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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绝世奇缘归德人

2025-03-30 08:05:00

不言铁头书生坠落穴中,且说若兰找了半个泰山,并未发觉一点可疑之处,即原来山中所设暗桩,毁的毁了,未毁的也全都撤走。

因为她一颗心,只在铁头书生身上,仅仅这半个时辰,在情人的计算中,是何等漫长啊!所谓一日三秋,他们虽然只这短短分离,也有久别难耐之苦。

急急地,回到约定之处,见铁头书生仍未返来,因为急欲见他,也就顺著铁头书生的方向找去。

从山顶奔到千仞岩,从千仞岩奔到五大夫松,不仅未见到信哥哥,连一点影子也未留下,又赶回约定之处,仍是不见。

来回地,忽上忽下,口中不停地呼叫著。

但听得信哥哥之声,满山均为之响应,看看日已西垂,虽然是饥肠辘辘,但她却不愿就此作罢。

倏地,在那潭边草地上,发现几个足印,若兰何如疯狂一般,疾飞而至,见潭边岩石,竟深深地陷落,约有三四尺大小,不禁讶然失色。

忽然一个可怕的恶念掠过脑际,登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两眼注视著岩穴,半天,两臂一抬,也向穴中跳去。

这时她身悬空中飞速下降,虽觉凉气袭人,她却彷佛著蜻蜓振翅身法,在冉冉上升白气中,若隐若现,何啻雾中仙子一般,耳边听到呼呼风声,潺潺水流,有如万马奔腾,怒涛汹涌,好不骇人。

若兰不自觉地,两眼一闭。

蓦闻穴口传来一阵桀桀怪笑,若兰猛地一惊,但上面已被白气罩住,地穴中虽仅六七尺大小,但下坠之势奇猛无比。

虽觉得心惊,但她少女纯洁的心,和敦厚的天性,只知去救信哥哥,想他如这般坠下去,不死也得负伤,果真信哥哥受伤在内,不是正好去照料他么?在这生死毫发之间,仍一心一意摆在信哥哥身上,爱情的魔力,真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

对于她自己的生死,连想都未曾想到。

若兰两臂不停地飞挥舞,两颊仍现出泪容,但心中却十分安适,因为她想到信哥哥万一不幸,自己也正好相伴穴中。

但为什么这岩穴竟是深不见底,心中虽然急,人如离弦之弩,猛地下落,心中也是飘飘然,雾从身边起,但却是空洞洞地,万一信哥哥不在穴底。

……本来她面上隐现泪容,但也时露丝丝笑意,陡然间,银牙咬得吱吱作响。

……※     ※     ※且说铁头书生自跌落穴底,陡见一片水波,耳中只听得呼呼风响,犹以为自己成为黄泉梦里,不禁悲从中生,虎目中,流出泪来。

父母大仇未报,恩师教养之德,还有那梦一般的眼波,柔情蜜意的人儿,想到那美娇娃,更是伤心欲泣,不知她此时在山顶急成何种样子。

如知道自己坠崖殒命,她岂能独生,虽然两人相处短暂,但她那烈性儿,却摸得清清楚楚。

蓦地,腹中一阵雷响,原来是饥肠辘辘之声,陡然间饥饿逼人,下意识地摸摸身上,但毫无痛苦,心说:我还没有死嘛,那里人死了,还会有知觉。

登时精神一振,求生之念顿炽。

抬眼望去,这穴底虽黑,但他得当代两异人之功力相授,年纪虽不过二十岁,但已胜过一般武林人数十年面壁之苦功,且灵台之启,玄关之窍开,就非有一个甲子以上,则不可竟全功。

故此时在穴底一览无余,见地穴宽可丈余,四周光滑如镜,穴外皆为波涛淘涌之水流声,端地骇人。

穴地,水深没膝,自己老站在水中,更觉得阵阵凉意,直入心脾,心说:我不如向外闯闯看……。

慢慢地向前移动,但水势渐深,铁头书生空有一身惊人绝技,此时也顿感用武无地,蓦闻左侧有轻微响声。

铁头书生耳目何等锐利,虽在水中,猛一提气,飞步就是七八丈远。

因为来势过猛,左掌不经意地在壁上一推,猛地一声暴响,在这岩穴中更是惊人,何如天崩地裂一般。

铁头书生也不禁心头一阵紧张,不期然,左掌当胸,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要害,蓄势待发。

待响声过后,铁头书生不禁脸一热,虽然穴中太黑,但也顿时泛出一丝笑意,原来并非敌中暴袭,而是穴道中,被封闭之处,竟无意中一掌击开,更自被震裂之处,吹来阵阵清香,闻之顿觉神清气爽。

铁头书生身形一起,竟从裂口处挤身而入。

越深入香气也就越浓,虽然满穴漆黑,但铁头书生却一览无遗,穴底也软绵绵地,好似行在毡毯之上一般。

此时他顿忘饥饿,更想自清香处,寻得出口,他虽一无所惧,但却十分谨慎,说是缓缓前进,但较之常人,又何止快逾十倍。

但见袭袭之风,白影在黑暗中晃动。

约莫有顿饭工夫,倏地穴道开朗,地下再不是那软绵绵柔若凝脂一样,脚尖一触,也发出金石之声。

铁头书生入道江湖,时间不久,门槛不精,但心思却十分仔细。

心说:我已奔跑了这么半天,不如休息一回。

想到休息,疲倦也就袭来。

虽然他得当代两异人功力相授,又幼习气功,但这数日来,却在奔驰之中,昨日一整夜,更与强敌周旋。

且曾受黄衫老怪寒爪冰功所伤,虽得海岛圣尼以禅功相输,但他本身真力,也自损失不小。

跌下岩穴,心中又是一阵紧张,更因一日一夜未进饮食,所谓人是铁,饭是钢。

他纵有恁般定力,也难耐饥火中烧。

当时就盘膝坐地,一面休息,一面运气行功。

错眼功夫,他不仅心境空明,头上冒出一股热气,直将铁头书生隐在雾中一般,他这时也顿觉本身功力有如怒马奔腾,一若长江激流,一泻千里,真气在身上,周而复始,白气升而忽敛。

自海岛圣尼所授功力后,何止增加铁头书生一倍以上,虽然他幼习玄门内功,又得淮南子本身功力,开玄关之窍,更练习气功,亦有七八成火候。

经铁头书生这么运气行功,竟将两代异人之绝世武学,合而为一,本来武功一道,不能幸致,但铁头书生则全凭奇遇。

按说他既得绝世武功,江湖上已鲜有与敌,但按正常人,若将两般功力,合而为一,也非十年莫办。

不意铁头书生,竟在这疲劳困顿之时,又悟出殊途同归之理,使僧道两家武学,合而为无上心法。

固然铁头书生有奇佳禀赋,绝顶资质,但千载难寻之奇遇,更为主要原因。

当他运气行功完毕,尚未睁眼,陡觉一股柔而不劲的罡风袭到。

铁头书生此际心境空明,一旦遇警,身形一侧,竟自避过,跟著鲤鱼打挺,身体靠壁而立。

前后一望,毫无人影,但刚才袭到之柔而不劲的罡风,显然是内家高手,若非有弹指神功,决不能至此。

但他决不认他感觉有失,在他眼下光景,江湖中能向其袭击者,而又迅速脱离在视线之外,实在不太多。

当下不竟激怒了他少年的傲气,也忘记腹中饥饿,正欲向前奔去,忽闻几声柔而且细的声音,清晰悦耳。

孩子!你先去吃点东西,等那孩子到来,好了却我三百年一桩心愿。

铁头书生闻言一惊,果然这穴中隐有高人,所谓三百年之心愿,难道他已有数百岁不成。

按这种千里密传音功夫,较之师父淮南子和海岛圣尼的又要高绝。

自己本身也可以用这种功夫回答,但想到前辈高人,岂能放肆,当下迅速前进,怀著一颗谒见圣者的心情,敬虔而诚恳。

行行复行行,这条隧道,好似并无尽头,铁头书生腹中又是一阵雷鸣。

因为饥肠辘辘,蓦想到刚才入耳之言先吃点东西,这吃的东西在那里呢?偶一抬头,遥遥一点星星之火,这是铁头书生跌坠岩穴后,第一次所见到的,当时惊喜万丈。

何如沙漠中寻到一片绿洲,也只有久停留在黑暗中的人,虽然是一点点微光,也觉十分可贵。

身形微晃,已如脱弦急弩一般,向前疾驰。

倏然,一股清香,扑入鼻管,更引得铁头书生馋涎欲滴,那不是花香,是一种菜饭的味道。

渐渐地,灯火越明,是一枝形同儿臂的铜烛,上面吐出寸来长舌,照得这黑熏熏的隧道中,光华灿烂,四壁辉煌。

正中一张白玉小桌,光艳照人,映著这烛光,更是金光万丈。

玉桌摆著四盘山果,有栗子、核桃、核枣、仙桃,这都是泰山的名产,但此时此地,就更觉难得。

旁边放著一盆热馍和一只山鸡,正冒出热气,那股清香味,就从热馍和山鸡发出。

铁头书生顿觉眼前一亮,咽了一口唾沫,也不管主人何在,更忘掉刚才那虔敬和谨慎之态,一跃而前。

拿著两个热馍,塞入口中,又撕开那只山鸡,大嚼一顿,竟将那盘热馍和山鸡吃去大半,真个人是铁饭是钢。

铁头书生顿时精神百倍,功力倍增,又吃了两只仙桃,觉得甜蜜无比,一股清香,久久不散。

刚用手在嘴上一抹,人尚未起立,蓦闻一声轻笑,入耳柔和至极,好似管弦仙乐,闻之百脉舒畅,心旷神怡。

铁头书生陡然一惊,但立即镇定,知为穴中高人,当即躬身侍立。

忽然又是一阵清晰之声,在耳边响起:孩子!快循原路去将那个孩子救来,她已昏迷。

……铁头书生不暇考虑,更不敢有违,凭著自己惊人武功与目力,施展出移步换形上乘轻功,不半盏热茶工夫,就到达自己破壁而入之处。

这时风声呼呼,水波荡漾,虽然黑沉沉地,但铁头书生顿忆起,那高人传音,那孩子已昏迷。

但这时叫他何处去寻找,究竟是谁已昏迷?当下也就不顾一切,仍向自己先前停身之处走去,因为前面积水较浅,地势较高。

但行不数丈,展眼一望,心下骤然一动,原以为自己眼睛看花,再仔细看去,见那浅水处,飘著一堆白物。

这时脚下猛一用劲,人如流星赶月,急弩离弦一般,向那白物处扑去,待离尚有十来丈,又不禁惊呼出来。

原来那里正躺著一个人,且是那有梦一般的眼波,自己念念不忘的若兰姑娘。

这时若兰已昏迷过去,原来她以蜻蜓振翅法,将自身疾落之势化缓,差不多花去一顿饭时间,才降落穴底。

蓦闻风呼呼响,水湍湍而流,自己半截身子,浸在水中,虽感凉气袭人,但神情却为之一清。

若兰举首上望,仅见到一团白气,心说:就是自己武功再高,也不易出得此穴,信哥哥并未跌下。

想到信哥哥,就不禁悲从中来,他那英俊之姿,玉树临风之态,温柔而敦厚,对自己更柔情款款,百依百顺。

自己跳下岩穴来寻找,不意他并未跌下,又想到他也可能正在山上满处寻找,想到信哥哥见不到她,真是心胆俱裂,痛哭失声。

两腿站在水中,凉凉地,脚已有点发麻。

她本被红衣上人劈伤内腑,虽得海岛圣尼玉莲子医治,又得华山老人以有相神功代授功力。

但新伤初愈,那里再经得起这般刺激,更因腹中饥饿,故登时觉得两眼一花,人就扑倒在地。

正在此时,铁头书生纵身赶到,一声惊呼之后,就将若兰抱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叫著兰妹!兰妹!若兰耳边顿时响起这亲切的呼唤,身体又被两只有力的臂膀抱著,虽然自己的衣衫尽湿,但贴在那有力的胸脯上,那股热,直通到自己每个细胞。

登时耳边又响起兰妹的叫声,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只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冉冉上升著,好似要飞上天似的。

又好像是做梦,被信哥哥抱著,想到被信哥哥抱著,真羞死人。

这时他耳边又听到那亲切而甜蜜的声音:兰妹,兰妹!你醒来了吗?她本来不经意地哼了一声,微睁星目,正好遇著那热烘烘,灼灼逼人的目光。

她还不大相信,尚以为是幻梦,再听到铁头书生的呼唤,才睁开星目,望著铁头书生,秀目中先滚出两行泪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铁头书生两臂紧紧地抱著她的娇躯,正向前移动。

若兰不期然两臂一攀,抱住铁头书生的脖子,两人都抱得紧紧地,两个身体已经快要溶化。

蓦地,铁头书生耳边,顿又响起那清晰的声音:孩子!快抱她过来。

铁头书生脸上一热,心中也狂跳,若兰顿觉得他这般紧张,还以为有警,身体转动了一下。

铁头书生疾步而行,瞬间又到达那破壁之处。

这时他正左右为难,自己这么抱著一个大姑娘,落在那前辈高人眼中,成何体统,想将她放下,又十分不忍。

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还不是为寻找自己,跳入岩穴中来,想她跳入这万丈深穴,其实谁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连自己生死也不顾,心中不禁愧感交集,两臂不自觉地微微一紧,是爱的表示,也是生命享受最高极致。

若兰自那一哭之后,又伏在怀中一动也不动。

铁头书生也就顾不得难为情,好在地穴中漆黑,要是在外面,两人脸上,怕不如胭脂深透一般。

这时,铁头书生步履如飞,待他扑到那铜烛之处,不竟愕愕地,不知所措。

原来玉桌边放著两只玉椅,又摆著一张绣榻,榻上坐著一个老人,穿一身雪白衣服,头发有二尺长,将脸都盖上,那双发亮的神目,虽在长发遮盖之下,仍有慑人心魄,灼灼逼人的光辉。

铁头书生尚未开口,耳边就听得吩咐道:孩子!先将她放置绣榻之上,桌上清泉一杯,可使饮下。

……语毕,人就不见,铁头书生正惊疑不置,愕愕地,不敢移动一步,心说:这要是敌人,就是十个自己,也早毙在这地穴之中了。

当下心中一阵喜悦,跨步上前,将若兰平放在绣榻之上。

桌上那杯清泉,还冒著热气,那股清香,不要说是喝去,就是闻著也是神清气爽,百脉舒畅,即扶起若兰娇躯,喂她喝下。

但见她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面颊上又展露玫瑰色来,见是信哥哥立身旁边,自己卧在绣榻之上。

本来疲惫不堪的身体,这时满身是力,那一颗飘飘荡荡,伤心欲绝的心,也得著归宿,脸上顿觉一热,猛地起身,又扑在铁头书生怀中。

铁头书生想到那前辈高人就在左右,当下将若兰扶住,道:兰妹!你一定也饿了,这里有一位前辈高人,快吃饱了,好去拜见。

他本是想用这话提醒若兰,恐怕激怒这地穴中高人。

不料铁头书生声落,若兰惊异地打量著四周,两人耳边同时响起那柔细的声音:孩子,吃过后,快快休息,待会儿我再来见你们。

……声音越去越远。

若兰不禁咦了一声,又惊问道:信哥哥,这位高人是谁啊!听他这千里密传音功夫,较之我们师父更为高绝。

铁头书生本怀疑他在左近,听若兰这般一问,才将自己如何跌下岩穴,如何无意间击破石壁,休息中如何运气行功,如何听那三百年未了心愿,及自己得食物,回去救她等等,叙说清楚。

听得若兰惊疑咋舌,一言不发,但听得他吃热馍和山鸡,自己肚中早也是饥肠辘辘,一阵乱响。

这才说道:信哥哥,你吃的还有没有,我……铁头书生未等她说完,就回身将那半盆热馍和山鸡端来。

若兰也不再说,低头就吃,连吃了两个热馍和一只鸡腿,登时精神倍振。

蓦地,那只铜烛,竟已熄灭,登时就变得漆黑,虽然两人不必藉火光来看视,但忽然铜烛灭去,岂是无因。

两人武功,本已高深莫测,且机警异常,双双蓄势,以防敌人暗中暴袭。

蓦地,又传来一声轻笑,柔和而悦耳,两人再度听到那千里密传音:孩子!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要教你们武林绝学……这声音又较前数次更细,却更清晰可闻。

两人心中不由都是一喜,但不知这武林人,要了却三百年心愿,究竟是什么绝世武学。

这时两人都是十分困乏,虽然只有一张绣榻,铁头书生招呼若兰在绣榻上睡下,自己就卧在那玉桌之上。

恁地作怪,这闪闪发光的玉桌,不仅柔和,且温暖之极。

两人这一躺下,竟立即呼呼沉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被惊醒,铜烛又吐出寸来长火舌。

铁头书生十分尴尬地向若兰一笑,直笑得若兰霞飞两颊,而且心跳不已。

两人正襟危坐,等待著这高人到来,在这等待时间中,两人因枯坐无聊,竟运气行功起来。

铁头书生因将僧道两家绝学合而为一,故气聚丹田,头上登时就冒出一股热气,宛如白雾一般,绕著在周围转动。

若兰因一时不能定心,微睁星目,一见铁头书生趺坐在一团白雾中,当时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但仔细一望,见他意态安闲,凝气如画,这俏冤家功力,竟有如是之高,怪不得自己当初被他骗过。

原来她在海外,也曾见过海岛圣尼运气行功,不过头上泛起一缕淡淡的轻烟。

那里像俏冤家这般如在雾中。

铁头书生这时也一如长江瀚海,滚滚浪涛,汹涌不绝,一泻千里。

若兰本是个好胜姑娘,见信哥哥武功恁般高绝,芳心窃喜,但女儿家,那有服人的,当下也以禅功养气。

骤然间,头上也泛起一缕轻烟。

两人等待,静坐,行功,也不知过了多久,惟觉腹中饥饿。

这时两人都虔敬十分,认为这世外高人,必将武林奥秘,得以窥测,也深以两人奇遇惊喜。

因久不见高人,剩下的食物都早已一扫而光,四盘山果,也一颗未剩。

若兰天真得紧,憋这么久不说话,忽然间窃窃笑起来:信哥哥!那位老前辈不来,连这些山果都已食尽,看他饿肚子去。

说得铁头书生心中,一阵狂跳。

蓦地,远处竟又传来那悦耳之声:孩子!再休息一会。

若兰闻言,登时羞得粉颊通红。

两人这时更不暇细顾,遵言又运气行功。

但忽然一阵风掠过,玉桌上并放著三卷小书,上书绝世神功四字,三卷书上字迹一般大小,都是蝇头小楷。

两人同时扑到桌前,蓦闻那千里密传音,入耳时,竟不是以先那般柔细悦耳,但觉严肃中,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定力。

你们两人既为千古难得之奇葩,这五百年失传之‘绝世神功’,你们凭各人造化,研钻熟读,但时日无多……。

声音倏然而止,两人那敢怠慢,若兰伸手拾取右边一卷,见封上绘著一个玉女像,挥掌作翩翩之舞。

铁头书生拾取左边一卷,是一个力士抡拳图。

两人迅速翻阅,但见都是拳式、掌风,并无文字说明,若兰早就不耐,呶著小嘴,正欲出声。

那千里密传音又已入耳:迅速阅读,仔细钻研……若兰那敢再出声,忙定下心来一页一页地看去。

两人武功本有基础,禀赋又好,尤其铁头书生早已融会僧道两家武学,悟性更是超人一等。

铁头书生迅速翻阅,每招每式,按图索冀,在最后一页中,赫然八个大字:东挥西击,上撼下擎。

半天愕住了,这没头没脑的八个字,但深信其全部奥秘,尽在八个字之中,蓦地心念电光如闪,即按图式比划。

口中默默念著东挥西击,上撼下擎。

果然身上发出一种无比潜力,拳式起而地穴动,拳风宛如万马奔腾,好不骇人,再看若兰,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著,不愿打扰她,但见她也是一招一式模仿著。

铁头书生心中大喜,伸手换过另一卷,见那卷书上绘著牧童,舞动食指,他已有阅读第一卷经验,迅速翻阅了图式,再按著文字练习,这本书上也是八个字,写著:指天画地,直点横移。

若兰这时也读到最后一页,上面正写著虚推实扫,重带轻拿。

这时两人在地穴中一遍一遍地练习著,但见虎虎风动,烛光摇曳不定。

尤其铁头书生练到指上功夫时,向上一指,必有一方巨石落下,向下画时,地下碎石也片片乱飞。

此时,两人心中之喜,自是不可言喻,想不到在这石穴中,不仅绝处逢生,而且更有此奇遇。

两人正欲再交换另一卷阅读时,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信儿!兰儿!事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三卷奇书,你二人已深窥堂奥,以后加以修为,定可登峰造极……不知何时,那白衣长发老人,立在玉桌之前,正是两人中间。

这时两人只顾修练神功,连时间久暂也未想到,但两人都挥汗如雨,一见老人到来,不期然跪在脚前。

老人不容两人开口,立即右手一伸,但见两颗红而发亮,有如凤眼一般的东西,耀眼生辉。

果然你们奇佳禀赋,不负我望,信儿更得天独厚,练得两种神功,兰儿虽只练就一种掌上功夫,但除信儿的‘弹指神功’外,则宇宙之大,无人可摘其锋。

说得两人心下不禁骇然,心说:原来这种功夫,恁般厉害。

你们大概已经饿了。

两人听到饿字,果然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只是不觉罢了,听老人提起,顿时身体支持不住,头昏目眩般。

老人怜惜地一瞥,虽然长发盖著,但那目光却极柔和,再不似那棱芒暴射一般。

你们先将这人参果服下,不仅会增加功力,也可以作为你们半月之粮食。

他这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惊:难道自己练了半月不成。

老人又道:你们两人功力,现已消耗殆尽,快服下我人参果,好听我讲解轩辕三绝招。

两人各取一颗塞入口,顿觉一股清香直入肺腑,蓦听一声惊呼,若兰香汗淋淋,花容失色,跌坐地上。

铁头书生也是十分痛苦,挥汗如雨,虽面现惊容但毫无杂念。

这时老人又响起那悦耳之声:赶快运气行功,使真气纳入丹田,运行三十六周天,千万不可冀图侥幸,贻误终身。

两人不觉微一楞颤,忙盘膝坐地,运气行功。

两人武功本已出神入化,又得此绝世奇遇,更慑于冀图侥幸,贻误终身之警语,行功何止三十六周天。

差不多有一盏热茶工夫,才站起身来。

两人都如脱胎换骨一般,虽未达不坏之身的境地,但却不是普通刀剑所能伤得,就是铁布衫,混元气功,也较之相形见绌。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们不仅资质好,禀赋佳,更能从善如流,难得难得。

这时两人急于听那轩辕三绝招,又不好开口要求,虽然若兰天真得紧,平素对海岛圣尼还要撒娇,但对面前这个老人,她却不敢随便开口。

老人注视了一回,才缓缓道:轩辕三绝招,又名绝世神功,成为武林中奥秘,老夫为此,忍受三百年辛苦,今朝总算托付有人……言下深深地陷在回忆之中。

铁头书生和若兰,心头微颤,不禁默念著三百年,这虽是铁头书生第三次听老人说出,但自己却已得此绝世神功之堂奥,不能不信。

老人又深深地长吁了一口气:三百年,地穴中,看时光流转,多少事,费心机,任朝代递兴。

好似自言自言,又好似感怀,直令两个少年人,做声不得。

倏然,目光如电,但随即又低头一叹,好像将无限心曲,埋存心底,两人不觉对望了一眼。

老人又缓缓地说道:那时我们:::说到我们之际倏然停止,好似失言,但忙改换口气:孩子!这是一件重任,轩辕三绝招,重现武林,虽然会震惊寰宇,但三卷奇书,却不知又要引起多大杀伐。

……听得两人同时一颤。

老人好似看穿他们心意一般,不过,你们已尽得所传,我亦将全般功力输出,今后但须好自修为,是可进入化境。

千万不可看轻书中后面八个大字,其实每卷中,表面看来,仅只四招,但共为十六式,化而为六十四手,再化为二百五十六著,真是穷宇宙之奥秘,竟天地之奇变,谁也不知道这三卷奇书上,拼去多少性命,老夫为著保有这三卷奇书,处此竟是三百年。

言下,不胜感叹万千。

幸天差汝等入穴,岂是偶然,我若再凭己意,岂不有遭天怒……若兰见老人说话,老是藏头露尾,早已不耐,心说:这老头子真可恶,说了半天,仍是一些不著边际的话。

老人不禁轻笑道:兰儿……但下面并未说下去,这一声轻笑之后的呼声,直惊得若兰冷汗直流。

老人这时倏地面色庄严,轩辕三绝招,全凭掌,拳,指,三种神功,‘虚推实扫,重带轻拿’,完全是掌上功夫。

这种掌上功夫,目下武林中,尚无任何一种功力可以相较,看见兰儿练习,已有六七分成就,再加精进,登峰造极,并非难事。

‘东挥西击,上撼下擎’,此为拳上神功,‘指天划地,直点横移’,为指上绝技,二书皆为信儿练得。

你们在同一时间,一获掌上功夫,一获拳指绝技,可见事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禀赋之高下,在此显明。

不过‘满招损,谦受益’,你们两个人各怀绝世神功,今后,应该彼此相助,彼此奋勉。

……两人不由双膝跪下,谨受教诲。

老人又面色一整,道:中原净土,岂容群魔乱舞,朗朗宇宙,再见绝世神功。

说罢,竟深深地一叹。

铁头书生料知老人,必有一段伤心回忆,几次想出口相询,终被老人眼色止住,这时见老人又深深地叹息,才叫得一声师父!即被老人言正打断。

时日无多,汝等尚不知轩辕三绝招何名,但愿能熟记深思,平时千万不要在武林中露出……轩辕三绝招,即为:‘玉掌定乾坤,铁拳惊四海,一指挽狂澜。

’三绝招兰儿练得‘玉掌定乾坤’,今后凭你掌上功夫,虚推则轻飘飘地,实扫则拉朽摧枯,心随意转,化来人攻势于无形,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铁拳惊四海’,是信儿最先练得,伏虎降龙,在一对铁拳下,可无往不利,上撼河岳,下为擎天之柱,信儿曾得两般功力相溶,故练来更觉其威力倍增。

‘一指挽狂澜’也为信儿所练,这指上功夫为以静制动,以弱制强,击敌人于一丈之外而无所觉,本为最难练成的神功,但信儿幼习气功,故能事半功倍,指天成为出岫春云,画地则山崩地裂。

这时,老人似感十分吃力,若兰自然地扑入其怀中,老人并未闪避,并顺手拉著铁头书生。

两人依依膝前。

只觉得这个老人,不仅神奇,也十分慈爱。

老人在两人面上一瞬之后,又垂下双目,并发出一声轻喟,似是自语,但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百余年,深藏地穴中,若如今,分而练习……下面听不清楚,但老人却十分痛苦,本欲一吐心曲,但终于忍不住,面上痛楚之色顿失。

倏然,推开两人:我心愿已了,汝二人由此速出穴去,汝师和梦云师太正在济南府,你们……下面话尚未说完,老人即跌坐在地。

铁头书生和若兰双双扑到,见老人竟已气绝,两人不禁渗出泪珠。

这一个深藏于穴底数百年之绝代高人,在神功备传后,竟已死去。

两人这时不禁痛哭失声,他对自己不仅有天高地厚之恩,更有传艺救生之德,两人连一句感激之言都未说出,甚至老人姓甚名谁也未曾问得,这怎么不令两个少年伤心欲绝,甚至将为终身遗憾。

正当两人跪在这绝世高人面前,伤心痛哭之际,蓦闻一声桀桀怪笑。

这怪笑,两人都似听见过,但想不起,以两人此时功力,慢说初传这绝世神功,就是单凭两人功力,也可雄视武林。

铁头书生心思最是精细,知岩穴之内,仅隐藏这位绝代高人,何来这桀桀怪笑,宁非怪事。

蓦地,另一个意念,又掠过脑际,那就是老人柔和的声音,当这三卷奇书,重现武林时,又不知掀起多大风暴。

当下心头一颤,两人迅速退回玉桌边,将三卷奇书收起,塞入怀中。

适于此时,一股劲风,当头劈到,烛光摇晃晃地。

若兰见劲风迳自向老人身上卷去,猛地右掌一翻,竟使出玉掌定乾坤之虚推,重带,两招四式,快逾奔雷迅电。

但觉那轻飘飘,顿将来人那股劲风化解,而那轻推之势,则反发出风雷之声,半途中,又经另一股力量加入。

顿时掠地狂涛,山崩地裂般,地穴中竟被她一掌之力,震落丈余,登时碎石粉飞,声如雷发。

连若兰自己也楞住了,仅仅这短短时间,自己功力竟增长得令人难以置信。

铁头书生也在一旁惊楞不已。

果然玉掌定乾坤,威力奇大,兰妹虽是初学乍练,老人说她仅已六七分火候,若练到十分,更不知如何威猛凌厉了。

两人这时抬眼望去,见十丈之外,立著一个黑衣怪人。

身体高高地,行动飘飘然,状极可怖,尤其那双碧绿的怪眼,发出磷磷的闪光,一眨一眨地,自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棱威,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铁头书生不禁沉声暴喝道:什么人?还不快退,不然在下当出手了。

那人又是桀桀地一声怪笑,身体自然而然地移近丈来远,笑声历久不绝,这那像笑声,简直比哭还难听,直如鬼哭神嚎般。

两人心中都不禁微颤。

若兰见初试神功,竟有恁般威力,心说:在此地穴中,若不见真章,也不会好好出去,我如不行,信哥哥自会出手。

……她想到,就纵身一跃,人也前进三丈,右手微抬,左手也同时递满,轻飘飘同时拍出,蓦地在途中加劲,虚推中陡转实扫。

本来那掌力轻飘飘,毫不著力,在接近时,又顿遭抵抗,则陡转凌厉。

若兰对神掌并无绝对信心,故使两招齐发,虽然减低第一招功力,但第二招实扫则在那轻飘飘掌风掩蔽下,暴然袭到,就是铁练金钢,也必摧枯拉朽。

虽然若兰功力未届火候,但是神功岂同等闲,罡风砭肤生寒,亦如怒马当空,飞扑而至。

怪人陡然一惊,身形立即暴退数丈,虽然脱身如电光石火,但也当场被掌风震得身形飘起。

怪人似为这意外行动所激怒,依然是怪叫连声,笑声也更凄厉,身形又在这桀桀怪笑中飘然而进。

蓦地,怪眼顿现棱芒,口中也尖叫道:两个娃娃,少管闲事,我自还老鬼公道,否则,连你们一同也算上。

铁头书生正欲沉声喝退,若兰早又已飘身而出,因为她两次使神功,信心更强,精神大振,听他出言无状,早就激起了她那高傲脾气。

当下玉掌一翻,正待挥掌击去,那一招轻飘飘玉叶飞花,刚刚出手,陡被一股强劲风逼回,若兰不禁连退四五步。

原来怪人曾两度受制于若兰玉掌之下,这次又见她纵身跃出,早就一掌劈到。

他这一掌本也是玉掌定乾坤之一,只因他未按原书籍练习,故力道奇猛。

若兰不察,故几乎著了他的道儿。

怪人见一掌见功,身形又逼退丈余,若兰虽踉跄跄,迫退三四步,但她玉掌连环,又相交拍出。

怪人此时挥掌如风,步步逼退,已距玉桌仅二三丈远近,那形状也更形可怖。

铁头书生曾试用铁拳惊四海,上撼山岳,下震江河,不仅未迫退怪人,铁手竟如击在棉絮一般,毫不著力,但反弹之力,则奇猛无俦。

铁头书生不禁大惊失色,这时怪人又逼进丈余。

铁头书生猛忆起老人曾经说过,玉掌定乾坤,武林中无人可敌,惟有弹指神功……。

当下猛一凝神,力贯十指,右手食指高举,连连弹出,但闻得丝丝风动,有如管弦之乐一般。

怪人所劈出掌力,竟向两侧分飞,其中一股劲道适如狡兔出笼一般,竟直奔怪人。

怪人猛吃一惊,但指风已接近胸际,蓦听得怪人一声狂啸,身形向后倒去,一招金鲤倒穿波,向后暴退五六丈远。

所幸怪人武功精湛,也曾习得轩辕三绝招部份绝学,否则那里能避得过这凌厉无俦般一击。

怪人暴身退去,虽脱出指风罡劲,但身体似已受伤,看他静气凝神,使真气聚于丹田,就可想见。

铁头书生似已见自己初试神功,果然克服强敌,心中如何不喜,若再施辣手,那人岂有命在。

但他不为己甚,且与他毫无仇隙,怎敢妄施杀戮,故并未再出手,停身喝道:我兄妹误入地穴,虽遇见这绝世高人,但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苦苦相逼。

铁头书生不愧名师之徒,心思慎密而周虑,故只略说到绝世高人,连传授武功和三卷奇书,却一字不提。

怪人经一阵运气,又迅速恢复,眨眼间,身体疾然飘进,左手抡拳,右手递掌,蓦然间,山崩地裂,两股罡风,同时卷到,好不凌厉。

两人这时,也不觉一惊,这斯对轩辕三绝招似已学过,但更挟杂著其他武学,故招式诡异之极。

若无精湛内功,不仅不摘其锋,连一招半式,也休想抵挡得住。

地穴内本不甚宽,那怪人以两般功力同时运用,直将上下左右,封了个风雨不透,全都罩在他掌力拳风之下。

两人这时虽非金钢不坏之身,但内家刚柔互济,故举手投足之间,但觉进退如风,虚实莫测,抬臂间,处处都有擒拿;挥掌处,著著点向要害。

怪人两股奇形罡劲,已是骤然逼到,也未见两人如何趋赶,铁头书生竟拉著若兰,直破风而入。

但见他右臂一抬,五指猛伸,数道嗡嗡之声,直卷向那逼到的罡风,两个身体,有如穿花之蝶,山林之鸟,同时扑到。

怪人猛地收拳撤掌,飘身退后四丈,那两个绿而发亮的眸子,好似要喷出火来。

当下冷哼一声,又是桀桀怪笑,直震得地穴为之摇晃,桀桀怪笑倏然而止,跟著一声暴喝,两个娃娃,迅速离去,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那怪声历久不息。

铁头书生和若兰,一向眼高于顶,在未传绝世神功以前,武功已是一等一的高手,那里听过这般狂妄的言语。

眼见这人功力,并不高过自己,两人虽是初学乍练,在刚才数度出手,已见出威猛无俦,尤其弹指神功,怪人显然不敢撄其锋。

故两人也同时一声冷笑道:哼!我们与你无仇无怨,故不忍出手,如你再不识进退,也休怪我们心狠毒辣了。

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点余地,尤其若兰右手早已平举,如果怪人稍一移动,就将要出手。

怪人这时似已悟出两人功力,更想到那三卷奇书,可能亦为两人所得,虽怪眼如电,却未发掌。

显然他已料到两人武功,不可轻视。

但他不愧为奸诈机智之人,即故意将声音放低,道:两位小侠有所不知,我与这老鬼有血海深仇,看两位豪气干云,仁心义胆,岂忍坐视在下冤沉海底……任他声音故作放低,仍是那桀桀之声,慑人心魄。

若兰对江湖门道,较之铁头书生为精,虽知那怪人有所图谋,亦故意视作不知,转而娇笑道:如果你所言非真,又将如何?我们岂能信得过你,除非你说出为什么与老人结下了梁子,否则我们既然在此,怎能任你仗势欺人,不过我看你数度出手向我们发招,准不是个好东西……虽然她说话还不脱那小女儿态,但每句话都带著刺,刺得那人怒从心上起,却又不敢发作。

那怪人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显然是怒极,也是恨极。

猛地,身形又飘然逼进一丈余。

若兰见他逼进,惟恐他尚有毒招,玉掌翻处,轻飘飘掌力,顿化作乱堆飞絮,直将这穴底,震得金石之声大发。

那怪人虽发掌无恁般威力,但这掌力似乎伤他不易,故不退反进,也以同一手法,飞身扑进。

显然怪人功力较之若兰深厚,掌力相触,同时后退,若兰竟一直退了四五步,始拿稳式子。

当下不禁娇容失色,登时又是两臂微抬,两掌吐劲,右掌虚推,左掌实扫,两招同时发出,在中途更将招式互为运用。

掌风起处,缓慢中隐约罡风砭肤,虎啸中微带怒海翻蛟,有如长江怒涛,亦如黄堤口决。

这那像一个少女的掌力,这两招八式,竟似紧风密雨,山动地摇,好不凌厉,直看得铁头书生也是怵目惊心。

怪人登时脸色发白,暴身猛退,那桀桀怪笑,更似慑人心魂。

但见那发出绿光的怪眼,暴射棱芒,这还有何不明白。

显然这一双男女,已得三卷奇书真传,且老鬼必暗转功力,否则在这数日之间,岂有恁般进境。

当下举手望著首顶穴,口中不断地发出咆哮,那声音端地惊人。

忽然怪人连声暴喝道:两个娃娃,我与老鬼的帐,只有用血来偿还,不用你们在中间捣乱,如果要想替老鬼受死,我也就将你们一并算上,识相的赶快离开。

铁头书生见他左一声老鬼,右一声老鬼,早已怒火中烧,一声轻叱,一指挽狂澜,竟将指天划地同时发出。

蓦闻一声巨响,穴顶竟掉下一方斗大巨石,落地时竟是片片飞起,那一股无穷潜力,竟扑到怪人身边。

怪人做梦也未想到这个娃娃,暴施袭击,且竟赶过自己一个甲子以上修为。

当下猛吼一声,飘身退后三丈。

登时内腑猛受重伤,所幸他内功深厚,硬将这口散血,逼回丹田,虽也发掌相还,但却是强弩之末。

铁头书生一见他身体摇晃晃地,飘身退后,也就不为己甚,直将发出之指风,倏地撤回。

这时怪人望著两人,绿光毕露,在这穴道,何如鬼火荧荧,看得两人不觉微颤。

错眼间,怪人身后飘来一物,高不逾四尺,形如巴斗的怪人,一身大红衣服,就婉似火珠一般,也是一双绿色怪眼,状极骇人。

笑声也是那桀桀地,长发全白,脸上布满磷磷如刺。

一见怪人形状,翻著两只怪眼,问道:老二,你要夺……说到夺字,顿然止住,看看铁头书生和若兰……。

老二,你是不是与老鬼见过高下了,这两个娃娃是来干啥,为什么不将他们擒下来……口气说得好轻松,显然他对面前两男女,根本未看在眼中。

两人不觉同时暗骂一声:瞎眼的贼奴,我要你们知道知道厉害,杀杀你这般目空一切之模样!那怪人对这红衣矮怪,似十分惧怕,但又不愿要他插手其间,故他晃动出现,并不将两个男女武功见告,可见两人也各存私见。

矮怪也是一声怪笑:好大胆的娃娃,快来试试老子掌力。

声发,人早已飘身而起了。

真是疾电如风,说到就到,出手也是奇书上的拳掌绝学,不过轻身功夫,较之那高大怪人更要精湛。

若兰见矮怪出面,早已蓄势待发,今见他竟抢先出手,故两掌一翻,轻飘飘两掌,化作问道渔樵登时怒涛狂卷,虎虎生风。

矮怪晃身间,竟避过这凌厉无俦招式,从身侧滑过,他人本小,行动十分俐落,错眼间,就扑到两人身后。

一见老人坐在地上,好似入定的老僧一般。

矮怪当下一声怪笑,老鬼!血债血还,我祖、我父、我母都被你逼死,我兄弟二人,也只能向你讨清一次,我看你也不必装模作样……显然他并不知道老人气绝,更不知道两个少年已传其衣钵。

见老人坐地未起,当下心中暴怒,两手微举,顿然吱吱作响,意欲向老人扑去。

铁头书生早已驭气绝技,纵身而前,右手按天,左手画地,趁矮怪扑到瞬间,两股微而略带罡劲的指风,一指矮怪井田穴,一指期门穴。

因为两人相距太近,矮怪又在骤不及防之下,那里能避得开去,故登时就是几个踉跄后退。

铁头书生对矮怪早存戒心,见他能避过若兰的掌风,竟扑向老人。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老人来历,但老人传授绝世神功,甚至连姓名也未留下,但却有师徒之实。

眼看其尸体,将被人劈碎,心中大急,也就不顾一切,竟将指天划地弹指神功,同时施出。

他本绝顶聪明,又在这拚命之际,故不仅发挥神功于极峰,更将这两招八式自由变化,就长舍短,故一招出手。

何况矮怪在骤不及防下,岂不摧枯拉朽一般。

矮怪先是踉跄跄,连续后退,终于闷哼一声,跌坐在地,登时面色转青,张口就吐出血来。

但他人却十分清醒,翻眼看著人,见若兰亦翻掌蓄势,故那怪人不敢迫进。

铁头书生见矮怪竟调气运神,为防有变,身形一晃,扑到矮怪身旁,伸手先点中矮怪中腹,使其下半身瘫痪,再替他解开穴道。

当下喝问道:你们两人姓甚名谁,如何与老人结下仇来……矮怪先是一口唾沫吐来,住口,不知死活的娃娃,竟敢来过问老子的事。

说话时,一面运气行功,想自行解穴。

铁头书生不禁微笑道:你这是做梦,想运气解穴,如果你说清楚后,小爷或者饶你们狗命。

否则,哼!可别怨小爷心狠,我这点穴功夫,只要三个时辰之后,就是饶你不死,也必落个残废,你自己考量考量罢。

矮怪听罢,登时两眼发直,心说:这少年不仅武功高不可测,那点穴手法,更是奇特,自己若不实说,怕也讨不到好去,不要说什么报仇,夺什么武林奇卷了。

当下微微一叹道:两位小英雄,老朽真是白白地活了七老八十,如今竟连一招也未出手,就被你所制,请问小侠,令师尊何人,好教我兄弟钦佩,还有两位尊姓大名,亦请一并见告。

铁头书生见问,面色一整,但声音宏亮而清晰,好教你们得知,我俩的恩师,就是武林天下的淮南子和海岛圣尼,至于我们的名字,到处都可打听……铁头书生竟未提到老人相授轩辕三绝招和两人姓名,证明他心思精细。

矮怪当下又桀桀怪笑道:淮南子虽懂得驭气飞剑,但在老夫眼中,何如沧海之一粟,说什么武林天下,也未免太夜郎自大了……不过据老夫所见,刚才这位姑娘发掌,却是‘玉掌定乾坤’的绝学,但不知你们自何处学来。

铁头书生当下一声冷道:大丈夫敢作敢为,告诉你们也无不可。

当下将入地穴,老人授神功,传奇书,一一说出。

两人听得微微一颤,口中念念不停。

……倏地,一声喝道:小娃娃听著,我兄弟张仁张义,祖母与这老鬼史明公同授业于太史老人。

同传其绝世神功,不料老鬼诡计,在太史老人病故之后,竟将我祖母逐走,独吞三卷奇书。

我祖母亡命蛮荒,生我父母,并将全部武功传授,祖母虽去世百余年,但夺回‘三卷奇书’,自为我张氏兄弟责任。

我父母亦因志未遂命丧九泉,故我兄弟赶来找老鬼夺还奇书,不意又被老鬼用‘瞒天过海之计’,转受汝等,既然如此,我这老命不足惜,我兄弟自会找你们算帐……说罢竟闭口不言。

铁头书生和若兰虽听老人曾说到三卷奇书,好似忍了最大痛苦,终于恨恨而终,不意竟在矮怪口中得知大概。

看矮怪等为人,定非善类,老人当时逐走同门师妹岂是无因,莫非他那师妹,另有外遇,有辱师门……口中虽未说出,但脑中却迅速闪过这个念头,更默念著老人临终时所说的。

这三卷奇书重现武林,又不知要掀起多少杀伐,果如老人之言,我们尚未出穴,就有人赶来。

这时见矮怪闭目不言,当下也就朗朗地笑道:既然三卷奇书在我们手中,你们不妨来向我们讨取,我兄妹随时都准备著,我们决不乘人之危,你们两个,也决成不了我们行侠的障碍……说罢,竟用遥空打穴法,一掌击在矮怪身上。

矮怪当时闷哼一声,向后倒去,倏然就地一滚,人就跃退三丈,晃身即立身那怪人旁边,低低地说道:走!把守洞口。

声发人落,早已飘身跃起。

若兰走到铁头书生旁边,见他也是楞楞地,一言不发,立即轻轻地叫了声:信哥哥。

多少柔情蜜意,就在这声信哥哥一唤之中。

两怪退走,地穴中又立即静寂无声,两人再回视玉桌前,老人跌坐之处,不觉大惊失色。

原来老人仅剩下一袭白衣在地,人已不知去向,难道他已真的修成了金钢不坏之身,白日飞升而去。

但刚才明明他已气急败坏,呼吸停止了,显然是心愿已了,驾鹤西归,为何竟已不知去向。

莫非他真成了神,成了仙不成,否则为何衣物犹在,人岂飞身之理。

两人都楞楞地,不知所措。

两人依依不舍地,正打算寻路出去,忽然想到惟恐有人暗中入穴,乃飞身至破壁处,以弹指神功,将穴顶巨石,击毁数段,将穴口封闭,又将白衣置于玉桌之上,两人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才向另一穴口走去。

两人这时虽身怀绝技,但心中却空洞洞地,较之坠穴时不知还要难过多少倍。

地穴中,依然是恁般黑暗,铁头书生和若兰的目力,亦较之往日更为锐利,故两人行走如风。

但见两道白影晃动,连身影也分辨不出。

若兰忽然疾走一步,轻轻地拉著铁头书生衣袖,面颊娇红,吐气如兰。

铁头书生被她拉著,才猛地想到这段时间,两人地穴相处。

尤其对她舍命入穴来寻,故对她此时不仅是爱,也带著感激和惭愧,因为自己对若兰,并不如她对待自己。

在穴中几次想说几句感激的话,终因老人在侧,后又忙著练习绝世神功,这时被她拉著,微觉她手心发凉,才轻轻地握著。

口中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兰妹,虽然就是短短地两个字,听在若兰的耳中,却十分受用,心中顿时获得无比的温暖。

二人虽未停步,但身形却因此缓慢,故蓦闻湍湍江流,响声不绝。

铁头书生不禁停步旋身,却未先出言,故与若兰身形相撞,虽微微后退,仍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若兰的长发,洒满了铁头书生满脸,但闻得一股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扑鼻端,二人同时禁不住心中狂跳。

若兰更羞得连脖子也红了,虽然天黑,但烧得好热。

铁头书生半天楞楞地,终于咦了一声,兰妹!你听,为什么这里会有江涛汹涌之声。

若兰原以为他有意相戏,心中老大不高兴,但听他这么一问,知是出于无心,当下又娇笑道:信哥哥!你忘记掘地及泉的故事吗?铁头书生也就笑道:难道我们现在竟是行走在泉水之下,那末,何时才能出得地穴呢?若兰心思此时却比铁头书生更为精细,信哥哥,老人不是说要我们迅速赶往济南府么?如果没有出口,他老人家传我们神功有何用处。

……铁头书生果然被她一语提醒,哦了一声,又撒腿迳向前奔去。

若兰尤以为他发现出口,跟著起步,二人就如二支脱弦急弩,奔驰在这地穴之中,直带得丝丝风响,发出轻微的管乐之声。

倏地,隐隐映进一点微光,汹涌水声,则更加清晰可闻,风声呼呼,有如怒马狂嘶不已。

……二人精神陡振,自从坠入地穴以来,虽获绝世奇遇,但自己生命,也是惊险重重,究竟在此度过几多日子,也未清楚。

这时远处已微现光亮,怎能不惊喜万丈。

但二人则越为谨慎,因为身上怀有武林中数百年未闻之奇书,更有张仁张义兄弟两怪,不仅知三卷奇书在自己身上,他们也曾练过上面武学,若竟将此事传出江湖,今后真将成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人了。

二人虽未说出,但都是一般想法。

蓦地光线一暗,两脚竟已踏在水中,铁头书生立即拉著若兰向旁一闪,为防被人暗中施袭。

半响见毫无动静,仅闻流水之声,因系石穴之故,故显出怒涛汹涌的声音。

二人又伏腰前行数百丈之后,外面景物虽未入眼底,但鸡鸣犬吠,车马之声,已传入耳际。

若兰不禁微微一声短叹,道:信哥哥,我们真的两世为人了。

说罢,竟扑入铁头书生怀中。

二人反不急欲出穴了,这时,地穴,黑暗,竟成为二颗心灵的交织,二个生命达到极峰的境地,也是人生最美妙的乐章。

蓦地,铁头书生推开若兰,抡拳向那穴隙中挥去,他这一拳,虽是遥空而劈,但力道何止万钧。

但听得一阵天崩地裂之声,登时土石飞散,顿现一个丈来宽的穴口,铁头书生当先纵出,若兰也随后而出。

二人纵身出穴后,倏闻一声巨响,竟从穴口中涌出一道激流,直将二人楞在当地,心说:好险,若再延迟,岂不被巨流淹没。

再看岩边,出现三个大字,豹踱泉。

若兰不禁惊问道:信哥哥,我们到了那里?她这句话未问完,但见一个满脸灰尘的胖老头,踉跄跄地飞奔而来,口中不停地发著呓语。

二人仔细一看,见是南阳羽士,不禁相顾失色。

若兰一扑上前,老伯伯!你为何这般模样。

南阳羽士呆望了半天,才发出一阵呵呵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