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丁春秋的手掌一寸寸地压了下来,游坦之心胆俱寒,忙道:师父饶命,弟子确是不知阿紫的下落。
丁春秋的手掌缓缓压下,直到离游坦之的头项三四寸处,才陡地一翻手腕,那一掌变为向外拍出,呼地一声,掌风过后,七八尺开外的一株树竟被掌力生生震断,丁春秋喝道:我这一掌,若是击在你的头顶,却又如何?游组之吓得舌头打结,道:弟子……受不起师父的……这一掌。
丁春秋冷笑道:只怕连你的铁头都要被掌力压扁!游坦之道:多谢师父手下开恩。
丁春秋道:你不肯说阿紫的下落,我如何肯饶你性命?游坦之叹了一口气,道:师父,看来我注定要死在你手,我……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丁春秋一怔,随即笑道:你这铁头十分老实,想来不会骗我!游坦之听出有一线生机,叩头道:弟子怎敢?丁春秋道:在你拜师之时,我说过将阿紫给你做媳妇,如今她瞎了眼,你还要不要她?游坦之忙道:阿紫是神仙般的人物,弟子不敢妄想。
丁春秋笑道:你别假惺惺了。
你虽曾对我不忠,仍可恕你无罪。
你带我去见阿紫,我定然将她许配给你。
游坦之明白,阿紫只喜欢慕容复那样的翩翩公子。
若是让她知道救她的人便是供她打骂驱使的铁丑,一定大失所望,怎会甘心嫁与自己?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却道:弟子确是不知阿紫的下落,师父再逼问也是无用。
丁春秋怒不可遏,若不是为了要在阿紫身上找出那支碧玉王鼎,这时真会对游坦之立下毒手。
他面色阴沉,转瞬之间便又转怒为笑,道:你站起身来!游坦之抬头望著师父,迟疑不敢起立。
丁春秋又道:我叫你起来!游坦之便站了起来。
丁春秋衣袖一拂,转过身去,道:去吧!你不忠于我,我不要你这个徒弟了。
话未讲完,人已飘然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游坦之呆呆地站著,好一会,才使劲地摇了摇头,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
丁春秋确是不在了,连叶二娘也没有了踪影。
游坦之心想:我一定是在做梦,他一侧头,向附近的一块大石撞去,砰地一声响,却又撞得好生疼痛,显见得不是做梦。
他向前走动了几步,叫道:师父!师父!只见空林寂寂,哪里有人?他明知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又道:师父,弟子禀告你阿紫的下落。
他心忖:师父若是还在,听到这句话,定会现身出来的。
他自以为得计,将那句话连说了几次,却仍听不到什么回音。
他想了一会,突然身形展动,奔出了大半里,四面一看仍是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
暗想:也许上天见自己可怜,所以丁春秋发了善心,使自己能和阿紫长在一起。
他只求快些奔到镇甸之上,设法将头上所戴的的铁面具除去,不停地又奔出了四五里,已隐隐可以看到前面的市镇。
游坦之脱下了身上衣服,将头脸完全包住,只露出一对眼睛。
又奔出了半里许,忽见两人迎面而来。
游坦之记得那两人正是慕容复公子手下的风波恶和包不同,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风、包两人已一溜烟也似在他身旁掠过。
游坦之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肩头上被人拍了一下,道:喂!你为什么将头包住?游坦之道:我……生了病,不能吹风。
风波恶道:三哥,理他作甚?我们快快追上去才是正经。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他以衫包头,去势如此之急,哪里是个病人,一定就是那个铁头小子!游坦之一听,不禁身子发软,双手乱摇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铁头小子!游坦之双手乱摇,包在他头上的衣服便散了开来,露出了那个铁面具。
包不同呵呵大笑,拍手道:四弟,三哥的眼力如何?风波恶一探手,把包不同拉开,道:三哥小心!包不同虽是不怕事,但被游坦之毒掌击中之后的苦楚,却是想起犹有余悸,也就顺势向后退出。
游坦之还想遮掩,包不同叫道:铁头小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游坦之苦笑道:两位大爷,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你们何苦又来找我消遣?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的毒掌功夫连少林玄痛大师也著了道儿,我们弟兄两人对你钦佩得紧。
算来丁春秋武功虽高,也不足以做到你的师父,不知你究竟是何来历?游坦之道:我没有什么来历。
包不同向前踏出了一步。
风波恶从靴筒里唰地抽出一柄匕首,青光闪闪,也踏前一步。
游坦之一见风波恶手中的这柄匕首,便是心头一喜,忙道:那位大爷,我想向你借一件东西用用,不知可肯?风波恶一听此语,面上神色立时大变。
江湖之上,有许多话听来客气,但含意完全相反。
譬如说请阁下多多赐教、要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随之而来便定然是一场厮斗。
而开口称借,极有可能要借的东西便是对方的一条手臂、一对招子、甚至是一颗脑袋。
是以风波恶听得游坦之向他借东西,心中便大大吃惊,道:你要借什么?游坦之伸手指著风波恶,这使风波恶心中更惊,又退了一步。
包不同怪叫道:你究竟要借什么——他一句未曾说完,双足一蹬,突然向旁侧射而出,没入了路边草丛之中。
只听得草丛中,传来了两下怪叫之声,包不同又已疾跃而出,一手一个提著两个人。
那两个人仍在拼命挣扎,但被包不同的双手犹如钢钩一般牢牢抓住,却哪里挣扎得脱?包不同到了近前,一松手将两人抛了下来,立时身形一耸,便已踏在他们的背上。
那两人抬起头来,叫道:师弟,快快出手!游坦之本来尚未看清那两个是什么人,直到他们大叫师弟,才看出是同门师兄。
包不同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星宿门下,你们在一旁鬼鬼祟祟,却是为了何事?那两人道:包英雄,我们奉了师父之命来监视这铁头人,和你老人家无关,望你高抬贵脚!通常只有说高抬贵手,但这时包不同以脚踏住了他们,这两人为了讨好,竟说出高抬贵脚来。
包不同哈哈大笑,身子向上拔起。
他英雄性格,实是不屑与这等无耻之徒计较。
游坦之大惊,道:包英雄,放他们不得!两名星宿弟子爬起身来,立即伸手抓到。
游坦之在惊惧之下呆了一呆,左右双臂已铍紧紧抓住。
那两人握住了游坦之的手臂,喝道:快跟我们去见师父。
游坦之求恳道:两位师兄何苦与我为难,若肯就此放过,此生不忘大德。
那两人厉声呼喝,道:不行!拉著游坦之便向前走。
游坦之本能地双臂一挣,原只求挣脱掌握,却不料他手臂才动,那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呼呼两声,疾飞出两丈开外,骨折筋裂,死于非命。
游坦之呆了一呆,转身就逃。
风波恶和包不同两人心中不胜赅异,齐声叫道:且慢!游坦之见两位师兄忽然飞出跌死,只当是风、包两人做的手脚,所以掉头便逃,一听得两人叫唤,心想逃得快些,却是脚下发软,竟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风波恶直如一阵风般卷到了面前,道:你刚才到底要向我借什么?游坦之道:小可不敢作此非份之想了。
望著风波恶手中的匕首,只是苦笑。
风波恶见游坦之目光不离匕首,恍然大悟道:你可是想借我的匕首一用?游坦之道:小可本来确有此想,但阁下若是不愿意,也就算了。
风波恶道:我这柄匕首削铁如泥,你莫非要用来除去头上的铁面具?游坦之道:正是。
风波恶冷笑道:我在少林寺前要为你将铁面具除去,你非但不领情,反而击了我一掌,令我受了多日苦楚,如今么,哼哼……游坦之不胜惶恐,道:风大爷一定弄错了,我怎有本领发掌击你?风波恶乃是直性汉子,见游坦之居然赖得干干净净,心中大是有气,怒道:好,你打了人居然不认账,在少林寺前打在我肩头上的那一掌难道是狗掌熊掌?包不同道:非也,那是乌龟脚爪。
游坦之红著脸道:那是星宿老仙的神通,和我无关。
风波恶和包不同两人心十分疑惑,他们分明是中了铁头人的毒掌,才受了许多日子的苦楚,连神医薛慕华也束手无策,如不是那小和尚出手相救,真不知落得如何收场,何以这铁头人竟不肯承认?看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是作假。
两人争著问道:怎么是老怪物的神通?游坦之迟疑道:星宿老仙说,那是星宿门中的神奇法术,不能讲给外人听的。
包不同和风波恶越听越奇,道:法术?星宿派还会法术?铁头朋友,你何妨讲来听听!游坦之望著风波恶手中的匕首,心想师父在传授这法术之际,曾说自己只要一念口诀,他便会心灵感应,遥施法力相助,如今自己带走了阿紫,师父十分恼怒,不知法术是否仍然灵验,又怕念动口诀,便给师父知道了自己的所在,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左思右想,一时委决不下。
风波恶一拉包不同,道:三哥,咱们走,这铁头人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何必借匕首给他?游坦之本就想到市集上找铁匠设法除去铁面具,但铁匠的刀锤哪里及得上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一见两人要走,忙道:好,我说,我说。
那口诀是‘星宿老仙,星宿老仙,护佑弟子,克敌制胜,一三五七九!’我一念,他就遥施法力,助我取胜了。
风波恶和包不同初听不觉一呆,接著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风波恶笑弯了腰,包不同则捧住了肚子在地上打滚,一面笑,一面不断哎哟、啊呀地叫著。
游坦之道:你们别笑,我一出掌便伤了你们,便是这法术的神通。
风波恶强止笑声,道:铁头朋友,我们虽曾吃过你不少苦楚,但眼见老怪物这样欺你,却也不服。
老怪物哪会什么法术,你功力之高已是一流武林高手,那倒是真的。
游坦之连连摇手,道:尊驾不要乱说,我是一流高手?嘿嘿,我是一个高手?他想及自己只在阿紫的心目才是一个一流高手,最好一直让阿紫做著这个美梦,她心中才会高兴。
风波恶见他忽地出神,又道:以我看来,只怕连星宿老怪的功力也还及不上你。
游坦之连连摇手道:别说了,别说了!包不同走近道:风四弟,这人看来疯疯癫癫,别与他多说了。
风波恶正色道:铁头朋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讲的是真话。
你武功极高,毒掌功夫可称天下第一,只盼你以后再不要对人胡乱发掌。
游坦之忙道:人不打我,我已求之不得,怎会打人?风波恶将匕首在靴筒上擦了两擦,向游坦之抛了过来,道:好!姓风的就交你这个朋友,这柄匕首送给你了!游坦之伸手接住,呆了一呆,噗的一声跪倒在地。
江湖上人心险诈,风波恶和包不同两人何等阅历,自然更是处处留神,一见游坦之跪倒,便即闪身斜退。
游坦之自是绝无害人之意,他规规矩矩的叩了三个头,道:两位肯把我当作朋友,游某人心中十分感激。
风波恶道:噢,原来你姓游。
游坦之道:是!小可姓游。
包不同道:聚贤庄游家侠名远播,可是你的本家?游坦之听得一阵心酸,好一会才道:我也久仰聚贤庄游家的盛名,只是无缘拜见两位游老英雄!他泪水泉涌,但因戴著个铁面具,别人自然看不出来。
风,包两人互望一眼,心知铁头人暂时必不肯说明来历,反正朋友已经交上,还愁以后没有机会相询?两人一拱手,道:游朋友,咱们后会有期了。
游坦之忙道:两位英雄请便。
风波恶和包不同一个转身,如风向前掠出。
两人走后,游坦之也即离去,不一会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
他站在河边,望著水中倒影,缓缓举起那一柄匕首,却是禁不住簌簌发抖。
那铁面具和他整个头脸血肉相连,若是硬生生撕了下来,实是性命堪虞,教他如何心中不怕?但他又想及只要铁面具除下,便可以永远以极乐派掌门人王星天的身份和阿紫长相厮守,勇气又陡然而生,握紧匕首对准了铁面具的焊缝之处轻轻割下。
风波恶的那柄匕首锋利无匹,轻轻一响,便已将焊接之处割了开来。
游坦之收好了匕首,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抓住了铁面具,吸一口气,用力向外一扯。
他下定决心,这一扯用力极大,竟把血肉相连的铁面具生生扯脱。
他只觉一阵剧痛攻心,天旋地转,发出了一声嘶叫,即便痛昏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游坦之悠悠醒转,只觉得整个头脑剧痛难当,连眼睛也张不开。
他勉强伸手一按,才发觉自己上半身浸在河水之中,连忙伸手向头上摸去,只觉触手冰冷坚硬,以为面具并来除去,急痛交加,又昏了过去。
游坦之刚才那一扯实已将铁面具扯脱,却将头脸上的皮肉带下了好几片,鲜血喷涌,他已痛得昏倒在小河边上,恰巧把头部浸在水中。
也亏得他的头浸在水中,不然人在昏迷中血流不止,势必性命难保。
如今他头脸上的血流入水中,体内寒气散发出来,头旁的河水立时结冰,将他的头脸包住,犹如戴了一个水晶面具一样,流血也自然止了。
他醒转时伸手向头脸上摸去,触手冰冷,便是摸著了结在他头脸上的冰块之故。
及至他第二次醒转,头脸上的冰已渐渐化去,只觉得伤处如经火炙一样。
他勉强站起,俯首向河水中照去,禁不住陡地吓了一跳,先还只当小河底上藏著什么怪物,随后便即明白:怪物就是自己的影子。
他呆了片刻,鼓起勇气又向河水中照看自己,只见面上血肉模糊,头皮也有几处要生生撕脱,总之十分丑恶,他心中难过,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明白,就算伤愈结痂,自己容貌之丑,只怕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幸而阿紫双目已盲,自己可以带她到人迹不到的去处,只有自己和阿紫两个人,就算再丑些也不打紧了。
他转过身来,将两片连皮肉带毛发的铁面具踢到了河中,忍著奇痛向那桃林奔去。
在将到桃林之际,已是心头狂跳,穿过了桃林,便看到一个女子坐在小溪边上。
游坦之老远便叫道:阿紫!阿紫!那女子却并不扬起头来。
游坦之一怔,心想:莫非她嫌自己去得太久,所以不理不睬?再向前走出几步,才觉出事情不对,因为那女子身上并非穿的紫衫。
一时他心头狂跳,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
那女子咯地一笑,转过头来,道:你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游坦之吃了一惊。
原来那女子竟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叶二娘向游坦之一看,也是面上变色。
她号称无恶不作,什么样的凶残事儿未曾见过?但看到游坦之血肉模糊,也不禁心头微有寒意。
游坦之踏出一步,问道:阿紫呢?叶二娘定了定神,道:你找她?游坦之知道叶二娘和丁春秋相识,而且同恶相济,若不是为了阿紫,早已转头逃走,这时却反而逼近一步,尖声道:阿紫呢?阿紫呢?他头脸上鲜血淋漓,眼中又射出焦急的光芒。
叶二娘看了不禁骇然,勉强一笑,道:你说的阿紫,可就是那瓜子脸儿,身穿紫衫的小姑娘?游坦之气急败坏地叫道:是的,就是她,她在哪里?叶二娘向河边草丛中一指,道:她在河边洗脚,你大呼小叫做什么?游坦之信以为真,转身便向河边奔去。
叶二娘身形如风,迅即飘到了游坦之的身后,一掌呼地拍出。
游坦之全然料不到叶二娘突加暗算,那一掌被她击个正著,向前跌出了两步,仆倒在地。
他一倒在地上,便看到阿紫,只见她蜷著身子躺在草丛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叶二娘随即赶到,提脚踏住了游坦之,喝道:你是什么人?游坦之喘著气,道:阿紫!阿紫!你把阿紫怎么样了?游坦之绝不知自已的内功已经极高,若是叶二娘只是对付他,就算拳足交加,他也必然不敢还手,但这时他心悬阿紫的安危,不顾一切地猛力一挣。
叶二娘只觉得一股大力涌了上来,身不由自主向后便倒。
游坦之一跃而起,伸手抓住她的肩头,大声道:阿紫怎么了?阿紫怎么了?叶二娘被游坦之紧紧抓住,只觉一道阴寒无比的大力一阵阵钻入体内,凉得两排牙齿相击,眼睛翻白,哪里还出得了声?游坦之见她这等模样,心中反而吃惊,他知道对方武功甚高,这时脸上的神情如此古怪,莫不是正在施展什么厉害功夫,摆布自己?气馁之下,怯意大生,五指登时松了。
叶二娘软绵绵的跌倒在地,眼看出气多,入气少,连动都不会动了。
游坦之呆了片刻,还道自己够运气,适遇这魔头羊吊发作,此机绝不可失,连忙转身奔向阿紫的身边。
他看出阿紫只是穴道被封,这才松了一口气。
解穴的本事,他还是有的,便在阿紫的身上轻轻拍了几下。
阿紫舒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道:我都听到了!游坦之一怔,道:你听到了什么?阿紫笑容满面,道:我听到了,你只一出手便将‘无恶不作’叶二娘打得一声不出。
她咽了气没有?游坦之身子一震,道:无恶不作叶二娘?阿紫笑道:她是不是死了?游坦之虽然习武不久,但聚贤庄上来往的全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这天下四恶之名自然是听说过的,当下出了一身冷汗,竟尔说不出话来。
阿紫奇道:咦,你怎么了?游坦之忙道:她是……她是……他本来想说叶二娘羊吊病突然发作,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乃是极乐派掌门人王星天,焉能惧怕天下四恶?硬著头皮道:是啊,像她那样的人,当然不堪一击——阿紫,我们走吧!阿紫仰面对著游坦之,现出十分钦佩的神情,道:无恶不作叶二娘的武功极高,连丁老怪也时时对我们说起,竟被你如此轻描淡写地打发了。
我识得你之后,就不怕再有人欺负我了!她讲到后来,声音发抖,似欲凄然泪下。
游坦之忙道:自然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接著又低声加上一句: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阿紫展颜一笑,侧颐想了想:你对我那么好,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游坦之道:什么事?你说好了……但我们先离开此处如何?他是怕叶二娘发完了羊吊后,自己便无法了局,却再也想不到叶二娘就算未死,也是万万不敢有所异劲的了。
阿紫道:我想你一定不肯答应我的!游坦之引著阿紫走了开去,一面道:我一定答应你。
阿紫一笑,道:我还未曾说出是什么事来,即便答应了么?游坦之心想,不论要求什么,只要自己能为她出力,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因道:你要我做什么?说出来听听!阿紫停了脚步,微微仰著头,面上充满了希望,道:王公子,我要你夺了星宿派掌门人之位,让我来做星宿派的掌门人。
游坦之万不料她要求的竟是这事,强挣著道:什……么?阿紫道:我想在你扶持之下来做星宿派的掌门人。
游坦之禁不住发起抖来,道:这……这……阿紫,你是在开玩笑吧?阿紫撅起了樱唇,嗔道:你刚才还说什么都肯答应我的,为何这样一件小事,倒要推三阻四?游坦之苦笑道:这是……小事?阿紫道:是啊,你的武功这样高,你又说过,人人都怕丁春秋,只有你不怕,那么你只要打败丁春秋,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游坦之硬著头皮,道:那……的确不是难事。
阿紫更是高兴,道:那就好了,你将丁春秋打败,让我作星宿派的掌门人,反要丁春秋拜在我的门下,哈哈,岂非妙极!游坦之听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丁春秋是阿紫的师父,借外人之力,夺取师父掌门之位,已是武林中罕见的事,更要师父拜在徒弟门下,那更是闻所未闻之事。
但星宿派乃是天下第一邪派,阿紫讲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自己的主意有趣,当然不觉得有什么悖理之处。
游坦之呆了好一会,才道:阿紫,星宿派的声名不好,这掌门人不当也罢。
阿紫一扭身,道:不,星宿派威名远播,而且派中重宝碧玉王鼎的下落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该由我来做掌门。
我不管,你刚才已答应我了,如今可不能反悔!游坦之忙道:我不是反悔,只是胜过丁春秋,这……他心中实是为难之极,他充认什么极乐派掌门人,自认武功高强,全不过为了搏阿紫心中高兴,料不到她异想天开,竟想当起星宿派的掌门人来!别说他极本不敢与丁春秋动手,又有何能力为阿紫夺得星宿派掌门人之位?阿紫低下头去,道:王公子,我和你在一起,总觉得自己有点不配……游坦之大吃一惊,道:阿紫!你何出此言?阿紫过:你是一派掌门,我却什么也不是,如何配得上你?游坦之顿足道:我也不是……他这句话再也说不下去,阿紫已问道:你也不是什么?游坦之急忙改口道:我也不是拒绝你的要求,只是……只是……灵机一动,续道:只是星宿派老怪如今不知何往,我们怎去找他?阿紫一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我放起本门信号箭,便立即可以将他引来。
游坦之忙道:不,不好!阿紫却已自袖中取出了一枝紫色小箭,伸指便将箭尾捏破,硫磺火焰见风自燃,嗤地一声过处,那支火箭,化为一缕紫焰,直向空中升了上去。
游坦之见了,吓得几乎软瘫在地。
阿紫拍手道:你看飞得够高么?游坦之勉强抬头看去,只见那一溜紫焰,到了半空,卜地爆散开来,成为一大蓬紫艳艳的光雨,倒泻下来。
似此情形,只怕远在十里内外也可看见。
他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拉住了阿紫的纤手,叫道:快走!阿紫被拉住,身不由主地向外奔去,叫道:干什么走啊?丁春秋只要一看到紫为焰,立时便会赶来。
游坦之连话也顾不得说,只是拉著她向前飞奔,一口气奔出了六七里,才停了下来。
阿紫一摔手,道:你不敢和丁春秋动手么?游坦之喘著气道,道:不,不,丁春秋算得什么?阿紫道:那你为什么要走啊?游坦之苦笑道:我不是走,我怕我和丁春秋动手之际,连你也受了牵累,所以才将你带开的。
阿紫转嗔为喜,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样?游坦之道:我独自回去对付丁春秋。
阿紫摇头道:不,刚才你说过,再也不离开我的。
游坦之本来只准备胡乱去走一遭,回来便说丁春秋已被自己打死,还可以搪塞一时,但如今阿紫硬要跟在自己身边,她虽然盲了眼,却又如何骗得过她?阿紫哪里知道游坦之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在团团乱转,又道:打败了丁春秋之后,我还想做一件事。
游坦之几乎哭了出来,道:你又想做什么?阿紫道:我姐夫本来是丐帮帮主,却被那群不知好歹的臭叫化夺去了打狗棒,丢了帮主之位。
若是能将打狗棒从丐帮的手中抢回给他,他一定十分高兴,再也不会说我是不懂事的女孩子了。
游坦之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道:你……还有什么主意?阿紫嫣然一笑,道:办完了这两件事再说。
游坦之心中,连珠价叫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紫又道:咦,怎么还听不到丁春秋的声息?让我再放一枝信号箭!游坦之道:阿紫,我……我们……他想明告阿紫,自己实在就是一无所长的铁丑,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风度翩翩、武功绝项的王帮主,见了丁春秋也只有叩头求饶的份儿,怎能从他的手中夺过星宿派掌门人之位?阿紫道:你说什么?我双眼被丁春秋剌瞎,怨毒难消,你难道不想为我出气么?游坦之知这阿紫绝顶聪明,若是再推搪下去,说不定便为她看出了破绽,只得道:当然,我们便去寻找丁春秋。
阿紫喜道:好,快走!游坦之拉著阿紫又向前奔出。
阿紫双目已盲,只当走的是回头路,却不知方向正好相反。
两人继续向前奔出了五六里,阿紫只当已到了原处,其实,却离她施放信号之处更远了。
游坦之停了下来,道:咦,怎地不见丁春秋?他唯恐为阿紫识破机关,心虚情怯,语声仍不免发颤。
阿紫道:除非他未曾看到信号箭,否则一定会赶来的。
我还有信号箭在,不妨再发一枝。
游坦之忙道:不必了!但阿紫的动作极快,第二枝信号箭早已化为一溜紫焰,升上半空。
游坦之一身冷汗,又待拉了阿紫离去,又怕她著恼,正急得不知如何才好,已听得丁春秋的声音若断若续地传了过来,道:阿紫,你若想重返师门,我倒可以网开一面。
阿紫连忙扬声道:不错,我正是想重回星宿门下,师父,你老人家快来啊!丁春秋的声音迅速无比地自远而近,道:来了!这两字铺天盖地而来,丁春秋身形飘飘,已到了眼前。
这时游坦之双腿发软,坐在一块大石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阿紫靠在游坦之的身边,知道星宿老怪真的来了,心中也不免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