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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芷叶疗病

2025-03-30 08:05:18

蓦然——眼前两道金光,嗡嗡电射前胸,五龙环以无法捉摸的轨道,硬撞上身生死大穴……黑衣圣母急忙翻掌抖剑,硬生生震退奇奥的五龙环!就在这一窒的工夫——季灵芷竟然横多丈余,距离悬崖边缘不过八尺!黑衣圣母心中一紧,左手分波破浪以奇猛劲道劈飞金环,然后身如毒蛇猛射而前,剑招掌力,纯以死打硬拼的攻势,进出石破天惊的劲道!季灵芷被迫坠下绝灵岩,只觉得血气焕散,周身奇痛入骨,完全失去控制的力量,身形如一块铁石,直向下沉,愈沉愈快……半昏半醒中,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但猛觉一股奇大的无形真力,在身躯下面一托,竟然平稳地穿过浓密树顶,仰面朝天躺下!他竟然没有粉身碎骨而死!这未免太出人意外了!惊奇中,猛抖精神睁开眼来,只见一位光头赤足、皮肤作古铜色的老和尚,一手提着霓电剑,一手拿着五龙环,在凝目注视着他!老和尚法相古拙,就如一尊古佛般庄严肃穆!季灵芷暗忖道:他难道是西天神佛下凡,来接引我不成……尤其眼光接触之下,更发现老和尚目含奥妙无穷的力道,生似海洋般的广大幽深,仿佛能包罗大干,吸人心志……季灵芷心神被对方精神力量一吸,飘飘然顿忘一切,似是魂出泥丸,完全失去了知觉,连呼吸都已停止!老和尚身形不见移动,但已安然跌坐在季灵芷的身旁,替他插好长剑,戴上金环,还特别对金环连看几眼。

随即一掌贴住季灵芷的关元穴,一掌抵住巨阙穴,将本身真元透掌渗出……当真力走遍季灵芷全身穴道经脉之后,老和尚忽然寿眉微皱,仿佛也认为伤势十分严重!立刻,掌上真力阵阵加强,老和尚遍体竟然发出清蒙光辉,将黑暗的丛林中,照出方圆寻丈的光团,由之可见他的功已达入圣超凡、不可思议的境界!顿饭时间过去,季灵芷胸头微见起伏……老和尚面上掠过一丝喜色,但又微微摇头,竟然撤回双掌,低首凝思……瞬间后,他目中奇光暴闪,似得到了答案,接着奇快无比地伸出了右掌,在季灵芷身边一挥。

只满地尘土,随掌心吸力自行飞起,地面立刻露出恰容一人的尺余土坑!老和尚正要双手捧起季灵芷,将其放入坑中……猛然——密林中枝叶纷飞,步声杂沓直向他俩跃来,随见火把光亮乱闪,一个白袍高大壮汉,手提三棱狼齿锉,已到当地。

他正是寒金教高手,穿岭神李昃!穿岭神想不到这黑林中,除了卧地不起的季灵芷以外,还会有这形如古佛的老和尚,心中骇震之下,立刻长刺一老僧,斗胆暴喝道:你是谁?老和尚面不改色,也不答话,只用一只深邃眼眸对穿岭神牢牢盯住。

穿岭神立感全身如被清凉力道穿透,竟心自心神一浮,双眼发直,轻声再问道:你是谁?老和尚嘴并未掀动,但穿岭神好像听到有个极是温和极庄严的声音,就在他耳朵旁边答道:游方老僧,在此憩足!季灵芷怎么样?业已死了!真的?施主不信,自己去看!穿岭神左手执定火把,弯腰细看僵卧的季灵芷,当真是死去一般!随即右手狼齿锉向对方劲上一比……那耳边声音立刻响道:施主想做什么?穿岭神立时停手,答道:我要将他的头锯了下来,回复教主法渝!人死不计仇,不必割!是!穿岭神应声伸直腰躯……但刚到伸直一半的时候,猛地心房一震,如梦初醒!暗忖道:不妙!我中了老和尚无上内力的控制,竟然听他指挥!幸亏现在脱离了他眼神威力之外,正好……心念中,长锉如电刺出!要知道,穿岭神也非庸手,他此时虽然不敢正面看着老和尚,但手下认穴奇准,一锉正刺向对方气海穴上。

谁知对方穴道往下一陷!那股清凉神功瞬地透锉传入体内,穿岭神心神马上又是一震,不自禁地抬面一望,又被对方眼神吸住,嗫嚅问道:不割头,……怎么处置?他也身旁已有现成土坑,你将他埋掉!穿岭神立刻放下狼齿锉,并将火把插在地下,乖乖地把季灵芷放入土坑,双掌连连扒土掩盖。

老和尚也在一旁帮忙,他并不扒土,却将季灵芷两手高高提起……转眼间,穿岭神已然堆成一座坟头。

可怪的是,坟头上正露出季灵芷一双手腕,好像一座史无前便的奇形墓碑!随即,那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又在穿岭神耳边响道:你要记住!季灵芷已经死了!是!他死了!而且是你亲手埋的!是我亲手埋的,一点不错!现在你去回复教主!是!是字刚落——穿岭神随手拾起火把及长锉,转身如电,穿林越树而去!其实老和尚从头至尾,没有开口说话!完全是以超凡人圣的不世奇功,控制对方的意志。

能将自己的念头,由眼神中贯入对方心中,使其听命行事!这种神奇功力之玄奥,实已超出想像之外。

再说老和尚见对方听命离去,立刻再度跌坐坟面,以双掌紧贴季灵芷伸出土外的掌手……顿见光头上白光暴起,全身闪闪生光,莫约半个时辰,掩住季灵芷的泥土,亦复蒸气如潮涌冒,愈来愈盛!老和尚渐渐面露喜容,他的推测完全正确!原来他在首次运功之时,已然发觉季灵芷内伤极为严重,即以他这等功力,也要大费手脚,可是对方显然曾服奇珍异草,如将全身埋入土中吸收地气,对疗伤大有帮助。

何况在这从无人迹的深谷中,地气更为旺盛,其效果更心事半功倍,而其结果确是具有奇效!老和尚正在欣喜之际,猛觉对面悬崖之上,数百点火光,一似满天流萤,分从四面投入谷中了!惊骇中,顾不得竟其全功,右掌进出无比真气,顿将坟土一刷而光。

季灵芷随之双目睁开,挺身坐起,他微一定神,已知是老和尚将他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连忙翻身一拜,道:晚辈敬谢大恩尸老和尚微笑不言,却将手向密林四周一比!那谷中已经四下火光独天,但听得树林哗剥爆响,蛇兽乱窜悲嘶,阵阵焦味浓烟,随风飘滚,火热奇快的向藏身之处蔓延而来!季灵芷试行运气行功,发觉功力已经回复了三成左右,行动并无障碍,连忙站直身形,对老和尚说道:老前辈!火势已近,请你老人家移驾!老和尚一面颔首认可,右手更以快疾得看不清的手法,一把住季灵芷的手臂!似要扶他冲出火林!季灵芷心想不便受人挽扶,下意识地将手臂向后一抽,谁知不但没有抽动,而且身形在对方无形力道一托之下,竟然身轻如絮,无从发力,不禁暗中惊骇之极!而老和尚更不迟延,身如凭空浮起,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提着季灵芷穿林电射……这时整个山谷,已然成为一片火海,烈焰呼啸,直上半空,照得四面山峰透亮通明,连那初升的旭日阳光,也显得黯然失芒,林中无火之处,也是烟雾如潮,令人窒息得无法呼吸!但老和尚身躯上一层清气护住两人,如腾云驾雾般穿火直行,季灵芷脚不点地,但闻耳际风声呼呼,只是片刻功夫便已穿出这座人间炼狱,来到另一山峰绝顶!季灵芷对老和尚的功力大为惊服,看样子对方的修为与师父天龙圣僧,都已难分轩轾……那么,他是谁呢?意念中,一瞥老和尚,他正以无限慈悲感喟的神色,遥望绝灵崖下的余烬浓烟,默默无语。

于是极为虔敬地问道:请问大师法讳如何称呼!但老和尚此时以背向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季灵芷稍停片刻,略为提高嗓音再问道:你老人家可否将法号示知……对方还是寂无回音。

不由得心中一动,暗忖道:难道他老人家是个聋子不成?随将左掌向地拂出轻微掌风,吹得老和尚僧袍衣角微飘,对方立刻扭转头来,以那浩如渊海的眼光,看着季灵芷正欲张动的嘴辱,等他说话。

季灵芷第三次以恭敬的口吻问道:晚辈—斗胆,动问老前辈名讳?老和尚蔼然一笑,右手一指自己耳朵,再指着喉头,然后将头连摇几下……季灵芷不禁心神激震,原来这位武功盖世的高人,竟然是既聋且哑……那他难道就是……心念未毕,老和尚已然一指划地,准备写字,但季灵芷激动地脱口叫道:你老人家可是‘潜龙圣僧’?老和尚闻言朗笑,将头一点。

季灵芷惊喜交集,连忙伏地重行九叩大礼,禀道:小侄季灵芷叩见师叔!潜龙圣僧慈笑满脸,伸出左掌轻磨季灵芷的顶心,右手一指向地面奇快无比地连划几下,虽则他的手指离地还有尺多距离,但地上已清晰无比地现出一行字迹,铁划银钩,入土数分之深。

季灵芷定睛一瞥,只见地上写道:孺子可教!‘天龙’师兄已得高徒,老衲甚喜!季灵芷少年心性,见师叔居然夸奖,禁不住心头喜悦不已,可是也暗叫一声:怪哉!师叔耳聋,怎么听得见我讲话,该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吧?心念中,不由以怀疑的眼光,对潜龙圣僧连看了好几眼!潜龙圣僧早已看破他的心念,下指如飞,写道:我有‘见形知意’的功夫,你说的话,我虽然听不见,但是看得见!季灵芷顿时脸上飞红,才知道自己的见闻不广,竟然想不到这一层。

潜龙圣僧指下更又一挥,写道:你功力虽有小成,但目前伤势太重!季灵芷心房蓬的一声巨震,惊骇不已。

如果在师叔眼光中都认为伤势严重,岂非到了人力不能挽回的程度!立刻焦急之容满面,问道:不知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心脉如丝,发力便散!可是小侄刚才自己运功试探,还有三成功力!这是‘静功’而已!如在与人合手时发出‘动力’,必然散乱!这句话,无异对季灵芷宣布死刑!他如果不能治疗,那么这报仇之事,岂不都付之流水!顿时俊面上,布满绝望悲愤之色,凄厉至极!潜龙圣僧为之深深感动,他知道一个习武之人,如果被迫放弃练功,无异于宣判死刑,更何况季灵芷印堂杀气凌人,必是身负血海奇仇,立刻指尖一划,写道:灵侄不必焦急,为叔可以救你!季灵芷立感绝处逢生,喜急流泪,道:这……这要怎样救治……?为师叔可将本身真元分一部分给你!写毕,即伸双掌,要替季灵芷输注真元!可是季灵芷却引身后移三尺,急道:小侄宁愿……决不能接受你老人家这等厚赐!为什么?损人利己,非大丈夫所当为,何况是长辈!你难道不考虑后果的严重?季灵芷强作欢笑,自己解嘲道:世界上必然另有可医之道……潜龙圣僧见他语出至诚,确是一位光明磊落的青年,极为赞许地点头,写道:确有其他医法!请你老人家赶快见示,小侄立即照办!可是你年轻性急,恐难有此耐心!季灵芷极为坚决地答道:哪怕是铁杵磨针,小侄也一定做到!你且少等片刻!潜龙圣僧写毕,身形微动,竟以看不清的速度,转入峰后,大约盏茶时候,他回到原处,对季灵芷写道:你现在极需静养,以便心脉生长。

然后将季灵芷轻轻提起,如电般飘至峰后一处峭壁之下!季灵芷目光一扫,只见悄壁脚下,一处新掘土井,深约三丈,一时倒不知这是干什么用的,禁不住以惊疑的目光,连看潜龙圣僧数眼!潜龙圣僧一指土井,写道:因此命你先在此处坐井百天!季灵芷心头不由一愕,暗忖道:在这三丈多深的井里静坐,那真成了俗语所说的坐井观天了!前十天准你自由出井活动,但以此峰为限,后九十天不得离井一步!如果你能心神归一,我再教你下一步!万一不能……会有什么结果?走火入邪!谈不到结果二字!季灵芷心神狂震——走火入邪是修习上乘武功者,最恐怖的下场!难道我会走上这条绝路……?不!我一定会成功!我将以无比的毅力,去克服一切魔障!心念中,俊目如灵光如电,满面凛然之色。

潜龙圣僧看出他心意已决,绝无回顾,划进写道:你下井去罢!如若成功,后会有期!蓦地——大袖一挥,一股力道奇强的无形真力,卷成一柱涡流,季灵芷竟然身不由己,如腾云驾雾般飘坠深井之内,而潜龙圣僧眨眼间,踪迹已杳!季灵芷双脚刚一触及井底心中猛然暗叫一声:不好!师叔临行说是‘如若功成,后会有期’,显然他老人有已离此远去,那么我百天之后,哪里去找他……?随又转念想道:怪不得师叔说我年轻缺乏耐心,百日之功尚未开始,我就先着急未来之事……现在我一定要排除万难,决心苦练……于是虎目一扫这窄仅四尺方圆的土井。

不禁对潜龙圣僧排置的周到,大感赞服!原来这口用不可思议内力挖成的土井,不惟光滑无伦,而且底上填满松实等硬坚山果,足供百日之量。

井壁上更有一个小孔,清冽山泉如朝露般凝滴而下。

惟一的缺憾是,抬头只见铜钱大的一块天空,使人极感闷气……季灵芷坐井的第一日,立刻发觉了土井的奥妙,地心中阵阵传来的地气,对他的练功极具助力,似又回到幽灵谷中石窟一般……但三天过去之后!他心中渐感焦烦不耐……以前苦坐习功之时,总有师尊天龙圣僧在旁,以其绝顶内功相助,而如今枯坐窄狭土井中,孤寂与闷气特别令人由静生烦,无法抑制! 烦心一动,百幻俱生。

季灵芷的眼帘中,只见被他杀死的昊土四绝,烈火四凶,一个个满身鲜血,胸前露出掌大的透明窟隆,鬼啸连声,向他索命……接着,被他剑劈幽灵谷内的追魂,落星剑手,尸体各分三截,呈现在他的眼前,一阵惨澹隐风下,三截尸体合而为一……两鬼竟然各舞长剑,啾啾哭道:季灵芷!我们死得好惨,你要还我命来……季灵芷幻象丛生中,铮然拔出霓电剑,哪知竟是一段枯枝,骇极中,翻手立发神掌,谁料轻飘飘的,一点力道也没有!而且一群怨鬼,步步逼来,愈走愈近……鬼气森然中,黑衣圣母那张媚人娇靥,恍惚变得大如门板,露出白渗渗牙齿,残狠阴笑道:小残废!小畜生!你死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灵芷怨毒之心,如火燎原,竟然不顾心脉震断之险,双掌暴出。

砰地一声!他一只手掌,竟被黑衣圣母张口咬住,立感心血乱翻,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暗地一声绝望的呼叫:完啦!我季灵芷结果是‘走火入邪’而死……但——极端的绝望中,漆黑眼帘之前,白光暴闪。

一只手,在虚空中奇快地连连点到,现出几行字迹:紫收意马控心猿。

拳头三尺有青天。

……季灵芷不禁心头猛震,这些熟悉的字迹,竟是师叔潜龙圣僧的手笔,可惜后面两句未曾看清。

随即暴睁双眼,只见自己一双手掌,插入井壁中尺许之深,周身热汗如浆,早将衣袍湿透!他抬头一望井口,但见月朗星稀,已临子夜,不禁轻叹一口长气,暗忖道:师叔准我在这十天内自由行动,何不出井察看一番……随即吞下数枚松实,一掬清泉,自感神气充沛。

但仍不敢过分使力,便借井壁之助,飞身出外,到此山前后查看一遍,却见树静山深,毫无异状。

于是回到井旁,正要纵身而入,突然心念一动,暗忖道:我目前既不能猛发真力,又要打坐运功,万一有人兽侵入,岂非不便……!略一沉吟之后,竟自俯身拾取石子!按照师尊在幽灵谷所排白骨残兵阵图式,将井外方圆十丈之地,排出六十四堆石头,然后纵身下井。

从此季灵芷运功的时间,逐渐加长,其中虽有几次幻象发生,都被他以坚毅无比的意志克服……岁序移转,秋去冬来。

季灵芷坐满了九十九日,进入最后一天。

此时他的心脉业已愈合,全部功力也都复原,不禁心头狂喜,当行功到人我两忘,心神归一的地步,这喜意如雨后春花怒放起来!季灵芷仿佛看见——仇人黑衣圣母被他一剑穿心刺死!他提着血淋淋的心肝,在父亲墓前拜祭。

旁边站着师父、义母、师叔,还有青姬、海宫蛟女和白蕙!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笑容!大家都以极为赞美的口吻,欢笑道:你成功了……你胜利了……季灵芷闭目凝坐中,突发一阵清劲笑声,道:是的!找成功了!哈哈哈哈……终至于,笑声如潮不绝!只听哈哈之声,振得山鸣谷应,其中充满了快乐和自满……而事实上,他已进入了邪障中最厉害的一关——喜悦障。

这是自身所无法惊觉的一种邪障,除非武功已到神化境地,否则除有外力相助不能克服,眼看季灵芷愈笑愈烈,如果延长下去,后果必是散功而死……但是——季灵芷在自我陶醉的狂笑中,猛感顶心忽地一震,数缕轻风拂面吹来,顿时心神骤然惊惕,将笑声完全刹住。

接着,眼前又见一指如飞,写道:休从绮念生魔障。

早从静里悟真玄!正是上次幻境中,师叔潜龙圣僧未曾写完的两句!这两句偈语,如电光石火一闪而收,随即眼前现出一片缥渺的云海,云海中拥出白雪皑皑雄壮、巍峨的石山,石壁上刻着十二伽蓝,庄严无比,气象万千。

季灵芷心中如有所感,想道:这必然是‘潜龙圣僧’他老人家默示我的去处!俊目张处,只见日在中天,业已安然坐满百日。

他正要起身,但感到顶心上真的有件东西轻轻一动!心中不由骇异之极,暗忖道:难道……真是有人在我入幻之中进井不成?可是这井如此窄小,不足容纳另外一人……。

默想中,不禁将头一摇,随即数缕轻风拍拍扇来,震惊之下,沉声喝道:是谁?居然耳边立闻脆若银铃之声,答道:是我!是我!这一下,真把季灵芷吓得毛发耸立,不敢随便动弹!试想在如此狭小的井中,对方如何立足,难道竟是浮在空中,立在壁上不成?这种功力未免太难令置信了!当即故作镇静,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请来相见!别客气,我叫‘玉翎使者’!季灵芷心头暗道:怪哉!真是有人来了,可是这声音又有点不像人声,急忙微扭头颈,以俊目余光向声音来源扫去!只见头旁井壁上,攀立着一只极为美丽可爱的拳大小鸟j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只见这玉翎使者长着一身象牙色羽毛,通体晶莹如玉,利嘴却是朱红颜色,目似赤金,精光闪闪,端的异常神骏!哈哈!原来你就是‘玉翎使者’,我还以为是个人……小朋友不要看不起人,我的年纪比你大!季灵芷见这神鸟说话时,神气俨然,不禁为之一喜,连忙改容笑道:失敬,失敬!随即伸出一双手掌……玉翎使者身形如电飞旋,轻落在季灵芷掌心,顿见它左抓上系着一枚细小金环,光华乱闪。

季灵芷凝眸一看,只见环上刻着甲申年份,暗中计算,竞已八十余年,可见这神鸟真是世间奇禽之列!于是肃然问道:在下可有为你效劳之处?别客气!你这人很不错,咱们交个朋友!一言为定!外面有人捉我,你要帮忙!季灵芷闻言大感意外,想这样神骏奇禽,居然能飞越他井外所布奇阵,已是骇人听闻,那追捉玉翎使者的人,必为功力奇高之辈……立即凝神屏息,倾听井外的动静,果然朔风呼呼声中,隐约可闻呼叱之声,显见外面来人为数不少!只见他天龙身法妙曼无比地一旋,身形如箭冲空直起,渊停岳峙地出现井口,立见石阵中困住两人,阵外更停立着奇形怪状的一群——十三个!为首之人,生得黑发长髯,皓齿朱唇,颇有玉树临风,飘然出尘之慨。

但是剑眉连锁,成一字形,奇强的目光中,邪煞之气蒙蒙,使人立感此人来路不正,至于他的年龄,看来虽似三四十岁,而实际老到何种程度,颇难估计。

其他阵内外十四名男子,老少不一,但俱是神清气足,威猛无伦,不用说都是内家高手……这时——困在阵内的两人,状似痴呆,各以奇快的身法满场游走,而且不时的向空中猛发拳掌,只累得遍身臭汗,气喘如牛,兀自无法停住!季灵芷心中又气又笑,且不理他。

那阵外环立的一十三人,个个面容愤怒之极,惟有为首老首,独自悠然拈须凝视,似在沉思阵中奥妙。

他见井口突然出现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面容一整之后,随即发出一阵轻妙而真气排空的朗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老相识,却原是位小哥……阁下是谁?太上邪君公孙渊!耳生得很!太上邪君身旁所立十二高手,立刻面现怒容,一齐恶狠狠的盯着季灵芷,其中一名五旬开外的青面大汉,怒极暴喝道:小子,你连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足见年幼无知……你算什么!季灵芷话刚出唇边,那太上邪君却不怒反笑,出言解转道:绝门神不必动怒,这小哥年龄甚轻,而本人又不太老,怪他不得!绝门神对这太上邪君服从之极,闻言立刻躬身后退三步,愤然不语!太上邪君续道:小哥大名?季灵芷! 太上邪君闻言一抚长须随口答道:好响亮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季灵芷心头也不禁微微一震,因方对方虽然说得客气,但神情上显然看得出他不知自己姓名,可见他自夸年老,也不是违心之论,随即出言问道:阁下来此何为?太上邪君一指季灵芷肩头所立玉翎使者,道:请小哥把这鸟儿还我!还你?难道他是你养的不成?正是!谁知玉翎使者两翼连连扑扇,愤然叫道:不要脸!谎话!谎话!叫得太上邪君面容一愕!因为他见此鸟神骏非凡,果是仙品,因此率众穷追数百里,但却不知他还会讲话。

季灵芷心下恍然,道:明明此鸟非你所有,何必胡言!‘难道你不信老夫,却相信畜牲的话!如今世上人不如畜的太多,这鸟儿比阁下诚实多了!玉翎使者在肩头,立发一阵银铃大笑,喜得双爪乱蹬,那太上邪君,饶是年老成精的邪中之邪,也不由脸上一红,赫!赫!假笑道:小哥既也喜爱此鸟,送给你好了……慷他人之概,本人不领情!老夫另有一事相商。

说罢!先请将阵中两人,释放出来,也好长谈。

季灵芷冷笑一声,道:你自称‘太上邪君’,应该有点门道!怎么也无法可想?太上邪君干笑两声,道:老夫已然从他二人所走路线,看出部分奥妙,只是……只是等你看得差不多,他们早已力竭而死,对不对?小哥口齿锋利,老夫认输,请放吧!季灵芷奇快身形飘闪而前,阵中两人尚水看清人影,已被无声点倒。

顿时一手一个,将两人抛出阵外。

太上邪君电射而出,也是一手接一人,然后两臂轻震,立见两人全身猛颤几下,张目醒来,兀自不停地喘息!对刚才阵中所见种种奇象,一似仍有余怖!人已释放,有话快讲!令师是谁,可否见告?无此必要!不讲也罢,老夫看你资质可造,能够承我一身绝学……怎么样? 有意收你为徒?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好笑?不敢领教!你可知道‘天下四绝’的名头?讲吧!天下武林中,有一‘圣’,一‘怪’,一‘邪’,一‘魔’,合称天下四绝,个个武功不可思议……都是谁?圣者,‘潜龙圣僧’!他老人家当之无愧!怪者,‘天龙怪僧’!胡说八道!他老人家早巳超凡入圣,应改称‘圣僧’!哟!好像你跟他有点关系?闲话少扯!讲!邪者,就是老夫!魔呢?六合魔尊‘金袈喇嘛’!本人知道就是,还有什么好讲的?这四绝你若能遇上一人为师,立能功盖中原武林,难道你还不愿拜我门下?季灵芷少年心性,狂喜中仰天又是一阵大笑,道:本人遇圣必拜,遇魔必诛……好个狂妄小娃!你待怎样!老夫生性喜的是傲骨嶙峋之辈!而且我有个‘一厢情愿’的脾气,你不拜也要拜……你以为有些本领?绰绰有余!掏出来看看。

好!如今老夫当着这十四位武林高手面前,打赌一招将你拿下!你们又是谁?他们乃是‘沧溟二十八神’!你如不胜,又怎么讲?放你走路!这算哪门子条件!完全是你的如意算盘!就算老夫‘一厢情愿’的老调!痴心妄想,不能接受!你要不接受,老夫另有简单办法!又是什么梦话?老实话,你这小小石阵虽然有点名堂,我可不急于闯入,但你也别想出来,咱们不如就此泡上了,泡到老夫看破入阵路线,我可以将你捉住!季灵芷心神一凛,对于太上邪君这种耍无赖的办法,颇感辣手,他此刻急于访谒师叔潜龙圣僧,哪有许多功夫与对方拖延。

立刻一声暴喝:小爷来也!那奇妙身形眨眼间转出阵图,手中更不迟延,如骤雨狂潮般,疾向对方身形立处,圈划而出……太上邪君惊噫连声,身若游魂般,错步连飘。

季灵芷闪电疾雷般的一十八掌,竟被对方对厘毫之差避过!只见对方暴移三丈,脱出掌力圈外,狂喝道:住手!住手!季灵芷神色凛然,叱道:敢莫你是怕了?老夫焉能怕你!只是你这招法怪!敢莫你是‘天龙和尚’的徒弟?是又怎样?那老夫算是你的长辈,你更该乖乖拜我为师!季灵芷不禁心中砰然一震,骇然叱道:此话怎许?天龙昔年曾在‘喇嘛大刹’学过‘秘魔掌法’!这是有之!那‘六合魔尊金袈喇嘛’也是刹中高手,与‘天龙算是平辈!嗯!而‘六合魔尊’与我至好,如今率领‘沧溟二十八神’同下中原,算起来岂不是你的长辈?季灵芷哈哈笑道:少拉关系!‘天龙圣僧’他老人家虽然曾习‘秘魔神掌’,但他用之于正,焉能与你们这些邪魔并论。

太上邪君傲然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被擒才服贴,看招罢?话音刚落,眼前魅影如风疾旋,竟以看不清的身法,从想象不到的角度,向季灵芷箭射而来。

季灵芷发觉对方轻功之佳,无可比拟,凛然下,双掌连划带圈,发出奇强内力猛劈而出。

但太上邪君身形愈飘愈疾,使季灵芷顿感目眩神摇,他那仅有的一招却不即发……。

只见场中两条无法看清的身形,免起鹘落,一似逐月流星,把二十八神中十四高手,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狂震!季灵芷全神注定对方,潜聚无上功力,准备接下随时可到的一招……。

霍地,面前身形一凝,太上邪君右手奇幻无比的当胸抢入,虚无缥缈,毫无风声!连忙急侧身形先作避让,一只右手蓄势待发。

眼见对方招式用老,无法够上分寸。

于是右手二指如钩,疾向他的脉门上戳下……谁知太上邪君那只怪手,使的却是诱招,腕似无骨灵蛇般一伸,暴长尺许,竟然反手缠捉他的腕部。

季灵芷天龙九式手法何等玄奇,指下一变,也将对方腕部扣个结实。

此时双方各发内力,如电流相触般哗哗暴响连声,季灵芷顿觉腕部酸痒性力渗穴宜人,竟自无法胜他,如再僵持下去,势必受制!只见他虎目暴睁,威光电闪,左掌当胸猛劈而出。

再说太上邪君见对方如此年轻,但功力之强,已属罕见,竟然能够抗拒他的九阴邪劲,心中也极骇然,此时暴见对方左掌劲力如山,十道红白异光嘶然发闪,更自不敢怠慢,也将左掌奇幻一翻,强攻硬接!太上邪君公孙渊一掌硬接,顿见碧光暴现,全身均为异采所笼,面目狰狞,更比鬼魅难看。

那掌上真力之强,更若天崩地裂般骇人…… 蓬然一声巨震,但见满天红白碧蓝光芒,如灵蛇乱闪,兹兹真力磨擦激射之声,刺人心耳!顿时两条人影,应声乍地分开———太上邪君满脸惊骇至极,蹬!蹬!蹬!连退三个大步,心头血气翻腾中,深悔低估对方实力,未发全部劲道,以致季灵芷脱出掌下!而季灵芷更是身形连晃;歪出二丈有余,俊脸煞白,胸头起伏不已,他调气半晌后,嘴角傲然微笑,道:公孙老邪!从今后本人将你记上一笔大账!说毕,缓缓移步后退,便要下峰。

太上邪君,一脸无可奈何之色,正想说话找场……—季灵芷本身功力甚高,不为寒暑所侵,因此并不以村姑在奇寒澈骨的水中浣衣为异,只是这立足巨石,满布青苔,光滑无比,更何况水深流急,倒惟恐对方万一失足!那神鸟玉翎使者,见季灵芷驻足不前,也就飞落他的肩上,扭着一颗小脑袋,凝神欣赏……工夫不大,村姑业已洗毕裙衫。

双手捧着一篮衣物,轻拧纤腰,伸着一只雪白玉足去踏石上布鞋,另一足单腿而立。

顿闻玉翎使者一声惊呼:滑了!那村姑果然身形一溜……。

季灵芷身如游龙冲起,健腰疾折,猿臂轻舒,就在村姑一足尚未沾水的当儿,将对方拦腰夹住,如提轻絮般,飞上堤岸,连篮中衣服都未撒落!。

但这布巾裹头的村姑,竟然头也未抬,便以沙哑的嗓音,微慢说道:你这人多事,我长日在此洗衣,也没掉下去过!季灵芷见对方不领人情,而且说他多管闲事,不由俊脸微红,连忙放手。

他心中虽不自在,但对方是个年轻女流,不便争论。

那村姑轻拂衣裳,将头抬起一看季灵芷,四目交投,双方都是猛然一震,足见内心都有无比的惊奇!那村姑是被季灵芷的英姿所震慑。

而季灵芷简直是如见鬼物般骇得俊面煞白,心中深叹上天不仁,给这少女一张难以形容的怪脸!这少女的脸,一如手足般的粉嫩雪白,但是左眉高,右眉低,左眼大,右眼小,如果将她的五官分开来看,件件很美,但像她脸上这样的排列,却令人看得心中直冒冷气!她这副容貌,用一个鬼字都形容不完,只好说是造物者恶意摆弄的杰作!那少女见季灵芷惊骇满面,立刻冷声说道:你看清了我的脸,可后悔不该出手吧……说完,转身就走……但季灵芷的想法正好与她相反,他自己曾做过十几年的畸形儿童,对天生缺陷的不幸人,特具其同情之感,连忙抢步拦阻道:在下毫无此意,姑娘千万不可误会!这是真心话吗?完全出自至诚!为什么?我……我以前比姑娘的……外表,更为不堪……村姑闻言掀唇一笑,笑得半面肌肉抽动,但另一半毫无表情,哑声道:那你是遇上了奇迹!可以这样说!因此姑娘不必灰心,而且……而且什么?女子四德,言,德,容,工,面貌并不是最重要的,何况它还是制造是非的祸根……村姑闻言,面容肃然,似是深为感动,但明眸中忽见对方口角上渗出一丝血痕,骇得身躯一震,蓦然低下头去沉吟起来。

原来季灵芷掌势未愈,而刚才为了救人,骤发真力。

竟在沉腰下折之时,岔了气海穴,以致触动血气。

那村姑盘算片时,抬头问道:你敢莫是受了伤?不要紧……。

那么你打算往哪里去?要去找寻一位行迹不定的前辈!如今天色已晚,你既没有准定去处,可到寒舍憩足!季灵芷原无前去之意,但是他知道畸形之人,心思特细,如果客气拒绝,反而使对方伤心,于是故作欣然,答道:那就多谢姑娘的好意了! 于是村姑在前引路,缓缓向竹林中一点灯光而行。

季灵芷自我介绍了本身名姓,并问道:姑娘芳名是……?我这样的丑陋,还用得着提名字!取笑了!否则不便称呼……名字只是一个人的记号而已,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全不在乎!季灵芷深知对方自卑之感甚重,乃即婉转说道:这决不能随便……我叫弃尘!贵姓?无姓! 名‘弃尘’而无姓,岂不成了出家人……季灵芷一时说溜了嘴,急忙停住,可是对方早已懂得,淡然一笑道:我原有出家之心,只是义母在堂,未便离去!季灵芷心头一叹,但是话机似不相投,只好默然。

谁知玉翎使者在肩头一跳,叫道:还有我!还有我!引得两人同声一乐,顿时空气轻松许多,季灵芷用手一指神鸟,向弃尘介绍道:这位是‘玉翎使者’!弃尘一见此鸟,万分喜受,伸出玉手连摆几下,那鸟儿刷地飞落掌上,叫道:弃姑娘,你好!两人不禁哈哈大笑,不知不觉已经走近竹林,灯光掩映中,只见竹屋三楹,清幽无比,别有一番情趣。

弃尘停步低声道:我义母心神不太安定,你不见她也罢。

长辈焉能不见!我小心应对就是!弃尘刚一推开竹门,立闻房内一个清高嗓音问道:弃儿!是你回来了吗?妈,是我加为了,还有位………客人。

哦——他是谁?是位……年轻人。

引来与我一见!?她们对答之间,季灵芷却是心头狂震不已……只见弃尘玉手一招,连忙紧张无比地跟随而入。

只见孤灯之下,端坐一位中年妇人,目光茫然地向门口张望。

季灵芷突然热泪如潮泻落,猛地扑落她的膝前,叫道:妈!你老人家可好……这一声妈,把弃尘姑娘叫得莫名其妙……那中年妇人,睁目对季灵芷打量半晌,惊喜之色中,仍有茫然之意!她竟然会有如此英俊的少年,认她为母,当然异常高兴,可是她不太清晰的记忆中,只有一个瘦弱的影子!季灵芷见义母神志仍是模糊,心中更为凄惨,哽咽道:你老人家是否记得高山上的那口大钟?疯义母侧首微思,随即一点头,表示想起来了。

我就是你在钟下收的——孩子!疯义母闻言喜极落泪,紧握季灵芷说道:你就是我失而复得的儿子……妈真太高兴了……可是你不像他呀!他很矮委瘦……!孩儿曾服万年灵芷,所以长大了……这……太好了,你现在才真像我的独生孩子,脸也像,身材也该这么高……那个灵芷一定是天赐神物!季灵芷忙自怀中取出一个油绸小包,仔细拆开后,露出一片翠绿干叶,他将此叶双手捧陈,道:孩子留下一片芷叶,孝敬你老人家!我要吃这个干吗?季灵芷不便说出此叶可医疯病,何况师尊还说过:干藏过久,其效渐减。

因此改口道:它可以益寿延年,润神补气……妈的身体还很健朗,用不着什么补品……弃尘连忙陪笑劝道:这是‘灵芷’一片孝心,妈不要拒绝!疯义母看着这一俊一丑的儿女,欣然笑道:好吧……可是这怎么吃法? 季灵芷恭敬答道:生嚼即可,等会你老人家吃的时候,灵儿再为您运功相助……哦!一阵子工夫,他也学会了武技,还会动功!略知一二……季灵芷尚未说完,弃尘却猛然将他衣角一拉,抢着说道:妈一会儿好了,等下我来伺候您老人家!说毕,竟将季灵芷领到外厢,低声续言道:你自己心血上涌,显然内伤不轻,怎好再为义母推穴过宫!原来你也会武功!略知道—二!那你要……由我替她老人家效劳!这个……季灵芷不知对方功力如何,颇不放心,但又恐引起她的反感,故而话到舌边,又留半句。

但弃尘却单刀直入地反问道:想必是怕我功力不够!季灵芷只得另找理由,道:我比你年长,该我先尽孝道。

弃尘发随即答道:年有长幼,孝无先后,难道义女就不能吗?季灵芷见对方自认年幼,更进一步说道:我拜认义母已有三年,‘弃妹’想必在我之后!我虽认母只有月余,但是我曾经……曾经怎样?弃尘显然避过舌头,改口说道:你目前已负内伤,不应该……弃妹!愚兄复功甚速,决无关系。

何况这守护之责,非你不行呢?说时,解下霓电剑,双手递过。

弃尘那双一大一小的鸳鸯眼,连眨几下,暗忖道:他既负伤而来,谅必对头也在不远……终于接剑点头,再往厨下料理晚膳,季灵芷见她步履轻灵,显见武功非弱。

那身材虽为宽大不称的布衣所遮,亦似骨肉停匀,可惜却生就一张五官不配的怪脸。

不禁为之凄然暗叹不已,忖道:如果世界上有任何办法可以改正她的面容,我一定不辞万难,替她解除这重心理负担!一顿野味山肴的晚餐,在母子欢笑声中用过,惟有弃尘沉默寡言,只顾料理杂务,更显得朴实老成!季灵芷便请义母服下灵芷翠叶,恭送入房,为其运动助力。

他内力接触之下,发觉义母六脉条条,血气均旺,显然病在心灵。

虽不知芷叶能否奏效,’但仍是尽其全力施为,不敢稍懈。

约经两个更次。

义母业已酣畅睡着,脸上神色极为红润安祥。

季灵芷趁机自行运气复功,瞬即间已入心气合一的境界,耳边微闻一声金鸡长蹄,天已、四更时分,再有片刻,就可回复功力。

哪知道——竹林外面,突有一粗暴声音说道:这竹屋也该搜一搜!另外一人答道:说得对!这两人说话中,内力弃沛骇人,足见武功不同凡俗。

立闻竹叶轻响,两人竟已走近门前。

季灵芷运功中无法起身,只得倾耳而听,便闻弃尘脚步沉重的开门而出,那低哑嗓音随之而发道:噫!你们是干什么的?门外窥探的两人,正是沧溟二十八神中来灭门神、杀门神。

他两人日间被困季灵芷石阵之中,饱受惊骇,竟自前来寻仇,太上邪君也因一掌之恨,准他们四出搜索。

这两神一见对方是个少女,四只恶眼一齐盯去,顿时吓得背脊上飕的冷气乱冒,赶情对方的尊容,比他们还令人骇怕。

灭门神用低了一个调的嗓音喝道:你是人是鬼!我是人!你俩个才像鬼!二神听清对方口音,果是人声,立刻胆气顿壮,重用凶恶狂妄的语气喝问道:丫头!我来问你——嘘——小声点,我妈睡着:了,别这样鸡鸣狗叫好不好!弃尘心头虽是怒气冲天,但她知道季灵芷正在运功,又怕惊动义母,于是假装村野,拖延时间,倒真装得有模有样,连二神这等武林恶物,居然被她蒙在鼓里!杀门神忍住凶性,问道:你这儿可有个漂亮小子?你嘴里干净点?我们家一母一女,哪会有个小子?丑八怪!我是问你看见没有?没看见!口说无凭!太爷不信!那你打算怎么办?太爷要搜!杀门神搜字出口……凝立窗后的季灵芷不禁心中怦然猛跳。

原来他片刻之前,业已运功完毕,早将二神凶狂之态,尽收眼内。

若依平日心性,对方早已血流五步。

可是目前却因义母服下芷药,酣睡正甜,不敢贸然出手,但若让二神入室搜查,势必难免流血惨剧。

而且这种场面,弃尘饶是机智绝伦,想必也难应付……谁知弃尘闻言,马上蹬蹬上前两步,沙哑喝道:不准你搜!室内的季灵芷立刻心头发紧!但杀门神见这鬼怪般丑女,鸳鸯眼光芒一闪,格外怕人,反吓得心头一麻;喝道:丑八怪!你敢……腰间哔啦抖下蒺藜销魂链……搜是不行,要是进门拜访还差不多!灭门神一旁冷哂道:‘老杀’咱们犯不上跟这白痴费手脚,就算登门拜访罢!弃尘居然大开竹门,单手向二神比了个迎客姿势,道:请进,可有一件,不许吵醒我妈!灭门神当先入门,杀门神随后要进……弃尘哑声道:房子小,你在外面等吧!杀门神一想,外面需人把风,居然收步不进。

那灭门神一看只是陋室三间,凶目扫之下,瞥见右侧小室,房门大开,竹榻上酣睡着一位中年妇女,虽是不施脂粉,但天姿国色的风仪,令人一见而生敬。

于是一面入房,一面刻薄道:看不出这小的像个丑入怪,老雌儿还真……他轻薄之话未完,门后突地劲风箭射,一根如铁指头,飕然直贯脑门穴。

竟至连根尽没,插入小脑脑叶之内!只听噗嗤一声一一一灭门神一双眼珠,如两颗血球,夺眶箭射而出!答!答!钉贴门框之上,几条肉筋,兀自抽跳不已!那眼,耳,口,鼻中,七道血箭纷飞。

半声未吭,已是了账!但这具凄厉已极的尸首,居然不会倒下。

—只见满面杀气骇人的季灵芷右手一指高挑。

钩住尸体后脑血洞,生恐倒地发声,惊动义母!饶是他出手干净俐落,但灭门神目耳何等机灵,室内怪声早已将其惊觉。

陡地仰天一声凄啸,犹似枭鸟夜号。

随即不理状如痴蠢的弃尘,抢步箭射屋内,顿见灭门神在侧房拦门凝立不动,一若泥塑木雕。

但定眼细看下,只见他七窍鲜血长流,显已死去!杀门神心头骇异至极,弯腰屈膝,便要冲入——谁知他身形突被冻结,但见两只恶眼光芒暴散。

心窝中一道青紫色耀目’寒芒,突出三尺之长——竟已被饱受恶气的弃尘,一剑透背刺死!季灵芷与弃尘,几乎就在同时,齐飘身形。

一个不松手指,一个不拔长剑,便以原式提起死尸,箭射出屋,觅地为之灭迹掩埋。

弃尘问道:义母醒了没有?还没有!刚才对方—声长啸,恐怕是叫人……不错,我们要小心应付……特别注意不要惊动她老人家!一会儿工夫,两具尸体业已埋毕。

就在两人准备收拾回家的时候——竹林中衣襟带风之声,四面发嘶,数道奇快身形如电疾射而至。

就听一声如雷暴喝道:姓季的,老子要你狗命!话音未落,掌力如山涌到,刮得满地竹叶乱飘,足见来人内力雄沉至极!季灵芷心头微凛,目内精光电扫下,只见沧溟二十八神之一,绝门神青面扭曲如鬼,拦腰发掌攻到!他此时为恐惊及义母,就怕拖延时间,立即左掌进出怒海鲸波劲道,横划而出。

轰隆爆响中,绝门神身形离地震退丈外,竟将碗口粗细巨竹,撞碎二十余根。

季灵芷滑退一个大步,双足入土尺余,心中犹是骇然之至。

原来这二十八神功力竟是意料之外的高强。

同时飕!飕!连响。

又有二敌如箭射而至!季灵芷俊面杀气逼人,双掌一错……但弃尘左手长剑划出卷地寒芒,抢先迎上,喝道:快去保护义母!季灵芷身形应声冲射数丈,凌空妙曼一折,单足轻点,立刻飘坠屋前小院之中。

院内人影如游魂飘窜,掌风似浊浪排空……旭阳照耀下,两个威猛绝伦的大汉,正以怪异招法,与义母斗在一处,打得连身形都无法看清。

义母不惟招法迅速,掌力雄沉,其身形更若灵燕般妙曼无俦,愈显得气定神闲,深具名家风度。

季灵芷一瞥之下,稍稍放心,但院中另有七个高手,俱是沧溟二十八神之列。

在旁凝立观战。

从他们紧张的神色上看来,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突然——半空中一点朱红,笔直疾坠而下,更比闪电还快,叫道:快来!快来!正是神鸟玉翎使者向他呼唤!只见它锋利无比的朱嘴,迳啄动手敌人的两眼,迫得对方慌忙退步发掌上击,神鸟双翅一扑,早已凌云而去。

可是它那声叫唤,已将场内诸人惊动。

九神心头骇震之下,即刻撤出圈外,排成一列。

而义母一见季灵芷凌空飘来,也就退到门前,唤道:灵儿别怕,到妈这里来!季灵芷业已看出义母神色回复正常。

双眸中,不仅内力光芒如电照闪,亦且眼神清澈如一泓秋水,足见所说的话,并非疯颠,而是爱他至切。

竟对场中九神,连看都不看一眼,迳赶义母身前,问道:你老人家好了没有?妈很好!请你老人家回房,孩儿自会收拾这班人。

灵儿!你……?妈放心,这只是举手之劳。

九神何等狂妄之辈,眼见母子一问一答,把他们看做一群野鬼游魂,哪能再忍得住,正待喝骂……。

却见绝门神,破门神,厉叫连声,各将轻易不用的奇门兵刃蒺藜锁魂链舞得风雨不透,呼呼狂嘶,紧跟怪面女郎弃尘飞射院中……弃尘身后三四丈处,残门神咽喉下鲜血汩汨,犹似红色喷泉,身形几歪之后,颓然扑倒!弃儿,你也过来!她一闻义母慈谕,不遑与敌纠缠,左手长剑回手刺出一蓬闪闪寒芒,连步横飘,迳至义母身旁捧剑恭立。

绝门神、破门神,虽是情急拚命,但一见对方三人并肩而立,神威慑人,只好鼻息咻咻,往自己同伴那边撤去!这十一神僵在当地,心中俱是骇震不已——对方长幼三人之中,季灵芷的功力如何,已是见识过了!怪面女郎能在三神联手之下,杀死残门神,其本领亦足惊世骇俗!再加一位风华俨然的中年妇人,她以一敌二,绰有裕余!算人数虽是十一对三的优势,但究竟鹿死谁手,殊不可知。

万一失招,不但以多为胜的算盘打不通,反有诸神归位的危险……十一神想到此处,顿时凶焰全消,一个个面露极其恐怖之色——尤其季灵芷杀机满脸,双眸异光如电开阖,直对十一神左一遍,右一遍的横扫……还有怪面女郎,那双鸳鸯眼,怨毒至深,亦复死盯着对方,盯得人背脊发麻,连毛孔也直冒冷气!一时—— 场中空气紧张无比!连那旭日骄阳,似也被死亡恐怖冻成一团冷电!但——紧张中,一个庄严女声,突破沉寂,说道:我生平最恨江湖人无事寻仇——这半句话,将十一神心头骇得又是一怔。

各自暗忖道:看来咱们不用绝招,难逃公道……但对方随即严肃地叱道:你们如果立刻退下,可以不予追究!季灵芷一听义母有宽大为怀之意,连忙禀道:这批人放不得……弃尘也随声道:都不是好东西……义母却霭然答道:禽兽都不可乱杀,何况他们也是人,放了吧!再说十一神,虽是恐怖之极,但他们平日残恶骄横,如今对方把他们要当禽兽放生,脸上顿时挂不住。

只见十一个恶神,以阴狠神色,互望一眼,哔哔解下十一条奇形长链,此链长够二丈四尺,每尺四枚锋利无比的蒺藜,一头是碗口大的寒铁短锤,一头是尺八长的短匕!一望而知是歹毒无比的奇门兵刃!季灵芷将对方行动,尽收眼下,可是义母之命不能违拗,冷哼一声道:本人奉命放生,你们滚——绝门神羞恼成怒,气得浑身乱战,连手中长链也抖出沙沙之声,只见青面上红潮如泼染缸,狂喝道:滚你妈的蛋!长链随声抖出,左锤右剑分向季灵芷电射而来。

随闻场中阵阵声乱响,其他十神一齐动手!只见满空短匕寒芒刺目,铁锤呜呜嘶鸣,那带有蒺藜我钢链更如数十条黝黑怪蛇,四处乱卷,端的声势慑人心魄!季灵芷狂怒之下,双掌其快无比的圈划而出,数道劲波,轰轰不绝的激射对方歹毒兵刃。

谁知这种兵刃,专克无形内力,虽在劲道范围中速力稍为减低,但呜呜之声愈为凄厉刺耳,竟能破风而入!季灵芷心头凛然中,俊目电扫!只见义母慈眸含威,已然挥掌迎上,可是她似也为这怪链所困扰,全仗妙曼身法乘隙出招。

但弃尘左手长剑却大得便宜,以辛辣怪异的招法,将霓电剑上的青紫豪光,打出二丈方圆剑墙,护住义母侧翼,那攻入剑光中的铁链,全被戳成寸断而飞,链头的铁锤短匕,更被弹出竹林以外,不知去向!季灵芷胸中豪气猛发,双掌直力暴涨一倍,只见他身形凌空腾折,竟在满天链网中,连发奇猛无伦的劲道,对方三人马上歪出一丈有余!身形全被震得乱晃不已!但他们所用兵刃,伸缩自如,人虽后撤,兵刃不退,锤匕夹击之威,并未稍减,而且诸神一阵怪啸后,马上阵容一变……四神各将铁链尽量放长,以链网阻住季灵芷。

另外神将铁链尽量收短,右手各持尺八利匕,左手住铁锤,应付削铁如泥的霓也宝剑!其他三神却握住链身,将锤匕舞成剪形,眨眼间,把四周竹林,连确带拉削咸一片平地,地势一旦霍然开朗,长链威力立见增强,将季灵芷等三人裹得风雨不透。

季灵芷见对方个个凶锋暴涨,场中链影如蛛网般罩来,不但义母掌法受挫,连弃尘尸的长剑,亦为四柄特厚短匕所围攻,无法展其所长。

立刻仰天一声龙吟清啸겣双掌圈划得一似迅雷疾风,以奇奥莫测的招法,挟倒海移山之劲道,电推而出。

那绝门神首当其冲,骇然惊退中,长链一抖——轰然一声霹雳燥声,那碗大寒铁短锤,炸成千万点碧绿火星,激射而至,饶是季灵芷掌劲雄沉,一蓬铁雨竟已透衣而入,立现一团蜂巢细洞。

季灵芷铁屑着肉,顿感麻痒难当,不由连打几个寒噤,十一个凶神,见歹毒暗器果真奏功,竟来了个一齐下手,接连又是十声爆炸,炸得场中碧磷遮日,破片迷空!义母掌法一滞,也是一阵寒抖。

惟有弃尘在丈余的剑影中,侥幸挡住,但霓电剑上,亦已吸满了一层黑色钢片!季灵芷几个寒噤之后,并不倒下,只见他双目煞气如凝,奇快身法突然离地疾施,秘魔神掌疾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出。

掌上十道红白相间异光,如电弧发闪。

砰!砰!砰!惨号声接踵而起!记过大号的绝门神头如烂瓜,胸前平添碗大血洞,倒了!另三神,如落叶般飘飞三丈,哼也不哼!季灵芷二匝攻势又出……闷哼!悲嗥!随其身形所至而大作弃尘的长剑寒芒震然起舞,随着红白异光之后,直刺横扫,正像慧星后面的长尾巴!义母虽中毒磷铁屑,竟然功力未损分毫!神鸟玉翎使者,如电穿炽空际,咋咋欢叫!十—凶神,逐—归位……一阵血肉溅飞、肝脑涂地地屠杀。

瞬然而起,戛然而止!季灵芷极为关切地问道:妈!你……没受伤吧?奇怪,这种异毒居然未伤你我?这都是‘万年灵芷’克毒之效!弃尘也一抖长剑,震落残余铁屑,道:我却亏有此剑护身!我什么都不要,自己好!母子三人转头一望,那玉翎使者’欢跃翻飞中,居然自夸自奖,引得大家同声发笑。

季灵芷与弃尘两人,合力掩埋这一地死状可怖的尸体。

只听弃尘幽幽说道:我本只打算留你一宵,可是现在……弃妹,我只能略停数日,看义母病况如何,不日便走!你……去哪里?连我也不清楚!这算什么话?师叔留示命我前去,我却不知地址!没有地址如何找法?我习功之中,彷佛看见一座宏伟的石壁,上面刻着十二伽蓝,高有五六丈……哦!弃尘闻言似有所悟,鸳鸯眼一阵乱眨!弃妹!看样子你知道这个地点!我听说有处地方……可是不太符合……季灵芷惊喜参半,追问道:好妹妹!请快点说出来吧!谁是你的好妹妹——季灵芷见弃尘面带红晕,脸上肌肉抽动,难看之极。

马上将心头气愤压住,因为他深切知道,凡是有缺陷的人,心理上最为敏感,喜怒不易捉摸,惟有以极深的了解才能安慰对方,于是庄重答道:弃妹不必小看自己,你才德兼备,怎么不好?女人生得丑,就是不好,你有殷勤留着献给别人……这不是殷勤,而是我对你的看法确属如此!你真认为女子德重于貌?不但我是这样看法,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如此!弃尘撇着嘴角一笑,并不作答,她的笑容是如此的难看,叫人无法看出她的反应究竟怎样。

弃妹,你把那个地方说出来听听……是假是真,我概不负责!请讲!武林传言有座石壁上刻十二伽蓝法相,但是大小和你所描写的相差天远。

有多大?三尺左右!我练功时所看到的,个个栩栩如生,似要脱壁飞出,你说的这些,是否雕刻非常生动?正相反!像什么样子?刻得粗劣无比!季灵芷几乎绝望,但是别无他处可寻,总要亲自一看,方能安心,接着问道:这在什么地方?‘佛指峰’上‘伽蓝壁’!有地方就好找了。

恐怕连你也上不去吧!我——上不去?此峰在冬季中,冰雪封山,总是高手也无法上去,武林中早已断送子无数好奇心重的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