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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诡变

2025-03-30 08:08:25

云散碧天长。

午前。

阳光绚烂,斜照在萧家庄的大门上。

龙飞斜披着阳光站在门前。

萧家庄的人纵然不能够消解他心中所有的疑问,也必然消解其部份,即使小部份。

门上的朱漆下少已经剥落,显然很久没有修饰,萧立难道竟贫至此?龙飞两次敲门,都是没有反应。

这个庄院之内到底有多少人居住呢?龙飞实在有些奇怪,正准备第三次敲门,那道门忽然在内打开,一个人探头出来。

赫然就是昨夜那个老妇。

她一身灰布衣裳,阳光下那张脸庞当然就没有夜灯光下那么恐怖。

龙飞并不奇怪,一笑。

那个老妇却是意外之极,一怔,道:是你?龙飞笑应道:老人家……老妇面色一沉,截口道:你又来干什么?龙飞道:这里是萧家庄?老妇瞪着龙飞,道:是又怎样?龙飞道:未知萧立萧老前辈可在家吗?老妇又是一怔,道:你是来找我家主人?正是。

你认识我家主人?不认识。

那么你……未知老人家又是萧家庄什么人?我是这里的菅家,你叫我白三娘好了。

岂敢。

龙飞始终一脸笑容,始终那么客气。

白三娘拉起的脸庞不觉松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得虽然是这样突然,但无论怎样看,都不怎样讨厌。

她警戒之心,却并未因此松懈,上下打量着龙飞,道:既然不认识我家主人,怎么又走来找他?龙飞早已盘算好番说话,正准备回答,门内忽然响起洪钟似的一个声音:是谁要找我?白三娘慌忙偏身让开。

一个金衣老人标枪也似站立在白三娘身后七尺院子中的花径上。

他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些灰白,年纪即使没有六十,相信亦很接近,可是一点儿老态也没有。

他的身材魁梧手掌宽厚,熊腰,虎背,鹰鼻,狮口,眼似铜铃,眉如漆刷,每一部份,比一般人都大一些,站立在那儿,简直就像是一座铁塔。

龙飞目光一落,连随抱拳一揖:可是萧立萧老前辈?金衣老人洪声道:正是萧立。

龙飞接道:晚辈龙飞……萧立截口道:一剑九飞环的那个龙飞?龙飞颔首,道:正是。

萧立上上下下打量了龙飞两遍,突然大笑道:好,英雄出少年,真个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龙飞欠身道:前辈过奖了。

凭你今日的声名,想不到竟还如此谦虚,怪不得江湖上的朋友一提到你,总是竖起大拇指,难得,难得!萧立大笑不绝,猛可一声吆喝:不交你这种朋友交那种朋友?快请进来,喝杯水酒!连来意都未问就请进去喝酒,这个萧立倒也豪爽得可以。

龙飞虽然有些意外,反而放下心来。

因为豪爽的人通常都是比较容易说话的。

龙飞连随应声: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举步跨进去。

那个白三娘在一旁乾瞪眼,却没有拦阻,待龙飞进来,又将门关上。

萧立即时吩咐道:三娘,你快去给我们拿酒来,下酒的东西也莫要少了。

白三娘应声正想退下,萧立又叫道:且慢!老爷还有什么吩咐?你经过玉郎的房间,叫他来大厅见我。

大少爷不在家。

那里去了?这我可不知道,昨天他已经不在的了,今早我走遍庄院,都找他不着,到现在仍然未见他回来。

小畜牲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大胆,去那里也不留句话。

老爷找他有什么事情?就是要小畜牲一会这位龙英雄,让他看看人家如何出息,他又如何没用。

白三娘垂下头,不敢作声。

龙飞听在耳里,不禁有些诧异。

儿子是小畜牲,老子岂非是老畜牲?以萧立的豪爽,应该就不会来这种谦虚,骂出那种话,对儿子必然就不大满意。

萧玉郎精于雕刻,有魔手之称,何以说没用?萧立连随摆手,道:既然不在,算了。

语声一顿,回顾龙飞,道:请!当先转身走向那边大堂。

龙飞亦步亦趋。

前院并没有后院那么荒凉,最低限度,并没有长满野草,但两旁的花木,显然都已经很久没有修剪。

墙壁的白垩很多剥落,栏干支柱的朱漆也是。

这个萧家庄,萧条得就像是一张褪色的扇面。

尽管这样,仍然可以看得出规模绝不稍逊于隔壁的丁家庄。

大堂名符其实是一个大堂,四壁却一片空白,并下像丁家庄的大堂那样,满挂着书画。

看来这个萧立还是一个粗人。

不过这比起附庸风雅,不懂强装懂的那种人却是好得多了。

对门的那面照壁之前,放着一道奇高的屏风,后面白烟缭绕。

一股既不浓,又不淡的檀香气味充满了整个厅堂。

屏风的后面到底放着什么东西?龙飞目光一落,不由自主的生出这个念头。

素白的屏风之上,并没有画着什么,只见一片空白,主要的作用,似乎就在于将后面的东西屏起来。

萧立就招呼龙飞在这道屏风前面的那张八仙桌旁边坐下。

龙飞虽然很想绕到屏风后面一看究竟,结果还是坐在那里。

他没有忘记这是别人的地方。

在未得萧立同意之前,他又岂能够到处窥望?萧立随即道:你是从丁鹤那儿来的吧?龙飞颔首未答。

萧立又问道:丁鹤可好?很好。

紫竺呢?我还没有见到她。

不在家?听说午后才回来。

你们的佳期相信很近了?龙飞实在想不到萧立竟然有此一问,怔住在当场。

萧立看在眼内,笑笑道:不用瞒我,你们的婚事我早已知道。

龙飞道:哦?萧立笑接道:为了你们的婚事,玉郎那个小畜牲还难过好一段日子。

龙飞道:哦!萧立道:他难过也是自讨苦吃,这要怪,只能怪自己。

一顿又说道:虽然是自己儿子,我这个父亲还是要这样说。

龙飞道:听说玉郎兄精于雕刻,一双手出神入化,有『魔手』之称。

萧立道:事实是如此。

龙飞道:晚辈在雕刻这方面却是门外汉。

萧立道:这种雕虫小技要学固然容易,要精也不难。

龙飞道:无论如何,玉郎兄总算是有一技之长。

萧立道:而且附近好几间庙宇都重金礼聘他雕刻佛像。

语声倏的一沉,道:只可惜我的追命三枪,他却连半枪也练不好。

龙飞奇怪道:玉郎兄一双手既然是那么灵活,怎会练不好?萧立摇头道:小畜牲生性柔弱,自幼不喜习武,强迫也强迫不来,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龙飞道:原来如此。

萧立道:紫竺难道就没有跟你提过他?龙飞道:从来也没有。

萧立笑笑颔首,道:由此可知,紫竺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龙飞笑笑不语。

萧立接着道: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龙飞道:嗯。

不过感情这种束西非常奇怪,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萧立好像有些感慨。

日久未必就会生情。

龙飞不觉点头。

萧立又道:我这个人虽然鲁莽,看人却是很少走眼,早在多年前我便已看出紫竺是绝对不会喜欢玉郎那种柔弱如女人,全无丈夫气概的男人的了,所以当他提出要娶紫竺的时候,也实在令我烦恼过一阵子。

龙飞道:为什么?萧立道:你知道的了,丁鹤跟我是老朋友,凭我们的交情,要撮合这头亲事应该绝对不成问题,但是要两个性情格格下入的人勉强生活在一起,我个人却是最最反对的。

龙飞连连点头,对萧立又平添三分好感,这并非因为萧立没有让儿子娶紫竺,完全是因为萧立对这件事情采取的态度。

能够有萧立那种思想的人在当时来说事实不多。

萧立继续说道:亦所以,我只是闲谈间略略提过一次,甚至没有问丁鹤有什么意见。

龙飞说道:可是,那总要有一个交代。

萧立道:我虽然不忍心勉强紫竺嫁给那个小畜牲,同样也不忍心看见他几日茶饭不思,到底是自己儿子,现在你明白我是烦恼什么了?龙飞道:那……那么怎样办?萧立截口说道:正当我大感烦恼之际,事情忽然又有了变化。

龙飞急问道:是什么变化?他母亲,也即是我老婆极力反对这件事。

哦?大概她亦发现,玉郎与紫竺的性情格格不入,不适宜结为夫妇。

萧立一顿才接道:也许是另有原因亦未可知,但难得她来反对,省得我烦恼,我也就懒得过问。

后来……也没有再问她。

萧立又打了两个哈哈,压低嗓子道:你也许不知道,我的武功虽然很不错,样子也长得够凶恶,可是在老婆面前,就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龙飞不禁莞尔。

萧立叹了一气,接道:见到她,我简直就像是免子见到老虎一样,只有发抖的分儿。

龙飞实在想不到萧立怕老婆竟然怕到这个地步。

那位萧夫人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个人?龙飞不由想起母大虫顾大嫂。

顾大嫂乃是武林中有名的三条母老虎之一,非独性情凶悍泼辣如老虎,甚至声音容貌亦是老虎也似。

不成那位萧夫人就是顾大嫂那一般模样?萧立好像知道龙飞在想什么,笑接道:但你若是以为她真的跟老虎一般,可就大错特错了。

龙飞道:哦?萧立道:她年轻的时候是这附近出名的美人,便老了,也比一般的老女人好看好几倍。

龙飞道:哦?萧立道:一个男人之所以怕老婆未必是因为老婆脾气暴躁,容貌丑恶,所谓怕,其实是爱的一种表现,如果他不爱老婆,根本不会怕老婆。

龙飞亦想不到萧立居然还有这种论调,笑应道:这也有道理。

萧立笑顾道:你现在或者仍在怀疑,但相信很快的,你就会知道到底是不是。

龙飞无言颔首。

萧立连随转回话题,道:如果只是他母亲一人反对,事情未必全无转机,但连我都不赞成,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龙飞道:哦?萧立道:否则他又怎会废寝忘食,日以继夜的去雕刻紫竺的木像?紫竺的木像!龙飞心头一动。

莫非就是那个木像?萧立摇头接叹道:这孩子也未免太痴了。

龙飞亦不禁一声微喟。

这方面他母亲倒没有加以阻止。

萧立双手一摊。

事情始未也就是这样,现在你总该明白吧,也总该放心了。

龙飞道:我……萧立道:你大概最近从什么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情,所以走来找玉郎一问究竟,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想当年,我做事又何尝不是你这样单刀直入,直截了当,不喜欢拖泥带水。

龙飞继续摇头。

萧立笑接道:今天你来得虽然不是时候,恰巧玉郎不在家,但你与我说亦是一样,他能告诉你的,相信不此我为多,再说他现在已经心灰意冷,便是见上面,只怕也不愿与你多说什么。

龙飞好容易等到萧立住口,苦笑道:前辈误会了。

萧立一怔道:误会?误会什么?龙飞道:晚辈这一次到来,是另有原因,即使前辈与玉郎兄都下在家,只要是住在这个庄院的人,晚辈都准备请教一下。

萧立大奇道:到底是什么事?龙飞道:这要从昨天说起……说话到一半,堂外人影闪处,白三娘已捧着盘子走进来。

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两样小点,两支酒杯。

萧立目光一转,说道:喝杯水酒再说。

龙飞点头。

萧立等白三娘将盘子放下,挥手道:没你的事。

白三娘冷冷的瞟了龙飞一眼,应声退下。

萧立连随拿起酒壶,亲自替龙飞斟了一杯酒。

满满一杯,甚至溢出杯外。

莫非这个人就是这样的粗心大意!不是水酒,是醇酒,陈年美酒。

龙飞只嗅酒香便已经知道,却没有细意品尝。

今天他并非为了喝酒到来。

他只是浅浅的呷了一口,便将酒杯放下,那么满的一杯酒在他手中,竟然没有再外溢。

萧立亦是替自己斟下了满满的一杯,却倒水一样倒进嘴巴,一口喝干。

这杯酒喝下,他的眼瞳最少光亮了一倍,谁也看得出他意犹未尽,还想再喝。

也就在这个时候,龙飞开始说出他昨天的怪异遭遇。

萧立无可奈何的放下酒杯。

龙飞的口才并不怎样好,也没有加以修饰,只是平铺直叔的将昨天的遭遇说出来。

萧立却已经听得呆住。

事情实在太诡异。

萧立的惊讶似乎并非完全因为事情的诡异,听到那个水月观音在竹林之外出现,他的面色就明显的起了变化,越变越难看。

可是他始终没有打断龙飞的说话。

龙飞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萧立的脸庞,所以都看在眼内,不过仍耐着性子说下去。

等到他将话说完,萧立的面色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