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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迦楼罗王

2025-03-30 08:08:15

寇仲扯着娇柔无力靠在他身上的莲柔往山崖边缘移过去,云帅眼睁睁的瞧着,目露杀机,显是动了真怒。

若非徐子陵在旁虎视耽耽,说不定他会凭绝世轻功行险一试。

到寇仲与徐子陵会合後,後来的那十多人中有叁人拔身而起,落到云帅之旁,认得的有四川胖贾安隆和毒蛛朱媚,馀下一人乍看毫无特异之处,中等个子,身材适中,不蓄胡须,但徐子陵和寇仲都感到这是个具有高度危险性的人物。

这不单因他目带邪芒,更因他的身法气度,绝不在安隆之下。

要知安隆乃位列八大邪道高手的人物,只凭这评估已可知此人非是易与之辈。

云帅却像看不到其他人般,精光闪闪的眼神仍盯着寇仲,冷然喝道:放开她!本人可予你们公平拚斗的机会,否则一切後果自负。

寇仲和徐子陵可说是从小给吓着大的,怎会将他威胁的言语放在心上,对视一笑,前者哈哈笑道:枉你身为一国之师,这麽可笑的话竟然从尊口说出。

我们既是凭真功夫把你的宝贝女儿生擒活捉,想放人吗?请拿出些真功夫来给老子看看。

安隆往他们瞧来的目光凶芒烁闪,显是勾起旧恨深仇,却没有说话,摆明是要尊重云帅的决定。

朱媚亦是眼含怨毒,狠狠道:你两人都算有头有面,这样挟持女流之辈,算甚麽英雄好汉。

寇仲的真气终成功制伏莲柔体内所有反抗的气劲,使她连眼睛都睁不开来,更不用说要移动或说话,全赖他抓着她玉臂始不致软倒地上。

他闻言好整以暇道:媚公主你这番话确令人费解,首先我和陵少只是江湖混饭吃的小流氓,从来都不算甚麽英雄好汉,其次女流之辈也可分很多种,假若能把祝玉妍挟持,恐怕任谁都只会赞你厉害了得,媚公主以为然否。

朱媚登时语塞,尚欲反唇强辩,她旁边那中年人轻拍她一下,朱媚立即乖乖的把吐至唇边的说话收回,只怒瞪寇仲。

徐子陵和寇仲大感奇怪,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朱媚这麽听他的话。

四人身後的高手早散向四方,把山崖围得水泄不通,两人除非跳崖逃走,否则休想离开。

犹幸对方尚未知突利正在後崖秘处疗伤,否则两人定要大感头痛,这正是寇仲阻止莲柔说话的作用。

云帅忽然朝那中年男子瞧去,那人微笑道:云国师可自行决定,朱某无不遵从。

两人心中剧震,终猜到来者乃朱媚之父,自号迦楼罗王的朱粲。

只看他纵於国务繁重、兵凶战危的当儿亦抽身来对付他们,可见对他们仇恨之深,即使倾尽天下江河之水,也难以洗脱。

云帅目光回到寇仲身上,沉声道:开出放人的条件来,不要太过份。

别忘记你们汉人有两句话,就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寇仲微笑道:这才是实事求是嘛。

条件很简单,就是贵方人马在明天黄昏前不得来找我们麻烦,更不可派人或鹞鹰来监视我们。

唉!我本想要你把鹰儿杀掉,但这要求对可爱的鹰儿实在太残忍,只好将就点算了。

包括云帅在内,朱粲方面人人大感愕然,非是条件太苛刻,而是因条件太好和太难拒绝。

只有徐子陵心中明白,寇仲需要他们这张牌,好进行以战养战和利用之以制衡其他势力。

不过这和玩火没多大分别,一个不好,就有自焚之祸。

云帅点头道:假若你肯立即释放柔柔,本人以西突厥国师之名作担保,必如你所愿。

寇仲笑道:这又有何难哉,大家就此一言为定。

拦腰抱起莲柔,轻轻松松的把整个波斯大美人向云帅抛来,莲柔在空中不住翻滚,动人的胴体妙曼无穷,直至她安然落入云帅臂弯中,在场众多男人的心神才回复过来。

安隆和朱桨仍是木无表情,丝毫不透露内心的情状,朱媚一对美目却亮起来,不住向安隆打眼色,显是希望毁诺出手,一举把两人收拾解决。

云帅略一检视,知女儿只是经脉受制,经过行气活血即可复原,双目精芒大盛,朝两人瞧去,点头道:两位好好珍惜这半夜及一天的光阴,本人必雪此恨。

话毕就那麽横抱女儿掉头而去,一阵风般消没在山坡之後。

情况立时变得非常微妙,由於云帅并没有招呼其他人一道离开,似他们是否动手对付两人,全交由朱粲决定,气氛转趋紧张。

朱媚更是眸珠乱转,跃跃欲试,正要鼓励乃父出手,竟给安隆一把拉住,这大胖子竖起拇指赞道:英雄出少年,两位小兄弟果然了得,安某人佩服佩服,只可惜难逃英年早逝之厄,就此拜别。

拖着绝不情愿的朱媚,转身离开。

朱粲亦往後退开,长笑道:我们间的事只能以一方溅血曝尸来解决,两位珍重啦!眨眼间,敌人走得一乾二净,山崖回复宁静,星空当头下,寇仲苦笑道:我是否做错了?徐子陵搭着他肩头,离开崖边,欣然道:你当然没有做错,照我看你已赢得云帅的尊敬。

寇仲愕然止步,不解道:尊敬?你是否哄我,难道你听不到他走时口口声声必雪此恨吗?徐子陵分析道:云帅只是为了朱粲父女和安隆才会对付我们,他的目标该是突利,与我们并没有真正解不开的仇怨。

刚才你表现得那麽爽快大方,对比下朱粲安隆一向的作为更显得卑鄙低下,所以他才故意不顾而去,没留下半句话,看看朱粲安隆等人会否尊重他的承诺。

又道:况且我们一直没对他的宝贝女儿施辣手,老云是鸡吃放光虫,心知肚明哩!寇仲心服道:经陵少这麽分析,我也深有同感。

不过照我看老云这波斯家伙生性高傲,绝不肯接受挫折失败,所以他仍会全力追击我们,此事後患无穷。

哈!那波斯女确是动人,真舍不得将她送还,搂在怀内不知多麽舒服。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你不如把精神留着想办法应付她父亲大人的快刀,单打独斗,我们仍稍逊老云一筹。

寇仲双目亮起来,点头道:和老云动手确可以学得很多东西,横竖有空,让我们研究切磋一下吧!徐子陵沉吟道:首先我们要好好思量的,就是为何他能比我们快速,只要想通此点,我们并非没机会胜他。

寇仲扯着他又走回崖边,到两人四脚悬空的坐在崖缘处,广阔的空间以星空和大片的原野作无垠的扩展,登时令他们心神开朗,焕然一新。

寇仲沉默片刻,始油然道:我和他交手的时间比较长,感觉特别深刻,此刻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敢肯定他之能使出这快速迅疾的刀法,是基於叁个理由。

徐子陵深吸一口迎面吹来的强劲山风,饶有兴趣的道:说来听听。

寇仲欣然道:今趟我们重逢并肩北上,有空闲时从不放过研究武功的机会,可见只有在压力下,人才会力争上游,奋斗不懈。

徐子陵同意道:这叫自强不息。

不过若没有像云帅这类刺激,我们绝难像这两天般不断有新突破,以战养战,正就是要作这样的追求。

唉!我好像要给你引得岔开话题了。

寇仲笑道:好吧!言归正传,云帅的刀法之所以能既快速又劲道十足,皆因他能以圆为直,此亦是他那把怪刀的特性。

除非我们能似他般也弄把这样的弯刀,否则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徐子陵点头道:这确是其中一个关键,弯刀转动变化的速度当然比直的刀子快上很多,更可利用其旋转破空的特性,配以独特的手法,此点真的是我们无法偷师的。

寇仲道:但亦非全无办法,你的手法一向以直为主,若多加点弧度圆角,会更是变化无方,陵少可多加考虑。

徐子陵动容道:这提议相当不错。

寇仲道:其次就是他的身法步法,这方面我们怎都低他一筹。

你有甚麽办法加以汲收改进,否则再遇上他时,仍只是看捱得多久的局面。

徐子陵露出苦思的神色,忽然剧震道:我想到啦!寇仲大喜道:小子真行,连这近乎没有可能的事都给你勘破。

徐子陵双目异采连闪,望往崖下黑沉沉一片的密林草野,徐徐道:还记得那趟在学艺滩跳崖成功,终练成乌渡术的情景吗?寇仲露出缅怀的神色,又疑惑的道:那跟这些有甚麽关系?徐子陵别过头来瞧他道:我是指从崖顶跃下去时的那一刻感觉,全身虚虚荡荡似的。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当从一点移往另一点时,惟恐力道不足,故全身劲气贯脉,既费力又拖慢速度,假若我们只须在移动之初发劲,就像跳崖时那样子,明白吗?寇仲倏地弹起,然後喽的一声飘往叁丈远处,大嚷道:成功哩!徐子陵心想难道真的这麽容易,不过寇仲刚才的飘身,确比平时快土一点,猛一运转真气,体内正反力道推动下,立即腾身而起。

他再不像往常般继续运劲,任由开始的力道带得自己往寇仲投去,全身虚飘若羽毛,没有半点重量似的,到落在寇仲身旁再运动另一股真气,略一点地,斜飞而起,横过近七丈的遥阔空间,落在崖後一株老松横伸出来的粗干上。

一重一轻,深合天然息养之道。

这是平时无法办到的,更远没现在般轻松容易,像不费力似的,且用不到往常一半的劲气。

寇仲一声长啸,冲天而上,双手抱膝,连续十多个翻腾滚转,落在徐子陵旁。

两人齐声长笑,充满欢愉满足的味儿。

事实上他们自目睹云帅绝世的轻身功夫後,千方百计改进这方面的不足,直至想通这心法,才功行圆满。

换过是其他人,就算想得此点道理,亦无法做得成功,试问谁能像他们般把体内真气操控自如,收发由心。

寇仲笑罢道:第叁个条件是体内真气运转的窍妙,为今我们既刚刚学晓,就再不用费神去想。

徐子陵倏地移往横干外虚空处,一个筋斗,左右脚连续踢出,疾攻寇仲胸口,後者不慌不忙,退离树干,两掌封格,砰砰两声,借力来到徐子陵头顶上,井中月离背出鞘,旋斩徐子陵,叫道:老云最厉害是有力卸力,无力借力这八字真言,看老子的功夫。

徐子陵急速换气,右掌扫出,虽然命中共中月,却有无法用力的难过感受,皆因大半力道给寇仲以巧妙的手法和气劲卸开。

寇仲大笑道:这才是真的!井中月微荡开半尺许,又回刀劈至,速度比上一刀迅疾多了,显然不但掌握到卸力的法门,还有借力的巧妙。

徐子陵往下坠去,左掌上托,掌劲迎上井中月的刀锋。

蓬!寇仲给冲得往上弹升时,徐子陵右拳疾出,在双足触地的刹那,拳风才冲天而起,疾击寇仲。

寇仲横移避过拳劲,落在离他叁丈的山岩上,骇然道:你怎能在捱我一刀後,这麽快便能反击?徐子陵微笑道:这是另一种借力,我吸收你少许力劲後,再回赠给你,天下间恐怕只有我们从《长生诀》与和氏璧得来的武功才能办到。

顿了顿後,续道:当日在往巴蜀的栈道上,涫妖女曾借我的身体和尤鸟倦过招拚搏,那时我记起与你和老跋吸取和氏璧内异能的经验,把涫妖女这份功力偷偷藏起,所以你刚才提起借力之法,我灵机一触,故能活学活用,练成这天下无双的借功大法,就算云帅看到,也要教他慨叹我们已青出於蓝。

寇仲动容道:这确是旷古绝今的奇学,假若真能运用得出神入化,就算对手比我们强,只要招式高下相差无几,我们将可立於不败之地,看刀!疾标前抢,井中月化为一卷黄芒,直取徐子陵。

徐子陵明白他心意,卓立不动,双掌推出。

蓬!寇仲刀沿砍中他双掌後,略一回收,劈出第二刀。

徐子陵笑道:成啦!横掌扫出,卸开刀劲。

寇仲大喜,凌空一个翻腾,嚷道:试试大家同时借劲,看看有甚麽後果?当!两人齐声闷哼,一往後挫,另一则给反震上半天,竟是谁都借不到半分劲力,毫无花假的全力硬拚一招。

寇仲落回地上时,发觉肩下伤口因用力过猛以致扯裂冒血,连忙叫停,且道:是时候去看看我们的小可汗啦!突利的声音从崖後的密林传来道:多谢寇兄关心,小弟早已复原,只因目睹两位老哥练功正紧,不敢打扰吧!两人大喜下,气色回复正常的突利手持伏鹰枪落到两人侧处,欣然道:适才发生的事,我听得一清二楚,只因行功至紧要关头,不敢中断,两位老兄对小弟的大仁大义,实今小弟汗颜惭愧。

寇仲讶道:听可汗这麽说,似乎是对我们做过些甚麽亏心事,否则何用愧疚。

突利一揖到地,坦然道:单是突利把养鹰练鹰之法保留藏私,已是大大不该,今趟突利若能安返敝国,必使人送少帅一头异种良鹰,好使少帅能以之在战场上克敌制胜。

今次轮到寇仲不好意思的道:我要可汗教我练鹰之法,只是贪玩的戏言,可汗不必因此背弃祖先的遗训。

突利微笑道:少帅确是心胸广阔,不贪不求。

但突利话已出口,绝不反悔。

另一使小弟感到惭愧的,是没有向两位透露小弟根本没有返回关中的意思。

两人大感错愕。

突利压低声音道:我的目的地是洛阳而非关中,因为敝国刻下有个庞大的贸易使节团,正在洛阳与王世充作交易,稍後才转赴关中,负责者与我有密切关系,只要我能与他们会合,可转危为安。

徐子陵皱眉道:如此我们该恭喜可汗才是,可汗不须为此介意。

突利摇头道:两位对小弟义薄云天,不计较利害得失的所为,深深把小弟打动。

所以我已改变主意,决定只要潜抵洛阳,将全力掩护两位进入长安。

表面上这使节团只代表颉利的方面,连康鞘利和超德言都不会起疑,李家更不敢截查,实为人关的万全之策。

至於行动的细节,还须两位动点脑筋。

寇仲哈哈笑道:趁日出前,我们不若先赶他娘的百来里路,到早膳时再谈吧!啊!第叁章 强横霸道汉南乃襄阳和竟陵间另一城市,规模虽及不上襄阳和竟陵,但由於位在汉水之旁,紧握水陆要冲,故非常兴旺。

此城虽在江淮军的势力范围内,却不是由杜伏威直接管治,而是交由当地帮会自行处理城内事务,有点像襄阳城的情况。

这天黄昏时份,寇仲等赶了整天路後,来到往汉南的官道处,若沿官道再走十里,便可进城。

因怕被李元吉和康鞘利方面的探子发觉行踪,他们专拣荒山野岭赶路,到此刻大有重回人世的奇异感觉。

透过官道旁的密林朝外瞧去,见到官道另一边开出广阔的旷地,以木竹搭起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棚子,聚集过百商旅行人,还有停泊在路旁空广处的驴车马车。

棚子有卖茶的,也有提供膳食的,闹哄哄一片。

寇仲愕然道:甚麽一回事?突利解释道:这是到汉南西面最後一个大驿站。

汉南以西所有城镇的商人,若想把货物从水路运往其他南北大城,善价而沽,都要先把货物运到汉南,故而这倏官道一向都这麽人车往来不绝。

寇仲不由想起龙游帮,点头道:原来汉南是转达的中心,难怪如此热闹。

嘿!我们要不要在这吃我们迟了近四个时辰的早膳呢?突利皱眉道:这麽跑出去,怎逃得过敌人的耳目,我敢写保书这几个食棚内必有李元吉的探子在监察往来的人。

徐子陵微笑道:东躲西逃终不是办法。

由於目下追捕我们的两批敌人,均有能在高空认人的猎鹰,走荒山野岭的路线未必是最安全的。

寇仲叹道:陵少所有的想法和计策都是别出心裁,教人料想不到。

给陵少这麽一说,引发小弟另一个更大胆的策略,担保敌人要手忙脚乱,失去方寸。

突利愈来愈习惯两人出人意表的行事方式,欣然道:快说来听!寇仲功聚双目,灼灼的眼神在几个棚屋来回搜索,沉声道:你们说那些人该是李元吉派来的探子。

突利定神瞧去,只见聚在其中叁个棚内的人大部份都携有兵器,一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样子,大感头痛道:这个很难说。

寇仲得意道:陵少怎说。

徐子陵笑骂道:有屁就放出来吧!闷在肚里面不辛苦吗!突利不禁莞尔,本是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这叁个棚子只有左边的面食铺靠门那叁张台子占的位置最佳,能一眼无遗的看到官道两端的情况。

所以若有李家的人,必是其中一台的食客。

两人依言瞧过去,叁张台子各坐四至六人,其中一桌已用过膳食,正在喝茶闲聊,六个大汉人人体型骠悍,不时以目光扫视往来的商旅路人。

寇仲长身而起,道:来吧!再加上他们骤见我们时的反应,包保没有冤枉错人。

叁人忽然出现在那目标食棚之外,大步进入,六名大汉同时色变,下意识的垂低头,避免和他们目光相触。

由於叁人形相特异魁梧,突利又不像中土汉人,登时吸引到棚内大部份人的注意。

寇仲一把抓着正匆匆在面前走过的夥计,高声道:给老子找张乾净阔大的桌子。

若非见寇仲一副江湖恶少的骇人样儿,夥计定会破口大骂,这刻只能低声下气的苦着脸道:大爷你也看到啦!所有桌子都坐了人,大爷和贵友若不想分开搭坐,请稍待片刻好吗?寇仲一手指着怀疑是李家武土的六名大汉的桌子粗声粗气的道:这张桌子不是可以腾出来吗?吃完东西还赖在那里干甚麽?整座食棚十叁张桌子五、六十人顿时静得鸦雀无声,连初出江湖混的人亦知寇仲叁人是存心挑衅,且是冲着这表面看来人多势众,实力较强的六名大汉而来。

六汉立即脸转颜色,十二只眼睛怒火闪闪。

夥计进退两难时,其中一个大汉站起来放下一串碎银,勉强笑道:兄弟们,走吧!其他五人一言不发的随他勿匆离去,这结果大出棚内其他客人意外,亦猜到寇仲叁人很有来头,不是易与。

寇仲若无其事的招呼突利和徐子陵两人坐下,点了酒菜。

此时棚内大致回复早先的情况,但再没有人敢像先前般高声谈笑,对叁人大生顾忌,更有人赶着结账离开,剩下许多吃剩的饭菜。

寇仲像全不知身旁发生的事般,凑近突利问道:你那个在洛阳做生意的使节团头子,是否真像你说的那麽靠得住。

突利道:你可以放心,这人叫莫贺儿,是契丹族的人,我曾有大恩於他,把他和族人从铢羯人手上救回来,而此事颉利并不晓得,所以我才这麽有把握。

徐子陵道:他究竟是代表契丹还是你们突厥?突利道:主要是代表契丹,但因他是颉利汗廷的‘次设’,所以你们中土各国亦视他为我们东突厥的使臣。

寇仲头痛的道:甚麽是‘次设’。

突利道:我们汗廷的官称有叶护、次设、特难、次俟利发、次吐屯发等凡二十八等,叶护等若你们的宰相,次设该等於部级大臣。

莫贺儿乃契丹的王子,不须在汗廷出力,任官只是表示向我们臣服的一种姿态。

徐子陵不解道:西突厥的大汗叫统叶护,岂非以官名为名字。

突利解释道:他在当大汗前是西突厥的叶护,当上大汗仍沿用此旧名,谁敢说他?寇仲正要说话,在食棚另一角一把娇柔好听的女子声音响起道:江湖多恶人,我吕无瑕却从未见过有人比这叁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更惹人讨厌,大师兄以为然否?另一把男声答道:师妹未见过,愚兄怎会见过呢?不过有胆到汉南来生事,恐怕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叁人那想得到在现今的时势下,尚有这种路见不平,警恶惩奸的侠女侠士,均为之哑然失笑。

事实上他们刚才早留心到此双男女的存在,不是因女的长得标致,而是因为他们占坐两张桌子,陪着他们的十一个年青男子的衣饰兵器整齐划一,颇有气派。

突利低笑道:他们该是天魁派的人,此派乃本地第一大派,在汉南、襄阳、南阳、腴阳均开设有道场,弟子过万,掌门‘环手刀’吕重在江湖和政府颇有影响力量,这师兄妹用的都是环首直身的长窄刀,该是他的嫡传弟子无疑。

女的又是吕姓,应是吕重的女儿。

寇仲和徐子陵太讶,想不到突利对中原的事,比他两人更清楚。

与吕天瑕同来的众男子此时纵声哄笑,充满嘲弄的味儿。

其他人则静默下来,等待接踵而来的好戏。

因不知内中原委,棚内众人对寇仲叁人的强横霸道,都深感不满。

徐子陵放下吃完的面条,捧起清茶,边呷边道:李元吉和康鞘利出师无功,此刻知道我们在这里出现,会掣出甚麽法宝。

突利像忘记了吕无瑕等人的存在,更不理己方叁人变成众人目光集中的目标,说道:就算李元吉是只知勇力的傻子,康鞘利亦该察觉缺乏真正高手的缺点,所以这两天必会设法召集高手,好一举把我们歼灭。

就像上战场,无论有多少兵马,必须有一支绝对忠心的精英亲信,才能带起整个局面。

吕无瑕的声音又响起,隐含嗔怒的冷哼道:刚才还学人作威作福,现在忽然却变成缩头乌龟,一声不吭的。

她师兄哈哈笑道:师妹息怒,让愚兄要他们来向你叩头认错。

寇仲也像听不到他们对答般,自顾道:假设‘魔帅’趟德言真在附近,当然会来趁热闹,除此之外还有甚麽硬手?李元吉当然不会求李小子派出‘天策府’的高手吧?突利肃容道:你们可知南海派的人在独孤阀穿针引线下,比李密更早一步依附李渊,南海派的年青派主梅洵还与李建成打得火热,把妹子梅玲送给李建成做妃嫔。

两人想起南海仙翁晃公错,均感愕然。

寇仲皱眉道:梅洵定是笨蛋,有李世民这种明主不投靠,却去和李建成混,放着是太子又如何。

衣袂声响,吕无瑕那边四、五人起立,昂然朝他们走来,一副吃定他们的模样。

突利视若无睹的道:此事那到梅洵选择,世民兄根本不赞成与南海派结成盟友。

因为南海派的目的是要借李家之力荡平南方最大的宿敌宋缺,凡有脑袋的人均知宋缺是不该惹的敌人,只有李建成急於扩张势力,才会招纳南海派。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那岂非来对付我们的人中,将极可能有南海派和独孤阀的高手在内?在大师兄领头下,五个天魁派的弟子在突利背後扇形散开,大师兄连一般江湖礼节都撇到一旁,就那麽气焰迫人的向叁人喝道:你们自己走出来,还是要给我们轰出来?突利眼中杀机大盛。

他身为东突厥可汗,到中原後尽管李密、王世充之辈见到他都要打躬作揖,这几天虎落平阳早憋足一肚子怨气,现在连天魁派的小辈亦来向他呼喝辱骂,那还忍受得住。

徐子陵知突利给激起血液中的凶性,探手按上突利手背,示意他切勿轻举妄动,接而向寇仲打个眼色,着他摆平此事。

寇仲哈哈笑道:这位兄台长得一表人材,不知是吕重老师的甚麽人?大师兄尚未答话,吕无瑕娇美的声音传来道:大师兄勿要受他们蛊惑,爹怎会认识这些下叁滥的人。

大师兄有点尴尬的回头瞥吕无瑕一眼,脸转回来时立即拉长脸孔,沉声道:本人乃吕重座下大弟子应羽,叁位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他终是出身名门大派,对方既然叫得出吕重之名,当然先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叁人不但没有丝毫害怕的神态,还沉着冷静,一派高手风范,深深镇慑着他。

寇仲嘻嘻笑道:吕小姐真厉害,连我们是下叁滥的小混混这麽秘密的事都晓得。

索性一并透露给小姐知道,刚才给我们赶走的更是下四滥的人,只因小姐不知道这秘密,才以为我们是坏人吧!其实我们都像小姐和贵大师兄般,乃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大家都是同一道上的人。

徐子陵忍俊不住,为之莞尔。

突利瞧到徐子陵的表情,恍然醒悟寇仲绕了一个大弯来回敬吕无瑕,暗指大家都是下叁滥的人,不由怒火消敛,心中好笑。

同时生出警惕,知道若论胸怀,自己实及不上他两人。

天魁派中首先醒觉的是吕家小姐,娇叱一声从座位弹起来,怒道:竟敢绕弯子来骂人。

其他师兄弟见小师妹大发娇嗔,纷纷随她起立,充满剑拔弩张,风雨欲来的意味。

最外围两桌的客人恐殃及池鱼,又舍不得错过看这场热闹,都离座後站在棚外观看,岂知寇仲伸手拦着嚷道:不结账的不准走,难道要老子掏银两请客吗?对寇仲这种侠义行为、应羽等人不帮着拦阻不是,拦阻又没有道理的,大感进退不得。

众食客乖乖结账时,吕无瑕在其他六个师兄弟簇拥下加入应羽的队伍中,顿时声势大增。

寇仲一本正经的迫人付款给战战兢兢的夥计,边向杏目圆瞪的吕无瑕笑道:小姐凭地多心,我只是指大家都是侠义道中人,刚才那些都是朱粲的手下,为朱粲到汉南打家劫舍探路,我们把他吓走,正是要为汉南尽点棉力。

听者无不色变。

汉南位於汉水南渍,汉水北行过襄阳後分叉为由东至西的唐河、淳水、涅水、朝水四道支流。

朱粲迦楼罗国定都於清水西岸的冠军城,对襄阳一向虎视耽耽,但由於襄阳城兵强城坚,又有钱独关坐镇,加上朱粲为应付萧铣和杜伏威已是自顾不暇,故拿襄阳没法。

但他觊觎之心,路人皆见。

如论声誉,朱粲不会比曹应龙为首的流寇好多少。

若他领兵来攻,汉南确是大祸临头。

而要攻下襄阳,汉甫、南阳这些襄阳甫北的水道大城,乃必争之地。

寇仲因深明此点,才把李元吉的人说成是朱粲的人,好混淆是非。

应羽剧震道:此话当真?另一人间道:叁位高姓大名。

吕无瑕怒色敛去,现出半信半疑的神情。

直到这刻,她才用心看清楚叁人,徐子陵固是俊逸潇洒,寇仲则雄奇英伟,突利虽霸气十足,亦是充满阳刚的男性魅力。

这麽特别的叁个人聚在一起,顿然使她敌意大减。

寇仲微微一笑,尚未有机会说话,急骤的蹄音自远而近,汉南的方向尘土卷扬,十多骑全速奔至。

徐子陵和突利交换个眼神,均心中大讶,李元吉既知他们实力,仍敢这麽赶来和他们作正面硬拚,而非是召集所有人手後始部署围攻,当有所恃。

寇仲眯起一对虎目遥察敌势,油然坐回椅内去,举杯微笑道:小弟朱粲之外的另一批敌人来啦!各位若肯给点面子我寇仲,请立即离开,这一趟由我请客,以免平白无端的卷进此浑水去。

寇仲两字出口,真的是如雷贯耳,镇慑全场。

此时已可见来敌体型外貌,领头者正是李阀出类拔萃的高手李元吉。

吕无瑕惊异不定的瞧瞧急驰而来的骠悍骑士,美目又来回扫视叁人,以她自己也难以解释的心情问道:来的是甚麽人?棚内众食客早作鸟兽散,一窝蜂的拥离食棚,情况异常混乱。

恐慌像瘟疫般散播开去,整个驿站忽然陷进入人自危,赶快逃命的气氛情绪中。

寇仲柔声答道:来的是李渊叁子齐王元吉,对在下上关中寻宝一事,吕姑娘该有所闻。

徐子陵见李元吉等正奔入驿站的范围,皱眉向应羽道:应兄请立即领贵同门离开此是非之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应羽露出尊敬崇慕的神色,於此紧张关头,终显示出大师兄的风范,抱拳施礼,扯着颇不情愿的吕无瑕,在李元吉等一行十五人在棚外十多丈外甩蹬下马,气势汹汹之际,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