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微顿,鹰目深注又道:本座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假如你把桑琼和四燕的详细计谋实说出来,本应答应放过你的妻儿。
朱光权毫不迟疑,应声道:桑庄主轻骑分取第三分宫,四燕迁移老弱空室待敌,准备跟你老贼决一死战,这些都是事实,朱某人不过将消息透露给你,让你知道老巢一样不保,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信不信就由你老贼自己揣摸了。
曹克武阴恻侧道:就这么简单?四燕困守待毙,难道没有其他诡计?朱光权怒叱道:你以为定能胜得了四燕么?告诉你不妨,天寿宫上下气势如虹,并有高人暗助,安如泰山,你休想撼动分毫!曹克武淡淡一哦,笑道:原来她们仗着外有支援,那就难怪了,姑念你回话尚属爽快,本座暂不为难你。
笑容一敛,挥手道:将他武功废去,押在寺内,待破了天寿宫回来再处置,陈童去客室相请两位堂主,咱们今夜依时出动。
陈章一面躬身答应,一面却惴惴不安地轻问道:宫主既知天寿宫有备,为什么——曹克武傲然冷笑道:‘咱们不跟四燕正面遭遇,绕道攻人后山,先屠杀天寿宫老弱妇孺,然后趁乱举火焚宫,不愁北宫不破,北宫一破,桑琼亦成了丧家之犬,还能有何作为?陈童大喜,欣然道:原来宫主已有妙策,这真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他们以为咱们不去北宫,咱们偏偏仍照原计发动突然一顿,蹩眉又道:不过,咱们并不知道那后山隐密树林的位置……曹克武晒道:蠢物!杜伦和罗滔久居北宫,他们会不知道?陈童欣喜无比,连忙亲自押解着朱光权,兴冲冲而去。
寅时初过,戒坛寺大门悄然启开,一批一批劲装人影,鱼贯而出。
魔宫高手人人刀剑出鞘,身边各携火器,为数不下百余名之多。
这百余名魔徒共分三队,第一批由人灵官陈童和人妖夏上珍率领充作先行,随行除火眼罗滔与双尾蝎杜伦之外,全系第三分官精选武士。
第二批以天山二臾为首,辖下由总宫高手组成的主力骨干,数近五十。
最后才是曹克武亲领少数护卫和猥族野女押后,并为接应。
三队魔徒离开戒坛寺,立即飞奔上路,绕道渡过永定河,直扑天寿宫后的石景山。
途中人尽缄口,渺无语声,除了轻微的衣袂飘风音响,便只有沙沙步履之声。
低头疾行,其速不输奔马。
不到一个更次,大批高手已顺利抵达石景山上。
俯瞰山麓的天寿宫,一片漆黑不见灯火,那一层层一幢幢房屋,是那么沉寂而阴森,静悄悄,空荡荡,显然全属无人的空宅。
曹克武凝目下望,脸上不期浮现出一抹得意地笑容,这地方依山面水,形势天成,不愧领袖北五省的巍巍之宫,可惜今夜将被一场无情火烧成碎瓦焦木,否则,倒真比西堡和远在祁连山的阿儿汗宫够气派得多,将来一统武林,大可作为号令天下的总枢所在。
想到得意处,踌躇满志,下令全队在山腰暂歇,同时将杜伦和罗滔唤到面前,吩咐道:你二人曾在天寿宫住过,虽未必知道石景山中可以隐藏人的地方,至少地形比较熟悉,本座以顿炊时间为限,由你们二人分头搜寻天寿宫老弱妇孺藏身之处,坐待回后,不得有误。
杜伦和罗滔同声应道:属下等在天寿宫,曾听说后山有一处山谷,密林茂盛,十分隐蔽,只不知是否就是那儿?曹克武欣然道:你们知道那地方么?杜伦答道:虽不知确处,据说在西北方不远,不难一寻而得。
曹克武想了一下,对人灵官陈童道:你跟他们两人同去踩探一趟,但记住不可暴露形迹,也不许擅自出手,得知地点立即回报,尤其要注意暗处,四燕既将全宫妇弱藏在山中,必然留有警戒之人。
陈童领命,约住所辖武士,自与杜、罗二人相皆而去。
没有多久,三人便喜孜孜赶回报告,业已发现那片藏人的山谷。
曹克武反有些迟疑,诘问道:那地方离这里这远?有没有戒备守望的人?你们当真探查确实了吗?陈童答道:弟子业已探查确实,那山谷就在距此不足三里的地方,谷中业林密布,但隐约可见灯光和帐篷,谷中没有发现戒备的人,只在距谷口百丈外见到一个守望哨亭,弟子遵命未曾出手,悄悄绕了过去,没有被他查觉。
曹克武点头,道:很好!传令全队疾进,先除去守望,出手要俐落,不能让他们发出信号或呼救。
一声令下,魔党复又移动,仍是三队衔接向西北方掩袭疾行。
陈童和人妖夏玉珍兴致勃勃在前领路,转瞬间已到谷外,人妖得陈童指点,果见一块突出山石上,建有一座类似哨亭的草棚,他立功心切,一长身当先飞掠而上。
草棚中果然有一名劲装佩剑大汉在屹立守望,人妖揉身欺近,出手如电,狠狠一指戳在他背心上。
那大汉连哼也没哼一声,登时应指而倒,但人妖夏玉珍却吃了一惊,敢情那只是个披衣佩剑的草扎假人。
夏玉珍骇然张顾,左附别无其他人影,满肚子鬼胎退回地面,低声把所见的告诉了陈章。
火灵官惊道:如此重要通道,竟无一个真人守望警卫,四燕这般安排,不知是何用心?夏玉珍道:往好的方面说,可能是天寿宫分不出人手保护后山老弱,往坏的一面想,或许是四燕故布疑阵另有诡计,咱们要不要把实情呈报宫主?火灵官陈童近日连受责备,提起宫主,心里便十二分不情愿,摇摇头道:我看不必了宫主此次出山,疑惧太多,这点小事让他老人家知道,准又疑神疑鬼揣摩老半天,平白耽误了时问。
人妖沉吟道:但如因此发生意外,宫主怪罪下来,你我却担当不起………陈童断然道: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咱们大队在此,别说还有宫主和两位堂主督阵,就算你我为首,也不须顾忌太多,天寿宫诡计业已败露,谅来玩不出其他花样,即便有些准备,它还抗拒得了咱们压倒之势吗?不必多说了,走吧!两人略一计议,决定隐而不报,催动大队直逼谷日,一路果然不再发生风吹草动,刹时间,前后三队都已齐集谷口,山峦荒岭间,黑压压全是人影。
曹克武再度约住手下,亲自越众而前,由谷中下望,只见那山谷形如仰盆,占地约一二里方圆,四面削壁,唯此一路可通,谷底树丛密茂,果然好一处隐蔽所在。
树陈林间,隐约有三数灯光,假如仔细观察,尚可发现几处皮制帐篷。
不错,一点也不错,谷中的确隐藏着人,只是山谷的形势太隐密,不到近处难以发现罢了。
曹克武看后,阴恻侧一阵冷笑,说道:久闻北宫四燕心智武功两皆不弱,今夜一见,不过如此,可笑的是她们只知此地隐密难觅,却想不到神兵由天而降,咱们会先从后山下手。
笑声便敛止,随即下令道:谷中老弱妇孺,莫不是天寿宫弟子亲眷,尔等掩杀入宫,须随手砍取首级带回,稍等下山与天寿宫弟子遭遇时,先将首级掷示,彼辈慑于遽变,张皇失措之际,不难一举尽歼一了。
大袖一拂,百余魔党就像潮水般冲进了山谷。
那些如狼似虎的魔徒们在火灵官陈童前引,天山二臾和曹克武亲自督促之下,一个个伏腰展步如飞,只听一片沙沙轻响,转瞬掩至谷底。
可是奇怪,林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丝毫声息,生似那匿居避祸的老弱妇孺全都睡死了,火灵官陈童手擎双刀,振臂一挥:杀山谷中暴发出一声震耳呐喊,刀光剑影展动,百余魔党蜂拥冲人密林。
林中疏落悬着几风灯,果见数座牛皮帐篷,散乱搭建在树林边。
魔徒们齐向灯光处冲去,火灵官陈重挥刀砍开鹿角,当先抢了进去,但紧接着又一声惊呼,飞退而出,叫道:帐篷是空的,咱们中计了厂这一声惊呼顿使魔党惊然一震。
其中犹有未肯深信的,一连砍开数座帐篷,但见帐篷中堆积着干草枯枝之类引火之物,果然空无人踪。
曹克武精日疾扫瞥见林中泥上都有挖掘过的痕迹,心知不妙,慌忙喝道:后队改为前队,顺序快退!口里话声未落,金拐猛点,自己已当先掠匕出林。
事实上,也不容魔党们变换队形,从容退走,就在曹克武腾身射起的当儿,但闻砰然一声巨响,大蓬烟火已从一座牛皮帐爆裂开来。
刹时间,浓烟四射,泥屑漫空,惨呼、厉叫,随之而起,整个山谷都在籁籁震动。
烟硝略沉,密林四处火起,劈劈啪啪,大火熊熊,山谷登时变成一片火海。
火光下,遍地残肢断体,百余魔党当场炸死大半,剩下少数见机得早,掩伏得快的,虽未被爆炸所杀,却因在浓烟大火中左窜右奔,惨叫连声,一个个倒了下去。
曹克武身在空中,被那一声爆炸余波震飞数大,摔在山脚下一块泥地上,竟幸而未炸死,只不过衣袍须发,都成了焦灰。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狼狈,一挺金拐,跃起身来,展拐如飞逃向谷口。
奔至半山,忽闻身后风响,扭头一看,却是天山二臾紧随而至。
可笑那天山二臾’浑身焦黑,几乎成了两个黑人,衣袍破裂,片片飞舞,唯一尚可辨认的,只有四只充满惊骇怨毒的眼珠子在闪闪滚动。
枯臾韩东海下体一片血污,奔行之际,一跛一跛地,显见已受了重伤。
曹克武身形略顿,沉声问道:二位堂主,怎么样了?韩东沧凄然摇头道:‘别提了,还是趁早脱身要紧……韩东海喘息着道:宫主体再耽误,别被小辈堵住了谷口,那时就脱不了身了。
曹克武闻言惊点了点头,道:二位堂主说的是,所幸本座尚无损伤,功力未失,咱们先联袂出谷再说吧!说着,当先展动身形,直奔谷日而来。
三人一路逃到谷口,眼见即将脱身,突然,迎面火光一闪。
现出北宫四燕,正堵在去路上。
紫燕按剑冷笑道:曹克武,你已成瓮中之鳖,还想走么?曹克武现状,不期倒吸一口凉气,身不由已,连退了三四步。
天山二臾凶性勃发,双双掠身而上,喝道:好狠毒的丫头,你既下此毒手,休怪老夫绝情。
喝声中,四掌齐出,分袭四燕。
四燕同时错步微分,呛然撤剑,以二敌一,全力迎战双凶。
天山二臾不愧一代凶人,困兽之斗,其猛无比,两人赤手空拳,分战北宫四燕,怒叱连声,竟然毫无败象。
六条人影闪动,转瞬互拆十余招,一时难分轩轻。
曹克武见四燕身后随侍新弟子不过二十余人,心念微动,提拐飞扑而上。
他志在趁机夺路脱身,一出手便是连环十五拐,招招远足真力,漫天揭影纵横,排山倒海般向对面天寿宫新弟子疾卷了过去。
天寿宫弟子不示弱,同声断喝,一齐拔剑出手……剑芒飞射,拐影蔽空,呛啷嘟一阵金铁交响声起,二十余名天寿宫弟子中,有一半长剑被震飞脱手。
众人震惊之下,不期向后微避,曹克武得此空隙,双拐猛点,身形破空掠起,低喝道:两位堂主不必恋战,走!余音未了,一连数闪,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适时,一群大难未死,幸从火窟逃得残命的魔党高手,也狼狈地奔近谷口。
矮臾韩东沧突发厉啸,双掌速增劲力,奋勇荡开墨黄二燕两柄长剑,怪叫道:宫主授命突围,娃儿们,跟着老夫来。
魔党们如奉纶音,齐声呐喊,紧随着矮臾,亡命狂奔,冲向谷外。
紫燕见群主人魔舍死冲突,情知难以力阻,一声娇叱之下,四燕齐齐撤剑让过如疯如狂的天山二臾,却率众截杀随行魔徒,一阵掩袭,那逃得慢些的魔宫护卫高手又折损了一大半……曹克武从生死边缘逃得性命,落荒疾奔,一口气逃出十余里,总算又回到了永定河畔,回顾身报,连天山二臾在内,总共剩下不足二十人,且莫不是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卒睹。
老魔又气又恨,凶焰尽失,仰天长叹:唉!闯荡半生,不想竟在几处小辈暗算中,败得如此凄惨…矮臾韩东沧劝慰道:胜败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报复的时候,宫主大可不必难过。
曹克武凄笑道:胜负行失固属小事,本座只怨自己疏忽,居然中了小辈们苦肉计,这一战,总宫精英,几乎死伤殆尽,令人可恼可恨。
嗟叹一番,检视余众,但风随行之人除了少数护卫,仅有那八名心智迟钝的臾族野女,因为紧跟着曹克武一寸步不离,所以完整无损,而第三分官所属武士;以及火灵官陈童、人妖夏玉珍及杜伦、罗滔等护法,全部葬身谷底,一个也没有活着回出来。
曹克武气得须眉怒张,钢牙连挫,恨恨道:罪魁祸首,唯朱光权这匹夫绝不可赦,非将这叛逆凌迟寸剁,难消此恨。
于是,带着残兵败将,觅路仍回戒坛寺而来。
抵达寺外,天色已经微明。
曹克武仰望天色,眉峰一皱,唤过一名亲信护卫,吩咐道:你去传令寺中留守弟子,将那朱光权匹夫押出来,本座要在寺前亲视执刑,然后悬尸寺让那些叛逆知道些历害。
那护卫躬身应命,刚想举步,突然有人大笑道:不必劳动贵属传令了,我等早已恭候多时。
随着话声,戒坛寺山门缓缓启开,桑琼儒衫飘洒,含笑而出,身后跟着何冲、李明、纪浪……等人,那冒死涉险,身人虎穴行计的朱光权,赫然亦在其中。
曹克武猛然一惊,金拐连移,跄踉急退了七八步,随行魔党皆变色。
桑琼挺立寺前,负手微笑道:你们不用惊惧,在下虽守候此地,却没有打落水狗的意思,只不过有几句挚诚之言,想跟曹宫主谈一谈。
曹克武估量桑琼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如今新遭惨败,人无斗志,真要动起手来,必然凶多吉少,何况天寿宫又近在飓尺,四燕随时都可能蹑踪追来…当下定了定神,冷冷道:老夫跟你有什么可谈的?桑琼笑道:曹宫主,人贵自知,不可徒凭意气,你福命两大,没有葬身山谷火海中,但百余精锐,尽化飞灰,既到如今地步,似乎应该苦海猛醒………曹克武不待话完,冷哼截口道:你不要以为一时侥幸,奸计得逞,便自傲自大,老实说,阿儿汗宫高手如云,这区区一点挫折,还不在老夫意下。
桑琼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心中暴戾之气未消,仍然不肯认输,但胜负之事虽小,人心得失事大,你为什么不虚心检讨下,在场诸人,莫不出自阿儿汗宫门下,他们久处淫威,身受控制,妻儿亲人尚在你掌握中,为什么宁肯断绝骨肉之情,抛弃夫妻之义,毅然脱离魔宫,舍命忘身,与你周旋?曹克武冷笑道:那是他们还没有尝到本宫严刑的厉害,等到他们目睹妻儿遭受惨刑,他们就会后悔莫及了。
桑琼正色道:曹宫主,你错了,酷刑威逼,残忍暴戾,只能服人之面,不能服人心,一个人固然依恋亲人骨肉,但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一旦遇到挣脱枷锁的机会,仍会不惜任何牺牲,包括亲人和妻儿在内,你试看在场诸人,再想想这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证明吗?曹克武怒目叱道:这些无义匹夫,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惜,总有一大,老夫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桑琼淡然一笑道:看来我是徒费唇舌,难消你的戾气……曹克武断然喝道:你本来就多此一举,老夫与你势成死仇,今生今世休想化解。
桑琼剑眉一挑,道:那么,我可否再问一事,你我何仇何恨?曹克武怨毒地道:恨比山重,仇比海深!桑琼紧接道:愿闻其详。
曹克武目光凝注,凶芒闪射,咬牙切齿道:小辈,你是装蒜?还是明知故问?桑琼肃然道:如你所说,彼此已成死仇,我如果知道,何须多此一问?曹克武脸上忽然闪现一抹诡异的颜色,冷冷又道:你是说,对十年前那桩血仇恨事,当真毫无所知?桑震寰临死,也没有告诉你?桑琼坦率地摇摇头,道:先父临终之时,并未提到跟谁有夙仇宿怨,我用不着骗你。
曹克武喉中咯咯作声,注目又问道:那欧阳天寿和剑魔甘道明总该告诉过北宫几个丫头?桑琼正色道:欧阳宫主和甘老前辈猝促遇害,更没有提到过任何恩怨。
曹克武似乎颇感意外,突然仰天厉笑起来,笑声凄厉震耳,无限狠毒地说道:原来这几个老匹夫;也知道问心有愧;终其一生,竟无颜将当年之事明白告诉儿孙,他们大约想不到曹某人会大难不死,更获得奇缘,自然也料不到天道不爽,报应已落在后辈们的头上了……桑琼听得心头暗震,沉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不妨爽快地说出来,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曹克武收敛了笑声,不屑地道:好一个恩怨分明,好一个是非自有公论,这些话,不过是你们这些自诩侠义的假君子欺世之谈,老夫身受惨痛,忍辱十年,天下谁说一句公道话?今日旧事重提,你知道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这做儿子的,还会替你那死鬼父亲认罪是么么’桑琼凝重的一点头,明良道:正是,假如先父当年确有亏节负理,桑琼岂止认非,甚至代父领罚,决不规避……语锋一顿,双目神光暴展,接着又道:‘不过,如果你仅是虚词诬陷,辱及先父清誉,却休怪桑琼乘人之危,教你们这二十名伤残败兵,一个也别想生离此寺。
曹克武冷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狡诈!桑琼轩眉道:在下以礼相待,推诚相见,何来狡诈二字?曹克武道:十年前的旧事,如今已死无对证,老夫纵然说破唇舌,你只须一推不承认,反加老夫诬陷的罪名,是非公沦,从何分辨?桑琼道:依你该如何?曹克武沉吟了一下,道:为示公允,咱们约期半载,遍邀天下武林黑白两道,聚会青海海心山,老夫当众详述往事,由与会同道公决公断。
桑琼道:但若无目睹当年经过的人出面,岂一样难断你说的是真是假?曹克武冷晒道:到时自有人证物证,定叫你心服日服,怕只怕你没有这份担当的胆量。
桑琼挑眉道:你不用言词相激,咱们就定期明年元宵那一天,柬邀天下同道,往海心山秉公一决。
说着,扭头对屠龙手纪浪道:把那十几名被擒魔徒带出来。
纪浪迟疑道:庄主,这……桑琼笑道:区区几名爪牙,杀之不武,放了他们算了!纪浪不便再说,返身进人寺中,不久,押解着十四五名魔党留守弟子,赶羊似的驱出寺来。
桑琼朗声说道:既定会期,希望你在这半年内略知收敛,不必再起雾端,以免自招祸殃,言尽于此,告退。
话毕,一挥手,领着何冲。
纪浪等人上马而去。
曹克武目注人马消逝,忿恨交集无处可泄,竟迁怒那十五名被擒获释的弟子,喝令并列跪下,骂道:十五个人看守一个武功被废的人都看守不住,要你们何用?那十五人同声申诉道:宫主圣驾才离寺,桑琼便已乘虚掩到,属下等措手不及,所以……曹克武断喝道:亏负职守,遗辱全宫,统统给我宰了!一声令下,刀光闪动,可怜十五人才获释放,竟全数横尸戒坛寺前口 口 口黑夜逝去,灿烂的阳光,重又洒遍大地。
这一天,可说是燕京天寿宫创建迄今最热闹的一天,从旭日初升,宫门就大大敞开,全宫内外,彩饰锦装,宫门上,高挂着一条长逾丈五的红绸飘带,宫墙上旗帜飞扬,人们往来,脸上都是一脸笑容。
家家结彩,户户张宴,那欣喜兴奋之情,比过节犹胜数倍,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昨夜那场全胜之战。
自从魔宫肆虐以来,毁东庄,焚南谷,神机堡险些被据为魔窟,只有天寿宫,这一战尽歼强敌,大获全胜,当然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正式的庆功宴,摆在大厅敞问,席分三桌,一桌是北宫弟子精英之辈,一席是特卫队全队和朱光权等六名弃暗投明的立功英雄,正中主席上,便是何冲、李明二纪浪和桑琼,由四燕亲自把盏作陪。
人人兴高采烈,满室酒香洋溢。
可是,却有一个人虽然也在饮酒酬酴,但笑意牵强,面有忧色,好像怀着满腹沉重的心事这个人,就是桑琼。
他默默地坐在欧阳玉儿身边,随众举怀,总是淡尝即止,两道斜飞人须的剑眉,纠结成一个难解的死结。
这情形落在左首主座上的紫燕眼中,芳心忐忑,黛眉频敛,忍了忍,终于欠身而起,满斟一杯美酒,向桑琼嫣然一举杯,道:此次大寿宫化险为夷,挫强敌,灭魔党,全宫得以保全,莫不是桑公于锦囊妙计所赐,此恩此德,无以言谢,请公子下了这杯酒,聊表我姐妹寸心。
桑琼连忙站起,道:绵薄之力,份所应当,在下身受北宫活命之情,姑娘这么说,越发叫在下汗颜了。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照底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仍颇为牵强。
紫燕看得一阵迷惑,略一沉吟,又满斟了第二杯,含笑说道:这一杯,我要同敬两个人,请五妹和桑公子赏脸饮个双杯儿。
欧阳三儿闻语急扬螓首,两朵红云登时飞上双颊,既羞又急地道:今天我也算是主人,应该我和大姐同敬桑哥哥……紫燕摇着摇头道:不!姐姐敬这杯酒,非关主客,我另有缘故,特意敬桑公子和妹妹俩的。
在座请人尽皆会意,纷纷笑道:对啊!情姑娘这杯酒必有深意,咱们是非喝不可的,喝过了,咱们再听倩姑娘的下文!欧阳玉儿虽非世俗女儿,无奈当着许多人,那份窘,也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心里恼那紫燕姐姐平时稳重,今儿个偏偏促狭,然而,芳心深处,却又带着三分羞,七分喜。
偷眼望望桑琼,谁知他竟怅然若痴,不言,不笑,好像这事儿跟他没甚相干。
欧阳王儿一急,娇嗔道:大姐,你先把缘故说出来,不然,非单酒不喝,更依不了你。
黄燕笑嘻嘻接口道:你们先喝了酒,大姐自然要说出缘故来。
欧阳玉儿道:不行,不先说出道理,这酒怎么样也不喝。
墨燕生性佻达,一面笑,一面就挽翠袖,道:好啊,你连大姐的面子也不卖啦!这还了得,快喝!别等姐姐们灌你!紫燕连忙拦住道:三妹不必用强,我就先说出缘故也好!满座群雄,轰雷般鼓掌叫起好来,大伙儿或多或少都心里明白,欧阳玉儿和桑琼自幼青梅竹马,情真弥笃,其后虽然遭到意想不到的变故,好在一天云霓随着时间早已消逝,如今一个丧妻未娶,一个云英未嫁,旧情依在,两心无异,岂非大造地设一对美满良缘。
有的人已在心中打好主意,只等紫燕提了头,大家便全力附合,促成这桩两大世家联姻,势将轰动整个武林的大喜事。
紫燕在人人期待下开了口,但她的话,却并未想象中的喜讯,只见她神情肃然地说道:武林四大世家,十年来各霸一方,互不往来,因此才有东庄之毁,南谷之劫,西堡北宫更几乎同遭厄运,天幸有玉妹妹与桑公子童年挚谊,方能消除嫌隙,去小怨,互济互助,携手御侮,才先后赢得西堡和北宫两度胜利,如今曹魔虽受挫远逃,却并不表示天下从此升平,相反地,只怕魔劫苦难将更胜从前,今后怯魔卫道,首在团结无间,四大世家能融合一体,武林始有生机,所谓‘合则两利,分则俱害’,天下安危契机,愿从东庄北宫今日而始,玉妹妹和桑公子同饮此杯,从今以后,天下只有正邪之分,永无东庄北宫门派之别,如兄弟,共荣共辱,这是我一点微衷,不知诸位以为如何?一席话说完,满座肃然,片刻之后,采声雷动,大家虽有些感到意外,却难掩内心奋激之情。
掌声中,桑琼首先举杯,激动地道:姑娘净言当论,道尽在下肺腑,敢请诸位同于此杯,共证斯旨,从今天起,武林中只有协力御道的同志,不再有门派之别。
欧阳王儿也红着脸举杯站起,却白了紫燕一眼,半嗔半怨地说道:大姐也真是,这件事本就千该万该,姐姐身为长女,为什么不自己作主?偏要推人家出头?该多罚你一杯才对!众人一阵大笑,纷纷站起,举杯一仰而于。
紫燕凝容对桑琼说道:从今共誓结盟,彼此都是一家人了,公子忧形于色,何事索怀?可否当众一述呢?桑琼腼腆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在下只觉得那曹克武半载之约,订得令人深感困惑。
紫燕道:也许这只不过曹克武一时缓兵之计,并没有特别的缘故。
桑琼却正色道:不!姑娘想必还记得,曹克武提及十年前旧仇宿恨,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从他怨毒之色看来,只怕不会是临时捏造的缓兵藉日,所以……欧阳王儿笑着岔口道:这种老奸巨滑的东西,他的话怎能当真!桑琼肃然道:玉妹错了,证诸甘老前辈遇害前的言辞,以及你我两家无端疏远的疑团,我敢说当年先父与欧阳伯父确有可能曾跟曹克武结仇,否则,他怎敢夸口要在天下同道前来秉求公道?欧阳工儿晒道:就算当年确有宿怨,不见得错在咱们,以桑伯父和我爹爹当时声誉,我不相信他们会做亏心欠理的事。
桑琼点头道:衡情度理确是不会,但世上的事也常有出人意外的…欧阳玉儿诧道:桑哥哥,难道你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信心?桑琼苦笑道:假如没有信心,我就不敢答应曹克武明年海心山之约了,不过,凭良心说,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也许到那一天,理亏的真是咱们………这一次,不单是欧阳玉儿,连紫燕、何冲等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道:这怎么会呢?桑琼轻叹一声,道:这是我突然感觉到的一丝不祥预感,可惜咱们没有办法找到一个知悉当年经过的人……唉!今天大家正在高兴,还是不提这些败兴的事吧!说着,举杯遍邀,连饮数杯,岔开了话题。
可是,话题既已提起,心中已梗然有物,大家见他不愿说下去,只好也不再重提,但,这主席庆功宴,却吃得闷闷不乐,未能尽欢便散了。
是夜,后园小楼上的欧阳王儿,竞转侧无法成眠。
不知道为什么?一合上眼,好像就看见桑琼那一脸凝重的忧色,夜越静,耳际更响起桑琼那深沉的语声:……世上的事常有出人意外的…··也许到那一天,理亏的真是咱们……预感……预感……不详的预感………这些杂乱的话声,一阵阵绕耳回鸣,一声声直叩心扉,她忽然忆起一件多年前的往事……那是在八年前,欧阳大寿初创北宫未久,那时四燕尚未收养,欧阳玉儿也只有十岁。
欧阳天寿仅此一女,自幼教之习武,早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玉儿虽才十岁,已尽获乃父真传。
有一天,欧阳天寿携女同在练功密室授艺,面验玉儿覆练所学,看她练完,忽然神色凝重地道:爹一身功夫你已悉数学成,本门武功至此为止,现在爹再传你另一套剑法和指法,你学会了这两种武功,咱们就不比卧龙庄再差什么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开始为爱女详解册中所载剑法和指法。
剑法,就是如今天寿宫威震武林的旋风十三式,至于指法,便是现在天下驰名的弹指飞星。
当时,玉儿心里怀着两点疑问,其一,为什么爹爹总想处处超过卧龙庄?连武功也要以卧龙庄作比较对象?其二,那本剑谱指法的小册子,既无封面,也没有名称,很像是从另一本书册上拆取下来的,而且,册上所载剑法,跟她曾学过的剑法毫不相关,显见是绝不相同的两种心法。
于是便问道:爹,咱们为什么要学这两种武功?欧阳天寿正色答道:因为卧龙庄的‘流星剑法’和‘摘星攫月手’两种武功独步武林,咱们不能输给他们,否则怎能出人头地?玉儿又问:这两种武功,不是咱们本门功夫?欧阳天寿当时木然良久,才含笑答道:从前不是,但以后,也算咱们的本门武功了。
卫儿才十岁,思虑不多,自然依命习练,以后也没有再问起这件事,不过,有一点却迄今印象犹深,那就是乃父欧阳大寿从不肯把小册子交给她,每次习练时由他亲自携来,演练完毕又亲自带走,待玉儿学会了册上剑招指法,就没有再见到过那本无名小册子了,以后四燕习武全由玉儿转授,欧阳天寿也绝口不冉提起小册之事,至于小册所缺少的其余部分,那就更无人见过了这件事转瞬八年,本来早已淡忘,但囚日间桑琼在席上那番凝重的话,竟使欧阳玉儿联想及此,这,该不会与曹克武所称宿仇有关吧!她一阵心悸,忍不住披衣而起……-------------【www.zisemeng.com 紫色梦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您来推荐小说】幻想时代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