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孝庄秘史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2025-03-30 08:11:22

永福宫暖阁内,大玉儿正在做针线,苏茉尔走了进来。

大玉儿道: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了没有?苏茉尔道:听说得可多了,只不晓得该听谁的。

宫里人的老毛病,芝麻点儿事儿都能渲染成天样大,更何况是……反正,各种添油加醋的传闻都出来了,简直匪夷所思呢!大玉儿问道:皇上呢?还好吧?苏茉尔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听说连皇上都一夜没睡稳,乱做梦,还吓得冷汗直流。

大玉儿狐疑地道:怎么会这样!对了,福临呢?苏茉尔道:李嬷嬷带着,在花园里玩儿呢!大玉儿嘱咐道:交待李嬷嬷,这几日别带福临出去,免得又撞在谁的气头上,没完没了。

苏茉尔道:是。

喔,对了格格,我还听见一个消息。

贵妃娘娘有身孕了!大玉儿意外地道:真的?那太好了!后宫原就该多子多福、人和气旺。

苏茉尔笑道:算贵妃娘娘运气好,这会儿的宸妃,大概没力气找她算账了!大玉儿笑意消失,想了想,正色道:苏茉尔,宸妃毕竟是我姐姐,不准这么幸灾乐祸。

苏茉尔敛容羞愧道:是。

关雎宫寝殿床上,海兰珠披头散发,怔怔地抓着惠哥不放。

惠哥安慰道:娘娘,别怕,大白天光的,什么东西敢出来!海兰珠怔怔地道:那夜里呢?夜里怎么办?黑夜这么长……惠哥道:娘娘,恕奴才说一句,您是不是劳心过度,看走眼了?海兰珠道:谁说的?他们不也看见了?惠哥道:他们……!他们还不是顺着娘娘的话瞎说!海兰珠道:可是惠哥,你不知道,是真有个吊死的女人!昨晚,连皇上都吓醒,因为皇上梦见她了呀!惠哥道:什么……吊死的女人?就算有,她为什么单找皇上跟娘娘?海兰珠恐惧地道:因为她是……多尔衮的额娘!惠哥大叫道:什么?海兰珠道:咱们来得晚,不知道这事儿。

皇上告诉我,当年老汗王命大福晋殉葬,大福晋不放心她儿子,皇上便立誓要好好照顾多尔衮。

所以她缠上我!因为我撺掇皇上杀多尔衮!她找我算账来了!海兰珠痛哭失声,哭倒在惠哥肩上。

惠哥拍着她,勉强安慰道:不会的,娘娘!皇上本来就想杀十四爷,事情也不是因您而起,她不会缠上您的,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海兰珠打断道:她缠上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给我滚出去!惠哥点头起身走了两步,海兰珠却突然爬着跌下床来抓住她道:不要走!陪我!陪着我!惠哥看着海兰珠恐惧的样子,叹口气,红了眼眶道:娘娘别怕!奴才跟您寸步不离。

海兰珠落下泪来,六神无主地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崇政殿内,龙椅上的皇太极,疲惫困顿,神情怔忡,好半晌不讲话。

众亲贵大臣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代善只好清清嗓子,上前问道:皇上,这一案……您怎么裁决?皇太极缓缓回过神来,想了想,低声道:命睿亲王率人马入城,再听议处!众亲贵大臣暗中互瞥,惴惴不安。

代善追问道:那么,睿亲王肃亲王及诸贝勒皆自请死罪,皇上的意思是……皇太极心中挣扎了半晌,咬牙道:算了!都算了!按律处置吧!命内院学士写旨来看。

朕……身体不适,不再细说。

代善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太极疲倦地挥挥手。

皇太极道: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议!在郊野的军帐中,多尔衮、豪格、硕托、阿巴泰、杜度等人正在跪听圣旨。

多尔衮紧张得额头冒汗。

代善道:睿亲王……降为郡王,罚银万两,夺二牛。

肃亲王豪格降为郡王,罚银八千两,夺一牛。

诸贝勒各罚银二千两……多尔衮闭上眼,喘了口气,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余人亦欣然有喜色。

夜晚,关雎宫寝殿内,皇太极正睡着,海兰珠用力推醒他,哭喊道:皇上,一条白影闪过啊!是不是她?是不是她?皇太极睡眼惺忪地醒来,搂住她安慰道:没事,放心!我不是已经赦了多尔衮吗?她不会来了!别怕,别怕……海兰珠哭着钻进皇太极怀里,皇太极十分懊恼。

书房内,皇太极越想越窝囊越生气,他对范文程怒道:不行!我越想越不甘心!违抗军令是多么严重的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囫囵过了,将来谁还肯听话?我的威信岂不是荡然无存?范文程劝道:可是皇上,旨意都颁出去了,不好出尔反尔吧?皇太极冷笑道:难道我就没有别的法子杀杀他的气焰?多尔衮、豪格等一行人来到大清门外,却被众侍卫挡驾。

多尔衮等人正不解,范文程出现。

多尔衮问道:范师傅,这怎么回事儿?我们缴清了罚银,不就该入宫谢恩、聆听皇上训勉,事情就算了结吗?为什么不让我们入宫?范文程道:皇上有旨,诸王贝勒各自回家休息吧。

众人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多尔衮气得要命,忍不住大声道:怎么,还真地没完了?降爵、罚银,夺我的人马,我都认了!依礼前来谢恩,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皇上到底还想怎么样?范文程低声道:皇上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王爷,您就委屈一下,自家兄弟嘛,让一步,就过去了!多尔衮听不下去,一股怒气冲上脑门,他突然重重一甩马蹄袖,朝大清门一跪硬声道:睿郡王多尔衮遵旨!多尔衮站直身,愤愤然掉头就走,众人一脸错愕。

范文程叫道:王爷!王爷!他走了两步没追上,急得顿足。

众人面面相觑。

阿巴泰低声问:怎么办?豪格低声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杜度低声道:那就……跪等恩旨吧?豪格率先跪下,阿巴泰、杜度互看一眼,只好跪下,将领们见状亦纷纷跪下。

硕托虽不情愿,但又不敢学多尔衮,犹豫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也跪下。

永福宫暖阁内,苏茉尔跑进来,喘着气道:格格,我打听到了,皇上不知在闹什么意气,硬是不肯接见,王爷贝勒他们就跪在大清门外,都一个时辰了,还没等到恩旨哪!大玉儿道:什么?那,那十四爷呢?苏茉尔道:十四爷一听皇上不肯见,气得要命,当场掉头就走了!大玉儿一怔,深深叹了口气,懊恼地摇摇头。

豪格等人跪在大清门外,疲惫不堪。

硕托低声抱怨道:真累啊!叫咱们带着人马急驰回师,又给拦在城外,折腾了几天没安枕。

如今还这么故意折磨人,什么意思!阿巴泰用下巴指指跪在前列的豪格的背影,微微摇手,示意硕托噤声。

范文程出来劝道:这儿的情形,皇上都知道了!唉!王爷,贝勒爷,还是率着诸将先请回吧!众人闻言,只好勉强站起,心中不平而无奈,面面相觑。

永福宫暖阁内,孝端后神色忧虑地道:唉!怎么办呢?这兄弟俩,还真较上劲儿了!这回可是皇上不对!贬也贬了,罚也罚了,还要耍威风,好像非逼着多尔衮长跪大清门,才算扳回他颜面似的。

这下可好,僵住了,他下不了台了!大玉儿道:要化解这僵局,总得有人先低头。

孝端后道:皇上毕竟是至尊,少不得,还是得多尔衮顾着大局,受点儿委屈了!玉儿,我看,就你去说吧!大玉儿慌忙摇头道:我?瓜田李下之嫌,我避之还惟恐不及呢!孝端后道:都到这步田地了,还避什么嫌哪!你放心,我来安排,宫里和小玉儿,没人会知道!大玉儿道:好吧。

只盼多尔衮愿意委屈,皇上也愿意下台。

要不然,可难办了!孝端后叹道:唉!真烦人啊!外头闹,宫里更是鸡飞狗跳!宸妃自从没了八阿哥,伤心过度,身子更糟。

如今受到惊吓,精神越发恍惚,简直离不了人,老拘着皇上在那儿镇着。

她那身子,我看是……一旁静听的苏茉尔,神色有点不自然。

大玉儿道:奇怪,真有这么巧的事,大福晋会在这个关头找上姐姐!而大福晋跟姐姐无冤无仇,姐姐有什么必要这么害怕?我觉得这件事……别有蹊跷,万一闹的不是鬼,而是人呢?我看,得彻底查一查!苏茉尔听得低了头,手里扭着帕子,心中挣扎半晌,突然跪下道:闹鬼的事……不是大福晋,是……是奴才!大玉儿大惊道:什么?苏茉尔道:奴才怕皇上忘了他向大福晋发过的誓,真要杀十四爷。

谁敢冒险犯忌去提醒皇上?除了大福晋自己。

所以,奴才就想了这法子……孝端后不悦道:装神弄鬼去吓宸妃?苏茉尔道:奴才不是存心吓她!只因她来得晚,又跟十四爷牵扯不上什么,不得已,得通过宸妃,提醒皇上。

大玉儿突然站起,对孝端后道:苏茉尔是我的人,她做的事就等于我做的事!玉儿这就去关雎宫赔罪,把事情说明白,说不定姐姐心一宽,病就好了!第八卷俯首屈膝只为她大玉儿转身要走,孝端后忙起身拉住她,轻叱道:你疯啦?!这一去,还想有命在?苏茉尔道:格格!都是我的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关雎宫,我去!要杀要剐都随她!苏茉尔站起就走,孝端后喝止道:站住!寂静中,孝端后一面深呼吸一面想,半晌,威严地道:这话,谁也不准再提起!弄个不好,一串人都免不了杀身之祸!大玉儿、苏茉尔愧疚地低下头。

孝端后道:归根结底,要不是皇上一念之差,又何至于此。

唉!冤孽啊!孝端后无力地摇摇头,走了出去。

大玉儿沉默不语,苏茉尔忍不住哭出来。

苏茉尔道:格格!对不起。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十四爷……大玉儿道:万一他真被皇上给杀了,大不了我陪他!苏茉尔道:那小阿哥呢?才两岁的孩子,没了娘,格格您忍心吗?大玉儿心乱如麻,泪眼看着苏茉尔,说道:可是我说过!我宁可自己为他死,也绝不会再让你去涉险了!苏茉尔道:不!只要能救格格和十四爷,做什么我都毫不犹豫、心甘情愿!书房里,范文程苦口婆心地劝着皇太极道:皇上,这样僵着不是办法,亲贵大臣无不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如果睿郡王肯当众认错,皇上就大人大量,让这场风波化于无形吧!皇太极沉吟半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地道:那……要看他怎么做啊!多尔衮府第后门外,一辆普通的半旧马车驶近后门停下。

苏茉尔掀帘露出脸,东张西望,见无人,跳下马车,掀帘朝里低语道:格格,下车吧!苏茉尔推开后门,大玉儿走进去,苏茉尔进去时关上了门。

大玉儿问道:多尔衮呢?消息没传到了吗?正说时,多尔衮从树后冒出来,把大玉儿、苏茉尔都吓了一跳。

多尔衮上前抓住大玉儿手,凝视着她说不出话,大玉儿轻轻挣脱微嗔道:别这样!给人看见还得了!多尔衮道:放心,我早安排好了,没人会看见!苏茉尔开玩笑道:十四爷,那我就不是人啊?多尔衮笑道:你?你不是人,是神仙!专救我命的神仙!苏茉尔掩口而笑。

大玉儿睨了苏茉尔一眼责问道:你告诉十四爷啦?苏茉尔不敢答话,但笑而不语。

大玉儿训斥道: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还说出来丢脸!苏茉尔道:格格您老是心里放不开,都要命的关头了,还讲究什么光明磊落!更何况,那位主子,给您吃了多少苦头,您都忘啦?大玉儿还要再说,多尔衮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我替苏茉尔求个情吧!别怪她了,反正事情都过去……大玉儿道:什么事情都过去了!这不是还僵着吗?姑姑要我来,就是……大玉儿的话没说完,多尔衮就兴冲冲地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

大玉儿急问道:去哪儿呀?放着正事不谈……多尔衮笑着打断道:别急,先带你看样东西!大玉儿无奈,被他拉着来到马厩内,苏茉尔笑着跟上去。

多尔衮牵过一匹神气十足的白马,转过头,看着大玉儿微笑,大玉儿惊讶地看着那匹白马直发愣。

多尔衮道:记得吗?它就是我许了你的那匹白玉骢!大玉儿怯怯地伸手抚摸着白马,想起来了。

多尔衮炽热地凝视大玉儿,兴奋地道:它长大了,驯熟了!玉儿,它是你的了!大玉儿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拭泪嗔笑道:傻子!我能把它带回去,跟御马养在一块儿吗?这么惹眼的坐骑,哪个不会惊讶,问是谁送的?多尔衮一时语塞,对大玉儿道:要不然……苏茉尔道:要不然,格格把它折一折放兜儿里,想看的时候取出来吹口气儿?大玉儿笑道:你才是神仙!我哪儿有什么仙法!苏茉尔笑道:可是格格,您瞧十四爷多失望呀!大玉儿看多尔衮的神情果然很失望,便指着自己的心口,柔声对他笑道:别孩子气!这匹白玉骢,我放在这里……好不好?多尔衮勉强一笑道:那,至少让我瞧瞧,你骑着它的模样!大玉儿看看自己的衣着,面有难色失笑道:这……多尔衮想了想,灵机一动道:对了!我有法子!多尔衮一面跑开,一面紧张地回头喊道:等我!别走开呀!大玉儿、苏茉尔面面相觑,不解地笑了。

没一会儿工夫,多尔衮捧着蒙古骑马装束的衣帽皮靴,递给大玉儿。

大玉儿不解地道:这……多尔衮微笑道:从你哥哥送给我的小丫头那儿弄来的!大玉儿笑道:还是不要吧?多尔衮坚定地道:这是我好久的愿望了。

大玉儿有些为难地:可是,还有正事要说呢……苏茉尔在旁边插嘴道:格格,您就看在十四爷费了这么些年心,赏脸试试这匹马吧!否则啊,就算天大的事儿,十四爷怕也听不进去。

大玉儿、多尔衮看着苏茉尔都笑了。

大玉儿穿着蒙古骑马装束,骑在白玉骢上,先还只是勒着缰,拘谨地漫步,后来放了心,干脆让它轻快地跑起来。

风扑在面上的感觉真好!大玉儿忘了一切,微笑起来,策马加速,绕圈奔驰。

多尔衮看着大玉儿的装束和姿态,不禁心醉神驰,半晌,幽幽地道:那年,科尔沁,第一次在草原上看见她,她就是这么美、这么活泼、这么快乐的模样……苏茉尔凝视着他道:十四爷,撂开手吧!您跟格格之间,不仅隔着重重宫墙,还隔着许多的光阴,许多的事情……多尔衮打断道:不!不管隔多远,隔多久,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值得忍耐、值得等待……苏茉尔问道:是吗?您真的愿意忍耐、愿意等待?多尔衮反问道:你不相信我?苏茉尔道:您要真这么想,就去跟皇上赔个礼、谢个罪,把这场风波给平息了。

多尔衮听了沉默不语。

苏茉尔道:格格为您发愁,时常愁得夜里睡不着,眼睁睁地发呆到天亮……多尔衮沉默不语,眼中隐现泪光,看着大玉儿愉快地骑马奔驰。

苏茉尔道:格格要劝您的话,都是为您好,您忍心让她失望吗?多尔衮还是沉默不语。

大玉儿笑着将马缓下,停在他们面前,愉快地一跃下马,脸色红润,苏茉尔上前为她揩汗,大玉儿依恋地摸摸白玉骢,笑道:好多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多尔衮问:真的?大玉儿道:真的,好多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苏茉尔笑道:十四爷,只有您能让咱们格格开心呢!多尔衮在这一刹那间,做了决定,他凝视大玉儿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为我发愁。

苏茉尔松了口气。

大玉儿一怔,转向苏茉尔,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苏茉尔点点头,大玉儿转头看着多尔衮,欣慰地笑了。

多尔衮道:玉儿,我愿意俯首屈膝,换你一个真心的笑容。

大玉儿感动而怜惜地望着他,忍不住伸手差点触着他的脸,却又停下,悬在半空中,多尔衮抬手握住她的手。

半晌,大玉儿轻轻抽出手。

她的眼里有隐隐的泪花。

崇政殿里,多尔衮深吸一口气,跪下,面露愧悔之色道:多尔衮罪不容诛、愧悔无地。

皇上不杀之恩,多尔衮感激涕零。

他说着咬咬牙,磕下头去,伏在地上。

宝座上的皇太极俯视着多尔衮,流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半晌不语。

代善见状,只得出面打圆场,对多尔衮道:睿郡王,你擅下军令,本应严惩,皇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你可明白?多尔衮道:皇上的责罚,多尔衮心服口服,今后必当牢记在心,不敢再犯。

代善转向皇太极道:皇上,睿郡王若能切记教训、知错能改,请皇上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以报天恩。

皇太极锐利地看着多尔衮,仍然不语,众人惴惴不安。

半晌,皇太极从宝座上站起,走下阶来,亲自扶起多尔衮道:自家兄弟,朕又何尝愿意处罚!只是……大家都说该罚,朕也不能不听,是吧?多尔衮道:奴才惶恐。

这几日来闭门思过,深觉汗颜。

总而言之,求皇上恕罪!皇太极这才有了笑容,拍拍他肩膀,含糊其辞地道: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将来的事,朕……就拭目以待了!众人大大松口气。

多尔衮勉强一笑,强自按捺着愤懑的情绪。

第八卷御驾亲征清宁宫暖阁内,孝端后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唉!总算太平了!玉儿,多亏你的主意,怪不得从前皇上说,你若是男人,左丞右相都当得!大玉儿道:我担心,风波暂时算平息了,他们俩心里的芥蒂,说不定更深了!孝端后叹道:过了一关算一关吧!将来再想法子给他们哥儿俩……这时,从远远近近各处传来八角鼓的急促敲打声,两人一怔。

孝端后问道:怎么,有捷报?苏茉尔奔进来跪下报捷。

大玉儿惊异道:锦州?你是说锦州?苏茉尔:是,是锦州。

听说……刚破了外城,内城还没破。

大玉儿喜道:这儿才为了锦州,皇上跟十四爷闹得不可开交,那边济尔哈朗倒一声不响地把外城给破了!孝端后欣喜地:太好了!这下子看他们兄弟俩还吵什么!大玉儿沉吟道:外城破了,内城应该就是迟早的事儿了吧!皇宫书房内,皇太极、范文程商议着军情。

皇太极丢下军报,看着地图,十分懊恼。

他叹道:任咱们不断增援,围得锦州像铁桶一般,那祖大寿竟然仍将内城牢牢守定,真是气人!祖大寿!洪承畴!明朝武将中,让我最头痛,也最爱惜的两个人!不令他们归降,我誓不甘心!范文程道:据报,明朝派洪承畴率兵六万支援锦州,皇上不可掉以轻心啊!皇太极神色犹豫,沉思半晌,终下决心道:说实话,我原本不想再让多尔衮再上前方去立功,可是,如今也顾不得了!快!命多尔衮跟豪格,即刻发兵锦州!崇政殿外,从远远近近各处传来八角鼓的急促敲打声。

众亲贵大臣皆欣欣然有喜色。

范文程正向皇太极禀告道:捷报传来,睿郡王与洪承畴在松山遭遇,明军大败。

洪承畴又奏请增援,明朝已派出十三万大军援救锦州。

双方对峙,情况紧张,似有一触即发之势!众亲贵大臣的神情不由得紧张而兴奋。

皇太极握紧宝座扶手,突然朗声道: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他缓缓站起,扫视全场,威严而沉着地道:朕,要亲点两黄旗,御驾亲征!众亲贵大臣都表现出了惊讶之色。

关雎宫寝殿里传来海兰珠的哭声。

海兰珠抓着皇太极,哭着哀求道:皇上,不要离开我,您答应过的,不要离开我……皇太极道:兰儿,我又何尝愿意离开你?只是……海兰珠道:您不在这儿坐镇,我根本合不了眼,皇上,不要离开我……皇太极道:兰儿,你不知道,这松锦战线打了多少年!如今,眼看着就要有一场殊死决战,我怎么能光坐在京里等消息!海兰珠道:您是皇上,怎么能轻易上前线去冒险呢?皇太极道:祖宗的惯例,胜仗打得越多,功劳越大,威望越高。

经过多尔衮这件事,我深深警觉,如果让诸王贝勒一个个仗恃着功劳,骄傲起来,认为天下是他们打的,那我这个皇帝就难当了!所以,我非得去坐镇指挥,不能在这场重要战役里缺席,以后他们才无话可说。

海兰珠哭道:我不管!我要皇上陪着我!皇太极道:难道我不愿意陪着你?有些事,就算是皇帝,也无可奈何呀!海兰珠哭道:等皇上回来,恐怕……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抓着皇太极,呜咽不止,皇太极无奈地安慰着她。

皇太极道:兰儿,乖,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郊野外,皇太极全副武装,骑在马上,周围侍卫环绕。

大清、正黄、镶黄三种旌旗迎风飘扬。

皇太极摸摸身上的铠甲,仿佛回想起当年在战场上的雄姿英发,他昂首眺望,自信地微笑起来,朗声道:传令下去!全速奔赴前线!一个侍卫道:遵命!说着侍卫策马跑开,全速奔赴前线的喊声由近至远,此起彼落,号角声响起,一片人喊马嘶。

皇太极自信地微笑起来,驾的一声策马疾驰。

夜晚,关雎宫寝殿内,海兰珠半夜猛然惊醒坐起,冷汗淋漓,喘着气,大喊道:惠哥!惠哥!坐在床边地上打瞌睡的惠哥惊醒,揉揉眼,忙爬起道:娘娘!什么事儿啊娘娘?海兰珠恐惧地抓着惠哥,急问道:有没有听见脚步声?远远地走近来,有没有听见脚步声?惠哥道:没有啊娘娘!什么声音也没有啊!海兰珠愣住,流着泪,捂住脸道:我是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惠哥道:御医不是说了吗?娘娘为了八阿哥,伤心过度,精神衰弱,身体自然健旺不起来。

再加上前一阵子的操心……海兰珠打断道:就是那一阵子操心坏了!我想报复玉儿,却惹来大福晋……惠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面拍着海兰珠,一面心想:看来,娘娘这座靠山,是座冰山,早晚靠不住了,我得另做打算……清宁宫暖阁内,孝端后忧心忡忡地道:唉!真烦透了!说什么昨晚关雎宫又闹鬼……大玉儿连忙表白道:姑姑,这回可不是我这儿……孝端后道: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来告诉你了!一早惠哥来跟我回话,吞吞吐吐地说,前阵子皇上跟多尔衮怄气,甚至动了杀机,这其中有一半啊,是海兰珠撺掇着皇上干的!大玉儿惊讶地道:真的?可是,十四爷并没有得罪她呀!孝端后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八阿哥。

她咬定了是你的福临克死八阿哥,所以她要治死多尔衮。

大玉儿不解地道:这……又是为什么?孝端后道:为了……伤你的心。

大玉儿恍然大悟,一时说不出话来。

孝端后道: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本来就在纳闷儿,大福晋又干海兰珠什么事,何需要吓成那个样子!原来是疑心生暗鬼,她撺掇着皇上对付多尔衮,自然害怕大福晋找她算账了!大玉儿想了想,心中反倒为海兰珠不平,愤然道:惠哥这丫头,恐怕也没安着好心眼儿!什么时候不说,挑这时候!她看姐姐病成这样,怕靠山倒了,赶紧跟姑姑来投诚!孝端后道:算了!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丫头。

倒是海兰珠,看起来精神恍恍惚惚,也不知她的病情到底是怎么了,偏偏皇上又郑重其事地把她交给我。

我又不是御医,能有什么法子!孝端后一面叹气一面起身,大玉儿亦跟着起身。

孝端后道:跟我一块儿瞧瞧她去吧?听说那些福晋们,被她喜怒无常的脾气给吓坏了,都远着她。

大玉儿赔笑道:玉儿倒是愿意去跟姐姐说说话,只怕姐姐不愿见到我,见了我,恼怒起来,反而添病!孝端后心中难过,感叹道:也不知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像皇上对多尔衮,海兰珠对你,无端端何必疑心生暗鬼,搞得势如水火?亏得还都是亲手足呢!大玉儿红了眼眶,强笑道:姑姑不要难过。

再大的误会,总有冰释的一天!孝端后叹道:其实我也看穿了!权势这东西,一旦抢夺起来,就是这么六亲不认!说什么天子家富贵,还真不如贫家小户的,虽然寒素些,倒能一团和气。

唉!孝端后摇着头出了暖阁,大玉儿闻言也不禁觉得悲哀。

锦州城外的郊野,满天星斗,只有烈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军帐中,烛光下,多尔衮指着羊皮上画的地图正对皇太极讲解。

多尔衮道:锦州虽然重要,但一时不易攻破。

松山是宁、锦的咽喉,咱们与其费力打锦州,不如先拿下松山,这么一来,锦州就唾手可得了!皇太极一面听,一面瞥着多尔衮的侧影,他一脸自信而坚定的神情,使皇太极不禁有一些失神。

多尔衮讲完后,皇太极点点头,强笑道:很好!就依你了!多尔衮道:筹划不周之处,请皇上指正!皇太极拍多尔衮肩,大声道:不,你的策略很对,咱们兄弟就并肩作战,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谁说我大清只能偏居东北?八旗劲旅很快就会横行中原、策马扬威了!哈哈哈……多尔衮、多铎对看一眼,多尔衮拱手道:皇上一路辛苦,还是歇着吧,我跟多铎该巡营了!皇太极道:好,你们兄弟俩去吧!明日开始,分头布置!多尔衮、多铎齐声道:遵命!多尔衮与多铎走出大帐,皇太极望着他们背影,笑意逐渐消失。

第八卷宸妃病重豪格劝道:皇阿玛一路疾驰,仅仅六天就到了前线,真是太劳累了,不如早些安置。

皇太极大声打断道:笑话!这几天的奔驰算什么!从前日夜征战不停的时候,我曾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也只要睡两个时辰就倦意全消!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会输给多尔衮……正说时,皇太极突然流出鼻血,他不禁一怔,豪格大惊道:皇阿玛的病又犯了?他慌着找帕子为皇太极揩拭。

皇太极道:老毛病,不碍事!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豪格着急地道:一定是疾驰过甚,累着了!皇太极道:兵贵神速,怎么能为这一点小症候,耽误大局!豪格关切地:皇阿玛,您……皇太极打断道:别说了!我知道!豪格诚挚地道:儿子是担心皇阿玛。

皇太极心中不免感动,拍拍他道:豪格,我晓得,这些年我提拔你十四叔,一方面是因他确实出类拔萃,另一方面……我有我的苦衷。

多少,委屈了你。

豪格惶恐地道:儿子从没有埋怨过皇阿玛。

皇太极道:你是长子,难道皇阿玛会不疼你吗?可是,也得你自个儿好好表现!军功不高,将来……不足以服人,懂吗?豪格一怔,随即闪过一丝喜色,心知得了传位暗示,忙用力点头:懂!儿子一定好好表现!皇太极扬扬下巴,表现出仍然神采奕奕的样子,他命令道:那你去吧!我要再把兵力的部署研究一遍!豪格点头退出。

皇太极终于撑不住了,踉踉跄跄坐倒在椅子上,疲态毕露。

他一面缓缓揩拭着脸上的血污,一面悲哀地心想:多尔衮,他真是有勇有谋!最可怕的是,他年轻!他的生命正如日中天,而我却……我虽然不想输给他,但是,能够吗?只有我心里明白,我已经身不由主地在笼络他了!杀不了他,就只能笼络他。

我皇太极,也有这么悲哀的一天?皇太极越想神情越沮丧。

夜晚,多尔衮、多铎并肩骑行在郊野上。

多铎道:他又何必呢?这场仗,不见得他不亲征,就打不赢啊!多尔衮道:算了,他急驰赶来,并肩作战,总也是同甘共苦的一番心意。

多铎道:哼,不如说他是赶来占头功的吧!还显出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呢!多尔衮冷淡地苦笑了一声。

多铎道:哥,你看见他脸色没有?很不好啊!多尔衮沉着地:看见了!多铎道:多年前你说过一句话,他会老,我们会长大。

哈!终于等到这天了!多尔衮不语,仰头看着满天星斗。

关雎宫寝殿内,海兰珠已气若游丝,惠哥在一旁焦急地照料着。

惠哥道:娘娘,您究竟觉得怎么样?快告诉奴才。

海兰珠道:我猜想,我的病……是好不了了!惠哥道:您不肯请皇后召御医,又不肯吃药,当然好不了啦!海兰珠道:皇上不在,我要这要那的,她们会给我好脸色看吗?我何必自取其辱?弄个不好,被她们暗中一整治,我死得更快!惠哥道:可是,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么办呢?海兰珠道:你别怕,我不死,我绝不能称她们的心,我一定要等皇上回来!皇宫花园内。

贵太妃腹部已微微隆起,小玉儿搀着她散步。

小玉儿道:我瞧您挺悠闲的嘛!方才惠哥来请咱们去关雎宫,您怎么说忙呢?贵太妃道:去关雎宫做什么?宸妃啊,怕是不行了!小玉儿道:哼,活该,我跪着哭了半天,求她救救多尔衮,她竟然推搪我!贵太妃轻抚着腹部,冷笑道:反正,她对我已经没有用处,成了个废物,管她是死是活呢!关雎宫寝殿,憔悴的海兰珠在床上昏昏沉沉,惠哥手持毛巾脸盆站在门口。

她上前唤道:娘娘,醒一醒,奴才给您揩脸!海兰珠勉强睁眼,惠哥扶她坐起,用枕头垫在她的腰下。

海兰珠微弱地:不是叫你……去请贵妃姐姐……过来说说话吗?惠哥道:贵妃娘娘……她说今儿个很忙,所以……也许改天吧。

海兰珠一怔,满脸愠色:很忙?从前怎么就能三天两头地黏在关雎宫?惠哥道:娘娘别想这么多了,身子要紧。

此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道:皇后来看娘娘了。

海兰珠微微有些惊讶,连忙使劲撑着坐起,忍着晕眩站直。

孝端后领珍哥走进寝殿,海兰珠、惠哥慌忙行礼道:皇后吉祥。

孝端后道:不用多礼,坐吧!海兰珠在床沿坐下,珍哥端凳至床前,孝端后坐下,和悦地道:今儿个神气倒像好些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海兰珠强颜笑道:我除了犯困,早就没别的毛病了。

孝端后道:喔,那就好,你就宽心养着病。

海兰珠强声道:皇后是听谁说我有病来着?谁说我有病就是咒我!我这就想出门去逛逛呢!孝端后道:那可不行,病刚好些,吹不得风。

海兰珠淡淡一笑,讽刺道:皇后真是太关心我了,不过,我真的没事儿。

孝端后道:玉儿也很关心你,她怕你病中嫌烦不敢来,再三托我问候你,盼着你早日健旺起来。

一听玉儿,海兰珠神色阴霾,想忍却忍不住,微微冷笑道:玉儿?那我也要谢谢她的关心了!不过,她是关心我什么时候好,还是关心我什么时候死?孝端后很是诧异,一脸愠怒: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关心你倒错了吗?玉儿是你妹妹,你们都是我侄女儿。

海兰珠猛地站起,冲动地对孝端后怒道:玉儿才是姑姑的乖侄女儿,我是姑姑的眼中钉!我做错了什么?不就是皇上偏疼了我和八阿哥一点儿?就值得你们乌眼鸡似的恨不能吃了我们母子?尤其是玉儿,先克死了我儿子,如今还要等我死!别打如意算盘,我没那么容易就如你们的愿、称你们的心!我死不了!皇上是我的!你们在他心里,根本占不上一席之地!孝端后气得手都发抖了,她颤巍巍地起身,珍哥连忙扶住她。

惠哥简直吓慌了:皇后息怒,我主子她……孝端后不听,掉头就走,珍哥忙跟上,出了寝殿。

海兰珠突然一阵晕眩,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惠哥忙爬过去抱住她,叫道:娘娘!娘娘!海兰珠咬牙撑起上半身,倒在惠哥身上直喘气。

惠哥对海兰珠低声道:娘娘,你怎么可以……唉……她说着把话打住,回头对一个宫女道:你来扶着,我送皇后出去。

小宫女过来扶海兰珠,海兰珠气得直哆嗦,想拦阻惠哥,可她无力拦阻,惠哥已匆匆出去。

寝殿外,惠哥追上孝端后,扑通一声跪下,扯住孝端后袍角道:皇后请留步,奴才有下情禀告。

珍哥见孝端后面色冷峻、调息不匀,知她气得不轻,便道:惠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皇后还有事呢。

惠哥道:皇后息怒,宽恕我主子吧。

她口不择言,是因为……她的病情……惠哥欲言又止。

珍哥道:到底宸妃娘娘的病是怎么了?快说呀!惠哥哭道:不是奴才敢咒主子,而是娘娘的病……只怕快要不行了。

孝端后惊讶道:你说什么?永福宫暖阁内,孝端后神情凝重而焦虑。

孝端后道:玉儿,你说怎么办?我实在太为难了!想通知皇上,又怕扰乱军心;不通知皇上,万一她有个好歹,我怎么担待得起!大玉儿凝神想了想,断然道:不行!姐姐的病情,非得告诉皇上不可!孝端后问道:可是,怎么告诉呢?大玉儿道:这倒是难处。

说得太轻,等于没说;说得太重,也不知前线军情,如皇上一时回不来,岂不是徒然令他焦急悬心,于事无补。

孝端后叹道:唉,要是有个知道前线情况的人就好了!大玉儿道:知道前线情况的,莫过于就在前线的人。

孝端后道:你是说……?大玉儿道:我倒有个主意。

孝端后点头道:不要紧,说出来琢磨琢磨。

大玉儿道:我想,不如把姐姐病重的消息,先告诉多尔衮,要他体察情势、找机会跟皇上进言,尽量别让这个消息对皇上和大局造成太坏的影响。

孝端后迟疑道:多尔衮?这主意倒不错,我只是有点害怕……大玉儿道:害怕多尔衮反倒会利用这个消息,狠狠打击皇上,令皇上猝不及防、心痛神摧?孝端后道:这……大玉儿道:多尔衮是个英雄,英雄不会乘人之危,不会在敌人的背后放冷箭。

孝端后心动,沉思起来。

大玉儿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浅见,姑姑要是有更好的想法……孝端后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好吧,我信任多尔衮,他应该会做出对皇上最好的处置。

锦州城外,战场厮杀声、马鸣声、兵器相撞声不断传来。

军帐中,皇太极、多尔衮看着地图,讨论方略,多铎、豪格、硕托等将领在旁聆听。

第八卷皇太极星夜回京关雎宫寝殿内,海兰珠昏睡着,御医轻放下海兰珠的手,从床边退开,俯首来到孝端后面前,迟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孝端后道:你老实说,我不会怪你。

御医道:回皇后的话,奴才只有一个法子,尽人事,听天命吧。

孝端后、大玉儿、惠哥闻之色变。

孝端后用帕掩住口,红了眼眶,强抑着不哭出声来。

多尔衮伫立在山坡上眺望,低头看看手中的信封,神情颇是为难。

半晌,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四嫂,玉儿,你们真的给我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多尔衮一面将信放入怀中,一面苦思凝想。

回到军帐中,多尔衮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与皇太极看着地图,讨论军情。

皇太极道:咱们拿下松山,就等于双手掐在宁远、锦州的咽喉上,三座城池一破,明朝在山海关外,就没有可守的重镇了!多尔衮道:这几座城本来互为羽翼、彼此声援,如今这连锁之势被咱们切断,他们只能各自困守危城、孤军苦战。

皇太极不屑地笑道:没想到他们的十三万大军,如此不堪一击!多尔衮道:更妙的是,明朝光是应付李自成、张献忠,便已经焦头烂额,再也拨不出兵力来救援关外了!皇太极道:说得不错!哈哈哈,十四弟,你知道吗?从咱们父汗起,就等着这一刻哪!他叉腰昂首,一副不可一世、向往成功的神情。

停了片刻,笑道: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刻!这一刻终于来了!我就要亲眼看见了!这时,多尔衮观察着他的神情,决心缓缓进言:皇上,方才您叫我十四弟,这会儿,我可以称您一声四哥吗?皇太极奇怪地:当然可以!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多尔衮正色道:因为,有句话,臣下不能对皇上说,弟弟却应该对哥哥说。

皇太极不解地道:这倒有意思。

什么话呀?多尔衮道:哥,过去你最让我敬佩的,便是总能够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总能够在非常时刻做出最有益于大局的决定。

皇太极问:怎么,现在的四哥,不再那么让你敬佩了?多尔衮道:除非,四哥能通过这一次的考验。

皇太极问道:这一次的考验?我们不是就快打赢这场仗了吗?多尔衮郑重地道:我所说的这一次考验,四哥的敌人不是明朝,而是您自己!皇太极凝视多尔衮半晌,沉着地道:你会告诉四哥这些话,一定有你的缘故。

说吧,无论什么事儿,我都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做出最有益的决定。

多尔衮道:好,哥,你毕竟是英雄!那我就告诉你,宸妃……她的病情似乎不好了!皇太极脑中轰然一响,大惊失色。

多尔衮道:依我看,只怕是病危了,否则四嫂绝不会轻易惊动您。

皇太极脸色惨白,摇摇欲倒。

多尔衮关切地道:四哥,没事儿吧?皇太极五内俱焚,强自清醒,勉强开口道:没事儿。

多尔衮道:四哥,要不要歇一会儿?皇太极接话道:用不着!咱们……接着谈,方才说到哪儿?他看着地图,神情恍惚地道:东……东北面的布置派了多铎和阿达礼……多尔衮低声道:回皇上,是西北面。

皇太极怔怔地看着地图,神思散乱。

多尔衮同情地看着他,想了想,咬咬牙,下定决心道:我斗胆说句话。

四哥,您回京吧!皇太极挣扎着,说道:不行!这是决战的紧要关头,倘若我为了宸妃,抽身回京,八旗将士们心里会怎么想?多尔衮道:四哥回京的事,我担保,八旗将士们不会知道的!皇太极惊讶地看多尔衮。

多尔衮道:如果四哥愿意信任我,就留下兵符、写下手谕,我会强力封锁消息,要瞒上半个月,我相信做得到,而那时候,松山锦州应该也已经打下了。

皇太极迟疑道:这样做……行得通吗?多尔衮坚定地道:包在我身上!皇太极不放心问道:你……真有这个把握?多尔衮想了想,瞥见箭筒,过去取出一支羽箭,走到皇太极面前,正色认真地道:多尔衮以性命担保,如果皇上回京之事有丝毫泄漏,损及皇上的圣德威望,多尔衮心甘情愿,有如此箭!多尔衮双手一使劲,羽箭啪的一声断为两截。

皇太极感动万分,几乎说不出话。

他颤声道:十四弟,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折箭为誓?多尔衮道:因为我明白四哥的心境,体谅四哥的苦衷。

皇太极难过地道:我对宸妃的情,没有人明白过、体谅过。

多尔衮点头道:凡是人,孰能无情?即使是皇上,也有深于情的权利。

皇太极喃喃道:十四弟,从前,四哥对你……多尔衮劝道:从前的事,不用再说了。

四哥快预备起来,要走就趁今夜。

皇太极点点头,感动地拍拍他的胳臂,说道:我这会儿……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十四弟,这儿……就交给你了!多尔衮坚定地点点头。

军帐外,多尔衮目光如电,威严地环视着众将官,大声道:如今,正是大清与明朝最关键的决战时刻,未来敌对局势的消长,在此一役!因此,需要筹划出一整套眼下决胜的战术和长远布局的战略。

皇上想在不受到任何干扰的情况下,专心致志,运筹帷幄,故而面谕本帅,不再接见任何人,一切将令,由本帅转达。

多铎失笑道:这是在闹什么新花样?豪格不悦地怀疑道:皇上不再接见任何人?难道也包括我?不会吧?将领们议论纷纷,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镇定地取出兵符,扬起示众。

豪格惊道:皇上的兵符?将领们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多尔衮一字一字威严地道:奉圣旨,任何人,胆敢擅闯军帐,格杀勿论!大家可听明白了?多铎与将领们面面相觑,只好同声道:谨遵圣旨。

多尔衮望向豪格,豪格正望着正黄旗卫士严守的军帐,神情困惑而愤懑。

多尔衮叫道:肃亲王?豪格回过神来,勉强道:谨遵圣旨。

锦州城外的郊野上,多尔衮、多铎、众将领都骑在马上,神情凝重地听多尔衮对他们低声交待任务,众将领们领命,四散而去。

只剩下了多铎一人。

多铎好奇地问道:哥,我问你,皇上是不是病了?多尔衮毫不动容道:没有的事!多铎道:那他为什么……多尔衮打断道:你只管尽你的本分,其他别多问!多铎悻悻然不悦,低声自语道:不问就不问,难不成我就没法子去探个明白?远远传来马蹄声,多尔衮猛转头,眼神锐利,微冷笑道:兴师问罪的来了!豪格疾驰而至,神情愠怒。

豪格叫道:十四叔!我越想越不对!我要见我皇阿玛!非要见到不可!多尔衮道:不行!豪格怒道:为什么不行?我倒要请所有八旗将士来评评这个理!多尔衮质问道:决战关头,你却动摇军心,出了任何事,你负得起责任吗?豪格道:那你告诉我,皇上他究竟……多尔衮道:我不是说过了吗?皇上要静思战略,除了我之外,不见任何人!豪格不满地道:这是你的说法!我要听我皇阿玛说!多尔衮点头道:好!我就请皇上告诉你!多尔衮取出一张纸递向豪格,豪格接过细看,喃喃道:字谕肃郡王豪格……惟睿郡王之命是从……多尔衮道:你瞧啊!是不是皇上的亲笔?是不是皇上的御印?豪格道:是又怎么样?谁晓得……我皇阿玛是不是受了你的胁迫,才写下这张手谕!多铎怒道:豪格,你讲话当心点!多尔衮制止多铎,冷静地问豪格:我问你,守在御帐之外的都是谁,你看见了吗?豪格想了想,不禁怔住。

多尔衮道:那都是皇上最信任的正黄旗贴身侍卫,誓死护驾的勇士,你认为,他们会贪生怕死吗?他们会受我胁迫吗?豪格语塞道:这……多尔衮道:豪格,这会儿正是同心协力之际,我不想责怪你,但我劝你谨言慎行,想想违旨抗命的后果!豪格暗中咬牙切齿,半晌迸出一句:罢了!豪格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多尔衮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满面忧色。

多铎道:老实说,我也觉得奇怪。

到底皇上在故弄什么玄虚啊?再这样下去,心中疑惑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多尔衮想了想,下决心道:非要加紧攻势,快把松山锦州拿下不可!第八卷幡然悔悟 为时已晚深夜,关雎宫寝殿里一片寂静。

惠哥坐在海兰珠床边地上打着盹,她突然醒来,睡眼地下意识瞥了一眼床上,见无人,吓得激灵打了一个冷战,脑袋顿时清醒了,忙爬起身来慌乱地叫道:娘娘……她转头瞥见海兰珠正坐在妆台前,松了一口气,过去道:娘娘,才……三更天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海兰珠:快了!总算就要好好儿睡了!她在妆台前细细地画眉、扑粉、点胭脂,吩咐道:过来,帮我梳头。

惠哥走过去,拿起梳子簪钗,帮她梳头绾髻。

海兰珠:皇上就要回来了。

惠哥一怔:什么?海兰珠:我知道,皇上就要回来了。

我要他记得……我最美的样子……惠哥心中一震,将手停住,呆望着铜镜中海兰珠那妆饰鲜艳却凄苦憔悴的面容。

翌日,关雎宫寝殿内,孝端后与大玉儿来探视海兰珠的病情。

海兰珠装扮整齐,衰弱得需以枕靠背方能坐在床上。

孝端后在床沿坐下惊喜道:唉呀,今儿个气色真的好多了!惠哥答道:是啊,早上还进了小半碗野鸭粥呢!海兰珠勉强一笑,衰弱得几乎无法说话,终于使尽力气,开口道:姑姑,是不是……皇上就要回来了?孝端后一怔:你怎么晓得?我是派人送了信,算算,皇上还有几天才到京吧?海兰珠神色有些黯然地:多谢姑姑。

只怕,我还是见不着皇上最后一面……孝端后打断她的话:胡说!瞧,你这不是好起来了吗?海兰珠苦笑道:我自个儿明白。

好,也只是这一会儿工夫了!孝端后宽慰道:你别胡思乱想,心放宽,病就好得快。

海兰珠红了眼眶,握住孝端后的手,难过地道:姑姑,我……不该仗着皇上宠爱,把自个儿的福分折尽了……孝端后用帕子捂住口,扑簌簌落下泪来。

海兰珠喘着气道:姑姑,您原谅我了吗?孝端后哽咽着:不怪你,好孩子,我晓得,还不都是为了八阿哥吗?你也折腾得不好受啊!今后,一家人和和气气,不会再……海兰珠摇摇头,落下泪来:我倒是想,不过,迟了!再怎么懊悔,都迟了!站在一旁的大玉儿闻言伤心难过,忍不住别过头去偷偷拭泪。

海兰珠见状,颤声道:玉儿!大玉儿连忙拭泪,强笑着来到床前,蹲下身,握住海兰珠的手道:姐姐,我在这儿。

海兰珠望着大玉儿,泪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喃喃道:玉儿,姐姐……实在对不住你……大玉儿忙道:姐姐别这么说,事情都过去了。

自家姐妹,说什么对不对得住!海兰珠喘着气:好在……九阿哥保住了,要不然,我就算死一万次,也难赎罪孽……大玉儿:姐姐!您要是愿意,就赶快好起来,跟姑姑和我,三人一块儿做福临的母亲……海兰珠落泪,凝视大玉儿,半晌,方道:从前听人说,量大福大,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可真的明白了。

玉儿,你后福无穷啊!我,是不行了!大玉儿打断她的话,急忙道:姐姐,你别这么说,想想皇上吧!就算为了皇上,你也得把自个儿身子养好,皇上他是少不了你的!海兰珠闻言,更加黯然,神色逐渐灰败,她哽咽道:大限来时,谁也无能为力啊!玉儿,你帮我对皇上说,请他就当作……花没有开过,我没有来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海兰珠逐渐陷入昏迷,大玉儿、孝端后不断哭喊着她的名字。

这时,珍哥急匆匆进屋,紧张地拉孝端后到一旁低语,孝端后反应极其诧异。

珍哥:这下怎么办哪?孝端后努力镇定下来,嘱咐道:照皇上的意思办!别让人知道他回来。

孝端后、珍哥匆匆忙忙来到皇宫后门,除她俩之外那里空荡荡没有旁人。

她们焦急地引颈而望。

突然,皇太极一马当先,率侍卫们飞马疾驰冲来。

皇太极心急如焚一跃下马,他抓住孝端后,眼神十分焦急,嘴里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方问道:海……海兰珠……孝端后欲言又止,只拍拍他道:皇上,进宫再说。

您放心,我安排好了,从这儿到关雎宫,不会有人看见。

皇太极点点头,拉着孝端后就走。

关雎宫寝殿里,海兰珠已渐入弥留,惠哥从背后扶住她,大玉儿流着眼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海兰珠呓语道:很好,我终于就要看见……八阿哥,我的心肝……我的孩子,额娘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把你紧紧抱在怀里,永远不分开……大玉儿痛哭失声:姐姐!姐姐!这时,皇太极健步如飞向关雎宫寝殿奔来,孝端后、珍哥几乎跟不上他。

看到关雎宫了,皇太极眼眶一红,不由自主奔跑起来,一面奔跑一面拭泪。

皇太极冲进寝殿,嘴里嘶吼着:兰儿!兰儿!海兰珠凝视着面前气喘吁吁、满面尘霜的皇太极,她眼神中燃起最后一星光与热,眼神中狂烈交织着无数爱恋、不舍和歉疚……皇太极叫道:兰儿!我回来了!没事了,我回来了!海兰珠已不能说话,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大玉儿,将颤抖的手伸向她,大玉儿伸手让海兰珠抓住。

海兰珠一面转动眼珠看皇太极,一面抓紧大玉儿的手挪向皇太极。

挪到一半时,神情一怔,凝视了皇太极最后一眼,万般无奈地落下最后一滴泪,松开手,咽下最后一口气,闭目而逝。

最先感受到海兰珠身上散力的惠哥忍不住哭出声来。

皇太极拼命摇撼着海兰珠,撕心裂肺地叫:兰儿!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十万火急奔赴前线只花了六天,可是为了回来看你,却还更快了一天!兰儿!你不要吓我!快醒醒,你醒醒啊!孝端后哭着,哽咽道:她尘缘已尽,皇上……就让她安心去吧!一语击得皇太极心痛如捣、神情惨变,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突然,一股鲜血从鼻中涌出。

大玉儿本能地上前扶住,悲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皇上保重!皇太极闻言,猛然一揩鼻血,回头瞪着大玉儿。

他双眼发红、满面血污,铁青的脸上筋肉紧绷,狰狞可怕,眼神似放出的毒箭,大玉儿不禁吓得倒退一步。

皇太极嘶声道:是你!就是你害死兰儿,对不对?你巴不得她早点死,趁着她病,还跑来逼她,对不对?她死了,你就称心了,对不对?一句比一句凶狠的质问,逼得大玉儿一面倒退,一面惊恐地摇头:不,不是……皇太极一跃上前,昏乱地紧紧攫住大玉儿的肩膀,恶狠狠地吼道:兰儿临终还抓着你,就是要我为她报仇!一定是你害死的!我要你给她抵命!我要福临给八阿哥抵命!皇太极一巴掌打得大玉儿跌在地上,他还赶上去要踢打,猛听身后一声怒喝:皇太极!你给我住手!皇太极闻声一怔,回头看着孝端后,只见孝端后气得浑身发抖。

孝端后哆嗦着道:你……你这个样子,还像什么皇上?活活是个疯子!倘若你非要杀人才痛快,你就拿玉儿母子再加上我,一并给你心爱的人儿陪葬!孝端后走到哭泣的大玉儿跟前,亲自扶起她道:玉儿,跟我回去,等着领死!孝端后说罢,转头冷冷地看了皇太极一眼,携着大玉儿掉头就走。

皇太极愣住,犹如泥胎一般。

黄昏,一抹斜阳照进永福宫暖阁,无限寂寞感伤。

暮色中,大玉儿低头独自站在窗前,一手撑着桌,一手掩面哭泣。

她哭得不能自已、哭得肩膀抽搐,伤心至极。

苏茉尔携福临的手,走进暖阁,静静地、难过地看着大玉儿。

五岁的福临走向大玉儿,轻轻拉她的衣角。

大玉儿泪眼俯视着福临,看见他仰着无辜的清秀的小脸孔,更加悲从中来,缓缓蹲下,拥住福临,无声地泪如泉涌。

深夜,关雎宫寝殿凄凉孤寂。

海兰珠还停躺在床上。

皇太极靠墙坐倒,一条手臂无力地搭在拱起的单膝上,神色空洞茫然。

惠哥在他跟前跪着。

半晌,皇太极道:娘娘……真的跟皇后和庄妃说了那些话?惠哥拭泪道:娘娘确实万分愧悔,临终前还口口声声地求皇后和庄妃娘娘原谅她。

奴才句句实言,不敢欺瞒皇上。

皇太极心中挣扎、愧疚,他仰头靠着墙,浑身没一丝力气。

惠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娘娘的法身总搁着不好,是不是要叫人……皇太极突然全身紧张,怒目瞪视着惠哥,吼道:谁也不准碰她!他突然奋力起身,扑到床前,忍不住痛哭失声、捶床捣枕叫道:兰儿!兰儿!我想得你好苦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他抚着海兰珠的脸,哭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再看见你的笑容。

兰儿!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天,不是神,更没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我只是个渺小的凡人,无能为力!兰儿!你把我的心都扯碎了!兰儿!第八卷多尔衮舍命护君威锦州城外清军大营里锦旗招展,纪律严明。

皇太极的大帐外,侍卫表情严肃,戒备森严。

多铎大踏步来到大帐前,想了想,欲走上前去。

侍卫忙拦住他道:豫亲王请留步!多铎怒道:闪开!他对帐内大喊:皇上!多铎求见!侍卫冷冷地道:豫亲王,不可惊扰皇上!多铎提高声音叫:皇上!多铎求见!突然一个声音严厉地道:你想做什么?多铎一回头,见多尔衮沉着脸,过来横挡在帐前。

多铎愣了一下,喃喃说道:我……我是想……东面前锋只给我一千人马,根本就不够,我想跟皇上……多尔衮打断他的话:跟我说就行了,有什么必要惊动皇上?多铎强词夺理道:跟你说也没用,你还不是听皇上的?多尔衮忍着怒气道:你……跟我来!有话到我那里谈!多尔衮抓住多铎手腕,多铎不耐烦地挣脱道:我不要谈!我要见皇上!这个疑团哽在我心里都快把我给憋死了!皇上到底怎么了?干嘛躲躲藏藏地不见人?你告诉我啊!多铎说着,直往前逼近。

多尔衮冷冷地道:好,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多铎惊异地:哦?你会怎么样?多尔衮猛地抽出刀,冷酷地道:别怪我铁面无私,军法处置!多铎神色大变:哥……兄弟二人正紧张对峙,豪格率一群将领赶来,众人凌厉地逼视着多尔衮。

豪格叫道:十四叔,你挡得住他一个人,可是挡不住咱们这许多人!多铎见状,连忙与多尔衮形成并肩抗敌之势。

多铎喝问道:豪格,你领着他们来做什么?想犯驾吗?豪格叫道:十五叔,你正好讲反了,我们是来护驾的!多尔衮冷静地:皇上好端端的,何需你们来护驾!豪格:心里藏着疑团的不只十五叔一个人,八旗将领个个都忧心忡忡。

多尔衮怒叱道:决战之日就快到了,豪格,你胆敢动摇军心?豪格冷笑道:皇上再不出现,只怕才真会动摇军心!多尔衮逼视着豪格问:皇上最恨的就是不从军令,你可知道触犯军令的后果?豪格咬咬牙道:任何后果我承担,只要让我见皇上!众将领怒喊:我们要见皇上!多尔衮怒吼道:好!我先让你们见样东西!多尔衮取出断箭,遍示众人道:我曾在皇上面前折箭为誓,倘若无法达成任务,让任何人干扰到皇上,多尔衮自甘领死,有如此箭!众人心中一震,都愣住了。

多尔衮咬牙切齿道:你们想见皇上,可以!不过,得先从我多尔衮的尸体上踏过去!多尔衮威势凌厉,众人为之震慑。

他将断箭往地上一扔,横刀冷傲地说道:来吧!谁要见皇上?多铎亦抽刀凝视以待,众人沉默不语,局面僵持不下。

半晌,豪格道:十四叔,我不想为难你,只是,皇上必须现身,以定军心!多尔衮:军心没有不定,只是你们胡乱猜疑!皇上已经拟定整体战略,大家只需各安职守、服从命令!眼下是十几年来最好的机会,要是再拿不下松山锦州,咱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八旗劲旅、铁骑雄兵?万一因为你们的胡乱猜疑而坏了大事,皇上绝不可能饶恕你们!多铎帮腔道:我哥说得不错!打不了胜仗,谁也没脸见皇上!豪格忍着怒火道:好,十四叔,我们相信你,不过,等打胜了这场仗,总该让我们见皇上了吧?多尔衮:皇上见不见你们,多尔衮没有权力决定,一切听从圣旨吧!豪格还想争辩,多尔衮已转向众人道:诸将听令!从今天起,任何人再敢擅离职守、企图惊扰圣驾,本帅一律军法处置,绝不容情!多铎头一个高声响应,众人亦随之纷纷点头。

豪格微偏着头望向别处,强抑着不满的情绪。

夜晚,关雎宫里冷冷清清。

皇太极倚坐在墙角,目光空洞,神情憔悴,纹丝不动。

脚步声由远至近,珍哥走进来跪下,怯怯地将信封交给皇太极道:皇上,又是前线来的密报。

皇太极呆了一会儿,方接过拆看,看完,塞入怀中,一摆手道:去吧。

珍哥站起来,想了想,突然又跪下道:奴才有句话,非说不可。

皇上,您不吃不喝不睡,这样是不对的,您是大清国的皇上呀!皇太极伤感地:大清国的皇上,也只是一个凡人。

也会吃不下睡不着,也会痛到没有知觉。

珍哥劝道:不行啊,多少国家大事等着您来拿主意……皇太极灰心地:我怀疑,真有这么多大事吗?人生当中真正的大事……又是什么呢?珍哥:皇上不能只为了失去宸妃娘娘,就……皇太极失落绝望地:我觉得,我失去的,不只是心爱的人。

青春、梦想、斗志,在我来不及察觉之前,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

海兰珠离开了我,也带走我惟一真实的快乐。

然后,我该怎么办呢?孤独地活下去?可是那种孤独,漫天盖地、逼人窒息,一种真实存在却又无法理解的孤独……珍哥:可是,朝廷上、后宫里,不满满的都是人吗?皇上还会觉得孤独?皇太极微微苦笑道:你的话,正好印证了我的孤独。

珍哥:奴才不明白。

皇太极:去吧。

人生太深奥,走过的人太多,明白的人太少。

也许,我到死也活不明白。

珍哥听得茫然,只好叹口气,起身退下。

皇太极依然孤独地坐着,像一个石雕。

清宁宫暖阁里,孝端后苦恼地揉着额角,读着祭仪书,不禁皱眉喃喃道:初祭、月祭、大祭,冬至岁暮也都祭,这不成了国丧吗?太过分吧?珍哥:皇上坚持,将来一定要这么办。

孝端后:唉!随他吧!前线密报交给皇上了?珍哥:喳。

这是第五件了。

孝端后问:今儿个那里面怎么样?珍哥:很安静,都说宸妃娘娘在静养,没人敢接近关雎宫。

只不过……孝端后催促道:说啊!珍哥:皇上不眠不食,已经第五天了!孝端后忧心忡忡地: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珍哥:还有,宸妃娘娘……老是这么秘不发丧,也不行啊!孝端后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唉!只盼着这场仗,快点儿打赢吧!第六天夜里,关雎宫里依然一片沉寂。

皇太极倚坐墙角,目光空洞,仍然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纹丝不动。

珍哥走进来,跪下收拾未动的酒菜,忍不住拭泪,自语道:皇上不吃不睡,皇后也是这么着。

奴才瞧着心里好难受,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皇太极略略回过神来,目光有了聚焦,他掩起脸,半晌才哑声道:我瞧瞧她去。

珍哥一脸惊喜,忙头前引路。

侍女在前面打着灯笼,引着皇太极向清宁宫暖阁走来。

珍哥慌张地冲进暖阁,对正在灯下商议事情的孝端后、大玉儿道:皇后,娘娘,皇上来了!孝端后、大玉儿一怔,忙起身候驾。

等了一下,皇太极神情憔悴地出现在暖阁门口。

孝端后、大玉儿呆了一下,忙上前行礼。

孝端后淡淡地:给皇上请安。

皇太极犹豫了一下,跨进暖阁。

珍哥燃起几支巨烛后,退了出去。

三人就这样对峙着。

半晌,孝端后方道:皇上想必查问明白了,该怎么死,皇上吩咐吧!第八卷深于情而不困于情皇太极犹豫了片刻,方艰难地开口道:是我错怪了玉儿……孝端后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痛诉道:这会儿知道错怪了?要不是我在,她母子俩的命,就糊里糊涂给葬送了!你怎么不想想,宸妃落到这下场,是什么缘故?难道你就没有错?你一味宠她,却不教她做人处世的道理!她临死倒是悔悟了,说自己所作所为太过分,所以折了福。

皇上你呢?先是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人,然后又作践自己身子!真是……太让人寒心了!皇太极俯首无言,满面痛苦,只是微弱地喃喃道:你不晓得,我心里……恨不得就这么……跟了她去……孝端后大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玉儿突然开口,淡淡地道:皇上要追随姐姐于地下,倒也是痴情可感。

只是不知,见了先皇,见了历年来为大清死于战场、死于劳累的长辈兄弟们,皇上……该说什么呢?皇太极愕然,三人谁都不再言语,局面又僵住了,室内空气一片沉滞。

这时,外面鼓打二更,大玉儿向孝端后告退:姑姑早些安置,玉儿回去了!大玉儿转身走向门口,刚要跨出暖阁时,皇太极起身叫住她:玉儿!大玉儿回头看皇太极,目光一片冷凝,冷得他心中一寒。

皇太极歉疚地:是我错怪你了。

大玉儿不语,一蹲行礼,转身跨出暖阁,朝正殿大门走去。

皇太极走上前几步,看着大玉儿的背影越走越远,轻轻叫了一句:玉儿……大玉儿仿佛听见,缓下脚步,但随后她咬咬牙,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皇太极显得怅然若失。

孝端后上前,用殷切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劝慰道:皇上,该醒醒了吧?皇太极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孝端后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经过几日的浴血奋战,多尔衮等人终于攻克了锦州城。

锦州城上,飘扬着满洲八旗的旗帜,在阳光下光鲜耀目。

多尔衮率多铎、豪格登上城头,极目远眺,忍不住志得意满。

多尔衮感慨道:锦州!咱们大清国想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拿下的锦州啊!豪格兴奋地道:皇上千里迢迢奔来前线,就是为了这一天!十四叔,我们应该恭请皇上,慰勉众军,欢庆大捷……多尔衮:豪格,皇上已有口谕,为防有变,迅速班师,庆祝大捷等回京再说!多铎有些不满地:还是口谕?怎么,皇上仍然不打算接见咱们?多尔衮解释道:这次的大捷,早在皇上妙算之中,皇上接下来要筹划伐明大计,为了保持神思清明,不为此役胜负所动,因此仍旧要我……豪格怒气冲冲地抗议道:这太不合情理了!我不相信!多尔衮冷静地:合不合情理,多尔衮没资格回答你,等到班师回京之后,你亲自问皇上吧!多尔衮转身就走,多铎一脸困惑,豪格则咬牙气愤得不知如何发泄。

捷报很快传到盛京,这日范文程兴冲冲地来到清宁宫暖阁。

他施礼后强抑着兴奋,喜道:皇后,国之大喜啊!前线传来的消息,松山锦州,都给咱们拿下了!孝端后闻言惊喜异常,有些不相信似的问道:真的?范文程:大捷的详情,容臣禀告皇后,最关键的一场战役是……孝端后忙摆手阻止他道:等等!范先生,先别急着说。

范文程一怔,不明就里。

孝端后笑道:你这些话呀,很可能是救命仙丹呢!快,跟我来!孝端后径自往外走,范文程还在发傻。

珍哥笑道:范大人,别发呆呀,快跟上去吧!范文程回过神来,一脸困惑地随珍哥往外走。

孝端后、范文程走进关雎宫,珍哥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重重关上大门。

孝端后领范文程走着,范文程远远看见墙角有个很像皇太极的身影,困惑不解。

等走到近前,他看清楚了的确是皇太极,大惊失色道:皇……皇上?范文程忙跪下,虚弱至极的皇太极仿佛这才被惊动,他缓缓转头看着范文程,神情由怔忡转为惊讶。

孝端后催促道:范先生,快说啊,松山锦州怎么了?皇太极神情微变,他不由得关注起来。

范文程:皇上大喜!松山……锦州……都是咱们的了!皇太极突然眼中闪过光彩,倾身向前急忙问道:快!说清楚!范文程:兵部方才收到加急军报,在皇上的督导、睿郡王的指挥之下,前线战役大获全胜,松山、锦州相继攻克,连杏山、塔山都顺手拿下了!皇太极喜得一拍大腿,喝声好!他想站起,可身体虚弱体力不支,孝端后与范文程连忙将他扶起。

孝端后喜道:真是天佑大清,皇上洪福!皇太极终于露出微笑,随即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对了!洪承畴跟祖大寿呢?范文程:他们手下的几万人马都溃不成军,走投无路,两人都被生擒。

皇太极终于兴奋得脸上有了血色,大声道:好!太好了!快命兵部传谕前线,无论如何,要将洪承畴与祖大寿,毫发无伤地押回来,不得有误!谁敢违谕,立即处斩!范文程道:遵旨!敢问皇上,为何憔悴至此?皇太极黯然不语,情绪又低落下来。

孝端后道:皇上,跟范先生聊一聊吧。

我去交待珍哥好生守着。

孝端后说罢,转身离去。

皇太极忍不住拭泪道:我为了宸妃,披星戴月地赶了回来,却……只见到了最后一面。

范文程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困惑地说道:可是,前线传来的消息,为什么还说皇上……皇太极:我回来的事,没让人知道。

你瞧瞧这些密报,就能明白了。

皇太极取出七张信纸交给范文程,范文程迅速地一一阅过,逐渐领悟的神情中,有着一丝惊讶。

范文程点头道:原来是……睿郡王……皇太极:多尔衮曾在我面前折箭为誓,要我放心地回京,他绝不会让此事有丝毫泄漏。

看来,他真的是用性命在维护着我们的盟约。

范文程默默折好密报,神情感动地:皇上有睿郡王这样的兄弟,臣为皇上深感庆幸。

皇太极:我也不晓得该如何感谢他。

我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能思考。

甚至,觉得了无生趣。

范文程劝慰道:顿失所爱,自然会觉得生无可恋。

但是皇上……他说着扬起手中密报继续道:像这样令人感动的手足之情,不也让人生挺有滋味的吗?皇太极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有了一丝动容。

范文程:其实,皇上是位性情中人,倘若能够深于情而不困于情,才是大智能啊。

皇太极深思着,眉宇间沉郁稍减。

范文程:皇上为宸妃哀毁逾常,只怕她禁受不起,在黄泉之下,反而难安!况且,如今正是大清问鼎中原的关键时刻,臣请求皇上,仰体天意,自保圣躬!半晌,皇太极终于点点头:我知道了。

庄妃说得对,我要是再这么纵情任性,只怕天地祖宗,都不容我!范文程:皇上不妨先想些有趣的事儿,如何庆祝大捷,如何封赏功臣……皇太极:尤其是多尔衮!范文程:那不外乎是加爵、赐封号、多给人马圈地……皇太极想了想,下决心道:不!他的功劳,这些封赏都不够,重在物而失去情。

我打算给他……他绝对想不到的东西。

范文程惊异地:哦?是什么呢?皇太极诚恳地:是真情相款。

范文程大为困惑,不知何意。

皇太极没有细说,只是微微一笑。

盛京郊野上,凯旋的清军盔甲鲜明,喜气洋洋。

全军将士拥着皇太极的楼车缓缓前行,除了多尔衮,谁都不知道里面是空的。

多尔衮守着楼车策马而行,他瞥见几个正黄旗将领骑马走向豪格密商,并不时朝楼车张望着。

多尔衮心里有数,神情警戒。

清宁宫暖阁里,孝端后与珍哥伺候皇太极穿好龙袍,戴上暖帽,皇太极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珍哥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擒着了那姓洪的、姓祖的两员明将,倒比得了什么宝贝都欢喜似的!皇太极欢喜地道:可不是宝贝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孝端后端详着皇太极,不禁红了眼眶,感慨地说道:总算好了!我仿佛又看见皇上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了!皇太极握了握孝端后的手,歉疚地一笑。

第八卷班师凯旋险起争端皇太极的楼车在禁军簇拥下继续行进着,多尔衮立于楼车之上,神色冷峻。

一个军兵过来禀报道:回睿郡王的话,离盛京只有二十里了。

多尔衮命令道:令各部离京十里扎营。

豪格等人接到命令很是疑惑,不禁相互问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些豪格的亲信将官道:难道皇上到了京城,还不进京,想驻在城外?豪格摇头道:不对,这太奇怪了?我看多尔衮要露出马脚了,传令下去,两黄旗立即围住皇上的楼车,听我的号令行事。

他的亲信将官道:喳!这边多铎也有所行动,他自以为是地对身边亲信道:我没猜错吧!我哥终于要动手了,他是要瓮中捉鳖啊!传令,紧盯住两黄旗,向我哥靠拢,准备动手!多铎周围的将官摩拳擦掌道:喳!多尔衮此时还不知道军中豪格与多铎各怀鬼胎,他站在楼车上见两黄旗的骑兵疾驰而来,围住了楼车,大吃了一惊。

豪格不露声色地策马与楼车并行。

多尔衮问道:豪格,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皇上?豪格答道:十四叔,明说了吧!两黄旗是皇上的亲师,忠心耿耿,护驾是本分,如果有人硬要压制,他们就会认为那人居心叵测,我是不敢阻止的。

多尔衮一笑:也好,只要你们不惊扰圣驾。

尽可护驾,我不干涉。

豪格一愣,转而冷静道:多谢十四叔。

豪格的一个亲信拍马赶过来道:两白旗追来了。

多尔衮又一惊,侧头望去,两白旗骑兵,已向两黄旗靠上来。

多铎策马赶来大叫道:哥,我在这,谁敢大胆妄动,我就让他片甲不留。

豪格抽出刀叫道:来吧,老子早就在等着了!两军对垒,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多尔衮大怒:反了,谁敢犯上作乱?豪格大叫:皇上!您要是在车里,请出面吧!否则,儿臣就要动手灭掉乱臣贼子了。

多尔衮怒道:谁敢惊扰圣驾,罪当死!多铎叫道:谁敢伤了我哥,格杀勿论!多尔衮也不多言,转身取弓搭箭,向多铎射去。

嗖的一声,利箭正中马头,那马疼痛难忍,一声惨裂的嘶鸣,高高扬起前蹄,随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多铎被狠狠地摔下马去。

众人愣住。

一切争执都静止了,豪格、多铎、众将士均不解地望着多尔衮。

多尔衮坦然地说道:豪格,你看,这车上车下都是两黄旗的兄弟,我多尔衮只身一人,连随从侍卫都没带,若对皇上有贰心,顷刻之间就会碎尸万段。

皇上确实有严令给我,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扰乱圣心。

多铎,你听着,再敢胡言乱语,我亲手杀了你!众军肃立,无人敢言。

豪格看着神色坦然的多尔衮,大惑不解。

多铎从地上爬起,看了看旁边被射死的心爱战马,神情像做了场噩梦。

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是一位禁军军官。

那禁军军官:禀报睿郡王,皇上有旨,大队人马在离京十里处驻停。

众人面面相觑,又奇怪地议论起来。

多尔衮怒拔宝刀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胡言乱语?皇上就在车里,何来你传旨?这时又一匹快马飞奔来,马上那人高叫:圣旨到!一连串的快马传旨连多尔衮都傻了……离盛京十里处,搭着一个木制平台。

平台周围旌旗招展,仪仗整齐,皇太极端坐台上,威武神气,文武百官分立两旁。

皇太极向远处眺望,他猛站起,神色激动地走下平台,迎上前去。

只见多尔衮飞奔而至,跪拜道:皇上……皇太极急忙扶起他,欣喜道:十四弟,起来,快起来!皇太极携着多尔衮的手同登平台,朗声对众人道:此次锦州大捷,朕因患疾返京,前线诸事由多尔衮一力承当,建旷世奇功,忠勇可嘉!多尔衮忙跪下高声说道:这次胜利完全归功于皇上深谋远虑,事先早已拟定作战方略,臣只是依命行事,万万不敢,贪天功为己有!皇太极赞赏道:居功自谦,更是美德。

好!好啊!睿郡王,不,和硕睿亲王!朕……复了你的爵位吧!起来吧!我的好兄弟!皇太极亲手扶起多尔衮。

这时豪格奔上台,跪下道:皇上,儿臣差点儿错怪了和硕睿亲王,请皇上治罪!多尔衮急忙对皇太极道:皇上,万万不可,肃亲王忠心护驾,臣领旨在身,不敢相告,他何罪之有?豪格向多尔衮道:十四叔,侄儿不恭,多有得罪,怎么罚,我都心服口服……多尔衮真诚地:贤侄,你我都是皇上的重臣,忠君之事,才是天下头等大事……皇太极高兴地:好!说的好!朕今天高兴啊!太高兴了!有如此忠臣良将,何愁我大清,不能入主中原啊。

文武百官同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翌日,多铎把多尔衮拉到郊野,气呼呼地与他清算以前的一些账。

多尔衮的解释让多铎怒火越烧越旺,他愤怒地当胸猛推多尔衮,叫道: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居然为了他……欺骗我!多尔衮坦然道:为了严守机密,我不得不这么做!多铎不屑地:机密?有什么了不得的机密?说是旧病复发才回来,呸!谁不知道他是为宸妃!多尔衮:不管是为什么,他都已经心浮气躁六神无主,我认为他非走不可,否则对战事反而有害!多铎:他走了,你不是正好可以趁机打击他吗?你却还帮他隐瞒!多尔衮:我打击他,损失的是谁?是大清!咱们渴望了十多年的辽东大捷就近在眼前哪!这次精锐尽出,要是都还打不赢,对民心士气会有多大影响?还要再白白牺牲多少将士们宝贵的生命?你想过没有?多铎质问道:那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到底谁是你亲兄弟?是他还是我?难道……你……你忘记仇恨了?被他笼络了?还是变成胆小鬼了?我真被你气死了!多尔衮:你也想想你的脾气!要是当时我告诉了你,你不坏了大事才怪!多铎语塞,他喘着气,悻悻然道:我承认,当时要是知道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不放过他!可是,那也是他自己不对啊!哼!巴巴地赶了来,眼看就要一决胜负,却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战机,掉头就走!多尔衮:其实,皇上也可怜。

多铎瞪起了眼睛道:你说什么?他可怜?多尔衮:你要是看到他当时的神情,你也会这么感觉。

威严至尊的皇帝,一牵挂心爱女人的安危,也不过和凡人一样软弱啊。

多铎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他还骂我重女色轻手足呢!要是他以后还敢拉下脸,对咱们又骂又罚,我就拿这件事情堵他的嘴!多尔衮微微叹口气,轻声道:你不会明白的。

崇政殿里,阶下除了多尔衮冷静不语之外,众人皆不满地议论纷纷。

硕托:皇上,究竟为什么不让咱们杀了祖大寿?像他那种三心二意、说话不算话的小人,留着有什么用!一刀砍了他脑袋,还算便宜他!豪格也道:皇上,不杀祖大寿,何以告慰大凌河外八旗将士的英灵?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出声附和。

皇太极手一抬,众人才静下来,威严地说道:明朝虽是庞然大物,朕仍然决心,战而胜之、取而代之!不管要花多少年,此志不遂,誓不罢休!众人兴奋地齐声欢呼:誓不罢休!皇太极继续道:决心是一回事,如何成功是另一回事。

如今大清最需要的是人才,无论是谋士、能臣、战将,无论是满人、汉人、蒙人,只要是肯为大清效力的人才,朕都视若珍宝!众亲贵大臣闻言暗暗沉思,心头都有危机意识。

皇太极:像祖大寿这般智勇双全的战将,倘若真心归降大清,便是朕求之不得的人才!杀了他?说道这,他停顿下来,摇头微笑道:不,朕等了他十几年啊!他要是宁死不降,那是大清没福;只要他肯降,朕会像曹操对待关羽那样,封赏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杀他!多铎道:皇上,关羽终究还是过五关斩六将,回到刘备身边去啦!皇太极看着多铎微笑道:很好,《三国演义》你读熟了!不过多铎,你别忘记,刘备待关羽是亲如手足,而崇祯皇帝对待他的臣下,又是什么光景?众人沉思,静默无语。

皇太极这才站起来,得意地微笑,缓缓道:祖大寿跟洪承畴这两位贵客,一个是旧遇,一个是新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睿亲王,陪我去见见他们!第八卷智激洪承畴三官庙正殿里,几个侍卫将洪承畴、祖大寿押上来,两人双手反剪,神情倨傲沉静。

多尔衮怒喝道:洪承畴、祖大寿,你们还不跪下!洪承畴昂首挺胸,一脸不屑,祖大寿却有一丝犹疑,但终究没跪下。

皇太极看在眼里,决定从祖大寿下手,他和颜悦色地道:祖先生,大凌河一别,朕无日不悬念在心,先生别来无恙?祖大寿闻言,不免有愧,神情复杂。

皇太极对多尔衮使了个眼色,多尔衮颔首,向祖大寿朗声道:祖先生,当日在大凌河,皇上以礼相待,你却先降后逃。

虽说兵不厌诈,但毕竟是背信负恩,你扪心自问,难道丝毫没有愧疚?这回你再次兵败,我做主帅的,原以为皇上断不饶你,众军也皆曰可杀;没料到皇上竟然传谕阻止,见了面,还以先生相称。

皇上宽宏大量的胸襟、礼贤下士的挚诚,莫非你是铁石心肠?祖大寿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心乱气沮,不觉双膝一屈,跪倒在地道:祖大寿……归降已迟,罪该万死!洪承畴先是一阵错愕,神情接而转怒,朝祖大寿厉声骂道:呸!祖大寿!我错看了你!大丈夫何惧一死,你竟敢叛国欺君!祖大寿叹气道:唉!我虽以忠臣良将自期,奈何……君已不君……洪承畴质问道:皇上又何负于你?祖大寿反问道:袁故经略……又何负于皇上?洪承畴语塞:这……臣不念君过,子不念父仇,你枉读圣贤书,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祖大寿不甘示弱道:良禽择木而栖,不也是圣贤书上教导的?洪承畴大怒道:你……颜事仇,下跪乞降,难道不怕青史昭昭、遗臭万年?祖大寿神色凄然道:大凌河一役,我已对大明尽忠。

如今再度被擒,蒙大清皇帝不计前嫌,如此优容。

天命难违啊!身后的是非,我也顾不得了!洪承畴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看他。

皇太极微微一笑,想了想,对多尔衮道:睿亲王,给祖先生松绑。

多尔衮过去给祖大寿松绑,皇太极亲自扶起祖大寿道:朕命这回出征的主帅睿亲王,亲自接待祖先生,以示至诚。

祖大寿感激地:多谢皇上。

皇太极关切地:祖先生,长途跋涉,想必劳累,请安心歇息,咱们改日再晤。

多尔衮客气地:祖先生请。

祖大寿转身,忍不住回过头看洪承畴一眼,神情黯然地随多尔衮走了出去。

皇太极看着洪承畴,微笑道:洪经略,祖先生之言,难道不值得你三思吗?洪承畴转头瞪着皇太极,冷冷道:我洪承畴只求一死明志,不愿苟活!皇太极又微微一笑,昂首迎视着洪承畴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自信和赏识。

这天,皇太极来到皇宫花园里漫步。

他在小径上低头徘徊,神色甚是愉悦,范文程匆匆来花园找到皇太极,请示道:皇上命臣即刻想出劝降洪承畴的法子,可是……皇太极笑问:有什么难处?范文程道:劝降不外两种方法,一是胁之以死,二是诱之以利,可惜对他都不管用。

他满脑子杀身成仁的儒学想法,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皇太极微笑道:但凡是人,必有弱点。

范先生,你去试试,仔细体察他的性情,才能对症下药!范文程:遵旨。

翌日,范文程与多尔衮一面低语,一面朝大清门左侧的三官庙走来。

多尔衮感激地道:范师傅,代善哥哥都告诉我了。

上回我那退兵三十里之事,多亏您暗中回护,想出好主意,令皇上从轻发落,否则……我也没有今天。

范文程正色道:我是为了国运着想,不能看着皇上自断臂膀。

王爷千万别挂在心上。

多尔衮:不过,我还是很感您的情。

范文程笑道:那么,待会儿您就帮帮我。

皇上对洪承畴志在必得,要我来劝降,我担心他从头到尾给我来个相应不理,就算我话中留着杠眼,可他硬是不抬,那我就没辙了。

多尔衮道:放心,他不抬,我抬,一定让他坐进咱们这顶轿子里!两人相视一笑,说话间便走到三官庙门口,侍卫忙上前行礼。

范文程问:洪承畴今日如何?一个侍卫禀道:第二天了,依旧不吃东西。

多尔衮讶异道:怎么,想绝食殉国呀?范文程笑道:那咱们就……准备些好酒好菜吧?三官庙内的一间屋舍里,洪承畴的仆人洪瑞战战兢兢地将酒菜摆上桌。

他不敢正眼看范文程与多尔衮,只担心地瞥了洪承畴一眼,默默退出。

范文程、多尔衮在桌旁坐下,两人看着盘腿端坐炕上的洪承畴。

范文程含笑道:洪经略,天儿冷了,不如来共饮一杯热酒?洪承畴决然道:我宁可绝粒而死,也不食敌粟!范文程拱手道:洪经略义正辞严,看来是要学文天祥了!范某不胜钦佩!洪承畴别过脸去,不理睬他们。

范文程对多尔衮使个眼色,多尔衮一笑,两人开始一唱一和,自顾自地聊起天来,视洪承畴如无物。

多尔衮叹道:只不过,洪经略这番心意,用在崇祯皇帝身上,未免太不值得。

范文程道:士为知己者死,克尽臣节,有什么不值得!多尔衮一笑:知己?洪经略如果真这么想,恐怕是石碑烤火,一面热!范文程笑着问:哦?王爷,这话怎么说?多尔衮戏谑道:听说,崇祯皇帝视为知己的,只有两种人,不是阉宦,就是酷吏。

范先生您说,洪经略他是哪一种啊?两人大笑着干了一杯。

洪承畴在一旁早已一肚子气,这时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住口!士可杀,不可辱!我失机被擒,但求速死,给我一个痛快!范文程悠闲地为多尔衮和自己斟酒,举杯闻香,根本不看洪承畴。

范文程叹息道:说到士可杀,不可辱,听说在明朝为官,不仅动不动就被剥下裤子当朝廷杖,还得自低自贱,向那些太监去递手本、报职衔,可怜哪!多尔衮故作惊讶地:哦?咱们可没有让任何一个文臣武将受过这种屈辱啊!亏得明朝还称我们是虏廷,自认为是堂堂礼仪之邦,难道就不懂得士可杀,不可辱?洪承畴语塞,涨红了脸,干脆又别过脸去,不看他们。

范文程:不管明朝如何,崇祯如何,洪经略是读书人,心里总是记着君父之恩,义不可弃。

多尔衮点头道:喔,这么看来,洪经略不走到袁崇焕那一步,是不肯死心的!洪承畴闻言又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哼!袁故经略若地下有知,也不会怨皇上,只恨那借刀杀人的主谋!多尔衮严肃地道:心不疑,则谗不入。

倘若崇祯宽厚一点、睿智一点,就算咱们把三十六计全使尽了,袁崇焕也仍然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范文程摇头感叹:殷鉴不远,洪经略却依旧执迷愚忠,倒教我不知当敬……还是当怜了!两人又一阵大笑。

洪承畴神情痛苦,俯首不语。

多尔衮转而正色道:洪经略!其实你很清楚,明朝是气数将尽,而崇祯皇帝根本束手无策。

明朝若亡,不是亡于各地揭竿而起的民军,也不是亡于我大清,而是自取灭亡!范文程劝道:洪经略通古知今,当知历代的兴亡更替,是非常自然的事。

圣贤教人爱民,可明朝却戕民虐民。

洪经略率军行遍大江南北,一定比谁都看得明白,何苦自欺欺人?病入膏肓的明朝,已是万无生理。

经略何以昧于时务、不知顺逆?神情痛苦的洪承畴,突然跃起怒斥:够了!你们有完没完?什么时务顺逆我一概不管!我只知道成仁取义,只知道留取丹心照汗青!你们不要再白费唇舌了!倘若愿意成全我,我感激;倘若不愿意,至少还我一个耳根清静!范文程、多尔衮见洪承畴痛苦不堪,互望一眼,恢复轻松神情。

多尔衮笑道:洪经略在下逐客令了!范文程道:那咱们就不嗦了,让洪经略自个儿想想吧。

告辞!多尔衮与范文程刚走出去,洪承畴就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往门上怒掷,嘴里吼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范文程与多尔衮走出三官庙,相视会心地一笑。

多尔衮笑道:他恼了!范文程道:因为咱们道出了事实。

他心里明白、却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实!他心里对皇帝和朝廷,其实早就厌恨,只是碍于自幼所读圣贤之书,视忠字为人臣第一守则。

只不过,究竟应该忠于当今大明天子,还是该忠于天下百姓,我看他,是有点儿困惑了。

多尔衮笑道:很好,有困惑,就容易动摇。

范文程沉思道:如何令他动摇呢?要知道了他的弱点,才能对症下药。

多尔衮点头道:咱们得想法子多了解他一点儿。

比方说,他怕什么、爱什么……这时,范文程瞥了一眼墙角,示意多尔衮看,多尔衮转头,见洪承畴之仆洪瑞正缩在墙角,神情凄惶。

多尔衮转回头来,范文程心生一计,对多尔衮耳语一番,多尔衮点头微笑。

第八卷美人计范文程走到囚禁洪承畴房屋的窗棂外,借着缝隙偷偷观察着洪承畴,对他的气节心中钦佩。

洪承畴磨好墨,拿起羊毫笔,饱蘸浓墨。

他面对桌上的纸,定了定神,姿态端正,开始缓缓下笔写出工整的字迹: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洪承畴起初还慷慨激昂,一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气势,可写着写着,情绪发生变化,有些悲观失落,写到最后,他已是神情浮躁,凝眉叹息了。

在窗缝外偷窥他的范文程,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

多尔衮依计而行,他和蔼可亲地来到洪瑞身边。

洪瑞抬头见到威风凛凛的多尔衮,忙伏在地上,颤抖地道:小人洪瑞……见过王爷!多尔衮笑着道:起来说话!洪瑞颤着身子爬起,低头敛手。

多尔衮问:我问你,你伺候洪大人多久了?洪瑞不敢直视多尔衮,低头道:将近二十年了!多尔衮感叹道:洪大人一心想做忠臣,你跟了他这么久,洪大人一死,你少不得也要做个义仆,跟他升天去喽?洪瑞吓得慌成一团,颤声道:小人……家有老母妻儿要养活,不想随洪大人……升天啊!多尔衮嘴角露出一丝笑: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儿!我们大清有个殉葬的风俗,主子死了,总要最得力的奴才跟去伺候,也不枉主子疼他一场。

洪瑞吓得磕头如捣蒜,哭求道:求王爷开恩,免了小人一死。

小人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王爷活命之恩。

多尔衮:瞧你也怪可怜的,本王指点你一条明路。

你要是不想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根本让你主子不要死!洪瑞激动地:王爷,怎么才能让我主子不要死?请再指点小人一条明路。

多尔衮微笑道:那……你可要老实回答本王的问题。

洪瑞急赤白脸地:一定一定!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尔衮沉吟了一会儿道:那我问你,你家大人,可有令他惧怕的人?洪瑞:大人一怕大明皇帝,二怕家里的老夫人。

多尔衮:大明皇帝在北京,请来老夫人也是缓不济急。

那么,本王再问你,你家大人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比方说,有人好赌、有人嗜酒……洪瑞忙道:喔,有,有!不过,小人不敢说。

多尔衮冷笑道:怎么,不想要脑袋了?洪瑞急忙道:想!想!可是……王爷千万别说是小人透露的。

多尔衮:知道了,快说吧!洪瑞:我家大人喜欢……喜欢女人!喔,还得是漂亮女人!多尔衮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皇宫书房里,皇太极听完范文程、多尔衮的报告,兴奋地大声笑道:漂亮女人?那太好办了!范文程凝神一想,启奏道:皇上,臣倒觉得这事儿……并不容易办啊!多尔衮奇怪道:怎么呢?你不是说,洪承畴写《正气歌》,前半工整,后半潦草,显示他无法坚持一贯;这时再加上美人计,还不能见功吗?范文程:美人计,是对症下药的好计。

不过,这计中的美人,可难寻了!皇太极笑道:怎么会呢?宫里头多的是,要出色的,挑上十个八个也不难!范文程正色道:这条计策,必须趁人不备,一击成功。

若是一击不成,反而令对方知道我们找出了他的弱点,那么这一计,就再也不管用了。

皇太极点头道:这话不错。

那他就会死硬到底,不肯再放下那个道学盾牌了。

范文程:皇上圣明!所以臣说这计中的美人难寻,因为她得有一击成功的本事,若是一击不成,反而令洪承畴起了戒心……多尔衮:范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咱们大清上下还挑不出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成了笑话吗?范文程:说是美人计,其实关键不在色,在气度上。

你想这洪承畴固然好色,那明朝美人还少的了吗?可以说是阅尽春色,因此我们请出的美人首先要气度非凡,分寸得当,不媚不俗,还要能言善道,审时度势,施之以情,晓之以理。

比起这自命不凡的洪承畴,还要更高一筹,才能令他心服口服,踩梯子下房。

皇太极点点头:这么一说,难!是难!多尔衮笑道:要真有这等人才,还用咱们找?老早有人选进宫了。

皇太极突然叫道:哎啊!眼前倒有一个人……多尔衮忙问:谁啊?皇太极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语,自个儿在心里暗自盘算,这事儿需要与孝端后商量。

夜晚,皇太极来到清宁宫暖阁,他思忖再三,决定让大玉儿去说降洪承畴。

孝端后听了皇太极的话,先是一怔,然后失笑道:你是说……玉儿?这……这怎么行呢!皇太极:原是跟你商量嘛!你不晓得,那洪承畴对大清来说,真的很要紧!万一饿死了他,到哪儿再寻这样的人才?孝端后试探着道:那,您自个儿跟玉儿商量去!皇太极面有难色:我……孝端后:皇上的难处我明白。

这话您开不了口是吧?皇太极叹道:是啊,对她,我是有愧于心。

我怕碰钉子。

孝端后为难道:连皇上都开不了口,怕碰钉子。

那我就更不行了!皇太极叹了一口气,神情很是无奈。

孝端后瞥了他一眼,心中不忍,半晌才道:要不,皇上先探探她的口气吧?深夜,范文程悄悄来到睿亲王府。

一进府门,他就听见了清脆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想起睿亲王的这个嗜好,他就哑然失笑。

侍女想前去禀报,范文程摆摆手,轻手轻脚地向多尔衮的马厩走去。

远远地他就瞧见多尔衮正在给心爱的坐骑钉马蹄铁。

范文程笑着过去见礼,与多尔衮寒暄聊天。

范文程道:皇上是想,如果他说服不了庄妃娘娘,就打算请皇后再试试……多尔衮原本脸上挂着笑,听了这话突然将手中的工具一扔,站起身,气急败坏地道:这算什么馊主意!要玉……要庄妃去劝降?她……她是皇上的妃子啊!这么做太有伤国体了!范文程劝慰道:王爷别急,这事自然不能弄假成真!得趁着洪承畴心旌动摇的时候,便趁虚而入降服他!只要不弄假成真,便说不到有伤国体。

多尔衮气哼哼道:纵然如此,总是有损颜面。

算了,别用什么美人计了!国家大事咱们来想法子,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去承担!范文程神情庄重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洪承畴是咱们入主中原、安定天下的关键,听说庄妃娘娘最肯顾大局,为了大清的前途,只有……多尔衮生气地打断道:等等,难道就找不出别人可去吗?范文程:庄妃娘娘向被誉为满蒙第一美人,难得又读书知史、见解不凡。

听拙荆言道,娘娘最可贵的是性情温婉,令人一见,如沐春风……多尔衮又一次打断道:范先生,你说得都对,我也不得不承认,从你说的条件来看,庄妃娘娘似乎是最恰当的人选,可是……多尔衮话没说完又坐下,重重地钉着马蹄铁,不满地道:反正,这是最糟的馊主意!范文程推心置腹地:王爷,我就是怕你跟皇上又冲突起来……多尔衮肯定地道:不会的!因为我知道,庄妃娘娘绝对不可能答应!冬天的皇宫花园里,银装素裹,玉树琼楼,一片妖娆。

皇太极与大玉儿边聊天边散步,犹豫再三,他向大玉儿说出了想对洪承畴使用美人计的事儿。

大玉儿闻言猛一回头,看着皇太极,仿佛无法置信。

好半晌,她才用重重的语气问道:这是……皇上的圣旨?皇太极尴尬了一会儿,方道:也不是什么圣旨,我一点也没有逼你的意思,不过是与你商量……大玉儿凝视着他,又缓缓转头,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园景,突然轻声道:皇上第一次遇见海兰珠姐姐,就是在这儿吧?皇太极一听海兰珠的名字,心中如遭重击,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苦。

大玉儿:假设皇上想到的人选,是海兰珠姐姐,您会不会也去商量?皇太极神色愕然,哑口无言。

大玉儿苍凉地一笑,忍住泪水,缓缓道:我还不至于傻到要跟姐姐比较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我不埋怨被冷落,也不怕被误解,我只求平静度日,只求保留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

大玉儿说完,缓缓背对皇太极离去,走了几步,回头平静地道:如果皇上不过是商量,请恕奴才胆小无能,实在不敢揽下这桩差事。

大玉儿说完,掉头离去。

皇太极低下头,来回踱着步,难过而懊恼。

第八卷意料之外夜晚,永福宫寝殿烛光如豆,温馨安静。

大玉儿凝视着床上睡着的福临,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怜爱。

苏茉尔为大玉儿奉上手炉,轻声道:其实格格,这件事既不会弄假成真,又不会传出去,何妨试一试?就像那什么唐三藏收伏了孙悟空那样,多有趣啊!大玉儿瞪了苏茉尔一眼道:你呀!好管闲事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改!苏茉尔:这怎么叫闲事!大玉儿教训道:不该你管的就叫闲事!洪承畴降不降,自有外头爷们儿想办法,咱们只关起门来过日子!苏茉尔辩解道:不是,格格,我想啊,如果这事儿办成了,等于立下大功,格格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不就……大玉儿打断她的话:我早就不在乎了!苏茉尔:您不在乎自己,总要在乎九阿哥!大玉儿:算了!我们母子只要平平安安,夫复何求!苏茉尔不以为然,正想再说,李嬷嬷突然出现在寝殿门口。

李嬷嬷施礼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大玉儿点点头:喔,你回来了?李嬷嬷进来,跪下道:多谢娘娘开恩,放奴才回去探视婆婆。

大玉儿亲切地:宫里虽有宫里的规矩,有些事也可酌情来办。

你婆婆好些了吗?李嬷嬷:多谢娘娘垂问,奴才婆婆的病情好多了。

大玉儿:那就好,免得你悬心。

李嬷嬷凑近大玉儿,低声道:娘娘,睿王爷要我传个口信。

大玉儿一怔问道:睿王爷?李嬷嬷:奴才不知来龙去脉,不过是照睿王爷吩咐,传那八字口信。

苏茉尔忙问:哪八个字?李嬷嬷:我不忍心,你不要去!大玉儿一怔,与苏茉尔面面相觑。

大玉儿正与苏茉尔说着话,孝端后派来一个贴身侍女请她过去商量要事。

大玉儿一进清宁宫暖阁,孝端后就将身边的人都支了出去。

大玉儿往炕沿坐下,赔笑道:姑姑有什么要紧事对我说啊?还得把人都遣开?孝端后显得忧心忡忡,想了想,道:皇上为了洪承畴,可以说是寝食不安。

我就纳闷啊,可皇上说了,洪承畴是独一无二的人才,他降不降,事关咱们大清的前程。

如今那人已经三天粒米未进,真要饿死了他,我看皇上也得吃不下饭。

大玉儿为难道:可是姑姑,皇上说的那法子……孝端后无奈地:我知道委屈你,可是皇上心里又何尝好受!也是无可奈何,数来数去……只有你,玉儿,只有你去才行啊!大玉儿叹道:唉!要我对那人诱之以色、动之以情、说之以理,我也实在没有把握办得成啊!万一反而坏事,岂不成了我的罪过?孝端后:你尽力去试一试,成不成,没人会怪你!大玉儿语气委婉但神情坚定地:可是姑姑,我会怪我自己的。

孝端后接不下去话,一脸无奈。

大玉儿告辞而去。

皇太极从里屋走出来,他神情凝重地:真没想到啊,她一向很听你的话……孝端后:要是情理上讲得通,她自然听话。

可这件事,既不近情,又占不住理。

我看,皇上还是另想法子吧!皇太极苦笑:要是能另想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了!孝端后:反正啊,听玉儿的口风,是一滴水也泼不进,她不可能答应的!皇太极沉思片刻,下定决心道:那么,就得想出一条……非常之计了!孝端后:哦?您有法子?皇太极:这条计,叫做欲取先予。

我要给她一个出乎意外的莫大恩典,让她不能也不愿拒绝,于是,她就只好拿我想要的东西回报我了!回到永福宫寝殿,大玉儿心潮起伏。

她走到床边,借着烛光慈祥地凝视着熟睡的福临,帮他掖好被子。

端详着心爱的幼子,大玉儿神思恍惚起来。

这时,大玉儿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皇太极神情有些尴尬地出现在门口。

大玉儿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太极轻轻地走到床边,倾身看着熟睡的福临,轻声道:福临睡着了?大玉儿点点头:嗯。

皇太极叹道:这孩子,生就有福气的模样。

玉儿,他长得像你。

大玉儿微微苦笑道:是吗?皇太极偷窥大玉儿的反应,大玉儿神情镇定自然。

坐了片刻,大玉儿吩咐苏茉尔献上茶。

皇太极接过来喝了一口道:你姑姑没口地夸福临这孩子聪明,将来我为福临请个好师傅,再加上你这样的好母亲,不成才也难。

大玉儿淡淡一笑道:福临还小呢,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皇太极:我知道!福临他会是……皇太极故意把话停住,然后观察大玉儿的神情,一提到爱子,大玉儿注意力果然集中起来,她忍不住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郑重地:大清国的皇太子。

大玉儿十分震惊,诧异地看着皇太极,好半天方道:皇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皇太极:不只是想法,我正打算这么做。

皇太极说着取出一张纸,递给大玉儿,大玉儿接在手里忙细看,嘴里不禁念出声来:皇九子福临……身份贵重……特立为皇太子……皇太极严肃地:这是我命内院拟写的旨稿,已经用了印,明天一早,就将成为明发上谕。

大玉儿心乱如麻,思忖再三道:皇嗣事关重大,请皇上三思。

皇太极:那怎么行!我心意已定,绝无更改!大玉儿忧虑道:可是,论长、论贵、论贤,福临都没资格……皇太极:论什么也没用!光凭福临的母亲是你,他就有资格!大玉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静地道:多谢皇上抬爱,可是,我这个母亲,并没有好到足以压服众议。

为了避免争执,还是请皇上三思。

皇太极做出沉思的样子道:这倒是……必须顾虑。

不过,立福临为皇太子,我确实心意已决,不如这样吧,咱们想个好法子,怎么去压服众议。

大玉儿诚挚地:立福临为皇太子,不合祖宗的规矩,太难办了,我看还是……皇太极打断她的话道:难办,并不表示一定办不到。

也许,我能找到一个特殊的理由。

大玉儿困惑地:特殊的理由?皇太极凝视着大玉儿道:比方说,福临的母亲……也就是你,对大清建有奇功……皇太极说着,用冷眼观瞧大玉儿的反应。

大玉儿逐渐领悟了皇太极的话外音,凄凉地一笑,淡淡说道:什么样的奇功呢?皇太极:比方说……大玉儿接过话道:比方说,劝降洪承畴?皇太极颔首道:比方得好!这的确是奇功一件!大玉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皇太极惊疑地:你……明白了什么?大玉儿冷冷地:讲穿了,皇上是在跟我开价码,做买卖!皇太极一怔,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这叫什么话!我岂会拿皇太子之位开玩笑!这事关大清前途啊!大玉儿冷峻地道:好,不管是不是,总而言之,皇上,我也心意已决,我根本不愿想什么法子去压服众议,所以福临没资格当皇太子,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太极沉下脸,看着大玉儿,他沉思好半晌,咬咬牙,下决心道:好!我也告诉你,不管你同不同意,福临……我立他是立定了!明天,你等着看明发上谕吧!皇太极说罢转身要走,大玉儿连忙跪下道:皇上开恩!皇太极得意地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她,柔声道:玉儿,我要立福临为皇太子啊,这份恩典……还不够大吗?大玉儿内心激烈地挣扎着,她喃喃道:皇上……是非逼我不可?皇太极:想法子去压服众议,不也是为了福临将来好吗?该怎么做,都在你,我怎么会逼你?大玉儿凄然一笑,神情中有些悲愤地道:好,我愿意去……劝降洪承畴!皇太极喜出望外地问道:真的?你愿意?大玉儿郑重地:我只有一个条件。

皇太极忙道:我连大清的未来都送给福临了,还有什么不肯给你的?快说吧!大玉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要立福临为皇太子!皇太极大吃一惊,愣在那里,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第八卷洪承畴愿做花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