如愿以偿,又能安心发挥出治国的本事,让后人称赞皇上是个瑕不掩瑜的圣主明君!汤若望点点头。
坤宁宫里,娜木钟木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跪下请安的董鄂妃。
董鄂妃道:奴才董鄂氏,恭请皇后万福金安!阿岱正好为娜木钟端上茶来,娜木钟一看,突然将茶碗一挥,热茶都泼在董鄂妃身上。
娜木钟怒斥道:给我奶茶!我不喝这南蛮子的东西!阿岱默默拾起碎茶碗。
娜木钟视董鄂妃如无物,与在旁侍立的淑妃、蒙古妃子三人聊起天。
娜木钟道:你们进的酪,我尝着,总没有科尔沁的好。
是气候的缘故,还是……董鄂妃脑中逐渐空白,她尴尬地跪着,没人理她。
佟妃用同情的眼神悄悄瞥了董鄂妃一眼。
宫外侍立的春雨,偷偷转头朝宫里瞧,见此情景,悲愤得红了眼眶。
娜木钟、淑妃、蒙古妃子三人笑语不断,董鄂妃纹丝不动地跪着。
夜晚,承乾宫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董鄂妃为顺治放箸倒酒,微笑道:只是家常小菜,皇上别嫌弃。
顺治道:你的家常小菜,比整席御膳还要好吃一百倍!董鄂妃笑道:皇上这么说,万大厨可要不服气了!御膳怎么会比不上家常菜?顺治道:这道理很简单!他不用心,你用心!董鄂妃看着顺治,微微一笑。
顺治道: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董鄂妃道:没有这个规矩,奴才伺候皇上用膳……顺治突然拉她坐下,笑道:在这承乾宫里,咱们只是夫妇,不准说什么皇上奴才的,煞风景!董鄂妃无奈,只好笑着坐稳了,为顺治夹菜。
顺治叹道:宛如,你不知道,我多想做个寻常百姓,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做皇帝实在没什么好,要受许多宫廷礼法的拘束,想做的事不能做,不想做的事偏得做,真乏味!他说着吃了一口菜,惊喜地夸赞道:嗯,好吃!好吃极了!董鄂妃道:不知道合不合皇上的胃口。
顺治叫道:太合了!,不过,有三样东西,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吃!董鄂妃不解地问道:哪三样东西?顺治道:你发明的那什么……春蚕饼、笑春风、八宝馒头!董鄂妃恍然大悟,低头一笑。
顺治道:一看到那三样东西,我就会想起你写的那几句话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
今生已过也,结取来生缘。
宛如,你可晓得,每想到一次,我的五脏六腑就绞在一起,疼得冷汗直流!董鄂妃勉强一笑道:不提了,都过去了!顺治欣慰地道:对,都过去了!只要有你在身边,我真想把那几个后啊妃的,全都遣出宫去,只和你一夫一妇,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喔,说起她们,如何,对你还好吧?尤其是皇后……董鄂妃忙笑道:皇后很好,和颜悦色、有说有笑的。
顺治哼了一声道:算她识相!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皇太后呢?董鄂妃道:也……也很好啊!顺治道:唉呀!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顺治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董鄂妃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董鄂妃从荷包中取出一个黄金钿盒与九子金钗。
顺治将金钗为她簪在发上,说道:我知道你不爱华贵的妆饰。
不过,这两样东西有含意:心比金坚!董鄂妃十分感动,好半晌,方道:奴才谢皇上的赏赐……顺治打断笑道:又来了!记得,这是我们夫妇的居室,不是宫廷,没有什么皇帝和妃子。
而且,我们俩还用得着一个谢字?要谢也是我谢你,谢你给了我你的心,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董鄂妃含泪微笑看着顺治道:别再这么说!皇上身系苍生祸福啊!我知道,皇上满怀抱负,将来一定是位旷古贤君!顺治感叹道:旷古贤君?谈何容易啊!董鄂妃鼓励道:只要有心,准能做得到!顺治笑道:有你帮着我、陪着我、支持我,我愿意尽力一试!董鄂妃迟疑了一下道:说到这个,我有件事儿,要求皇上答应。
顺治道:哦?进宫这些日子,你还是第一回有事求我呢!董鄂妃道:这些日子,皇上总是待在我这承乾宫。
恳求皇上,也要使后宫雨露均沾才是。
顺治讶异道:你要我……去别人那儿?不行啊!见了谁我都嫌烦!一个个只会争妍斗艳,肚子里一团草包,乏味透了!叫我去她们那儿,真是苦刑!董鄂妃道:皇上,就算是为了我吧!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您可明白?顺治沉吟半晌,勉强一笑,说道:我才说呢,不想做的事偏得做,当皇上有什么趣儿!董鄂妃道:皇上,人各有长处。
您瞧,皇后艳冠群芳,淑妃明快爽朗,佟妃温柔秀美,莹嫔娇俏可爱……顺治笑打断道:别说了!人人都数遍,怎么就不提你自己?董鄂妃道:我有什么好的!只不过是皇上硬说我好罢了!顺治苦笑,摇摇头,忍不住道:我还没做旷古贤君,你倒成了旷古贤妃了!董鄂妃微微一笑,心中却是苦涩的。
养心殿内,顺治端坐在宝座上,自信雍容地道:帝王临御天下,必以国计民生为首务。
近来,朕批奏折,深觉应该切切实实办几件事。
头一件,是更定钱制,有了制度,经济混乱的情形就会改善。
第二件,停止多尔衮在关外修建避暑城的工程,以节恤民力;朕不忍因一己游乐之需,增加百姓的负担。
第三件,奏报贪污受贿的事件,必须彻查,若有实据,加以严办绝不宽贷!这三件事,该管各部拟定章程,奏报结果,待朕作出裁决,立即命内院大学士写旨来看!洪承畴、众亲贵官员道:遵旨。
洪承畴暗暗点头,心中欣慰。
慈宁宫外,董鄂妃跪在地上叩首:奴才董鄂氏,恭请皇太后圣安。
宫内寂静无声,董鄂妃便一直跪着。
坤宁宫内,娜木钟翻看完记事档,气得一摔。
淑妃问道:皇后,敬事房的记事档,究竟怎么记的?娜木钟怒道:上个月,佟妃被召幸两次,莹嫔被召幸一次,宁贵人也是一次,其他日子,都是董鄂妃!淑妃怒道:好啊!就只有咱们五宫蒙古后妃,皇上连瞧都不瞧一眼!娜木钟道:我才不在乎呢!而且这跟咱们没关系!他是冲着蒙古来的!有意给蒙古没脸,让蒙古难堪!蒙妃甲道:我听太监们说,有一回,皇上露了口风,说要封那狐媚子做皇贵妃!蒙妃乙惊道:皇贵妃?那不是只比皇后低一肩了?蒙妃丙气道:她才进宫四个月哪!娜木钟咬牙切齿道:太过分了!当咱们蒙古是好欺的?走着瞧吧!第十六卷顶撞皇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