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大草原美丽辽阔,无垠的草浪中点缀着星星一样的野花。
远处是一座座白色的蒙古包,羊群和马群在草原上悠然徜徉,鹞鹰盘旋在蓝天白云间。
远处,欢乐的声浪一波波涌起,那达慕大会正进入高潮——摔跤大赛。
壮硕的蒙古摔跤手们捉对搏斗,围观群众不时爆出欢呼和掌声,气氛热烈。
而从草原的另一处传来马群的奔驰声。
只见身手矫健、俏丽活泼的大玉儿一马当先,拼命奔驰,后面十几名蒙古青年喊叫着笑着策马急追。
其中一个健壮的青年快马如飞,他离大玉儿越来越近,心中不免得意,就大声对众人喊:你们都让开吧,格格是我的!大玉儿一听恼了,回身一皮鞭,那个青年没有防备,惊呼落马。
众人边笑话他,边打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另一个青年笑着喊:格格,让我来跟你敖包相会吧!大玉儿脸上挂着笑,回过头喊:那就瞧你能不能追上我呀!大玉儿轻抖缰绳,稍微放慢速度,她手里握紧皮鞭,侧耳倾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似美丽的花朵迎风绽放。
那青年先是一愣,顿觉魂飞魄散,他刚想还以微笑,不料大玉儿扬手一鞭,抽在他身上,他吃了一惊,从马上掉了下来。
看着大玉儿顽皮的笑容,那青年懊恼地用拳头捶着草地。
大玉儿俏丽的脸上得意洋洋,她瞟了一眼后面的那群青年,打马扬鞭,向前疾驰而去。
众青年有些泄气,但还是紧追不舍。
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上,出现一人一骑。
那人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他叫多尔衮,是一位少年英雄。
多尔衮看着大玉儿戏弄众青年,觉得好玩,一时兴起,双腿一夹马腹,马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多尔衮的骏马像旋风一样,从那些蒙古青年的身边刮过,急速接近大玉儿。
大玉儿突然间听到马蹄声接近,诧异地回头,见多尔衮已接近,吃了一惊。
她咬咬牙,使劲儿催马快跑。
多尔衮禁不住一笑,扬鞭紧追。
多尔衮马快人急,他在离大玉儿不到一个马身的距离时,甩动起手里的长鞭。
鞭子像一条灵活的蛇,缠住大玉儿的纤腰。
大玉儿大吃一惊,正想挣扎,可多尔衮的鞭子往回一拽,大玉儿惊呼一声,缰绳脱手。
多尔衮的马与大玉儿的马几乎要齐头了,只见多儿衮使劲回收马鞭,大玉儿随之跌进他怀里。
大玉儿的马仍在向前跑,多尔衮骏马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倚在多尔衮怀里的大玉儿偷眼瞥见那些蒙古青年们都已驻马摇头叹息。
多尔衮朗声笑道:真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你的马术好得很哪!大玉儿一面愤怒地挣扎,一面喊:放开我!多尔衮微微一笑:不放!大玉儿听多尔衮的口音不是本族人,又定睛打量他,顿时惊怒:你不是我们科尔沁的人!放开我!多尔衮嬉皮笑脸:就是不放!大玉儿气得横眉立目:那你就别怪我!她迅速抽出靴筒中的匕首,猛地举起。
多尔衮大惊,手不禁勒紧马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扬蹄人立。
大玉儿手里的匕首刺向多尔衮,多尔衮惊慌失措。
就在这一刹那,一支羽箭神速地破空而来,正中匕首。
大玉儿的手腕被震得发疼,她惊叫一声,手一松匕首落地。
多尔衮抓住大玉儿的手腕,满脸怒色:好泼辣的丫头!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大玉儿一脸正气:谁叫你欺负我!放开我!多尔衮虎目圆睁,怒吼道:不放!只听一个声音威严地喊:放开她!多尔衮闻声,虽很不情愿,但还是放开了大玉儿。
大玉儿趁机跃下马,狠狠地瞪了多尔衮一眼,她揉着手腕,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小土坡上,雕塑般立着一个威武的骑着匹高头大马的男人,煞是神气。
大玉儿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威名远扬的皇太极。
大玉儿站在草地上,愤愤不平地喊:你也不是我们科尔沁的人!方才那支箭是你的吗?谁要你多管闲事了?皇太极没有答话,他策马驰近,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多尔衮。
多儿衮先是惊喜,又是忐忑不安,他感激地道:四哥!还好你救了我!要不然我就被这野丫头……皇太极打断他的话,不客气地训斥道: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派你出来探哨,不是让你出来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多尔衮满面羞惭:四哥,我只是……忽然,号角声响起。
皇太极、多尔衮不约而同转头眺望号角响起的方向,只见远处旌旗飘扬,人影如潮。
皇太极说道:走吧!归队了!皇太极、多尔衮勒缰调头,朝号角响起的方向奔去。
大玉儿生气地喊:喂!你们给我回来!多尔衮在疾驰的马背上扭过头看着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桀骜不驯的微笑,他大喊道:记住!敖包相会,你欠我的!大玉儿追了几步,看见多尔衮的身影像一阵风远去,遥不可及,气得狠狠地跺脚。
格格!格格!……大玉儿的贴身侍女苏茉尔呼喊着,由远处奔驰而来。
苏茉尔喘着气,吃惊地问:格格!我找了你好久!怎么了?在跟谁生气啊?大玉儿捡起草地上的匕首,又转头看看那两个即将消失的背影,恨声道:一个叫我野丫头,一个连正眼都不看我,科尔沁草原上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我!哼,等我找到了他们,非要算这笔账!大玉儿说着愤愤地将匕首插回靴筒。
苏茉尔突然一怔,跃下马来,趴在地上,细听了一会儿,兴奋地叫道:格格!我好像听见马队的声音了!大玉儿转头看着苏茉尔,欣喜地:是姑姑到了吗?苏茉尔,跟我去看看!大玉儿心急如焚,打马疾驰在草原上,把苏茉尔远远地甩在后面。
苏茉尔呼哧呼哧喘着气,在后面紧追着喊:格格……等等我……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一个游方的黄衣喇嘛,脸上颇有风霜之色。
大玉儿离他越来越近,喇嘛冲她喊:好心的姑娘!给点儿水喝吧!大玉儿闻声,勒住马,见黄衣喇嘛神情憔悴,就生出一丝怜意。
她回过头,见苏茉尔已经赶过来,冲她说道:给他点水喝。
苏茉尔跃下马,解下水囊,递给喇嘛。
喇嘛点点头表示谢意。
他举起水囊,仰头咕咚咕咚地畅饮,不经意间他瞥了大玉儿一眼,大吃一惊。
水灌进气管里,他剧烈咳起来。
喇嘛抬袖揩着嘴角,怔怔地看着她,神情困惑,欲言又止。
喇嘛忍不住自语:怪事!太奇怪了!姑娘是大贵之相啊!怎么会生在这蒙古草原上?苏茉尔不屑地道:这是我们科尔沁旗的小格格,当然是大贵之相,还用你来说!喇嘛神情肃穆地:我说的贵相不止于此。
这位姑娘,将来必定会嫁给一国之君,母仪天下!苏茉尔先是一怔,接着咯咯笑起来:母仪天下?莫非大明皇帝会娶我们格格做娘娘?大玉儿脸一红,恼羞道:胡说八道!真讨人厌!她话音未落,就用脚轻叩马腹。
胯下的马知道主人的心意,四蹄用力,向前冲去。
大玉儿闪过喇嘛时,伸手抢回水袋,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苏茉尔慌忙打马急追。
喇嘛看着大玉儿的背影,感叹道:小格格,你将来的荣华富贵,岂是今日所能想象!只不过……唉!可惜啊,世事难全!第一卷跳动的两颗心大玉儿和苏茉尔一前一后,向一片蒙古包奔来。
远远地她俩就看到族人在蒙古包外热情地招待着满洲武士。
木架上香喷喷的烤全羊和马奶酒的清香,随风飘进她们的鼻子。
大玉儿知道是贵客来了,一想到马上要见想念已久的姑姑,她就格外兴奋。
大玉儿的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长嘶一声,四蹄如飞。
一路上,人们纷纷笑着向大玉儿行礼打招呼,她微笑着点头示意。
还没接近豪华气派的酋长蒙古包,大玉儿就听见爷爷莽古思豪迈的笑声。
而这时的蒙古包里,莽古思、皇太极、大玉儿的姑姑哲哲等人正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莽古思感慨道:皇太极,咱们多年没见啦!皇太极客气地恭维道:岳父的气色真好,老当益壮!莽古思摆摆手:我哪儿比得上你父汗!他如今都建立大金国了,还要四处亲征,这才叫做虎老雄心在啊!主客推杯换盏之际,气喘吁吁、脸色潮红的大玉儿掀帘入帐,急急火火地喊:爷爷!我可以跟姑姑说话了吗?皇太极、哲哲正面带笑容,与莽古思闲谈,见冷不防闯进一个英姿飒爽、俊俏妩媚的女子,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丫头可不大懂规矩。
坐在一边喝酒的多尔衮眼睛一亮,流露出欢喜之色。
莽古思呵呵笑着招呼:玉儿,过来!哲哲,记不记得,这是你塞桑哥哥的小女儿。
哲哲惊喜地险些叫起来:天哪!我离开科尔沁那年,玉儿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呢!怎么一眨眼工夫,都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大玉儿一点也不怕生,虽然与姑姑十几年没见,可她觉得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就想钻进她怀里撒娇嬉笑,像个渴望爱抚的小女儿。
大玉儿此时眼里没有旁人,只想与姑姑亲热聊天,她小鸟一样投到哲哲怀中,嘴里沾了蜜似的娇嗔道:姑姑!姑姑!想死你了。
哲哲欣喜地搂住大玉儿,眼里流淌着温情和爱,她的手不住地抚摩着大玉儿,发自内心地疼爱她。
莽古思笑着对大玉儿说道:还有啊!见过你姑父!大玉儿从姑姑怀里抬起头,看见满脸微笑的皇太极,先是一愣,然后脸一红,尴尬至极。
大玉儿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姑父!皇太极会心一笑,转头朝多尔衮招招手:玉儿,来,见见我的十四弟,他叫多尔衮。
大玉儿好奇地在喝酒的男人中逡巡,只见多尔衮从酒席前站起来。
大玉儿又惊又怒:啊,是你!多尔衮看着大玉儿呵呵地笑,还顽皮地挤了一下眼睛。
酒席上都是有身份的长辈,大玉儿心中虽有气,也不敢轻易发作。
她冲多尔衮撇撇嘴,表示不屑,接着又像糖猴一样黏在姑姑身上。
满洲武士与蒙古骑士都是尚武剽悍的民族,聚在一起免不了比试切磋骑射技艺。
大玉儿生性好热闹,便骑着马混在人群中观瞧。
参加竞技的多尔衮早就一眼瞅见她,有意卖弄自己非凡的骑射技术,只见他策马如飞,一会儿镫里藏身,一会儿马背上金鸡独立,一会儿俯下身抓起一只小羊羔……他像耍杂技一样,花样翻新,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动作,众人禁不住欢呼喝彩。
只见多尔衮站在奔跑的马背上,眼睛瞄着竹竿上的一面软红布,拉弓搭箭。
骏马如蛟龙,在草地上飞驰,多尔衮气定神闲,他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嗖地一箭射穿那块软红布。
众人热烈鼓掌欢呼,嘴里喊着萨哈达。
多尔衮收起弓箭,勒住马,矜持地微笑着,舒舒服服地承受着众人的赞叹,得意之余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大玉儿的反应。
虽然大玉儿对多尔衮这副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模样很看不惯,但也由衷地钦佩他武艺高超。
大玉儿发觉多尔衮偷偷用眼睛觑着自己,索性装出对他不屑一顾的神情。
她嘴角挂着讥笑,拨转马头离开人群。
多尔衮心头火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望烧得他情绪亢奋,不能自已。
他见大玉儿独自离去,便悄悄催动坐骑,旋风般冲到大玉儿身边,还没等大玉儿反应过来,多尔衮已将她拦腰抱在自己的马上。
大玉儿凭着直觉,就敢断定又是多尔衮在使坏,她想挣扎,可是被多尔衮紧紧拥住,想喊叫,又觉得有失身份,只好呆着静观其变。
多尔衮满面春风,打马扬鞭,从惊讶万状的众人眼前飞驰远去。
两人逐渐远离人群,远远望去,他们共乘一骑,信马由缰,像是恩爱的情侣。
大玉儿没好气地:快把我放下!你欺负我,我不跟你玩儿!多尔衮嬉皮笑脸:我也差点伤在你刀下,扯平了吧,好不好?大玉儿故意大度地:算了,看在姑姑的份上,饶了你!多尔衮一脸严肃:可我饶不了你!大玉儿神情诧异:你说什么?多尔衮嘿嘿一笑:忘啦?谁追上你,就可以跟你在敖包相会,这是你欠我的!大玉儿哼了一声,表面嗔怒,暗中一笑。
骏马驮着两人慢悠悠地走,两颗年轻的心在美丽大自然的怀抱里融化了。
大玉儿后背紧贴着多尔衮厚实的胸膛,似乎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泉般流遍全身,大玉儿突然觉得有些脸红羞涩,她体会到一种比蜜甜,比酥油香的感情,或许这就是男女相悦之情。
两人在敖包(石堆)前下马。
多尔衮惊讶地问:这就是敖包?大玉儿:是啊,我们蒙古人当它是神明的化身呢!大玉儿突然郑重地捧着自己的小护身符,拜了拜敖包,绕着敖包念念有词地走一圈,又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恭敬地堆到原有的石堆上,神色庄严。
多尔衮瞪着眼睛问:你在做什么?大玉儿微笑道:许愿啊!多尔衮好奇地:许了什么心愿?大玉儿睨了多尔衮一眼:不告诉你!多尔衮诧异地问: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方才叫我萨哈达,那是什么意思?大玉儿眼珠一转,忍住笑着戏弄他:那意思是爱踢人的小劣马!说完,她咯咯笑着跑开了。
多尔衮一怔,随后便明白大玉儿在打趣自己,就笑着追大玉儿。
多尔衮边追边笑:我不信!你骗我!大玉儿像敏捷的小梅花鹿,在草丛中跳跃,多尔衮则如下山的猛虎左扑右堵,两人奔逐嬉闹,欢笑声随风飘散。
终于,多尔衮抓住了大玉儿,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大玉儿气喘吁吁,脸色绯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笑得眼睛眯成弯月,吐气如兰。
多尔衮看得心旌摇动,魂不守舍。
多尔衮道:快说!不许骗我!大玉儿忍住笑:好了好了!告诉你吧!萨哈达就是最勇敢的猎人!多尔衮思忖着,自信地:最勇敢的猎人?嗯,说的不正是我吗?大玉儿最瞧不上他自鸣得意的样子,微嗔着推开他,嬉笑道:你少得意!当心我把你一个人扔在大草原上,让你三天三夜回不了家,吓得你哭着唤额娘!多尔衮凝视着大玉儿,半晌,认真地说道:不,玉儿。
你不会扔下我,你永远不会!大玉儿一怔,定定地凝视着多尔衮,心潮起伏。
风拂过草原,两人衣袂飘飘,互相凝视着。
风中似乎传来蒙古情歌,半晌,两人会心一笑。
黄昏时分,斜阳西坠,暮色四合。
赶着羊群归家的牧人哼唱着悠长的有些感伤的歌,风和着他的节奏,把草吹得簌簌直响。
遥远的地平线像一段没有尽头的回忆,把生活的酸甜苦辣都糅合在回家的感觉中,让人咀嚼。
草原的夜色异常迷人。
酋长蒙古包周围燃起了篝火,一场夜宴刚刚拉开序幕。
众人吃着烤肉,喝着美酒,欣赏着节奏轻快的蒙古音乐。
只有皇太极无视这欢乐的气氛,严肃地与莽古思商讨着行军打仗的计划,他手里拿着树枝在地上比画着。
皇太极道:这回父汗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明朝,却在宁远铩羽而归,心中十分懊恼。
我打算明年春天卷土重来,再攻明朝。
所以到时候,要请岳父派一支伏兵,绕过长城,攻击明军的腹地,大金的八旗军,自然会趁乱攻破他们的联防之势。
莽古思果断地:行!没问题。
科尔沁一向是大金最坚定的盟友啊!皇太极真诚地:多谢岳父。
莽古思哈哈大笑:别客气!我把最心爱的女儿都给了你,又怎么会舍不得一支军队呢!皇太极端起酒杯,向莽古思敬酒。
两人笑着一饮而尽。
这时,哲哲走过来,面带微笑地倚着莽古思。
哲哲认真地:阿爹,我还要跟你讨一个你心爱的人!莽古思惊讶地:哦?谁呀?哲哲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宝贝孙女,玉儿!莽古思有些吃惊地问:玉儿?你要她做什么?哲哲笑道:我很喜欢她,想要她陪着我,时常可以聊聊家乡。
你放心,将来我一定帮她找个文武双全的好女婿!第一卷汗位之争 皇太极志在必得莽古思沉吟着没有说话,他在仔细斟酌着。
哲哲含笑望着父亲,知道他会同意自己的建议。
此时他们突然听见人声鼓噪起来,连忙转头望去。
只见大玉儿穿着绸缎衣裳小蛮靴,帽上垂着璎珞,乌发结辫缀珠饰,正在宴席前的空地上尽情地唱着舞着。
她像美丽的夜莺,在音乐的节奏里飞舞,举手投足间姿态撩人,风情万种。
她不时含笑凝眸望向多尔衮,多尔衮也痴痴地望着她。
浓情蜜意悄悄在两人心间滋长。
皇太极也不禁看得出神。
满洲侍卫首领德长安悄悄走过来,附在皇太极耳边道:启禀四贝勒,京里有消息。
皇太极一惊,立即起身,与德长安来到一个僻静处。
德长安低声道:正黄旗都统派人快马来报,说大汗决定带着大福晋,上清河温泉去养病。
皇太极神色微变,眉头蹙起来,此事在他心中引起很大波动。
他猜测道:上清河温泉?那就表示父汗的病情很重……皇太极沉吟不语,来回踱了两步,背着手看着不远处那欢乐的场景,咬咬牙,下定决心果断地说道:德长安,悄悄传令下去,连夜拔营!明天一早,启程回京!夜色如墨,寂静无声。
太子河上,灯火点点,有数艘木船泊在河中。
其中一艘船外,站着很多全副武装的侍卫,戒备森严。
船舱中,努尔哈赤面色苍白,气虚体弱地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突然他睁开眼,直起上身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旁边服侍的大福晋惊慌地上前扶住他,神色惶恐不安地替他抚胸揉背。
努尔哈赤虚弱地嘘了一口气,复又躺下。
大福晋由于惊慌,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大汗!大汗!别担心,没事的,您撑着点儿……努尔哈赤微弱地:我们在……什么地方?大福晋答道:前面就是鸡堡,离沈阳四十里。
努尔哈赤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只怕……我是拖不到回京了。
大福晋痛哭失声:大汗!不要这样说,你把我吓得六神无主了!努尔哈赤强打精神:专差……上路了吗?大福晋抽泣着:已经上路了!您放心,贝勒大臣们很快就会赶到了!努尔哈赤凝视着大福晋,悲伤地说道:阿巴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他们来?大福晋含泪摇头。
努尔哈赤吃力地:你仔细听着,阿巴亥。
我要把……大金国的汗位……传给……话还没说完,努尔哈赤突然两眼圆睁,嘴一张又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深夜,整个沈阳城万籁寂静,人们都在熟睡。
除了夜行人引起的几声犬吠,就了无声息了。
然而,四贝勒府的寝室里却还亮着灯。
皇太极站在衣柜前神色忧郁,他不知重病之下的父亲会传位于谁?而这次应诏前往,真是福祸难料。
一旁的哲哲忙前忙后,熟练地帮皇太极换穿行装。
哲哲好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汗要十万火急地召你们前去?皇太极推测道:依我猜想,是父汗病情有变。
哲哲一惊:是吗?皇太极肯定地:父汗要贝勒大臣们飞快赶去,恐怕就是想当众宣布继承汗位的人选。
哲哲惊呼:天哪,这可是大事!皇太极诚挚地:哲哲,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
等我当了大汗……还没等皇太极说出许诺的话,哲哲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皇太极嗔怪地:笑什么?莫非你认为,我当不上大汗?哲哲思量着说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只是怕你期望太高……皇太极自信地说道:期望太高,不免失望?不会的,大汗的宝座,舍我其谁!哲哲迟疑道:可是,人家代善哥哥是长子,又是四大贝勒之首……皇太极摇摇头:代善?他才干不足啊,哪里是当汗的材料!哲哲又问:那么,二贝勒跟三贝勒呢?皇太极摇头道:阿敏只是父汗的侄子,而莽古尔泰的额娘又不得宠。
哲哲叹了口气:是啊,你额娘虽然去世多年,可是父汗还是很怀念她呢!皇太极冷冷地:当年,要不是阿巴亥突然得宠,我额娘也不会心灰意冷,郁郁而终。
结果大福晋的位子,倒便宜了那个奸诈的女人!哲哲有些替大福晋叫屈:大福晋当年才十几岁呢,知道什么啊!你就别再怪她了吧!皇太极感慨地:我额娘会保佑我的。
你记不记得?父汗当众说过好几次,我是他爱如心肝、惜如眼珠的儿子。
这汗位,若不传给我,又传给哪个?哲哲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呢!皇太极不解地问:谁?哲哲答道:多尔衮!皇太极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他?哲哲接着说道:多尔衮聪明伶俐,父汗很喜欢他。
而且他跟你一样,也是正宫嫡子。
皇太极不在乎地笑道:多尔衮年纪太轻啦!战场都还没上过,连我的长子豪格都还大他三岁呢!哲哲温柔地:贝勒爷,无论当不当大汗,你都是了不起的英雄。
我不在乎名位富贵,我只要做你的妻子……皇太极感动地把哲哲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明白。
屋外隐隐传来马蹄马嘶声,分别在即,两人心中充满不舍和惆怅。
哲哲感叹地:唉呀,启程的时刻到了!皇太极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管是不是我所猜测的情形,我对你的诺言,不会变!哲哲微笑着轻推他:迟了,快走吧!四贝勒府大门外,灯火通明,德长安、侍卫们等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他们有的提灯举火把、有的牵马、有的检查装备,脚步声、咳嗽声、马蹄马嘶声不断传入府内。
身着满族少女装扮的大玉儿和侍女苏茉尔闻声从房门里出来,悄悄走到大门内的一角,引颈朝外张望,好奇地低声嘀咕。
苏茉尔笑着道:这里的人真奇怪,成天紧紧张张地来去奔波,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为啥不学咱们科尔沁哪?白天虽然累一点儿,可太阳一下山就悠哉快活了,弹弹琴喝喝酒,无忧无虑,一觉睡到天亮。
大玉儿白了苏茉尔一眼道:你别说了成不成?引得我又想起科尔沁,想得都快哭了!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大门外皇太极一脸严肃地走到坐骑前。
德长安忙跑过来侍候,他蹲下身熟练地并起手掌,皇太极的脚在他的双掌上一踩,利落地上了马。
德长安恭敬地:四贝勒一路平安!皇太极点点头,催动坐骑,率两名侍卫疾驰而去,很快就消融进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去了。
大玉儿望着皇太极消失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多尔衮是不是也跟着去?哪时候回来啊?苏茉尔瞅着大玉儿,偷偷一笑。
郊野的夜晚,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睡梦,皇太极一马当先,率领着众贝勒大臣披星戴月策马疾驰。
多尔衮赶上领头的皇太极,焦急地喊:四哥,父汗不会有事吧?皇太极头也不回,冷静地嘱咐道:专心点,别落后了!皇太极策马疾驰,把多尔衮撂下。
多尔衮心急火燎地喊:四哥!太子河畔,努尔哈赤的舟中依稀可见灯火闪烁着。
努尔哈赤刚熬过一阵剧痛,喘着气,冷汗直流,气若游丝。
努尔哈赤痛苦地:啊……从来不晓得……想缓过一口气……是这么困难……大福晋忧虑地问:大汗,您好些了吗?努尔哈赤咬牙道:好……是不会好了。
可我是英雄,再怎么样,也……不能叫痛……大福晋劝道:您好生歇着,别的话,明日再说吧!努尔哈赤摇摇头:不,时候到了,非说不可!这些天,我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想了很多,想着大金国的未来。
大福晋鼓励道:大金国的未来,还不是都靠您,您可得好起来!努尔哈赤郑重地道:大限来时,连我也靠不住了。
阿巴亥,你听着,我决定……把大金国的汗位传给……我们的孩子……多尔衮!第一卷命悬一线 大福晋骑虎难下大福晋一脸诧异,几乎叫出声:多尔衮?可是……他还年轻,又没有战功……努尔哈赤正色道:让代善帮他!只要有人辅政,年轻也不要紧。
大福晋:我以为,大汗心里属意的,是四阿哥……努尔哈赤:你猜得没错,原本我属意的,的确是皇太极。
他的军功、才干,无人能出其右……大福晋:那您为什么……努尔哈赤沉吟道:皇太极说过,他认为大金国要放眼神州天下,这我赞成;可是他主张起用汉人、反对祖宗的合议制度,我就不知道,对大金国的将来……是好是坏了。
我想,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可我不能赌啊!多尔衮为汗,代善辅政,祖宗成法就不至于变得这么快了!而且,多尔衮心地耿直,性情最像我。
他将来会是一个大英雄!大福晋怯怯地:恐怕……四大贝勒不会答应的。
努尔哈赤喘息着:所以我才非得叫他们赶来不可!只有当着众人的面,由我亲口说出来,多尔衮才能……安心接位,我的子孙……才能免于束甲相攻……大福晋安慰道:不会的,您别想这么多。
大不了,您写下诏书来,不就安心了?努尔哈赤突然瞪圆了眼睛:不行!大福晋神情错愕,很是不解。
努尔哈赤忧虑地:万一在我断气之前,他们赶不到,听见遗命的只有你,危险的也只有你……可是,如果你手上拿着这纸遗诏,恐怕……你跟多尔衮……母子两个……都活不成了!大福晋瞠目结舌:我……我不明白……努尔哈赤深深地叹了口气:唉!这一时我也说不清。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你别怕,这会儿……我觉得……好些了。
他又强打起精神感慨道……努尔哈赤英雄一世,我相信,天神非给我这个恩典不可,它不会让我死不瞑目的!偏偏又一阵剧痛袭来,努尔哈赤刚吼出声又极力强忍住,嘴唇咬出血来。
大福晋哭泣道:大汗……我……真恨不得代您受苦啊!努尔哈赤缓过气来,大口喘息着,突然苦笑起来:看来……天神是不肯买我这个面子了!努尔哈赤转头看大福晋,伸出颤抖的手,爱抚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她,柔肠寸断地说道:阿巴亥,这辈子……我拥有过很多女人,最宠爱的是你,恐怕……最对不住的,也是你……大福晋泣不成声:大汗,您死了,我也难活!努尔哈赤逐渐神情昏乱,频频摇头:不,不能这样!为了你,为了多尔衮,我……我要向天神下战帖!无论如何……我都要硬撑,一定要撑到……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截断他的话,努尔哈赤忍不住狂吼。
大福晋吓得死死地攥紧他的手,悲恸地拼命喊:大汗!大汗!努尔哈赤目光呆滞,他缓缓转头看大福晋,颤着唇难以言语,眼角涌出一滴泪,半晌,没有了气息。
一代枭雄努尔哈赤的心愿终究未能实现,死都不肯瞑目。
河岸边马群蹄声杂沓,由远至近。
大福晋痴呆呆看着努尔哈赤,怔怔地喃喃自语:您是大英雄,大英雄是不会死的!不要吓我,快醒醒,大汗……努尔哈赤一动不动,圆睁虎目,像是在质问苍天。
大福晋将手放在努尔哈赤鼻端,没有一丝热气,她的心彻底死了,泪水小溪般流了下来。
她扑在努尔哈赤身上凄厉地哭喊:大汗!您回来呀!大汗!……皇太极飞马来到舟边,顾不上与任何人打招呼,甩镫离鞍,跳下坐骑,直奔舟中。
他正准备掀帘入舟,听见里面传来女人野兽般的哭嚎声,一下愣住了。
他迟疑片刻,进入舟中努尔哈赤的寝室,看见大福晋伏在父亲身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皇太极缓缓转过头看着刚刚咽气的努尔哈赤,红了眼眶,喃喃地哽咽道:父汗……马队在前,车队在后,众人缓缓行进在漆黑郊野上,气氛悲痛沉重。
来的时候心急如焚、疲于奔命,去时方才觉得人困马乏,有气无力。
皇太极见此情景,下令扎营休息。
众人分成几拨,围坐在一堆堆营火前,窃窃私语。
火光映照着多尔衮伤心欲绝的脸,他出神地望着噼啪作响的火堆,突然捂住面庞哽咽起来。
他的母亲大福晋走出营帐,在他身边坐下。
大福晋关切地问:在想什么儿子?想你阿玛?多尔衮一抹脸,吸了吸鼻子,强颜道:额娘怎么还不休息?大福晋忧心忡忡地道:我心里有个绝大的难题,又没人可以商量,怎么睡的着?多尔衮道:告诉我吧!儿子当然要替额娘分忧。
大福晋迟疑一下,很想一股脑地说出来,可掂量再三,却又吞了回去。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说道:多尔衮,额娘问你,你相不相信额娘?多尔衮诧异地反问:这是什么话!我不信额娘还信谁?大福晋又问:你相不相信,额娘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多尔衮坚决地:当然相信!额娘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大福晋甚感欣慰,伸手抚着多尔衮的脸,深深看着他:儿子,额娘心里……好疼你好疼你,疼得都没法子说了……多尔衮深情地:额娘,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多尔衮伸出手,大福晋也伸出手。
母子俩四手交握,深深凝视。
皇太极和阿敏在不远处的营火旁打量着他们母子,揣测着他们谈话的内容。
阿敏疑惑地问:大福晋讲了吗?大汗到底有没有遗命?汗位又传给谁?皇太极神情凝重地道:父汗是有遗命,不过她说,如今大家都在外头,为防有变,等回京之后,她会在所有亲贵大臣面前,当众宣布父汗的遗命。
阿敏不满地道:连我们四大贝勒都不能先知道吗?她……在搞什么鬼?皇太极表面上沉着冷静,可内心却焦灼万分。
中午时分,一行人在城郊的一个乡村休憩。
大福晋走出征用的民房,满面忧愁、心事重重地眺望着乡村的田园风光。
尽管宁静的乡村风景优美,可她还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处理努尔哈赤的遗命,稍有不慎,性命堪忧。
远处传来马蹄马嘶声,皇太极带着几个随从飞驰而来。
皇太极下马过来见礼:额娘,打尖已过,可以启程了吗?再一个多时辰就该到京了。
大福晋犹豫片刻说道:皇太极,我有几句话,想私下跟你说。
皇太极噢了一声,有些意外地看着大福晋。
大福晋冲皇太极点点头,示意他有话进屋说。
皇太极跟着大福晋进屋,他有些困惑,心中作着戒备,目光灼灼地看着大福晋。
大福晋迟疑道:皇太极,过去……我们一直没有什么相互理解的机会……皇太极打断她:额娘有话,开门见山地说吧!大福晋果断地道:好!大汗断气之前,他遗命说,要把大金国的汗位传给……多尔衮!皇太极神色大变,这个消息如晴空霹雳,轰然一声,把他劈蒙了,脑中一片空白。
大福晋接着说道:还有,大汗要代善辅政,襄助多尔衮。
皇太极失落地喃喃自语:父汗……宁可相信大哥,也不相信我?大福晋严肃地道:我原以为,汗位准是传给你。
不过没料到,大汗他另有一番考虑。
好半晌,皇太极方回过神,但他思绪纷乱,心中辨不出是何滋味。
他强忍着不满情绪,勉强说道:回京之后,我把所有亲贵大臣都召来,你再当众宣布父汗的遗命吧!大福晋摇头道:不,不一定。
皇太极表情错愕:你的意思是……大福晋意味深长地:皇太极,如果你想做大汗,只要你一句话……第一卷酝酿的风暴皇太极身体颤抖了一下,突然戒备十足地:那……便如何?大福晋正色道:那你便能如愿!大汗的遗命,除了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皇太极一怔,他目光锐利如剑地看着大福晋,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福晋勇敢而冷静地迎视着他,深思熟虑地说道:因为我知道,四大贝勒当中,虽然代善居长,不过却是以你为首。
所以我才找你谈。
多尔衮还年轻,如果你们四大贝勒不支持他,他是斗不过你们的。
弄个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皇太极面有怒色,他打断大福晋的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大福晋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
好比阿敏,刚愎自用,谁也管不住他的坏脾气!皇太极愠怒地:那你是想逼我们四大贝勒,现在就立誓效忠新大汗多尔衮吗?大福晋严肃地:皇太极,方才我说的话,都是诚心诚意的。
违反了大汗的遗命,这罪孽都在我身上;不过,为了多尔衮的性命,下地狱我都愿意!皇太极想了想,冷静地问道:父汗的遗命,你已经告诉多尔衮了?大福晋摇摇头:没有!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我绝不会告诉多尔衮一个字。
皇太极微微冷笑道:汗位是多尔衮的,额娘倒真会慷他人之慨。
大福晋郑重地:多尔衮从小,就受你这位四哥的疼爱教导,他把汗位让给你,也不算是什么……皇太极勃然大怒,又一次喝断大福晋的话:住口!大福晋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皇太极发怒道:让给我?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母子俩,把汗位施舍给我?大福晋语无伦次:不,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皇太极怒不可遏:够了!我皇太极,岂能受人施舍?皇太极转身怒气冲冲往外走,大福晋神色慌张地拉住他的衣袖,急得眼泪打转:皇太极,你听我解释……皇太极甩脱她,用力摔门而去。
大福晋怔怔地:我说错了什么?我忘了,他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哪……大福晋强打精神,盘算着:这会儿最要紧的,便是坚定两白旗对多尔衮的拥护;万一四大贝勒不服遗命,有两白旗的支持也许我们母子还能有一条生路!沈阳大政殿前的十王亭附近,到处飘着蓝白纱幔,气氛凄凉肃穆。
皇太极独自一人缓缓走过十王亭,来到努尔哈赤所建的大政殿前,仰视着它特殊的帐幕造型,感慨万千。
皇太极自言自语地:父汗,你说这大政殿,要模仿帐幕的外形而建,好让我们都别忘记,大金国是在战场上打造出来的!我皇太极,从来没有忘!可是父汗,你为什么忘了我?多年来,我跟着你,奔驰沙场,出生入死!你说,我是你爱如心肝、惜如眼珠的儿子!父汗……你真的忘了吗?皇太极说着说着,眼含热泪,激动得直喘气。
他脑海里回忆起攻打宁远城时的情景,那是艰苦卓绝的一场战役,攻城的将士死伤无数,连身经百战的父汗都受了重伤。
那时,父汗愤恨,懊丧,陷入长时间的苦闷之中,他对自己是多么信赖和赏识。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帅帐内,沉重压抑,烛光随风摇曳着。
努尔哈赤冷着脸,盯着帅案上的地图,好半天,突然他抽出匕首,用力一挥,匕首颤巍巍地钉在地图上。
努尔哈赤咬牙切齿道:二十万大军,竟然攻不下一座小小的孤城!站在一边的皇太极见状,忙劝慰道:父汗息怒,身子要紧。
努尔哈赤:这么多年来,每一回班师,都带着无数的战利品。
只有这回,咱们是带着无数弟兄们的尸骨!从宁远城下冒死夺回来的尸骨!皇太极:父汗,明年再来报仇!咱们八旗铁骑一定要踏平宁远城!这时,汉人传译进帐禀道:启禀大汗!那袁崇焕……他知道咱们要撤军了,竟然特派专使,前来送礼致意。
努尔哈赤意外地:哦?汉人传译:专使还带来了袁崇焕的口信……努尔哈赤:袁崇焕怎么说?汉人传译恐惧地:奴才不敢说。
皇太极怒道:快说!汉人传译:是。
袁崇焕要对汗王说,老将军久久横行天下,今日竟败于我这后生小子之手,岂非气数?……皇太极大怒地打断:混账!汉人传译恐惧地:是……是……努尔哈赤抬手制止皇太极,但他自己也面色铁青,强忍怒火半晌,努尔哈赤突然微微冷笑,说道:听着,去准备名马和礼物,作为回赠。
还有,叫专使回去告诉袁崇焕,明年此时,相约再战!汉人传译慌忙应是,匆忙出帐。
皇太极咬牙切齿:可恶的袁崇焕!总有一天要拿他千刀万剐!努尔哈赤却突然笑了一声,摇摇头,深呼一口气,眼眼里放出锐利的寒光,狠狠挥了一下手,说道:袁崇焕他能坚定军民之心,把宁远孤城守得固若金汤,确实不简单!不过,倘若他以为我老了,那他就是大错特错!哼,我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手臂扯动了创口,疼得他皱起眉头,因前一段时间失血过多,他一阵晕眩,支撑不住。
皇太极大惊忙上前扶住他。
努尔哈赤喘着气道:明年,如果我不能来,皇太极,我要你代替我,跟袁崇焕决一死战!这事关我的荣誉、大金国的未来……皇太极,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皇太极当时心中一震,精神振奋地:父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努尔哈赤听后欣慰地拍拍皇太极的肩膀,爽朗地笑了。
可现如今,这一切都变了,成了过眼烟云了吗?皇太极猛转身,看着大政殿前飘着蓝白纱幔的十王亭,神情激动地喊:父汗,你不是把你的荣誉和大金国的未来,都交给我了吗?难道你都忘了?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把这一切都交给乳臭未干的多尔衮?你是伟大的昆都伦汗,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我不相信!不远处,阿敏和莽古尔泰走过来,他俩听见了皇太极的喊叫。
阿敏跟着情绪激动地怒吼:我也不信!皇太极大吃一惊,转过头来,见阿敏、莽古尔泰气势汹汹并肩走近。
皇太极有些尴尬地问:阿敏?莽古尔泰?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阿敏神秘地:找你商议大事!莽古尔泰严肃地问:听说父汗的遗终遗言,是让多尔衮继承汗位,代善哥哥辅政?皇太极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的?阿敏态度坚决地:两白旗有人在悄悄散布谣言,我们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皇太极阴沉着脸道:这不是谣言。
大福晋已然亲口对我说,这确是父汗的遗命……你们走吧!汗位已定,只待宣布,没什么好商议的了!莽古尔泰叫道:毕竟,这会儿还没有宣布啊!皇太极闻此言怔住,心中一动,看来不用他动手,有人比他更着急。
阿敏激动地:我就不信,偏生这么凑巧!大汗死的时候,就只有大福晋在身边!只凭她一句话,死无对证,谁晓得是真是假!莽古尔泰恼怒地:绝对是假!没人会相信这是父汗的遗命!这些年,政事都是我们四大贝勒在掌管,要继承汗位,也该从我们四大贝勒之中挑选啊!阿敏叫道:我阿敏和莽古尔泰是绝无奢望,四大贝勒之中,立长,该是代善哥哥;立贤,便该是皇太极!皇太极别过脸去,强抑情绪,尽量作出心平气和的样子。
而这时,他却看见德长安脚步匆匆地赶过来。
德长安向几位贝勒请过安后,便报告道:二贝勒,我已经把十四爷和十五爷接出宫,送往四贝勒府了。
皇太极猛然转头看着德长安,皱着眉头问:德长安,你在做什么?阿敏忙说道:别怪他,是我的主意。
无论如何,先隔离他们母子再说!皇太极面有愠色:德长安,你是我的人,为什么听二贝勒的命令?德长安慷慨陈词:属下听二贝勒的命令,是为贝勒爷着想。
正因为我是爷的人,才效忠于贝勒爷!不仅是我,两黄旗上上下下,都发誓效忠四贝勒!别人要想做大汗,两黄旗拼死也不答应!皇太极很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卷囚禁继承人阿敏激动地:我就不信,偏生这么凑巧!大汗死的时候,就只有大福晋在身边!只凭她一句话,死无对证,谁晓得是真是假!莽古尔泰恼怒地:绝对是假!没人会相信这是父汗的遗命!这些年,政事都是我们四大贝勒在掌管,要继承汗位,也该从我们四大贝勒之中挑选啊!阿敏叫道:我阿敏和莽古尔泰是绝无奢望,四大贝勒之中,立长,该是代善哥哥;立贤,便该是皇太极!皇太极别过脸去,强抑情绪,尽量作出心平气和的样子。
而这时,他却看见德长安脚步匆匆地赶过来。
德长安向几位贝勒请过安后,便报告道:二贝勒,我已经把十四爷和十五爷接出宫,送往四贝勒府了。
皇太极猛然转头看着德长安,皱着眉头问:德长安,你在做什么?阿敏忙说道:别怪他,是我的主意。
无论如何,先隔离他们母子再说!皇太极面有愠色:德长安,你是我的人,为什么听二贝勒的命令?德长安慷慨陈词:属下听二贝勒的命令,是为贝勒爷着想。
正因为我是爷的人,才效忠于贝勒爷!不仅是我,两黄旗上上下下,都发誓效忠四贝勒!别人要想做大汗,两黄旗拼死也不答应!皇太极很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德长安接着问:属下请示,如何处置十四爷和十五爷?阿敏命令道:德长安,你给我拦住他们,关住他们,随你怎么办!反正别让他们坏了大事!德长安道:遵命!皇太极脑子里一闪念,伸手想拦阻,又迟疑了,终究没开口,他看着德长安转身而去,叹了一口气。
莽古尔泰劝道:皇太极,情势由不得你。
我看,你跟多尔衮这个对头是做定了!皇太极没有答话,他面沉似水,心中翻江倒海,十分矛盾。
四贝勒府偏厅里,摆设着一些红木家具和字画。
多尔衮急匆匆奔入偏厅,而大玉儿正好奔出迎接,两人泪眼相望,终于不约而同地上前,四只手紧紧相握。
多尔衮哽咽道:玉儿!……我父汗他……去世了!……大玉儿慌得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频频说道:多尔衮,不哭!……不哭!哲哲闻声出来,十几岁的多铎正好也走进来,奔过去拉着她,大哭起来。
哲哲焦急地:你们回来了?怎么个情形,快告诉四嫂!多尔衮抽泣道:父汗自觉病情有变,下令离开清河温泉,途中在鸡堡停下。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父汗已经……已经去了,身边只有额娘一个人。
多铎哭道:四嫂!阿玛死了!四哥又不让我去找额娘!我要额娘!哲哲听后心中诧异,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她听见大厅外有声音,转过头看见德长安低声指挥两名侍卫在厅门外左右站定。
哲哲奇怪地问:德长安,贝勒爷人在哪儿?德长安进入厅内,躬身道:四贝勒正在议事,他特别交待,请两位小爷待在福晋这里,别出去,更不可入宫!哲哲和大玉儿等人都大吃一惊。
哲哲困惑地:你没有弄错?这是……四贝勒的命令?德长安答道:喳,福晋。
多铎生气地说道:我不信!德长安,你看清楚,我哥哥领正白旗,我领镶白旗,两个旗主在这里,四哥怎么可能叫你一个小侍卫把我们关起来?德长安瞥了多尔衮和多铎一眼,不屑地牵牵嘴角:我是四贝勒的属下,只听命于四贝勒。
我可不管什么别的旗主,尤其是,没有军功的旗主!多尔衮脸色很难看,多铎愤怒地上前要抓德长安。
多尔衮伸手拉住多铎,忍怒道:德长安是听命行事,不用找他麻烦!我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玉儿困惑地对哲哲说道:是啊!姑姑,多尔衮和多铎,不是应该陪着大福晋一块儿守灵吗?哲哲对她使了一个制止的眼神,大玉儿噤声。
哲哲教训道:姑姑不是教过你吗?这里不是科尔沁,你要多听少说话!就算有话,也得先在脑子里转转,想想该不该说!大玉儿不服气地说道:可是姑姑……多尔衮激动地打断她的话:玉儿没错!这话当然该说!其实,这也正是我想问的话!究竟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额娘?哲哲亦知事有蹊跷,想了想,先和悦地安抚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多尔衮,多铎,你们兄弟俩别急,让四嫂先去问个清楚,好不好?多尔衮和多铎对望一眼,多尔衮道:好,那我们等四嫂的消息。
哲哲点点头,便匆匆走出偏厅,三人都急切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惴惴不安。
哲哲神色紧张地在回廊里快步走着,迎面看见侍女珍哥匆匆跑来,她喘着气道:福晋,我正要去找您……哲哲忙问:发生了什么事?珍哥焦急地:不知道为了啥,两黄旗在外头闹了起来,还嚷着要进宫,闹到大汗的灵柩跟前去呢!哲哲诧异道:有这种事?你再打听去!珍哥答应着离开,哲哲匆匆朝皇太极平日议事的书房走去。
在回廊里,她隐隐听见府外有人群的鼓噪声,一怔,停下脚步。
长廊尽头,出现皇太极背手而行的高大身影,后面跟着两个侍卫。
哲哲连忙迎上去,急问:贝勒爷!外头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又为什么让多尔衮和多铎……皇太极蓦地抬手,制止了哲哲,转头对一个侍卫道:守着去!除了大贝勒之外,不许任何人过来!侍卫答应一声,迅速走开。
哲哲还想问,皇太极却示意她停止。
皇太极神情凝重,沉声道:这会儿没工夫多说,有大事急着商议。
你入宫举哀去吧!皇太极随即走入书房,重重关上门。
哲哲犹豫着,很不放心,只好在书房外凝神细听。
阿敏和莽古尔泰在书房内已经等候片刻,见皇太极进来,忙站起身。
皇太极冷静沉着,阿敏、莽古尔泰却显得很暴躁。
皇太极责备道:我已经派人去压制两黄旗,而你们也应该……阿敏抗议道:压制我们的人?为什么?是两白旗先挑衅的!莽古尔泰怒道:两白旗只不过是听了谣言就如此张狂,多尔衮真要即了汗位,那还得了?就算压制得住,他们不会暗中争斗吗?这样离心离德的军队,还能打仗吗?阿敏鼓动道:皇太极,你就让我们放手去干吧,反正除了两白旗,没人会相信那女人的话!皇太极沉思道:大福晋得宠,她所生的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年纪轻轻便各领一旗。
阿玛对他们的宠爱,可说是有目共睹。
如果阿玛遗命多尔衮即位,倒也不算意外。
会相信这说法的,只怕大有人在!阿敏不服气地:想到这个就更气了!咱们多年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流血拼命,好不容易才当上旗主,三个小弟弟并无尺寸之功,这教人如何心服!莽古尔泰骂道:还不都是大福晋那个狐媚子,哄得阿玛都糊涂了!皇太极叹息道:三个小弟弟倒是无辜,当不当大汗……我也并不那么在乎……阿敏急忙打断他的话:皇太极,你……你不担心八旗子弟各拥其主、互相残杀?皇太极沉痛地:我当然担心,而且我的忧虑比你们更深!我对大金国的未来,是有很多理想和规划的,但是父汗不肯把国家交给我,我也无可奈何!莽古尔泰咬牙切齿地:我根本不信这是父汗的决定!你们想,三个小弟弟名下拥有镶红、正白和镶白共三旗,倘若多尔衮当了大汗,大福晋以国母之尊,控制儿子就等于控制三旗,合起来的力量超过我们任何一个,谁敢不听从她?阿敏恍然大悟,惊怒道:对啊,那大福晋岂不就能左右八旗了?莽古尔泰叫道:左右八旗就等于左右了整个大金国!我根本不信父汗会不肯把国家交给皇太极,而宁可交给一个女人!阿敏冷酷地:为了大金国的将来,别无他法,只有除掉她们母子俩!第一卷沙场易胜,人心难敌皇太极慌忙说道:不可以!你们别碰多尔衮!阿敏惊讶地问:为什么不可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啊!莽古尔泰暗中拉了拉阿敏,低声道:你忘了?皇太极很疼爱多尔衮的!阿敏一怔,悻悻然地瞥了皇太极一眼:皇太极,四大贝勒的利益,都牵连在你身上。
你可别忘了,我们也是你的兄弟!莽古尔泰叫道:就算不顾我们的利益,你也不能让阿巴亥那个奸诈的女人,假传父汗遗命,惹出八旗子弟互相残杀的惨剧!皇太极悚然心惊:万一真的出事,那么大金的前途……阿敏悲观地道:大金的前途就要葬送了!皇太极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心中像有一条飞龙被锁链捆绑着挣扎着,大汗的宝座对他是那么重要,那么有诱惑力,他知道心中那条飞龙他已经控制不住了。
莽古尔泰生气地道:皇太极,你还在犹豫什么?不能当机立断,还能叫做大丈夫、大英雄吗?皇太极深呼吸着,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问道:你们是下了决心,不肯拥戴多尔衮?阿敏、莽古尔泰不约而同地答道:抵死不肯!皇太极迟疑地问:如果,大哥肯呢?阿敏不屑地:有胆子他就来跟我的镶蓝旗打一仗!哼,我看准他没胆!皇太极背着手来回走,阿敏和莽古尔泰用紧张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半晌,他停下,深呼一口气,咬咬牙,断然道:我一定要保住多尔衮!要是杀了他,就换成两白旗那边镇压不住了!我惟一的希望,就是把这件事情对大金国的伤害,降到最低。
阿敏咬牙道:好,如果你坚持要保住多尔衮,那么,我们也只好坚持,必须除掉大福晋!莽古尔泰皱着眉问:可是,该怎么做呢?阿敏冷冷地道:现成的办法。
殉葬!书房外的哲哲闻言大惊失色。
皇太极愣住,沉默不语。
他在反复掂量着,有些不忍心。
阿敏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他一拍桌子:这是个好主意!就让她殉葬!莽古尔泰逼视着皇太极道:皇太极,大金国的危机,一触即发,没工夫再迟疑了!皇太极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想了想,咬牙下定决心地点点头。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偏厅里点上了灯,等消息的多尔衮、大玉儿等人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孩子的多铎在一方虎皮褥子上睡着了,苏茉尔为他盖上一件皮袄。
德长安和侍卫冷着脸,注视着多尔衮的一举一动。
苏茉尔看着熟睡的多铎,低声道:可怜的十五爷,哭了这么久,总算睡着了!多尔衮看着墙角,茫然地发着呆。
大玉儿走过来,温柔地道:多尔衮,别伤心了!多尔衮焦急地:四嫂怎么还不回来?大玉儿:想是入宫举哀去了。
多尔衮突然紧张地抓住大玉儿的手:玉儿,你不会走吧?大玉儿诧异地:走?走到哪儿去?多尔衮黯然神伤:你刚来,就碰见这些事。
我怕你……不愿意待在这儿……大玉儿:既来之,则安之。
况且,你正是需要我的时候呢!你说过的啊,你相信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多尔衮说不出话,感激地看着大玉儿。
大玉儿:挺晚了,歇会儿吧?多尔衮:我歇不了。
我老是在想……阿玛对我说过的话。
大玉儿:哦?他对你说了什么?多尔衮望着灯光,怔怔地道:那天……就是阿玛上清河温泉养病的前一天早晨……一个旭日东升的早晨,多尔衮骑着马来到沈阳城外的一座山上练习骑射。
他看着霞光万道的朝阳下,壮丽的山谷和溪流,心中豪情万丈。
突然,他望见崖边有一个牵着马的孤独身影,好像很熟悉。
他跃下马,将马拴好,向对方走过去。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原来是一脸病容的努尔哈赤。
多尔衮惊喜地:啊,果然是阿玛!努尔哈赤微笑道:多尔衮,这么早啊!多尔衮答道:师傅要儿子多锻炼,儿子天天早起,一日也不敢松懈。
努尔哈赤欣慰地点头道:很好!我明天就要上清河温泉了,你可要加紧习文练武,才不枉师傅们对你的称赞。
多尔衮信心十足地:我不会让阿玛失望的!努尔哈赤深情地看着多尔衮,微微叹了口气:孩子,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总觉得还不急,工夫多得很,自有深谈的时候。
如今我精神短了,只希望……还来得及把我一生的经验和理想都告诉你。
多尔衮劝道:阿玛,野外风大,于您病体不宜,回去吧?努尔哈赤感慨道:旧伤复发而已,不碍事!不过,我明白你是孝顺我。
多尔衮劝道:您可要放宽心,好好静养一阵,别老是急着想打仗。
努尔哈赤苦笑:你倒是明白我的性情,不过,你不明白我的心境。
说到这,他长叹一声,继续道:我自二十五岁征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回,万万没想到,我领着二十万大军,竟然败在宁远这小小一座孤城之下!莫非……我努尔哈赤……真的老了?多尔衮激动地道:谁说阿玛老了!您永远都是大英雄!努尔哈赤感慨道:大英雄!是的……只不过,英雄也会老啊!多尔衮慷慨激昂地道:只要阿玛的英雄气概,流传在世世代代八旗子弟的血液里,那么阿玛非但不会老,而且,永远纵横天下。
努尔哈赤闻言,精神一振,微笑道:多尔衮,你说得对。
夏日之晨,欣欣向荣。
多尔衮伸手遥指崖下无边的郊野,说道:阿玛请看,您一手创建的大金国,正好像这旭日初升呢!努尔哈赤闻言,心中一动,转过头,深深凝视着多尔衮:多尔衮,你年纪轻轻,可是我却从你刚才那些话中,听出了一股不凡的英雄气概!多尔衮兴奋地道:等我到了上战场的年纪,一定要学阿玛,做个大英雄!努尔哈赤微笑: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打仗?多尔衮昂然道:当然!要做大英雄,哪能不打仗!努尔哈赤意味深长地说道:多尔衮,我告诉你的话,你听着。
打仗,有许多种。
沙场上的仗,固然难打;人心里的仗,更是难打。
孩子,如果你这一生注定要打的仗,又多又艰难,记住我的话,只有制伏自己,才能制伏敌人!多尔衮听得似懂非懂,凝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和蔼地一笑,取出龙佩,递向多尔衮。
多尔衮像是在自言自语:沙场上的仗,固然难打;人心里的仗,更是难打……只有制伏自己,才能制伏敌人!玉儿你说,我阿玛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大玉儿沉吟道:这……我也不明白。
不过,大汗英雄一世,他的话,想必是有道理的。
多尔衮从怀中取出龙佩给大玉儿看:后来,阿玛就给了我这个龙佩,要我好好保存。
他说,这龙佩你别的兄弟都没有哪!大玉儿猜测道:这意思是……他选了你继任大汗吗?多尔衮摇头:那我怎么会晓得?大玉儿思索着说道:也许是……大父汗心里已经决定了,不过你年纪轻,没有军功压不住人,所以他还不便明白讲出来。
多尔衮难过地:这会儿我也没心情去想了,我只挂念我额娘。
玉儿,我担心,宫里一定出事了。
大玉儿安慰道:能出什么事呢?不会的。
多尔衮不解地问:那四哥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儿,不许出去?大玉儿语塞:这……多尔衮担心地道:玉儿,你能不能想法子打听一下,我额娘是不是还在寝宫检点阿玛的遗物?为什么老不出来?也不让我们进去?大玉儿心中生出一丝怯意,但看见多尔衮期盼的目光,她想了想,决定去冒这个险。
第一卷逼宫大玉儿叫过苏茉尔,她低声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伺候两位贝勒爷。
多尔衮闻言,拉住大玉儿:算了玉儿,别去了!我心慌得很,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苏茉尔自告奋勇道:是啊,格格,万一福晋回来不见你,跟我要人,那我怎么办?格格要办什么事儿,就差遣我吧!大玉儿睨视着她吩咐道:苏茉尔,要办这桩事儿……可得胆子大!苏茉尔笑道:别的不敢说,我天生胆子大!大玉儿郑重地道:是吗?除了胆子大,还得心思细。
苏茉尔迟疑地道:心思细?那……就难说了!大玉儿叮嘱道:还是我教你吧!你想法子混进宫去,帮十四爷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形!要是有人为难你,你就说是奉我之命去找姑姑,只因初来乍到,不小心迷了路。
懂吗?苏茉尔点点头:好吧!我尽力试一试!多尔衮感激道:苏茉尔,谢谢你。
一切小心!苏茉尔笑道:没事儿,十四爷别谢,我可担不起!大玉儿仔细想想,心中不安起来,她将苏茉尔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我想,姑姑的话也许是对的。
这里不是科尔沁,咱们要学着多听少说话;就算有话,也得先想想该不该说。
所以,万一你打听到什么……唉!总之,别当着多尔衮的面说,先私下告诉我,免得惹祸。
苏茉尔会意地点点头:知道了格格。
放心吧!大玉儿忧虑地道:但愿无事才好。
否则,恐怕多尔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