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心皱了皱眉头,又道:黄四哥赶回来,有紧急事要面禀大哥。
骆伯伧惊喜道:人呢?李铁心道:在后园卧室里。
骆伯伧独臂—挥,道:快走!话才出口,人已夺门而出。
后园卧室中,飞蛇宗海东正焦急不安的徘徊蹀跆踱,黄石生则站在榻前,目光怔怔注视着榻上的袁氏双环,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他一身装束仍是余坤模样,易容也没有洗去,分明是仓促间抽空由前院潜回,稍作停留后,又得赶到前院去。
骆伯伧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长吁道:四弟,真难为你了!黄石生微微欠身,脸上绽出一抹苦笑问道:适才经过,大哥都看见了么?骆伯伧点头道:愚兄目睹经过,一直替你捏着一把冷汗,四弟,你看那个‘会主’……黄石生敛容道:小弟正为了这件事,特来面见大哥,二十年前小弟虽未亲眼见过风铃魔剑杨大侠,但那人的衣着容貌,竟与大哥和康贤侄平日口述的一般无二,莫非杨大侠果真还在人世?骆伯伧叹了一口气,道:愚兄也正想问你,据你从近处观察,那人脸上是否易过容呢?黄石生摇头道:看不出易容痕迹,即或有,也决不是普通易容药物。
骆伯伧惘然若失,喃喃道:这真是太奇怪了。
黄石生道:大哥与杨大侠谊属知交,从那人的口音,语气,或者举止方面,难道也看不出什么破绽?骆伯伧凝容道:没有那人语音举动,甚至发笑时的神态,几乎与二十年前毫无分别。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激动地接道:可是,我决不相信他就是杨君达。
假如他真是杨君达,怎会狠心毁我家业,怎会忍心残杀我的妻儿?黄石生默默沉吟,半晌无语。
飞蛇宗海东望了望僵卧榻上的袁氏双环,忽然低声说道:四哥,你看杨大侠会不会跟袁氏双环一样……黄石生摇头苦笑道:不可能。
袁氏双环是被害之人,他却是‘会主’。
宗海东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会的会主?黄石生道:再在连我也没弄清楚,仅知道其辖下至少有金银二堂,每堂又有许多分舵,由此推测,组织必然十分庞大,而且决不是最近才组成的。
宗海东道:这么说,那人如是假冒杨大侠,只怕早在多年前就有预谋了?黄石生叹道:岂止早有预谋,那人的心机智慧亦非等闲,其处事之慎密周详,手段之毒辣残醋,委实令人可怕。
宗海东急道:果真如此,四哥就别再回去了,万一被他识破……黄石生傲然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铁定了心,非跟他们斗斗不可,何况现在势成骑虎,,抽身已经不易,倒不如索性跟他们混在一起。
反而安全。
宗海东道:假如那姓尤的再来拜访,咱们怎么会应付呢?黄石生笑道:放心,这几天他忙得很,决不会来的。
骆伯伧接口问道:是为了处置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的事么?黄石生点头道:火道人容易处置,彩衣娘娘田娥却很棘手,据小弟冷眼旁观,他们可能要用对付袁氏双环同样的手段,逼使老婆子吐露某一桩秘密。
骆伯伧道:我只听见尤宁提到搜魂两个字,莫非他是使用什么迷魂药物,令人不由自主说出真话?黄石生道:使人神志昏迷是不错的,但恐怕不是藉药物的力量,他们有比迷药物更厉害的方法呢。
骆伯伧骇然道:世上还有不藉药力,就能够使人迷失本性,听凭摆布的方法么?黄石生道:这正是小弟感觉那‘会主’可怕之处,为了探查这个秘密,小弟才决定冒险留在前院,好在两地仅一墙之隔,倘有变故,小弟会随时禀告大哥。
说着,告辞欲去。
骆伯伧又问道:四弟,要不要立即通知孟三妹,叫她赶来助你一臂?黄石生略一沉吟,道:三姐能来,自然更好。
凭她的医药知识,或许对袁氏双环有所裨益。
骆伯伧即命飞蛇宗海东发出信鸽,一面又叮咛黄石生道:贤弟孤身涉险,务必要小心警惕,尤其须慎防那真正的余坤会突然回来。
黄石生含笑应诺,退出后园小楼,闪身进入园中一座凉亭,将亭内石桌向左转了两匝,又向右反转一匝半,凉亭前的石阶立即悄没声息缩退回去,露出一个地道口。
地道透过围墙,与前院假山相通,出入的地方,都有极巧妙的掩蔽,是以园门虽然封闭,黄石生仍能来去自如。
当他由假山洞走出时,远处已传来五更梆析声,前院一片宁静,毫无异状。
黄石生整了整衣衫,疾步穿越回廊,向大厅侧面卧房走去。
谁知刚转过大厅,却瞥见自己卧房门外站着一个人。
黄石生猛吃一惊,连忙缩身止步,退回大厅檐下,闪目偷窥,谁知不看犹可,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人也穿着一件青色衣服,也是惨白一张脸,无论面貌,神情,衣着,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难道果真是余坤脱逃回来了。
可是,细看又觉不对,—则余坤身受重伤,不可能痊愈得这么快,二则是真正的余坤脱险回来,势必会立即求见尤宁,报告受伤被擒和脱身经过,秘密拆穿,宅中只怕早就惊动了,怎会如此平静了?黄石生心念电转,疑云顿起,决定先弄清楚那人身份,再作应变打算,于是深纳一口真气,屏息蓄势,静待演变。
果然,越看越蹊跷,敢情那人正探头探脑向自己的卧房偷望,接着,又轻轻推开房门,蹑足而入。
片刻之后,火摺子一晃,房中竟然亮起灯光。
黄石生看得眉锋连皱,四顾无人,也提气摄身,悄悄地掩近窗前,以指沾涎,点破窗纸,眇目张望着。
他离开卧室的时候,曾用枕头做了一个假人睡在床下,那人正掀开被褥,怔征地望着枕头做的假人发愣,似乎觉得很诧异。
但那人怔忡良久,却没有声张,仍将被褥盖好,挥手扇灭了灯火,拉过一把椅子,径自在房门后侧坐了下来。
一坐将近半个时辰,东方已际微露曙光,那人依然动也没动,看样子,倒像存心跟窗子外面的黄石生耗上了似的。
黄石生站在窗外,连呼吸都不敢大意,那人坐在屋里,也悄然无声,最妙的是,两人面貌装束也毫无分别,宛如一面镜子映出两个人,只是位置不符罢了。
又过了一会,天已黎明,黄石生毕竟心虚沉不住气,蹑足离开了窗口,意念疾转,便匆匆向假山洞奔去。
经过大厅后的回廊,迎面与一名早起打扫的婢女相遇,那婢女连忙侧身让路,含笑裣衽道:余香主早!黄石生只得放缓脚步,漫应道:晤!早,早堂主起身了没有?婢女笑道:还没有呢,堂主昨夜睡得太迟,吩咐过今天别吵醒他,余香主不是也快天亮才睡的么?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黄石生含糊答道:平时起早惯了,想睡也睡不着……忽然心中一动,趁机探问道:昨夜堂主归寝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没有?那婢女讶然道:没有啊!难道余香主发现什么不对么?黄石生忙道: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有什么,你忙你的去吧!婢女嫣然一笑,道:咱们还没有向余香主道喜呢。
黄石生道:道什么喜?婢女笑道:昨夜香主因功高升,这不是喜事是什么?黄石生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其实说不上功劳,都是堂主抬爱保荐,也是各位襄助所致。
那婢女十分殷勤,又道:不管怎么说,荣升总是大喜事,婢子这就去替你清扫收拾房间,待会儿姐妹们还要向你讨赏呢。
黄石生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口里客套着,待那婢女娉婷离去,心里去讶然道:看这情形,余坤决未回来,房里那家伙莫非也是一位西贝货?想到这里,不禁心好奇心起,便暂时改变了返回后园的主意,折转身,尾随那婢女重又绕回。
那婢女一心想讨好新任香主,果然携了扫具和水桶抹布,直向那黄石生卧室而去。
黄石生暗暗好笑,心道:这丫头活该要倒霉,等她推开房门,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余香主,准能把她吓个半死……谁知事实却出他意外,那婢女推门走进卧室,毫无惊诧之色,开启窗榻,低头洒扫,一点也没有异样。
室中空空,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黄石生反觉惊讶不已,猛记起床上还有一具枕头做的假人,若被那婢女看见,难免生疑,必须赶快掩饰才行……他心念方动,正想举步,忽见另一位余坤,正负着双手,由院中施施然踱了回来。
那个假作散步状,表面故示悠闲,两道眼神却不住四下扫视,显然内心实在充满戒惧和不安。
黄石生已经断定那人决非真的余坤,但猜不透他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混来此地?尤期那人易容之术精妙绝伦,竟然不在自己之下,难道世上会有另一个鬼脸书生不成?黄石生一向以易容术自负,不想昨夜先遇上一个真假难辨的风铃魔剑杨君达,现在又碰上这个维肖维妙的假余坤,一夜之间,连逢两侠易容劲敌,不禁激发起豪念……思忖中,那人已走到卧室门前,恰好婢女打扫完毕,正想收拾床上被褥,那人轻咳一声,缓缓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婢女回眸道:婢子在替香主清理房间呀! .那人怔了怔,说道:香主、谁是香主?婢女掩口笑道:你瞧!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婢子还向你道过喜,怎么一转眼就忘掉了?那人愣愣地道:我明明是‘一等剑士’,怎么变成了‘香主’?婢女笑容一敛,愕然道:余香主,您莫非得了健忘病?昨天晚上的事,竟一些儿也记不起来?那人道:昨天晚上什么事?婢女讶道:昨天夜晚,会主不是当面提升你为本堂香主么?难道您忘记?那人恍然一声,道:那……那只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也许今天会主再来,又降我做‘二等剑士’也难说……婢女止光流转,深深疑注片刻,忽然狡黠地笑道:啊!我明白啦!那人忙道:你明白什么?婢女撇嘴道:还有什么,八成是怕咱们姐妹向您讨赏钱,不然,怎么刚才还承认,这会儿竟推脱起来……那人仰面而笑,取出一锭银块,说道:笑话,真若晋升香主,区区赏钱,谁会吝资。
喏!这就先赏给你,可是,事情没有正式成功以前,你可不能替我到处宣扬!婢女接过银块,在手上掂了掂,点头笑道:谢香主的赏,婢子记住就是。
说着,检衽一福,笑嘻嘻仍去整理床榻。
当她抖一被褥,突然发现床上假人,不觉一惊,回头诧问道:余香主,这东西是您弄的?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嗯——是的,是我特意做成这样的……婢女道:为什么要做个假人睡在床上?那人正色道:这是为了谨慎,你不知道,这几天风声紧,夜里难保没有敌人潜来窥探,弄个假人,可以诱敌,又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你说对不对?那婢女听了,点头笑道:难怪堂主总是称赞您精明能干,果然并非谬誉,要是换了婢子,哪会想得这么的周到。
一面说笑,一面草草的将床褥理好,告退离去。
黄石生躲在暗处,见那婢子姗姗绕过大厅,突然止步回头,飞快扫了一眼,竟轻轻的放下扫帚和水桶,疾行奔向后进正屋。
显然,那人用一锭银子,并没有堵住婢子的嘴,反而引想她的疑心,这一去,八成是向尤宁告密去了。
’黄石生本可置身事外,但想到若让尤宁发觉有人假冒余坤,那人固然危险,自己也势必受到影响,至少以后行事一定诸多不便。
心念疾转,正欲设法截阻,回廊上又来了一名婢女。
这名婢女起身较迟,业已换上男衣,打扮成小厮模样,手里也拿着扫帚和一只水桶。
两女迎面相遇,男装的一个诧异问道:小红,大清早,就这样匆匆忙忙,干什么?小红回顾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紫茜姐姐,告诉你一件怪事,刚才我在前面碰见了余香主……紫茜道:余香主本来就住在前院,.有什么奇怪?小红道:不!你听我说下去,那位余香主好像有些不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举动也鬼崇高奇,跟平时全不一样,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紫茜一怔,道:怎么不一样?小红道:今天清早,我先在这儿回廊上遇见他,见他急急忙忙,仿佛有心事,当时,咱们还说笑了几句,倒没看出多大破绽,后来我去他房里打扫,可是,他回房的时候,简直变了另外一个人,我称呼他‘香主’,他居然不知道‘香主’是谁,反是我说明了,他才支支吾吾的答应,却塞给了我一锭赏银,叫我不要宣扬……紫茜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小红,你也太疑神疑鬼啦,晋升香主是昨天夜晚才有的事,他一时不习惯,当然想不到你是称呼他。
小红道:所以,我第一次在回廊上遇见他,就向他道过喜,讨过赏,前后才一转眼,他怎么会忘得那样快?紫茜想了想,道:或许他怕咱们大伙儿都向他讨赏钱,故意装糊涂,也很可能。
小红摇摇头道:我看他决不是心疼赏钱假装糊涂,紫茜姐姐,你猜他给了我多少赏钱?紫茜问道:多少? .小红手一摊,道:哪!你瞧!紫茜眼中一亮,轻呼道:呀,十两一锭整银,他出的竟不小嘛!小红低声道: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余坤是出名的吝啬鬼,从前年到现在,几时见他这么大方过?紫茜沉吟片刻,仍不肯相信,说道:从前他只是剑士,跟咱们地位差不多,难怪他吝啬,现在,为香主,身份不同,自然该大方些……小红道:我还发觉他昨夜根本没有睡觉,却用枕头做了个假人放在床上。
紫茜惊道:当真?小红说道:我骗你干什么?而且,他两次说的话全不一样,先说是‘起早惯了睡不着’,后来又说‘特意安排个假人,作诱敌防身之用’。
这不是令人可疑的么?紫茜渐渐有些信了,颔首道:这样看来,果然有些可疑,小红,你准备怎么办?小红道:当然是尽快报告堂主。
紫茜摇摇头道:依我说,先别冒失,你若现在去惊动堂主,功劳没有份,包准还要挨一顿臭骂。
小红诧道:那是为什么?紫茜轻叹一口气,道:你忘了?就为昨天夜晚那件事,咱们堂主获罪受责,被降为香主,虽然仍代堂主职务,论地位,已经跟余香主没有分别可是,余香主又是咱们堂主一手挺拔的人,或许他正因尊敬堂主,才故意避讳‘香主’的称呼,你若贸然去告密,岂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小红心头一惊,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这许多,看来竟是瞎疑心了。
紫茜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近来风声险恶,遇事宁可多疑,却不能大意,这么办吧,你先莫声张,咱们寻个机会,再试探他一下,最好弄到什么证据,按实在了,然后报告堂主。
小红忙道:好!就这么办,多谢姐姐提醒,省了我去自讨—顿没趣。
两人商议定当,分手作别,各自忙着清扫工作,果然没有提告密的话。
黄石生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抽身直趋西厢房。
皆因这时天已大亮,往一多,两个余坤出没其间;迟早会露出马脚,黄石生已证实另一位余坤也是假冒的,心中敌意渐消,只好退让一步。
西厢房位于前厅和后进正屋之间,有一条小径与回上通,背向照壁墙,房分三阁,建造得十分坚固,其中一间囚着袁氏双环,一间囚着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另一间住着两名健壮女婢,负责看管人犯。
所谓囚,并非铁栅木笼,也没有刑具镣铐,因为袁氏双环已与行尸走肉无异,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则被制住穴道,终日昏睡不动,叫他们逃也逃不了,两名健婢,不过是做些照管饮食的零碎工作而已。
但西面照墙外,却不断有高手巡逻守护,那些人或扮小贩,或装乞丐,从昨天午夜开始,便轮番监视巨宅左右小巷,以防外敌潜入。
尤宁颇富机智,自西淀秘密庄宅暴露,被逼紧急撤离以后,就改变了方法,除留下余坤随身侍应外,其余男性剑士悉数布为暗桩,宅中仅有女眷,藉以掩人耳目。
不过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刚才迁入洛阳,就出了意外,昨夜—场虚惊,险些把袁氏双环弄丢了,是以午夜过后,立颁急令,宅外暗桩加派高手,本来只夜间值勤的,现在也改为昼夜轮斑巡查,节孝坊附近巷弄,顿成乞焉贩夫的天下,那些暗藏兵刃的江湖人物,宛如穿梭一般,终日不绝……黄石生来到西厢房,首先摒退左右看守的健婢,然后假巡视之名,走进袁氏双环卧室。
,那两个冒名替顶双环的,一名赵鹏远,一名王干才,都是保定府长乐巷赌场的宝官,骆伯伧的心腹手下,这时正直挺挺仰卧榻上,每人脸上各盖着幅白布。
黄石生四顾无人,照约定暗号,用指尖在两人掌心轻劝划了个X字,接着,替他们掀去盖脸白布。
两人掌身坐起,长长吁了一口气。
黄石生以指按唇,作个噤声手才 含笑低问道:还过得习惯么?赵鹏远苦笑着点点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整日整夜这样挺直睡着,憋得实在难受。
王干才也愁眉苦脸道:这儿蚊子很多,景得人心里直发慌,偏又不能搔痒,唉……黄石生笑道:轻轻搔一下痒,应该是可以的……王干才道:不行呀!那两个臭娘整夜都在房外走来走去,咱们脸上又盖着脸死人布,眼不能见,谁知道她们不在窗子外面偷看?黄石生慰藉道:好,今天夜晚,我叫他们在房里燃烧几支香,驱驱蚊子。
赵鹏远问道:四爷,咱们还要假冒多久才行?像这样,会不会露出破绽?黄石生道:只要当心些,破绽是不是会有的,至于还要担多久时间,那却很难说……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从现在起,这儿随时可能发生事,或许临事紧急,我无法抽身来知会你们,希望你们自己警惕。
假如危急时,千万记住不能直接退往后园,必须绕道而行,避免被人跟踪追蹑,知道么?两人点头道:知道了。
黄石生肃容道:还有一点,这儿现在有另有一个余坤,也是易容假冒的,那人容貌跟我一样,很难分辨,你们要特别小心提防!两人听了,都骇然大惊,赵鹏远急问道:那人是什么来路?怎么也会假冒余坤呢?黄石生苦笑道:到现在为止,我也猜不透他的来路,但他已然假冒余坤混到这儿来,至少不会是尤宁一伙。
王干才接口道:会不会是抱阳山庄或一剑堡派来的?黄石生摇摇头道:也不像,一庄一堡已经掳去一名分舵弟子,假如余坤也落在他们手中,问出此地秘密,他们决不会这么客气,而且,也未听说一庄一堡中,有精于易容的高人。
王干才道:已然如此,四爷准备怎样应付?黄石生耸肩一笑,道:彼此目的虽未必相同,对付尤宁的立场却是一样,所以,我准备暂时让他一步。
、两人同时诧道:让他一步?黄石生点点滴砂道:不错,先让他一步,看看他除了易容术以外,还有什么手段……?话犹未毕,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黄石生急忙长身而直,一挥手,人已闪立门后,赵鹏运和王于才双双仰倒,仍将白布覆盖在脸上。
脚步声及门而止,紧着,窗口出现一张脸孔。
那张脸孔赫然就是另一个余坤。
那人自然不知道还有一位余坤躲在房里,其原意,也仅只各处浏览一下,不料一眼瞥见榻上的袁氏双环引神情顿时一变,稍后一沉吟,竟门走了进来。
黄石生摄气缩身,紧贴在门角落里,那人毫未留意,径自行到榻前,一探手,揭开了赵鹏远脸上的白布。
只见他两道眼神精光进射,炯炯投注在赵鹏远脸上,又伸手试了试鼻息,好半晌,才摇头喃喃自语道:世上果然有这种怪事。
说罢,竟然站在榻边,敛眉沉思起来。
这时,忽闻人语声道:两位姐姐,看见余香主来过么? .来过,现在还在第一间厢房没有出来。
唉!害我哪儿没寻遍,原来却在这儿。
小红妹子,你寻余香主干什么?堂主起来,有事要他去一趟。
人语之声渐近,是两名健婢陪着小红,边谈边向这边走来。
那人飞快地将白布仍替赵鹏远盖好,疾退一大步,两手向后一背,背出一副好整以暇模样。
俄顷,小红和两名健婢已到门口,那小红含笑叫道:余香主好悠闲,可把婢子找苦了。
那人漫应道:找我做什么?小红道:堂主有请。
那人点点头道:晤!知道了,我这就去。
转身行到了两步,又望望两侠健婢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呀?两名健婢一愣,看道:婢子们是奉命专管西厢房,并没有别的事呀。
那人又点点头,道:很好,没有事的时候,多在附近巡视走动,别在屋子里偷懒。
说完,随着小红扬长而去。
两名健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迷惑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叫咱们回房休息,怪各位偷懒的也是他……另一个冷笑道:如今他高升香主了,自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若不神气活现打几句官腔,怎显得出香主的身份?那一个低声骂道:呸!有什么好神气的,香主不香主,,还不跟咱们一样都是奴才,简直是小人得志,连祖宗八代全忘了!另一个道:理他个屁,姑奶奶偏要偷懒睡大觉,看他能把咱们怎样!一面咒骂,一面蓬地一声,用力拉上房门愤然离去。
室门闭合,房中复归寂静,这时候如果黄石生想脱身离开,确是千载难得的机会,可是,赵鹏远和王才倾听了许久,却不闻启门离去的声音。
两人偷偷掀起布角一看,只见黄石生木然站在门后动也不动,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王干才忍不住哑声问道:四爷,您怎么了?黄石生蹩眉答道:没有什么,我只觉得奇怪,那人的声音好熟,仿佛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王干才忽然奇想,道:倘若真是一位熟人,那就太妙了,四爷可以和他换着干,两个余坤此隐彼现,轮流休息,即使—个败露了,还有一个……黄石生苦笑:熟人不一定是朋友;假如彼此有仇,事情反而更糟。
话声微顿,又道:据我看,那人易容之术虽然巧妙,却没有把此地环境和底细摸得十分透彻,才一个早晨,便连露了两次破绽,现在被尤宁招去,吉凶难预料。
赵鹏远惊道:如果他被尤宁识破,岂不连累四爷?黄石生道:无论他被人识破不识破,对咱们的影响总是难免的。
赵鹏远道:那咱们也该及早准备一下,万一他……黄石生接口道:万一他识破了秘密,势必引起一场混乱,届时你们可将我穴道点闭,藏在榻下,假作我是被他制住的,这样或许能够瞒过尤宁我倒担心他没有识破,反而不好应付。
赵鹏远不解,问道:为什么?黄石生道:有了他,我就得时时回避,宅里只有这么大,尤其在白昼,偶一失慎,不期而遇岂非当出岔?赵鹏远和王干才互望一眼,低声道:四爷,那家伙既然碍手碍脚,咱们何不设法先除去他?黄石生摇头道:在没有弄清他的来历之前,还不宜贸然下手,现在最急要的,是就近寻一处安全隐密的地方,以备随时藏身,静观变化。
.王干才忙道:西厢房最安全,这儿除了看管的女人,别人都很少来。
赵鹏远却道:那两个已经够讨厌了,没事就在屋外穷绕圈子,叫人防不胜防。
黄石生沉吟不语,目光流转,无意间触及室顶承尘板,脑际灵光一闪,笑道:与其东藏西躲,不如且做一次‘梁上君子’吧!话落,探手一搭壁角,顿足长身飞起,轻轻将一块活动的承尘板推开,吸气缩肩,钻了进去。
板上梁柱交错,满布灰尘,触手皆是蛛网,人目尽是鼠粪,几堆碎布残骨边,还有一窝刚生下来不久,尚未长毛的小老鼠,在那里蠕蠕而动。
窝旁,一只硕壮肥大的母鼠,正瞪着一对鼠目,满怀敌意地望着黄石生,居然毫不畏怯。
这地方虽然肮脏些,但用作临时藏身之处,却颇为理想。
尤其那粗在原屋梁,贯穿整个西厢房,承尘板年久失修,已有裂缝,如果隐匿其中,下面三间厢房内的一举一动;都可窥览无遗。
黄石生封妥入口,蹑足攀梁而过,由尘板裂缝望下去,只见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正仰面躺在第二间房里,各据一榻,状如熟睡,脸上也覆盖着——幅白布。
再看第三间房,两名健婢果然都在蒙头大睡。
黄石生不禁感到好笑,心忖道:这倒好,三间房躺着六个人,我若真是一位梁上君子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呢。
思忖未已,忽闻一阵环佩之声传了进来。
那两名健婢虽在梦中,听觉仍十分敏锐,一齐推被而起,急迎出屋。
回廊花径那边,几名女扮男装的小厮,簇拥着一位妇人和一位少女,缓缓向西厢走来,那妇人身着黑衣,面垂黑纱,少女则穿一套翠绿色衣裙,手里提着一只革制小箱子。
两名健婢垂手躬身道:参见大姨娘和小姐。
黑衣妇人点点头,没有开口,少女却注目问道:又躲在屋子里睡觉了,是不是?两名健婢陪笑说道:不!婢子们没有偷懒睡觉,只是只是抽空歇了一会儿……少女脸色一沉,哼道:当我的面,还敢说谎?你们去镜子前面照照自己那副娇慵模样!两名健婢敛容俯首,也没再辨。
少女微微一顿,又道:这两天风声紧,昨夜会主驾莅,连堂主都受了责备,你们不是不知道,就算夜间多辛苦了些,也应该两人轮替着休息,怎么能一起关门大睡?出了意外,谁负责?两外健婢俯首无言,连大气了不敢喘一口,反是大姨娘觉着过意不去,举手轻拍少女香肩,又向厢房指了指,意思是劝她少说两句,进屋去吧!少女面色稍缓,沉声喝道:暂饶一遭,下次再犯,当心剥你们的皮。
两名健婢连忙检袄俯首,道:谢小姐恩典。
少女挥手道:堂主随后就到,还不下去侍候。
是!两名健婢恭应一声,急急抢着去打开了第二间房门。
少女让大姨娘进屋坐下,却吩咐随削、厮道:你们散开去,没有堂主和我的特准,任何人不准走近西厢房,有敢违令窥望的,一律格杀无赦。
几名小厮打扮的婢女同声应诺,立即撤出兵刃,分散在西厢周围。
少女提着革箱进了屋中,那大姨娘嘉许地向她点点有然没有开口,少女把革箱放在一张茶几上,自己紧傍着茶几坐下,也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默然未语半语,整个西厢房又陷入寂静,但屋外则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黄石生由尘板裂缝望下去,见那一身黑衣的大姨娘正垂目端坐,就像老僧人定一般,对面的绿衣少女却黛眉高挑,薄唇紧闭,炯炯注视着床榻上的田娥,嘴角眉梢,挂着一抹令人莫测高深的诡橘笑意。
刹那间,黄石生想起一桩奇异事情,忆昨天回拜尤宁的时候,曾经见过两位姨娘和小姐,当时只觉得三个女人都很纤弱,不像练过武功的人,为什么一日之隔,就如换了两个人似的,那位大姨直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那位小姐变得精明干红,御下处事井然不紊,何尝有一丝娇慵纤弱的模样?难道说,昨天见到的会是三个替身不成?正诧异间,屋外一声低呼道:堂主到了。
步履声由远而近,尤宁领着那位余坤大步走了进来。
奇怪的是,房里的两个女人仍旧大刺刺的坐着,并没有起身迎接。
那余坤垂手随行,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进门先向两个女人躬身施礼,陪笑问候道:姨娘和小姐已经先来了?屑下余坤请安。
大姨娘淡淡颔首,少女竟据傲地摆了摆手,道:咱们比不得你们男人家,这等大事,能不早些赶来恭候么?语气中,居然充满了讥讽。
尤宁接口笑道:莲儿,何必生气呢?其实咱们是为了点小事耽误,才晚来一步。
少女扬眉道:敢情那件‘小事’,比这里的事更重要?尤宁道:唉!提起来真气人,也不知那些丫头们得了什么病?成天颖神疑鬼,就会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刚才被我狠狠臭骂了一顿……少女佛然道:当真?她们有那么大的胆,竟敢惹堂主生气?尤宁笑笑道:你大约是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就看见小红那丫头不停地跟人交头接耳,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追问之下,你猜她怎么说?少女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尤宁道:说出来,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那丫头疑心生暗鬼,竟然怀疑余香主是假的!少女神色微变,迅速扫了余坤一眼,问道:那头总该有点根据吧?尤宁哈哈大笑道:根据?屁的根据!那丫头今早遇见余香主,厚颜向人家道驾讨赏,余香主不愿她宣扬晋升的事,只好故推不知道,岂料那丫头竟指余香主言语不符,是外人假冒的,现在,余香主就在眼前,你们不妨仔细看看,他哪一点是假的?那少女再度闪目向余坤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却毫无笑容,只漠然说道:我倒有些不懂,晋级高升,这是正大光明的事,余香主为什么要推托否认呢?尤宁道:莲儿,这是人家余香主识大体,你想想看,为父受责降级,余香主却因功晋升,人家是为了尊敬咱们,才不愿播宜扬。
少女轻轻一哦,点头道:原来如此,待会儿我再告诫她们就是了。
那余坤好识趣,连忙抱拳道:求小姐体谅属下微衷,只说明此事即可,别再责备她们,其实她们也是为了防范未然,并无恶意。
少女未置可否,回顾尤宁道:现在可以开始办正事了吧? 尤宁忙道:不错,应该开始了。
余香主,请守护房门,严禁任何人窥视!那余坤似乎没料到尤宁会支开自己,怔了一下,才躬身应诺,讪讪退出门外。
尤宁亲自掩至房门,从内反插门栓,然后揭去彩衣娘娘履面白布,替她打散了头上发髻……黄石生居高临下,屏息偷窥,心里却诧异忖道:这少女既是尤宁的女儿,语态何以如此傲慢?那位大姨娘一直默不作声,是何缘故?他们三个摒退亲信,准备怎样处置彩衣娘娘田娥?这件工作连余坤都不准参与,却留下两个人干什么?无数疑问在黄石生脑际飞转,他不禁暗自就庆幸,这地方虽然肮脏些,毕竟梁上君子没有白做。
屋外戒备森严,房中鸦雀无声。
尤宁细心而谨慎地解开了田娥的发髻,又将卧床掉换了一个方向,使田娥朝头房门,脚对窗口,然后向大姨娘点点头,含笑道:大师妹,请动手吧! 大姨娘刚挪动身子,尚未站起,少女忽然低声说道:为什么不先问问她?或许她愿意自己说出来也未可知。
尤宁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了,这老婆子骄横异常,她决不会说的!少女微哂道:可是那东西既然很重要,必定收藏得十分秘密, ‘搜魂针’固然可使她有问必答,万一那藏物之处太过隐蔽,寻找起来恐怕会徒增困难。
尤宁沉吟了一下,道:这倒也是实情,好吧!咱们就试试看。
说着,扬手拍开彩衣娘娘的哑、睡二处穴道,却仍留四肢闭穴未解。
片刻之后,彩衣娘娘田娥喉头一阵轻响,开始发出了呻吟声。
大约是因为穴道受制太久,一时竟未能完全清醒。
在这瞬间,尤宁已从怀中抽出一只黑色丝罩,迅速戴在自己头上。
那丝罩,状如覆钟,由头顶直套在肩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上去,显得无比诡秘。
房中光线幽暗,冷寂无声!本已有几分阴森可怖。
当彩衣娘娘田娥悠悠醒转,一睁眼,突然看见旁边直挺挺站着黑色头罩的怪人,不禁吃了一惊,若非四肢穴道制处,险些从床上跳了下来。
但她毕竟是出身名门,阅历丰富的人,目光疾转,发现火道人也躺在另一张床上,同时又见了绿衣少妇和面罩黑纱的大姨娘,心虽吃惊,已恍然领悟到这是怎样一回事,于是,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尤宁阴恻恻笑道:咱们是谁?你不必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须打听。
简单一句话,你的生死性命,全在咱们手中,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彩衣娘娘道:明白又怎样?尤宁吃吃笑道:田雅芳,你是聪明人,既然明白处镜,:想不敢再逼咱们下毒手吧?彩衣娘娘冷咽道:听你口气,竟是恐吓我老婆子……尤宁沉声冷哼道:这是事实,并非恐吓,假如咱们想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没等彩衣娘娘开口,语气突又一变,阴笑道:但是,彼此我怨无仇,咱们自然不愿意轻易杀人。
再说,咱们对黑谷武学,素极折服,如今纵然令尊早已仙逝,四凶也星散消亡,景慕之心迄未稍懈,所以才费尽心民你请到这里来……彩衣娘娘不耐地岔口道:你说了半天废话,究竟对我毫婆子有什么目的?尤宁沉吟一下,耸耸肩头笑道:好吧,咱们不用转弯抹角,索性打开窗子说亮话,请你来,是为了请教一件事。
彩衣娘娘道:什么事?尤宁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令尊当年将‘炼火’、 ‘施毒’、 ‘驱蛇’、 ‘御兽’四种绝学,分传座下四徒。
其中犹以‘炼火’一门,涉猎为最!也最为艰深奥妙,故而‘火神’郭金堂所得也最丰,这话可是真的?彩衣娘娘毫未迟疑,应声道:是便如何?尤宁倒没料到彩衣娘娘田娥回答得这般爽快,心里一喜,忙道:就我所知,那郭金堂所获绝学,共分两部分,一种是关于火药火器配制的秘法,载于‘神火心诀’;另外一种,却是内家炼气心法,并将体内三味火溶会在掌招之中,名叫‘烈焰三式’……彩衣娘娘截口喝问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尤宁得意地道:你一定料想不到,那部‘神火心诀’,如今已落在咱们手中了。
彩衣娘娘骇然一惊,但目光猛转,却哈哈大笑起来……尤宁沉声道:敢情你是不相信?彩衣娘娘田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种鬼话,只好去骗三岁娃儿,你们未免太小看我老婆子了。
尤宁哼道:索性告诉你明白点吧,不单‘神火心诀’落在咱们手中,你那丈夫‘郭金堂’也已经死在石洞内,林中地下密室全毁,那部‘神火心诀’,是咱们在你卧衣箱夹层里搜获,你仔细想想,这些会是假话?彩衣娘娘田娥笑声顿止,两眼放射出惊骇的光芒,显然,因为尤宁一口道出奇书藏放之处,使她不能不震惊。
但仍力持镇静,冷冷问道:你们既然已经得到‘神火心诀’,又何须将我老婆子掳来?尤宁道:不瞒你说,奇书虽得,却并非全……最后一个册字刚要出口,绿衣少女突然一声轻咳,截口道:堂主,我能问她几句话吗?尤宁点点头,道:好!你问吧!绿衣少女缓缓站起身子,走近床边,冷峻地接道:田老前辈,咱们不必多费口舌了,直话直说,你双腿已废,郭金堂’也已经死了,那部书你毫无用处。
假如你愿意跟咱们合作,交出奇书,咱们保证你死后半生锦衣玉食,坐享富贵荣华,否则的话,生命尚在指顾之间,留下奇书,又有什么意义,老前辈的是聪明人,想必不至甘与草木同朽的。
田娥哂道:这就奇了,刚才还说奇书已落在你们手中,这会儿又劝我老婆子,把书交出来,敢情你们并没有得到‘神火心诀’?绿衣少女道:我所谓的‘奇书’,是指‘烈焰三式’。
田娥淡淡一哦,释然笑: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只得到了‘神火心诀’前半部的火器制作秘诀,却没有得到下半部的内家三昧真火修练心法,所以向我老婆子迫供追索?绿衣少女漠不置答,反问道:难道你那全部秘芨,不是藏在同一个地方?田娥诡笑道:假如藏在同一个地方,你们怎会找不到呢?绿衣少女说道:所以,咱们才要问你!田娥故作不解,道:问我什么?绿衣少女沉声道:问你书内为什么没有‘烈焰三式’的记载?田娥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说出来吗?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道:说出来是你的幸运,其实,咱们自有方法让你说,只是可怜你孤零无依,想给你一次机会罢‘了。
如果你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后悔。
田娥目光一转,道:假如我说了你们,你们准备怎样安顿我老婆子?绿衣少女道:刚才已经说过,只要你愿意交出‘烈焰三式’,咱们叫你安享荣华富贵,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尤宁接口道:咱们还可以呈报本会会主,荐举你荣任高位,待如上宾。
彩衣娘娘田娥冷笑一声,道:可是,我老婆子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会?会主又是谁? ,尤宁一顿,道:这个……绿衣少女接道:等你交出‘烈焰三式’之后,这些自然就知道了。
田娥沉吟片刻,叹道:为那捞什么鬼书,害我吃了多少艰苦,留着徒惹祸害,你们一定要,我老婆子就送给你们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尤宁急问道:什么条件?彩衣娘娘道:我要亲眼看看死鬼郭金堂的尸体。
尤宁爽然道:这容易,你先把藏书的地方告诉咱们,我负责你去郭金堂埋骨石洞,让你们夫妻见最后一面。
彩衣娘娘轻吁一声,道:也罢,请附耳过来。
尤宁只当她不愿秘密被其他人听去,忙不迭挪身近前,侧耳凑向彩衣娘娘田娥嘴处。
谁知那彩衣娘娘四肢穴道虽被制住,头劲尚可活动,冷不防一伸脖子,张口咬住了尤宁的耳朵,齿尖陷人耳皮,死也不肯松口。
尤宁尖声大叫,直痛得泪水盈眶,抡掌便想出手。
绿衣少女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一呆,纤手疾抬欲扑,大姨娘也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地上那只小皮箱……田娥断喝道:谁敢动一动,老婆子就把这只耳朵咬下来!索性咬下一只耳朵,忍一次狠痛,也就罢了,偏是老婆子只牢牢咬住耳轮,却不肯痛快咬它下来,可笑尤宁不能动,手不敢举, 哧哧连哼,竟是丝毫没有办法。
逼于万般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道:田老前辈,您要怎么样?有话都好商量。
彩衣娘娘田娥冷冷道:先叫她两个退到门外边去。
尤宁连忙挥手道:大师妹,莲儿,你们快退开些。
大姨娘和绿衣少女互望一眼,默然退至门边。
田娥又道:你的左手伸过去,能够得到那一张床的火道人吗?尤宁伸手一试,急道:够得到!够得到!田娥冷叱道:很好,你先替他解开穴道。
尤宁不敢违抗,如命替火道人解了闭穴。
,火道人挺身坐起,怔怔地望着四人,脸色惊疑不定。
田娥低喝道:通玄道长,快过来替我解开四肢穴道,咱.们一起闯出去!火道人迟疑的下了床,但目光凝注房门口的大姨娘和绿衣少女,似是十分畏惧。
绿衣少女适时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们逃不出去的,何必自寻死路!火道人—震,连忙止步。
田娥叱道:怕什么?只要老婆子穴道解开,任是铜墙铁壁,老婆子包你平安脱身。
绿衣少女冷冷道:你双腿残废,自身难保,还有什么力量说这大话?田娥怒目喝道:老婆子双脚虽废,两手却无损伤,且等闭穴解开,少不得叫你这臭丫头片子尝尝‘烈焰三式’的厉害。
绿衣少女冷然一晒,却对火道人说道:通玄,你若有胆量跟会主作对,就照她的话去做,须知天下再大,无处可容你藏身,也绝无人能保护你。
火道人急问道:敢问会主是——绿衣少女昂首道:剑带风铃,鬼泣神惊。
啊!火道人脸色大变,惊呼出声。
一颗头,深深垂了下去。
彩衣娘娘田娥大声叫道:通玄道长,不要上她的当,咱们脱身以后,老婆子将‘烈焰三式’传你,以后你就是第二个‘火神’,怕它什么狗屁会主!绿衣少女截口道:便是郭金堂死而复生,又能如何?田娥齿上略一用力,对尤宁喝道:你若不想少一只耳朵,快叫那丫头闭上臭嘴,只要她再说一句话,老婆子就不留情了。
尤宁受制,逼得俯首帖耳,哭丧着脸道:莲儿,你就少说一句吧!绿衣少女轻哼一声,悻悻地住了口。
田娥又向火道人催促道:时机难再,道长还迟疑什么?火道人沉默良久,才毅然举步走了过来。
田娥大喜,忙道:快替我解开‘曲池’ ‘肩井’两处穴道。
‘火道人点点头,扬起右掌,但虚拟半晌,神色连变,竟迟疑没有拍下去。
田娥紧咬着尤宁的耳朵,看不见火道人脸上神情,低喝道:快些动手呀!穴道一解,咱们就不愁无法脱身了。
话声方毕,火道人把心一横,掌势已疾然拍落……但这一掌,却不是拍向田娥的肩井穴道,而是重重落在她的后颈大杼穴上。
大杼们在颈后第一节的节骨下,虽非制命死穴,但十分脆弱,火道人下手甚重,一掌拍落,只听彩衣娘娘发出一声闷哼,颈项立遭劈断,一颗虚软的头跌回枕旁,牙齿也不由处主松开了。
尤宁挣脱挟制,用手紧紧们着血淋淋的耳朵,踉跄退到门边,浑身犹在索索颤抖。
彩衣娘娘做梦也想不到火道人会暗算自己,瞪着两只怨毒的眼珠,一面喘气,一面喉中低吼作怕,含糊咒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杀千刀的杂毛道,咱们夫妻待你不薄,你居然反助敌人,向我老婆子下此毒手……火道人却阴恻恻耸肩笑道:田雅芳,你错怪贫道了。
彩衣娘娘吼道:老婆子只恨自己瞎了眼,枉交了你这无情无义的匹夫!火道人冷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贫道当年毛遂自荐替你治疗腿伤,便是奉命行事,大火中救你出险,也是看在‘神火心诀’份上,这几年,受你们夫妇颐气支使,如同奴婢,你以为贫道是心甘情愿的么?彩衣娘娘惊怒道:原来你这匹夫果然是奸细?火道人扬眉道:你现在明白还不算迟,看开一些,反正奇书已经无法保全,不如自动交出来,彼此莫伤了和气……。
呸!彩衣娘娘急怒攻心,用尽全身之力,狠狠一口浓痰啐在火道人身上,破口大骂道:下流无耻的匹夫,趁早闭上鸟嘴,老婆子宁愿黑谷绝学化作飞灰粪土,决不会便宜你们这批混账东西,有种就把我老婆子杀了,妄想奇书,那是在做梦!火道人阴笑道:你若逞狠倔强,只怕求死不易,更多要受些活罪不成。
彩衣娘娘叱道:有什么毒辣手段尽管施展出来,老婆子死且不怕,还怕活受罪不成。
火道人耸耸肩头,转身向尤宁稽首一礼,道:堂主明鉴,这老婆子天性骄狂,决非言语所能说服,贫道与她数年交往,深知她的脾气,不用非常手段,恐难收效。
尤宁余悸犹存,自己不敢再近床榻,忙回顾大姨娘道:请大师妹动手吧!大姨娘点点头,却没有移去,只用眼角瞟了通玄道人一眼。
那绿衣少女正替尤宁敷药,睹状会意,向火道人招招手,道:请道长过来一下。
;火道人欣然应诺,举步走了过去。
绿衣少女突然纤手疾扬,一指点在火道人前胸将台穴上火道人应指倒下,惊呼道:姑娘,这是为什么?绿衣少女冷冷道:不为什么,这是会主的吩咐。
说着,打开房门,唤来余坤,低声道:劳驾把他暂押在隔室,闭住昏穴,小心看守。
等这边事毕以后,再慢慢问他。
火道人大叫道:贫道虽未正式人会,却一直秉杨大侠意旨行事,姑娘因何仍拿贫道人当作囚犯看待?绿衣少女不理,挥手道:带走!余坤答应一声,上前挟脖子把道人提了起来。
火道人急了,又向尤宁哀求道:堂主,求您老作主,贫道忠心耿耿,不无微劳尤宁点头说道:正因为你还薄有功劳,才暂时收押候讯。
否则,,哪有这般轻易。
火道人犹欲呼冤申辩,早被余坤提小鸡似的,押往隔室去了。
彩衣娘娘却乐得放声大笑,道:通玄杂毛,这就是你做走狗的下场,能看到这场活报应,老婆子死也瞑目啦。
笑声中,大姨娘已迅速启开了小皮箱。
皮箱内全是光耀夺目的银制器具,有小刀、小剪、小挫、小锤;更有一袋长短粗细不同的特制银针,井然有序排列在箱盖内层。
另在皮箱两侧,嵌置着十只精巧的水晶瓶,瓶中有药水,也有药粉,乍看之下,就跟大夫出诊时使用的药箱一般模样。
绿衣少女掩妥房门,亲手移过一张小茶几,将皮箱放在几上,轻问道:这老婆子凶得很,要不要缚住她的手足?大姨娘摇摇头,拈起两根银针,缓步走到床边。
那绿衣少女便动手去解彩衣娘娘的衣钮。
田娥惊喝道:你们要干什么?绿衣少女阴笑道:替你改改脾气,好叫你说实话!田娥膛目逼视那两根闪亮银针,突然一阵颤抖,骇叫道:搜魂针!你们是鬼叟朱逸的什么人?绿衣少女向大姨娘嫣然一笑,耸肩道:想不到老婆子还有些见识,竟认得‘洱海’绝技搜魂针!口里说着话,手上不停,已将田娥上衣解开,褪至肩头锁骨处。
田娥如见鬼魅,脸肉扭曲抽动,满是惊怖之色,嘶厉大叫道:不,不要用搜魂针! ‘黑谷’ ‘洱海’异流同源,你们不能这样折磨我老婆子,当年鬼叟朱逸跟咱们师……师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大姨娘手中两根银针,已经飞快地插进她的肩窝。
狂叫大喊的彩衣娘娘田娥,竟在银针进肉的刹那,突然语止音歆,尽管嘴仍在开阉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大姨娘扭身半转,又从箱中拈起四枚细银针,分别插进田娥两耳耳根和左右太阳穴,手法迅速绝伦,认穴取位,奇准无比。
然后,轻轻盖上皮箱,退到茶几旁坐下。
绿衣少女则将一只漏壶注满清水,搁在小茶几上。
房中登时寂静下来,只有那滴答的水声,由漏壶传出,荡漾全室。
黄石生躲在屋顶承尘板上,直看得心惊肉跳,因为他由上望下去,正对着彩衣娘娘的脸部,只见她双睛暴突,满头大汗,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肌肉不停地颤抖痉挛,显然正熬受着非人所能忍耐的痛苦,却连呻吟也发不出声音。
汗水夹着泪珠,由她颊上滚落枕上,不多久,整个棉枕全被湿透,冷汗渐收,田娥那张原本红润的脸,已经变成一张白纸。
黄石生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识洱海搜魂针’,但心中猜测,那大小六根银针的作用,多半是用来断穴逼血’,迫使,脑部血液回注躯体内脏,以便再进一步施行其他惊人手术,换.句话说,彩衣娘娘田娥此刻所受的痛苦,只能算是开始而已。
果然,他没有料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姨娘再度启开那只小皮箱,取出一束弯曲成弓形,两端尖锐,内部中空的管状细针。
接着,又将另一束扁头圆尾的箭形短针。
一一用药水仔细浸过,挟在左手指缝之间备用。
等到准备妥当,时间已近一个时辰,大姨娘向绿衣少女颔首示意,两人立即开始了第二次手术。
只见绿衣少女轻轻拂开田娥头上乱发,大姨娘双手齐动,飞快地将两种不同形状的银针,插入她的脑门,每一只弓形管针之间,先用扁头药针断血脉,下针准确利落,就像熟手刺绣一般。
大姨娘每刺一针,彩衣娘娘田娥便猛地一抖,两三针后,田娥竟似突遭电击,全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刺到十针左右,抖动更有如山摇地颤,连床榻也格格作响。
可怜那田娥,身不能动,口不能叫,只能张大了嘴,喉中直抽冷气,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黄石生可算得铁石心肠了,但目睹这惨绝人寰的搜魂手法,也不禁热血沸腾,握拳透爪,扭头不忍卒睹。
又过了盏茶光景,彩衣娘娘头上已插满银针,斑发乱针交错,使她看来直如一头发怒的刺猬,泪已干,力已竭,喉头格格作响,只剩下抽气的份儿了。
大姨娘目光凝注漏壶,拿捏准时刻,突然用一柄小刀,在田娥头顶百汇穴上,切开了寸许见方一片头皮。
说来奇怪, 百汇乃人身最脆弱的死穴之一,也就是致命要害,但小刀切开头皮,却不见一丝血水。
大姨娘迅速将几种药粉填人穴中,把一枚浸过药的银针,用小锤敲进骨内,然后再为她缝合伤口。
刀伤要害,银针嵌穴田娥非仅没有死身,反而长长吐了一口气,颤抖正立,呼吸也转趋缓和,竟然沉沉睡去了。
这时漏壶恰好滴尽,红日当窗,时已近午。
打姨娘举袖抹了抹额际汗珠,如释重负般坐回椅上。
尤宁急忙递过来一条手绢,谄笑道:大师妹辛苦了,快歇着吧,卸铁收拾的事,莲儿可以代劳。
大姨娘黑然颔首,没有出声。
绿衣少女道:姨娘这一手绝技,放眼天下,找不出第二人,可惜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尤宁接口笑道:若是一学就会,也称不上绝技了,莲儿,快替姨娘收拾收拾,咱们还得尽早讯问这老婆子,如今不怕她不说实话了。
绿衣少女道:搜魂针摧心毁脑,最伤元气,她刚上过药,总得让她再息休一会儿才能问话,这可是急不来的。
尤宁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绿衣少女轻舒皓腕,由田娥双肩开始拔针,一一用清水洗净抹干,放回小皮箱中,只留下那枚银针,仍在脑门穴道内未再取出,却顺手解开田娥四肢穴道。
大姨娘垂目跌坐,暗自调息,尤宁则负手绕室徘徊,不时抚耳按抚伤处,眼中闪现着阴鸷的笑意。
耳上齿伤犹在,心头余恨未消,不过,当他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大功,又觉得区区一点小伤,实在微不足道了。
正得意,门外突然传报道:启堂主,有鱼儿触网,请命定夺。
尤宁吃了一惊,沉声喝道:在什么地方?以到前面石牌坊。
叫余香主去看看。
尤宁匆匆吩咐了一声,转身对绿衣少女道:大白天里,不知是什么人又来窥伺?咱们还是快些开始讯问吧!绿衣少女刚将针具收妥,闻言摇头道:既有外警,还是先安排应付来人要紧,老婆子已在掌握,稍等再问也是一样,我先送大姨娘回房去歇息……话犹未结,忽听余坤隔门急声道:请堂主速作准备,来人中有日月双剑兄弟,属下不便露面。
尤宁骇然启开房门,惊问道:抱阳山庄一共来了多秒人?余坤道:共有五人,其中有日月双剑和一剑堡主易君侠女儿,都产到过西淀探庄,另外两位少女,则是河间府袁家姊妹。
尤宁心中略定,又问道:就只有这五个雏儿?易君侠和应伯伦没有回来?余坤点头道:易应二人,没见同来,但见那日月双剑,显然已对本宅起疑,此时正在石牌坊附近搜查,只怕就要搜到这里来了,本堂暗桩未得令谕,不敢拦阻。
尤宁没吟了一下颔首道:几名小辈虽不足畏,却不能暴露了本堂秘密,传话下去,宅外暗桩严禁擅自出手,园内警式撤入楼中,大爱要沉着镇静,休叫小辈们看出破绽。
余坤答应一声,转身欲走。
尤宁又叫道:余香主,你不必露面了,小心看守西厢房,外面自有本座应付,这儿四个人,本座全权交给你了。
余坤欠身道:堂主放心,属下会谨慎守护的。
尤宁又对绿衣少女道:莲儿,你陪大姨娘回房休息吧,索性等打发了几个小辈,再慢慢审问这老婆子也不迟。
绿衣少女一挑黛眉,道:久闻一剑堡主易君侠的女儿,晶貌出众,武功不弱,这是真的吗?尤宁晒道:什么品貌出众,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罢了,若论机智精明,连你一半也及不上……绿衣少女昂首道:可是,我倒想见识见识好。
尤宁则一迟疑, 余坤却岔口道:屑下曾在西淀见过那姓易的丫头,委实刁蛮难缠,小姐最好别惹她。
一句话激起绿衣少女好强之心,只听她冷哼一声,道:我偏要试试她有多难缠。
赌气将皮箱向尤宁手中一塞,拂袖转身便走。
尤宁急叫道:莲儿,千万不可急躁影响大局。
绿衣少女充耳不闻,径自往前院奔去了。
尤宁顿足道:这丫头,性子太强,迟早会惹出事来。
匆匆叮嘱余坤几句,扶着大姨娘疾步离开西厢房。
那余坤四顾无人,闪身进入房中,从怀里取出一粒黑色的小丸子,塞进彩衣娘娘口内,紧接着,又一闪而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进出之间,迅若飘风,连藏身屋梁上的黄石生,也没有看清那枚黑色小丸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口口口口日正当中, 节孝坊石牌坊下,五位少年男女正在低声聚议。
其实所谓聚议,三位姑娘并没有多开口,只静静倾听着应家兄弟比手划脚,口沫横飞,述说昨夜擒获可疑车把式的得意经过。
应家兄弟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露脸过,尤其袁氏姊妹一向不大对他们俩轻假词色。
此时,不仅欣然同来,而且正聚精倾听,不是含笑颔首,大有钦俩赞赏之意月剑应虎难掩得意,越发把自己说成了智勇兼备的大英雄。
口惹悬河。
绘影绘声。
只差没有躺在地上学那车把式。
被擒时的可怜相,日剑应龙口齿比较笨拙,心里想了许多话,却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急得脸红脖子粗,只恨没有岔口的机会。
反是平是最爱热闹的起哄的易湘琴,竟显得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摆手拦住应虎未尽话头,皱眉问道:二表哥,昨天的经过别再提了,你说那车把式是奸细,咱们也相信,但现在奸细已经服毒死了,咱们是来寻找奸细巢穴的,尽站在太阳下面说废话,有什么用呢?应虎傲然笑道:说话这是废话?要查出奸细巢穴,就得先弄清楚那车把式半夜停车在这儿,是准备跟什么联络?表妹你看,这儿地处僻静,附近别无人家,那马车停在这里岂不可疑?所以,昨天晚上我和大哥就……袁玉嗤地笑了起来,抢着道:你们就严词盘诘,那家伙心虚想跑,你们就出手擒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武功颇佳,结果,在你们手下却没走上三招,便被生擒活捉二位,是这样不是?日剑应龙好不容易得应机会,连忙点头道:正是这样,正是这样!袁玉胆眸一转,掩口葫芦道:这些经过,咱们耳朵里都快听出老茧了,二位能不能换个话题,告诉咱们应该怎查出奸细巢穴呢?应龙一呆,讪讪道:是的,咱们是该商量一下,应当怎样查出奸细藏匿的地方?关于这件事;必须必须喂!老二,你看应该从何着手呢?应虎纵目四瞩,正色道:这还不简单么?咱们既然在这儿擒获奸细,当然仍由这儿着手搜查,我想,那奸细的巢穴多半就在附近。
附近别无人家,五人目光不约而同都集中在巨宅门上。
袁玉生谨慎,凝目片刻,轻声道:二表哥的意思,是指这座宅子么?应虎点头道:反正没有其他人家,先搜这座宅子再说。
袁珠道:但这座巨宅重门深锁,主人必属显宦,咱们总不能强闯进去呀!应虎说道:咱什么?咱们又不是明杖抢劫,进去搜一搜就走,管它显宦不显宦。
袁珠沉吟道:万一搜错了地方,岂非落人口实?这样做,只怕不妥。
应虎笑了笑,道:哪有许多顾忌,你们女孩子脸嫩,办事总不干脆,喏!瞧我的。
说着问问肩后长剑,便待举步上前。
应龙伸手拦住道:老二,你脾气太火爆,动辄出口伤人,还是我去吧!应虎不悦道:你不会说话,只怕还没开口,就被人家轰出来了,不如让我先去。
应龙道:笑话,我是兄长,难道反不如你?应虎沉声道:这跟长幼有什么关系?牛大也压不死跳蚤。
两兄弟都想在姑娘们前逞威风,各不相让,眼看要吵起来。
易湘琴淡淡一笑,说道:别吵了,还是大伙儿一齐去吧,咱们瞒着爹爹和姨父来建这份功劳,自己先闹起来像话吗?袁珠附和道:琴丫头说得对,咱们目的在搜查奸细巢穴,事无确证之前。
不要闹出笑话,回去大家都没有光彩。
于是,五个人—同缓步越过空场,向宅门走去。
应虎一心想表现才能,抢先一步,举手叩了叩门环,扬手道:喂!里面有人吗?’’过了好一会,门内寂然不闻回应。
应虎回顾三位姑娘,得意地笑道:我料得不错吧?这宅子八成又跟西淀那一次……话犹未毕,左侧边门忽然悄没声息打开,一个十七八岁大丫环探头出来,喝道:找谁?应龙恰好站在边门前扬头张望,倒被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咱们要见这宅子的主人,快去通报一声。
丫环冷冷道:主人不在家,明天再来。
不等应龙再开口, 蓬地一声响,门扉立闭。
应龙碰了个硬钉子,勃然大怒,骂道:好个丫头,竟敢狗眼看人低?咱们又不是来借钱乞米的,叫了半天门,就叫出这两句话?三位姑娘都忍不住,笑道: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堂堂少庄主,也吃了闭门羹。
应虎也笑道:大哥不是挺会说话吗?怎的才开口就闹僵了?应龙羞恼交并,连脖子都红了,一扬拳头,便向门上擂去,怒哼道:我就不信这门是铁铸的,能挡得住我……拳势正欲落未落,小门突又启开,闪出一张俏生生、娇滴滴的粉脸,昂首喝道:你要干什么?应龙眼中一亮,心弦猛震,高举的铁掌,呆呆停在空中,再也打不下去。
原来那张脸庞,秀眸含嗔,柳眉带怒,瑶鼻耸做,樱唇擒威,美拟王嫱远逊色,媚似西子胜三分。
她,就是那个名叫莲儿的有少女。
应龙目光痴滞,举臂木立,忘了动手,也忘了说话,晕晕淘淘,几不知身在何处?他自问平生见过的美貌女子不计其数,旁的不提,单只现在同行的琴表妹和袁氏双蛛,哪一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代红妆?然而这些闺秀名媛,或具端庄气质,或具落落风范,美则美也,唯令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
眼前这位绿衣少女并不算最美,但却有另一种妖媚之态,娇得诱人,媚得蚀骨那丰隆浮凸的身段,那勾魂荡魄的眼神,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情焰肉香,叫人一看就心跳耳热,不其然产生出莫可名状的冲动和需要。
那是人类本能的需求,也是兽性的激荡。
那更是先天直觉的反应,就像饥思食,渴思饮一样单纯,却又像饥不得食,渴不得饮一样使人心烦意乱。
应龙只觉口干舌主血鼓动,茫茫然浑忘所以,那边的应虎,也同样目瞪口呆,失魂落魄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甚至易湘琴和袁家姊妹,亦被绿衣少女艳光媚色所惑,心头都暗吃一惊。
绿衣少女眼波流转,缓缓在五人身上扫过,冷叱道:光天化日之下,诸位身佩凶器,强闯民宅,意欲何为?应龙一震,如梦初醒,身不由己拱手陪笑道:不!姑娘错怪咱们了,咱们只是……只是想……绿衣少女截口道:想什么?适才丫环已经告诉你们,家父外出未归,宅中只有内眷,不便接待,诸位还想怎样?应龙被她咄咄语锋所迫,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呐呐应对:是的!是的!咱们正是想问明白些,如果主人不在,自当告退……绿衣少女道:现在你明白了吗?应龙连忙接口道:明白是明白了,不过……绿衣少女冷然道:既已明白,为什么还不走?应龙一急之下,更忘了措词,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绿衣少女见他尴尬模样,忽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笑意一现立敛,又紧绷着粉脸道:有什么这个那个的,咱们妇道人家,可不作兴老站在门口跟陌生男人说话,你究竟走是不走?那一笑,宛如昙花乍放,真个是风情万种,虽然短暂,已把应龙撩得心痒难抓,忙不迭地拱手哈腰,连声道:是!是!是!请恕冒昧唐突,咱们这就走了。
绿衣少女道:请便吧!罗袖一拂,便待转身。
袁玉突然一扬黛眉,沉声说道:且慢!那绿衣少女霍地扭回头来,道:怎么样?这位姑娘还有什么见教?袁玉上前一步,含笑为礼,道:不敢当‘见教’两字,小妹看姐姐语锋犀利,不似平常女儿,令尊想必也是绝代高人,既然相识,总算有缘,敢问姐姐尊姓芳名?’’绿衣少女矜持地笑了笑,反问道:姑娘莫非是地方官府,特来盘查咱们的身份来历么?袁玉笑道:岂敢。
彼此同属女儿身,就算小妹厚颜高攀,姐姐又何必吝于赐告。
绿衣少女眼皮转动,嫣然道:这么说;应该我先请教诸位才对。
袁玉道:小妹袁玉,这位是我胞姊袁珠,这位是终南一剑堡易家义妹,名叫湘琴。
应氏兄弟连忙抢着自荐道:在下应龙。
在下应虎,咱们弟兄有个小小名号,叫做‘日月双剑绿衣少女似笑非笑,一双媚目,却凝注易湘琴身上,说道:原来这位就是终南‘一剑擎天’易大侠的掌珠?久仰得很。
易湘琴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应虎忙道:咱们抱阳山庄也算薄有名声,姑娘大约听到过……绿衣少女充耳不闻,继续又道:易姑娘是名门千金,芳驾莅止,实令蓬荜生辉,可惜咱们家不是武林中人,虽然久慕终南一剑堡威誉,却无缘结交。
易湘琴分明听出她话中含有讥贬挑衅意味,竟然漠然无动于衷,好像是没有听见。
袁玉诧道:尊府不是武林中人,却怎会熟知武林中事。
绿衣少女耸耸香肩道:一剑堡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从前武林中还有一位风铃魔剑杨大侠,与一剑堡主并称‘武林二君’,如今杨大侠遇害,剩下一剑堡主‘君’临天下,易姑娘女袭父荫,将来怕不就是武林女皇啦?袁玉惊诧道:这些事…… 。
绿衣少女截口说道:这些事,外面风传已久,最近洛阳城中更是满城风雨,咱们虽非武林中人,坐在家里,听也听够了。
袁玉释然一哦,道:话虽如此,足见尊府消息灵通,不是平常人家。
绿衣少女道:平常不平常,诸位千万别信口而论,听说洛阳城不平常的人物都快死光了,咱们可招惹不起你们武林人的是非。
袁玉笑道:尊府不与武林中人交往,怕什么是非!绿衣少女道:话可不是这样说,你们整天舞刀弄剑,自是不怕惹事,咱们却连缚鸡的力气也没有,别说刀光血影,半夜听见老鼠打架,也会吓个半死。
袁玉道:既如此,咱们不多打搅了,请教姐姐尊姓芳名,当即告退。
绿衣少女沉吟了一下,道:我姓冉名肖莲。
应虎接口道:原来是冉姑娘,真是失敬得很。
冉肖莲道:家父不在,不便接待诸位,适才那些话,还请诸位慎口包涵,家父是生意人,最怕惹上麻烦……应虎拍着胸膛说:冉姑娘尽管放心,有咱们在,没有谁敢来府上搔搅,不瞒姑娘说,咱们昨夜在尊府附近擒获一名可疑奸细,今天特地来搜查。
冉肖莲骇然道:你说什么?这附近当真发现了奸细?应虎忙道:怎么不真,事情就发生在昨夜,咱们兄弟从这儿巡查经过,看见一辆可疑马车,停在石牌坊下,就上前严词盘洁,不料那家伙竟心虚想跑,咱们迅即拔剑截捕……他正想滔滔描述下去,谁知冉肖莲却花容变色,用手按着起伏颤动的酥胸,一叠声叫道:快别说了!怕死人啦,奸细都到家门口来了,咱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啧啧!这真是要命!要命……一面叫着,一面便向里跑,仿佛奸细就在身后,正拿着刀追她似的。
应龙急叫道:冉姑娘!冉姑娘!蓬地一声,门扉遽阖,遮断了冉肖莲那撩人遐思的身影。
应龙一呆,不禁埋怨应虎道:都是你,尽顾着吹牛,也不想人家听了害怕!应虎耸耸肩道:我又没有说什么,谁知道她会吓成那样。
应龙怅然若失,两眼直勾勾望着紧闭的门扉,不住摇头叹气。
袁玉秀眸连霎,含笑吟道:凉鸿一瞥化飞冥,欲吐衷曲已无凭,衷曲已无凭,不见彩燕驻香迹,但闻杜鹃泣血声。
袁珠低啐一声道:二妹,少缺德,走吧!三位姑娘转身先行;应家兄弟红着脸,讪讪随后,兀自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节孝坊。
归途中,袁玉忍不住拉拉易湘琴,轻问道:小琴,你看那姓冉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易湘琴茫然道:我不知道。
袁玉讶异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好像对你们终南一剑堡,很不服气的样子。
易湘琴神思不属地道:大概是吧,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呢?袁玉听得一怔,凝目半晌,不禁摇头感叹道:这丫头,真是变了!五人意兴阑珊而去,那冉肖莲却在门内窃笑不已。
丫环紫茜从门缝中张望一眼,轻吁道:多亏小姐急智,不然的话,这五个人一定会硬闯进来。
冉肖莲傲然笑道:人家都说那姓易的丫头和日月双剑多难对付,原来也不过如此。
莲儿,先别尽夸口,麻烦可在后面呢!冉肖莲回头一望,见尤宁正负手仁立花径前面,垂面布中已经卸去,脸色一片凝重。
她一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也太胆小了,就凭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尤宁正色道:几名小辈虽不足畏,但一剑堡和抱阳山庄却未可轻视。
何况本堂所在之地,仍是绝大秘密,莲儿,你:只图一时快意,却给咱们招来无穷后患。
冉肖莲佛然道:怎见得?尤宁道:你为逞意气,轻易暴露本来面目,业已引起袁家姊妹疑心,而应龙两兄弟又被你的美色所惑,现在虽然退去,早晚必定会再来。
冉肖莲扬目笑道:我正愁他们不来呢,只要他们再来,抱阳山庄,便算毁定了。
尤宁道:可是,这么一来,本堂的秘密就……冉肖莲抢着道:咱们可以事先预作掩蔽,甚至暂时把碍眼的迁往城外避一避,若能毁去抱阳山庄再搬一次家又算得什么?尤宁听了,不觉默然沉吟起来。
冉肖莲冷冷一哂,又道:假如你不便作主,我可以直接请示会主——尤宁身形微震,连忙堆笑道:这点小事,何须烦搅会、主,咱们计议一下,酌情进行也就是了,现在且不急这些先去审讯田老婆子要紧。
冉肖莲却摇摇头,道:急什么?我早就饿了,用过午饭再说吧! ’尤宁立即改口道:你瞧我多糊涂,竟连吃饭都忘了。
于是,又向紫茜挥挥手道:快些传话下去,午饭送到前厅来,我和小姐这饭还有事。
紫茜应声飞步而去。
尤宁四顾无人,竟伸手去揽冉肖莲的腰肢,馅笑着道:累了吧?来!我搀着你——冉肖莲冷冷一摔罗袖,沉声道:放正经些,大白天,你不要脸我还要见人。
径自举步向大厅行去。
尤宁吃吃低笑,尾随而行,那模样,就像一和嗅骚的公狗,何尝还有一丝做父亲的尊严。
这父女二人,姓氏既不相同,关系复又暖昧,在厅中用饭的时候,少不得也有些不堪入目的举动,却把在秘室内的千手猿骆伯伧看得如坠雾中。
饭后,两人回到西厢房, 余坤仍在厢房门前仁立守望。
尤宁欣慰地道:余香主辛苦了,快去吃饭吧!余坤欠身道:外面几个小辈都走了么?尤宁大笑道:黄口孺子,何足为虑。
被莲姑娘出去申斥了一顿,还不乖乖滚蛋?哈哈!说着,和冉肖莲并肩走进房中,顺手掩上了房门。
那余坤望着门露齿一笑,刚转身要走,忽听尤宁一声惊呼,道:余香主!余坤驻足应道:属在下。
音犹未落,房门已霍然大开,只见尤宁脸色大变,飞步而出,一把拉住余坤的胳臂,沉声道:咱们离去这段时间,谁到西厢房来过?余坤愕然道:没有啊!属下一直守在门口,寸步未高,绝未见人来过西厢。
尤宁额上已冒出冷汗,凝目喝道:那么,你有没有进房里去?余坤摇头道:也没有,属下只是守在房门外,一步也没有进去过。
敢问堂主,莫非出了什么意外?尤宁顿足道:岂止意外,简直要命,你自己进来看看!余坤被他拖胳臂,踉跄奔人房中,但见冉肖莲粉脸铁青站在床侧,床上的彩衣娘娘田娥,却已气息断绝,死了多时。
尤宁浑身颤抖,面无人色,恨声道:余坤,这是谁干的?你自己去看看,咱们都等着死吧,谁也别想再活了。
冉肖莲冷冷道:你也真是的,事情既然发生了,焦急咒骂有什么用?这儿没有外人,大家倒是先把原因查出来,想个应付的方法是正经。
尤宁颓然松手,掩面长吁道: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人是会主亲自交办的,关系又如此重大,咱们连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如今谁也活不成。
余坤趁他说话的时候,伸手探了探田娥脉息,神情一震,慌忙垂躬身道:堂主明鉴,属下敢断言这桩变故绝非外人所为……尤宁冷叱一声,道:不是外人,难道会是咱们自己下的手?是你干的?还是我干的?余坤道:属下奉命守护西厢,自堂主离开直到回来,始终未离房门,其间更绝无任何人进过此屋,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若说有人侵入下手,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尤宁怒吼道: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这不是铁挣挣摆在眼前吗?你尽管说这些废话,有什么屁用?余坤道:属下的意思,正是欲依情推理,以求查出变故的原因……尤宁道:你若猜想到的是什么原因,就爽爽快快说出来,谁耐烦跟你转变抹角打哑谜!冉肖莲冷扫了尤宁一眼,皱眉道:你就先让余香主把话说完,说得不对,现发脾气也还不迟,这样穷吼乱叫,除了快’些把事情声张出去之外,又能有什么帮助?尤宁顿足长叹,挥手道:好!说吧,反正是死定了,就让你说个痛快吧!余坤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肇因恐在‘施针’之前,倘能将详情告诉大姨娘,也许比较容易查出老婆子暴毙的原因。
冉肖莲耸然动容,凝目道:难道你竟怀疑是大姨娘失手所致?尤宁哼道:这简直是笑话,大姨娘乃当今世上‘搜魂针’唯一传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余坤道:属下不敢怀疑大姨娘的神针绝技,但田老婆子在施针之前,先被火道人用重手法劈断了颈骨,当时已受了重伤,加以她穴道受制太久,血脉本就不能畅通,在这种情形下速施神针,是否承受得住,就很难断言了。
尤冉二人听了,不禁相顾一愣,脸上都流露了迟疑沉吟之色。
余坤紧接着又道:当然动容大姨娘施针行术的时候,属下并未目睹,不过是据情推论,大胆作此臆测罢了,此事关系重大,即已发生,本堂上下无人能免罪谴,属下受堂主厚恩,生死相共,荣辱相关,故敢掬诚奉陈,妄悖直言,尚祈堂主和小姐垂谅。
一番话,直说得尤宁心惊色变,怒火全消,代之是无限内疚,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共事多年,不分彼此,无论恩赏罪罚,都是休戚相关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谁也脱不了干系,原该竭智同心共谋应付才对,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老弟别放在心上。
也难怪尤宁语气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人家话虽说得委婉,言外之意,等于表明立场:施针之时,并未在场目睹,论责任,尽可一推三不知,只因念在过去情谊份上,才略抒所见,义帮帮忙,出点主意而已。
冉肖莲肃然道:余香主的揣测,并非绝无可能,我看是该去问问大姨娘!尤宁却摇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原是我千求万请她才答应,如今弄出意外,再去问她,你想她会承认是自己用针用得不对时候吗?冉肖莲道:但她既答应施术,出了变故,总该来查看一下,找出原因呀?尤宁叹道:她心眼又窄,口以不能说话,纵然来看二眼,也说不出所以然的。
何况,自从那一次咱们被她……突然望望余坤,没有再往下说,改口道:反正人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原因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如何向会主呈报?把责任给谁承提?余坤道:唯一说法,只有全推在火道人头上。
冉肖莲道:能掩盖得过去吗?余坤道:堂主耳伤便是证据,只须众口一词,把火道人那一掌说得严重些,纵然不能全免罪责,谅也不能获罪太重。
尤宁长叹一声,道:事至如此,也只好这么办了,此事瞒上不瞒下,咱们三人都要谨慎口风,最好等拖过今夜再往上呈报,倘能天从人愿,今夜应家两个小辈果真自投罗网,让咱们将功赎罪,那就更好了。
余坤诧问道:堂主怎知应家兄弟今夜还会再来?尤宁招手道:这是咱们的预感,中与不中,无妨一试,老弟附耳过来。
三人语声顿低,就在房中交头接耳,计议起来。
此时,黄石生在梁上虽然凝神注侧耳倾听,无奈听听到几句继续不全的话,未窥全貌,反曾困惑。
没多久,却见三人启门而出,冉再莲自回上房,尤宁和余坤则亲自督促手下,开始一串应变准备。
首先,由数名健婢抬来四口大箱,将夺命双环、火道人以及彩衣娘娘田娥的尸体,分别装入箱中,运往后面柴房。
凡是碍眼的东西,全都搬走。
接着,阉宅仆妇丫环,都恢复了女装,而且刻意修饰,人人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
庭院也经过彻底清扫,园中花木也修剪整齐,大厅内加铺了厚绒毡,长廊下悬起七彩玻璃灯。
天未入夜,大厅内已经红烛高烧,帏幕低垂,侍女们穿梭往来,在案头上添置鲜花,在窗根下布妥锦凳,然后,调筝琶,焚兽香,试管弦。
直到这时候,黄石生才算恍然领悟,敢情今夜园中,竟是花径香皆为君扫,暗藏金钩钓双鳌,专为日月双剑兄弟俩在办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