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来自http://www.abada.cn免费手机txt电子书下载站第一章 莽莽江湖出奇人秋风飒飒,黄叶飘零,树枝被秋风刮得吱吱乱响,夜幕深垂,万籁俱寂,山雾正冉冉上升。
山高,风劲,蓦可里,松涛声中,发出一声微喟。
五大夫松下,站著一个文生公子,映著淡淡的月光,更显得清逸挺拔,气宇轩昂。
有如临风玉树一般。
显然他有著沉重的心事,从他不安的神态和不时发出短短的叹息。
是感怀,是嫌这荒山寂寞,还是秋夜苦寒呢?虫声唧唧,夜鹰发出凄厉的叫声,增加了荒山秋夜的恐怖,令人毛发悚然。
那文生公子仍如没事人一般。
口中不停地念著: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行珠廉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静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一遍、二遍,他再三地念著这首李后主的浪淘沙。
想是他也有著一个悲怀壮烈的遭遇,只是他性情豁达,那些感触和愁怀,被常挂在面上的微笑所掩盖了。
忽然他望著那连绵不断,翠挺拔秀的峰峦,像似无数玲珑的怪石堆砌而成。
后面则山势陡险,嶙峋插天。
但见树影幢幢,有如鬼魅乱晃;山峦叠叠,似若云海雾峰。
苍翠丛中,蜿蜒著一条白影,似纤女的云带腰环,亦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
这是登山的幽径,好不壮观。
泰山,五岳之雄者,俗云登泰山而小天下。
怪不得这文生公子仅登临五大夫松,就顿觉此身宛在缥缈云间了。
回望山脚,则薄雾冉飞,山下林梢,被夜风飘散,成了乱堆飞絮,真个是云生足底,山起幻中。
虽觉得寰宇无尘,俗念全消,但人世间,却有著数不尽的恩怨。
想著想著,不禁发出一声轻微的感喟。
蓦地,一个俏丽的面孔,幻出脑际。
那是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的芙蓉玉面,两个梨涡儿,圆圆地,深深地,一袭白衣裙,有如飘飘仙子之舞,露齿微笑,那玫瑰花瓣的两片嘴唇。
所谓千金难买美人笑者,背上那口宝剑,半尺长的红□,轻飘飘垂在肩上,与那乌黑的秀发,相映成画。
想到那玉容,那笑意,少年的心就要跳,脸也热,甚至连呼吸也促迫了,但紧张中又掠过一丝快意。
这时,下弦月已没入云际,好似不敢见人般,躲躲藏藏,大地顿觉暗淡。
忽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夹杂著连声冷笑。
心神一动,白影一闪,这文生公子立隐身场边树后。
但见场中正有二对人马在缠斗著。
原来是文生公子千思万念的柳若梅及其师梦云师太正同三位相貌狞恶的老者斯杀著。
但见两个魔头,缠著柳若梅姑娘,她虽不易取胜,但却游刃有余,未落败象。
蓦地形势陡变,蓝衫老者,步履行云流水,手中也多出一枝绳鞭。
显然他因为以一双肉掌不易收功,故才取出兵刃,但能以此种软绳索作兵刃的,错非有精湛气功和内功,则无法施为。
故蓝衫老者,取出绳鞭后,专找梦云师太宝剑上磕去。
想这类兵刃经过药物浸炼,专毁或夺取对方兵器,且鞭风缓缓地,竟将梦云师太宝剑威力化解。
这位二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女侠,论武功天惊石破,论性情豪气干云,赛过昂藏七尺男儿。
平日里,拳头上立得人,胳臂上跑得马,岂是这般轻易打发。
当下剑招一变,风雷剑法顿化作光芒万丈,寒光飞绕,剑影纵横,刺、剪、劈、砍、推、挡、冲,倏地剑舞万道银蛇,人同掠波燕剪。
蓝衫老者那枝软鞭,也就渐落下风,顿形缓慢。
蓦地,蓝衫老者虎吼一声,一招玉带围腰,软鞭硬向梦云师太中盘攻去,倏地左臂轻抬,五指箕张,竟向梦云师太章门穴抓到,快逾电光火石般。
梦云师太正递满剑招,贯太乙神功于宝剑之上。
不料蓝衫老者猛然暴袭,若不撤招,纵可毁了对方,自己也必落个残废,在其心念一转之间,竟似冲天一鹤,险险地脱出蓝衫老者毒著。
但她人在空中,又复龙行一式,一招回龙八转化作浪蜂戏蕊,直将蓝衫老者裹在剑影之中。
这一招两式,又狠又剧,真若寒霜匝地,紫霜腾空。
忽然间,一股劲风竟将梦云师太剑锋击偏,险险地,剑未脱手。
又是一个与蓝衫老者同样装束的胖老头,手持柳叶长刀,人也同蓝衫老者一般高下,那口刀薄如厚纸,长约四尺余。
但见一片耀眼金光,蓝衫老者一见,桀桀地怪笑连声,山谷为之震动,乾瘪瘪的嘴中,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竟双双对梦云师太围定,一鞭一刀,鞭影如长虹贯日,刀光映月生辉。
梦云师太一声冷笑道:金兰十义为何只有二人来呢?你们一并儿上,不是更要省力吗!语吐剑发。
但见寒涛掠地,怒涛卷空,银光飞洒,剑影如山,化作铁臂钢墙,想以先发而制人。
故硬从两般兵刃中迫进。
这时两魔联手,端地功力非凡,虽然梦云师太以数十年功力修为,也连遇险招。
少年隐身树后,不禁暗骂一声,好不要脸,以多为胜。
心中暗忖道:梦云师太,纵然武功了得,但两魔联手,岂比等闲。
我若不出手,岂不将武林三杰英名断送,且她与恩师最称莫逆……不容他作过多分析,两个蓝衫老者,以奇异诡谲之武功,变化无穷之招式。
直将梦云师太逼在中间。
任她抱中守一,岳峙渊□,风雷剑再也使不出风雷之声,慑人心神的威力来。
两怪则如灵猫戏鼠,步步紧迫,连走险招。
梦云师太以一个武林前辈,虽受制于彼众我寡。
首度挫败自是大忿,但又岂非对方一招半式所能了结。
无如两怪武功诡异,那两般兵器又属钝钢铸造。
所发力道,威猛无俦。
此时唯有拼命接招。
正当两个蓝衫老怪绳鞭即将磕上宝剑,长刀卷上梦云师太的错眼工夫,蓦闻一声暴喝,贼魔敢尔!但见银虹暴涨,呛当当,宝剑出鞘,手扬处,宝剑已脱手飞出,银虹似匹练,直取蓝衫两怪。
跟著就是白影晃动,人已兀立林边,左手轻轻一掌,硬生生将使刀老怪逼退。
这时梦云师太正准备以毕生功力硬接那旋天转坤的一鞭,但柳叶长刀,竟如匹练绕体,瑞雪漫空般,陡然间狂飙扑面。
忽然一声招呼:师叔请退。
声落,梦云师太顿被那无形劲道一隔,猛地旋身,凌空跃起,见是淮南子的徒儿到来。
两个老怪眼见梦云师太即将丧命,不意被人救出,且他既隔自己丈来远,宝剑就已出手,自己真还闻所未闻。
故那敢怠慢,忙气聚丹田,挥鞭似雨,刀影如山,护住全身。
少年见梦云师太仗剑而立,面色凝重,心说:那怕我拚著性命也要保住三老威名。
故驭气飞剑直取两个蓝衫老怪。
两怪虽怪叫连声,但飞剑银虹耀目,威猛绝伦,而两怪脸上亦由白而青,再也看不出那份狂妄之态。
因为目前这个驭气飞剑的少年,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出手就将人救走。
而且驭气飞剑好似矢矫游龙,自己这半世算是白活了。
两个蓝衫老怪是气极,也是怒极,右腕鞭挥刀砍,左掌猛抡,圈臂劲风似狂涛,威猛无俦的劈出一掌。
附近树林,早在他与梦云师太搏斗时,劈得枝残落脱,这时更是枝叶横飞。
少年则气定神闲,面露微笑,见两个蓝衫老怪行动顿觉迟滞,顿又朗朗一笑,霍的剑虹一紧,左掌又乘虚蹈隙猛地拍出一掌。
两个蓝衫老怪早已晃肩疾退,同时也穿掌递出。
当下猛地一声暴响,两股奇猛无俦掌力已是相触。
两怪仅发出一声闷哼,踉跄跄退后三步。
少年剑虹亦于此时绕头下泻,若惊涛,若骇浪。
驭气盘飞,快逾闪电。
两怪似已内腑被震,更慑于剑虹凌厉。
见梦云师太也横剑当地,心说:这个少年,不易打发,且他驭气飞剑绝技,恐怕今晚难讨好去,不如先行上山,徐图再起?这就是他们见机知势,当下同时一递眼色,也是奸人别具用心,猛地左掌一抬,登时劲风暴起。
剑势竟被掌风逼得一缓,两个老怪,鞭刀起处,人便飞身后退,如急弩离弦,如狡兔脱笼一般,更猛地掠腿窜起,打从林中穿去。
少年正欲收剑追去,陡闻一声娇呼,略一回顾,一见是若梅姑娘花容失色,心中登时一楞。
原来两贼围斗若梅,见少年驭气飞剑,耀眼生寒,心下大惊,故欲拼全力击退这个女娃,好去逃命。
若梅见是念念不忘的信哥哥到来,芳心大慰,欢喜若狂,反对这场生死搏斗视若无赌一般。
贼人则趁其疏忽,双双出手一以分云取月,一以玉女投梭,同时攻到。
真是又毒又狠,所幸其武功精湛,临危不乱,化解有方,故仅左臂略受微伤。
却也不禁发出一声娇呼。
这一耽延,蓝衫两怪和二贼,皆在闪晃之间,失去踪迹,只剩下这些断枝秃叶,为狠斗之标记。
梦云师太见少年已收剑入鞘,轻叹一声,才对少年说道:贤契来得恁般凑巧,否则老身怕不血溅荒山,贤契武功,仅仅一年不见,又精进不少,果真可喜,说罢,慈目中露出一派爱意,扫了他和自己徒儿一眼,但不知是感怀还是喜悦。
少年趋步躬身,深深一揖道:师叔过奖,但不知蓝衫老贼何人?师叔对魔窟必已了如指掌,尚请见示。
说完,也不过微微向若梅姑娘瞬了一眼。
梦云师太闻言深深地一叹,举首遥望云天,目中发出异样光芒,一头白发,随著夜风吹起。
显见这武林奇人毕竟老了,但她那慈颜上,似为这少年人的英姿和绝世武功,发出由衷的赞佩。
原来少年正是名重武林,领袖中原的淮南子衣钵传人。
三十年前,淮南子以乾坤神剑,威镇武林,黑白两道闻而色变,尤因其个性爽直,视恶如仇。
当时武林正自相倾辙,频遭浩劫之后,群魔乱舞,血腥遍地,幸赖淮南子一口剑,纵横南北,为武林中保存一点正气。
但这三十年中,竟然未莅尘寰,众皆谓其早已物化。
并婉惜其乾坤神剑失传。
不意竟依然健在,且神剑赋有传人,尤以驭气飞剑,已出神入化,这是淮南子毕生心血精研之结晶。
这弱冠之年的美少年,若非特殊资质,奇佳禀赋,决不能达到此一地步,且其轻功,移形换位已届上乘,其气功,凌空渡虚,驭气飞剑,更从淮南子所练先天罡气,即普通兵刃,亦休想伤他分毫。
故梦云师太望著这武林奇葩,发出会心的微笑。
她深知这个武林宗主的一代传人,不仅尽得其衣钵,且本性纯良,自入道江湖,尚未及半年,已轰动武林,并博得铁头书生的雅号,复因其儒雅不群的英姿,不知羡煞了多少武林前辈。
故大江以南提起唐威信,或将瞠目不知所答,若说到铁头书生,黑白道却无人不晓,真个名重一时。
这点年纪,在短短时间中,能博得恁般雅誉,岂是无因。
故梦云师太,一见著他,就打从心底里赞许著,尤其那温文有礼,知节合度的应对,这那像个初入道的人物。
当下对铁头书生笑道:贤契该听过泰山的‘金兰十义’吧!刚才两个蓝衫老怪,就是老十义中主要人物,传闻十义中有老少之分,老兰按颜色,各冠以座主之名。
两个蓝衫老怪,即为老兰中蓝衣座主,其余红黄白黑,皆为老兰中恶之魁,祸之首。
且武功各有其所长,暗器尤为歹毒。
铁头书生一听蓝衫老者就是泰山十兰人物,当下热血沸腾,且亲见其武功,梦云师太差点败在他们手中,若其十兰会齐,倒真难办。
尤其恩师尚未到来,那时彼众我寡,岂不落个…………铁头书生思想何等敏捷,见梦云师太如此一说,是欲提高自己注意,也即肃容相告道:师叔请偕师妹仍按原路上山,小侄自当在绝顶相候……说罢,星目投向若梅,似欲所言,但顿觉其星目中发出异样的光辉,心头不觉微颤,微笑中,人就拔地飞起。
连声息也未发出,瞬即失去所在,真是喻飘风,飘风不足以逾其狂,喻飞鸟,飞鸟不足以逾其疾。
梦云师太也微一点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了。
这时楞在旁边的柳若梅,受不住这种冷落,芳心欲碎,一头伏在梦云师太怀中,嘤嘤啜泣。
因为她不仅人长得秀丽,心思更是玲珑精细,武功不仅得乃师真传,且得另一位高人垂青,授以绝技。
是以若梅的武功,刚才能力拒二魔,绝非幸致。
提起那位高人,也是与淮南子齐名,并为武林中交相称誉的华山老人,他们这一道一俗一尼,不仅镇慑了武林,也使群魔丧胆。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他们隐居二三十年之中,群魔竟然复又相聚,而且态势长成。
若再任其蔓延,不仅是武林大劫,即天下苍生,亦将遭屠戮,朗朗中原将任由群魔乱舞了。
这华山老人性情高傲,才华盖世,除淮南子和梦云师太外,谁也不明白他个中底细,一生放浪形骸,无拘无束,隐居华山百仞峰下,因见柳若梅资质奇佳,允纳为门墙,授以平生武学。
故柳若梅姑娘内外功夫能睨视江湖,并较铁头书生出道为先,而且博得玉芙蓉之雅号。
按说若梅姑娘本是芙蓉如面,金玉其心,天生慧质,秀美绝伦,坚毅而温厚,英勇而端庄。
因为淮南子与梦云师太相交莫逆,他们彼此常有往还,铁头书生亦以师叔之礼待梦云师太,唯对若梅姑娘却也待之如妹,节中有礼,但不免冷淡些。
玉芙蓉自入道江湖,凭著一口剑,跋山涉水,伏虎降龙,若非有超绝武功者,岂能纵横于龙潭虎穴间。
且其性情颖慧,不仅武林前辈认为武林奇葩,后起之秀,即黑道上亦敬服不置,故玉芙蓉美名,在江湖上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儿,令人爱,但谁也别想挨一下。
这时见铁头书生倏然离去,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少女的芳心片片粉碎,那种独有的自尊心受了羞辱。
本来她对这位师兄,一往情深,不料他竟不顾而去,连自己受伤也不问一声,叫她如何不伤心欲绝,故铁头书生一走,就伏在师父肩头啜泣。
梦云师太还以为她受伤被挫而伤心痛哭,怎知伤心人别有怀抱呢?这一哭多少也可减轻她心头悲愤。
故梦云师太一面安慰她几句,好在受伤不重,才携著她的纤手穿林而去。
明月又突出云际,大地顿归平静,这残枝断叶狼狈不堪,完整的山林,也留下这些微的缺陷。
跟著幽幽地一声叹息过后,白影晃动,一个身著白缎紧身衣服少女,俏生生,立在当地,注视著这搏斗后的遗迹。
她可算得是泰山半个主人,但这次却自海岛归来。
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佩宝剑,有如雪中仙子,亦若月里嫦娥,杏眼匀红桃腮带笑,两个梨涡儿,又深又圆。
玲珑玉琢般的鼻子,樱桃小嘴,一排贝齿,有如碎玉,淡淡的娥眉,长长的睫毛下,两个大而发亮的眸子,似春波,如幻梦。
那半带娇羞,是喜还嗔地,兀立当地。
刚才这幕搏斗,都落在她眼中,虽然不识得梦云师太和若梅,但与唐威信有过交往,而且错把他当做文弱书生,且对他发生情愫。
却不知他也参加这场武林盛举,看他刚才驭气飞剑,蓝衫堂主败走,显然他为此次重要角色。
莫非他就是海岛圣尼所说淮南子的传人,江湖上人称为铁头书生的么?想到铁头书生,心就要跳,脸也微热。
原来他们论交时,铁头书生深藏不露,故未为察觉。
她本是泰山群魔金兰十义红衣上人弟子,二年前行道江湖,遇海岛圣尼,携返海外仙山,传授伏魔神剑。
她本天真无邪,更不知十兰中罪恶,虽风闻江湖上有金兰十义弟子为非作歹。
自己也曾痛惩过。
却不知自己也是其弟子之一,待伏魔剑练成,始从海岛圣尼口中得知武林浩劫,群魔为恶,皆为红衣上人主持。
她与红衣上人,名虽师徒,情逾父女,虽知他一般兄弟辈个个身怀绝学,但要如何忍心看著红衣上人暴骨荒山,任人杀戮。
故她自离开圣尼后,一面暗中查访,果悉十义门中,无一善良之辈,且知武林高人将大会泰山,扫荡群魔。
自己既不愿与武林为敌,但红衣上人的恩典又不能不报,别看她年小,倒也恩怨分明,打算冒险入山,向红衣上人陈情。
如能劝其弃恶从善,倒为上策,否则送个信儿,也了却自己一场心愿,那时南下海岛,侍候圣尼……这不过是少女善良本质的一部,故在瓜州渡口,见铁头书生独自徘徊,双眉深锁,以为是一个文弱书生。
在这般时候,若遇见盗贼岂有命在,眼看渡船已去,如何过得河去,怕不要露宿荒郊。
当时动了恻隐之心,未经许可就挟其飞身踏波而渡。
铁头书生却也温柔得紧,任她挟著,正不知河面宽可二三十丈,她自身虽有登萍涉水轻功,但挟著一个大男人,少说也有百多斤重,若无暗中助力,恐怕早已随波流去,成为水底亡魂,反认自己轻功进境,已是一日千里了。
两人这一盘桓,真个郎才女貌,又非世俗儿女,故毫无男女之别,铁头书生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谈到武学,就笑而不答。
姑娘也是绝世才华,尤其武功造诣很高,虽是爱其才华,但总觉他不过是文弱书生,不时流露轻蔑之态。
铁头书生,也仅一笑置之。
两人高兴时,引吭高歌,纵声大笑,或琴棋于清风明月间,或携游于高山流水之处,倒也相处得不错。
姑娘见威信不懂武艺,虽背著宝剑,那是当时文士一般装束,故也绝口不谈武事,仅告诉他姓刘名若兰,真个人如其名,她直似深谷中的幽兰。
倒是威信有意无意间问她学艺时间,师从何人,故威信面对这个绝代佳人,只觉她性情儿高傲。
但他那心中,因为这几日来相处,两人无话不谈,不禁渐生情愫,只是两人一般的都暂时藏在心底,不须明言。
也未将大会泰山之事相告,故又顿生愧怍,虽然她曾拜海岛圣尼为师,此次圣尼与师父有约来泰山。
但是她亦似有意先上泰山,明知这将冒生命危险,又无法劝阻,故此时铁头书生也痛苦倍增。
当铁头书生与若兰离开后,各怀著别离依依,并互订再聚之期,才分手就道。
不料若兰姑娘赶来泰山,适群雄尽至,五大夫松下,她已认出俏冤家来,但并未出面,及见他以凌空渡虚气功离去,才追踪下来。
正遇上梦云师太堪堪败在两个蓝衣座主,俏冤家驭气飞剑,直惊得这位赛过昂藏七尺男儿的若兰,大惊失色。
原来俏冤家深藏不露,真是又惊又喜,更为她的幻梦而欣慰,想著,脸红心跳,也忘记自己来泰山为何了。
这时她一面自责,一面衡量,自己虽为红衣上人教养成人,固不能背叛,但他们逆天而行,大异武林趣旨。
况海岛圣尼一再暗示,要自己行道江南,显然有意要自己不问此事,现在既然来此,若在此遇见恩师,自己何言以对。
难道自己真能与堂堂正正武林为敌,或又眼睁睁的看著抚养自己成人的红衣上人受刑不成。
如果早知道威信是来泰山,或有个商量,且泰山各处暗桩如蛛网,这两年中,不知还添了许多更厉害的毒弩暗卡,一颗心又随著俏冤家飞走,因为他的身影,他的安全,此时才真是她看重而耽心的事。
左思右想,都无法善其后,眼中浮著泪光,不禁低低地饮泣起来。
忽然一声亲切的呼声:傻孩子!谁欺负了你?还不跟我走!若兰忙擦乾眼泪,回头望去,那有人来,但声音却是圣尼所发,为何转眼不见。
半晌,哦了一声,红著脸,跃离当地。
因枝繁叶茂,任她轻功绝顶,也无法尽力奔驰。
当即跃上一棵古松之梢,遥见山顶有数处火光,但依然显得恁般遥远,暗忖:刚才师父招呼,岂非无因,若这般走法,那里能赶得上她。
若兰心下暗忖道:这里林枝茂密,穿林太慢,不如直接飞身密林顶上,枝叶虬结,岂不较穿林而过要快多了。
但见她立身古树梢头,夜风吹起白衣裙摇曳生姿,起落间传来阵阵幽香,几个起落,就失去这白衣所在,有如飘飘仙子之舞。
这时山顶不断地发出点点闪光,显然各处暗卡,都遭暴袭,若兰暗道:岂仅这些警号,正不知还有多少人要赔上性命,据自己所知,天下高手,在此云集,说不定师父尚未全知呢?若兰姑娘宅心仁厚,虽在海岛圣尼口中得知恩师红衣上人逆天行事,尤且……但当她看到那些警号,也就不顾厉害,亟欲报讯。
※ ※ ※且说铁头书生自离开梦云师太后,虽奔驰在古木参天,有如夜鹰扑食,有若猿猴登枝,从树叶筛落的月影中,人影倏现倏没,那里辨得清人影来。
约莫奔驰了半盏热茶工夫,以他轻功,何异陆地飞行,但恁地奔跑了半天,一直未遇魔踪,正自怀疑间,蓦见前面林中发出闪闪星光。
他肩头也未见晃动,身已迳入林中,一股浓厚的硫磺味,直冲鼻腔,心知敌人已弄手脚,忙宁气闭穴。
并立即左手护心,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要害,再环视林中,不由看得目瞪口呆,楞愕在当地。
原来地上躺著四五具尸体,血迹斑斑,尚可辨认,那瓜州渡口卖艺的黑大汉,亦在其中,一双怪眼十分狰狞可怖。
这一片森林中,到处都是残枝断叶,显然在这里有过一场恶斗,那些尸体上犹发出点点闪光,那腥臭味亦与闪光有关。
但兀自想不出这中间因果,忽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划破夜空,凭他的功力听去。
还在五六里外,既然此处找不到贼踪,说不定那里正在生死相搏。
青年人,那有不爱热闹的,正当他穿林而出时,身后倏然嗖嗖数响,有如疾风骤雨般飞至。
铁头书生人在空中,但他何等俐落,右脚在左脚背上一点,身体陡升三丈,那响声适从脚下飞去,落地时,亦是闪闪发光。
当下心中一动,原来这是魔头们所设暗桩,怪不得那批人都著了道儿,心说:我若不予以扫清,不知还要伤害多少武林人物。
这时他不退反进,循著刚才暗器飞来方向,猛扑而去,因他身形太快,而且自高而下,有如巧燕穿云。
但当他脚著树梢,趁势一掠,虽然又是七八丈,但依然未发觉丝毫迹象,正自惊疑间,陡然自左侧发出一阵恻恻的凄厉笑声。
铁头书生不禁脸上一红,原来这笑声,发自那林间尸体附近,自己刚才太过紧张,反而忽略过去,但显然被人家捉弄,岂非丢人现眼到家了。
他料到贼魔逃不出手去,蓦地银虹暴涨,呛当当,那柄百炼精钢的上古奇珍出得鞘来。
右臂一抬,宝剑猛地飞出。
有如金蛇耀眼,亦若长虹贯日,黑压压的荒山中,顿时华光灿烂,但见他气定神闲,脚下不丁不八。
驭气飞剑,显然他高估了贼人,故一出手,就使出生平绝学,因为依附在泰山魔僧座下的都非泛泛之辈。
说也奇怪,自那怪笑之后,威信出手如电。
但驭气飞剑,居然被他逃去,这不仅愧而且怒,当下左臂一收,宝剑在握,身形微晃,人也穿林而入。
那恻恻凄厉的笑声,竟发自树梢头。
此时威信更不顾厉害,猛提一口丹田气,人已拔高十丈,宝剑亦已脱手飞去,那株古松全罩在银虹之下。
那人也万未料到这年轻娃娃,有恁般功力,且居然在自己掌力控制之下,而争得主动,这时既已暴露行藏,也只得硬著头皮,那会输在这娃娃手中。
他这念头尚未动完,威信驭气飞剑已自击到,不仅夭矫若游龙,快速逾闪电,挟风雷之声,威猛绝伦。
黑衣巨人不禁大惊失色,忙拔剑相迎,但却迫于银虹太过凌厉,刮肤生寒,暴身猛退八尺。
铁头书生已看清那人面目,但见他身高八尺,年纪五十许,一部虬髯,根根见肉,两目如电,肤黑而精壮。
一柄长剑,约四尺来长,虽非古璞,但也为白炼利器。
偶一与目光接触,顿觉两道棱芒,灼灼逼人。
那人也愕愕地看著这个年轻文弱书生,竟有闻所未闻的武功,要非自己亲眼目见,这如何肯信。
自己以一方盟主之尊,如果不慎栽在这未出道的娃娃跟前,他日若传扬开去,面目何存。
当下也不暇考虑,趁暴身后退时,呼呼呼,连劈三掌,真若排山倒海般,那些古柏苍松,莫不枝残叶折。
威信的驭气飞剑也因而一阻,这正是他逃走的机会。
但偏不服气,不退反进,剑走轻灵,龙行一式,向著威信凌厉无俦般攻到。
铁头书生与他相隔原有丈许,见他竟踏中宫,走黄门,趋身直进,显然对方是欺他年轻无知。
好个铁头书生,当下一声冷笑,剑虹陡地一变,但见银虹万道,直将那庞大身躯裹在剑影之中,自己顿失所在。
黑衣巨人大惊失色,一见态势陡变,万一不慎,不仅身败名裂,且有性命危险,且幸他见多识广,谁不知此万花飞剑的来历,但料定厉害绝伦,忙抱元守一,渊□岳峙。
虽银虹乱舞若飞花彩絮,逼得他几将窒息,但却未伤他分毫,暗用目力,却找不出少年所在。
正惊疑间,猛地银虹暴敛,威信已宝剑在握,面露微笑。
黑衣巨人有著被嘲讽的侮辱,虽明知自己非敌,但抱著即使人亡,也要名在的心怀,故猛运劲。
长剑起处,有如惊涛骇浪,挟雷霆万钧之势,端地威猛。
铁头书生见此人,一脸邪气,虽然武功不弱,两目虽是凌厉,但凶光毕露,心说:我虽不识此人,但以其行踪,断非善类,莫约先擒下他来,再作处置。
趁黑衣巨人长剑堪堪递满,威信移位换形,竟自剑光中趋至巨人背后,左臂轻轻在其背上一拍。
黑衣巨人不仅未为制伏,身形疾转,长剑快若游龙,点咽喉、刺小腹、削双胫,一招三式,快逾火石电光。
铁头书生初未料到此人已练就混元气功,遇敌时即将大穴闭住,且全身如钢铁一般,迄见他长剑凌厉无俦般攻到,这才惊觉。
当下白蛇吐信,身体借势飘起,宝剑又□琅琅出手,但见银虹飞舞,显然威信已提高了三分戒心。
黑衣巨人这一拚命出招,居然立即得手,精神陡振,却不知威信因居心仁厚,才几乎上当。
故一突出黑衣巨人剑圈,宝剑又已出手,虽然他气定神闲,驭气飞剑,本系上乘气功,超乎内外武功之上者。
黑衣巨人虽有一身奇异武学,也连遇险招,还是铁头书生,不愿伤他性命,故未使绝招,否则他早已身首异处。
铁头书生尚不欲顿施辣手,但黑衣巨人也非轻易可为,当下一面驭气飞剑,一面试图夺取对方长剑。
这本是他气功中吸引之学的一种,只因为他临敌经验太少,反而舍长就短,一味与之游斗。
当他左掌一伸一引,黑衣巨人跟著前进二三步,威信见初试无功,趁黑衣巨人一楞,左手顿然指天画地,一吸一引,那柄长剑即在握中。
黑衣巨人尚未发觉他用何种方法夺去自己长剑,但飞剑则自四面八方袭到,忙运用巨灵之掌,狂挥猛劈,势如拼命,但始终不敢移动一步。
铁头书生手握长剑,见并非古璞奇珍,一面驭气飞剑,使其神迷目眩,左臂运劲猛抖,长剑被折两截。
黑衣巨人登时脸孔铁青,心慌意乱。
铁头书生吐气开声,有如山崩地裂,飞剑在手,银虹如画。
黑衣巨人张著大口喘气,面色如死灰。
铁头书生轻伸猿臂,在黑衣巨人天灵上一拍,当即跌坐在地,正欲上前查问究竟,陡觉一股寒风袭到。
估量来人武功必不下于自己,连忙挫身让步,立掌当胸,使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脚踏丙丁。
显然此番在黑衣巨人之后至者,必是睨视武林之高手,故才特别警觉。
随著树影晃动,那个瓜州渡口踏波的乞婆,江湖所不齿的无影魔头,立在当地。
铁头书生虽不知她底细,但听恩师吩咐过,且传说江湖中却有一个以色盗技的败类,当下心不禁微凛。
虽然她满面鸡皮疙瘩,但那双眼睛仍如一池弘水,深远而清丽。
不待铁头书生出手,她早已一跃而前,怒喝连声,那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我这里撒野,待姑奶奶教训你几招。
言出人到,她那手中早多了一柄宝剑,如虹剑气已经直刺前胸,这人出手也按五行变化的。
铁头书生微微一楞,更不敢怠慢,知此必是虚招,身形不动,横剑当胸,陡地移步换形,剑走轻灵,反宾为主。
心中暗忖道:我与她毫无过节,虽闻江湖上无影女魔,是否为此人,万一弄错,岂非过失。
他在心中盘算,那乞婆已唰唰连攻三剑。
当下以不变应万变,任他方位数易,一剑锐似一剑,兀自坚守不攻,只觉得她剑术诡异,看不出师承宗派来。
且自己在剑术上堪为博学,但这乞婆招式奇妙,诡谲得难以捉摸,自己若易守为攻,要胜她亦非易事。
老乞婆见他兀自抱元守一,虽然自己凌厉发招,也休想伤他分毫,倏地剑招变易,陡觉缓慢异常。
铁头书生心下一楞,暗道:这不是太乙剑么,怎么这女魔……正自疑窦丛生,百思不解中,女魔剑招又换,而且招式更形凌厉,虽然他运用先天罡气,护住全身,仍觉得剑气逼人。
心说:这女魔果真博学。
铁头书生少年心性,但在武功上,自信得武林天下之淮南子真传,虽然距恩师甚远,半年来,多少人败在他剑下,岂能就任她肆无忌惮。
虽然心中暗赞这女魔不但武功俊,且武学实已渊博,综有各家各派之武学于一身,若不还以颜色,铁头书生这名号岂非浪得虚名。
他虽未还手,但对女魔每一招每一式,都仔细留神,蓦地吐气开声,剑招挟风雷之声,脱手飞出,陡觉银光耀眼,刮肤生寒。
乞婆猛吃一惊,剑招陡变,又改用太乙剑来迎。
铁头书生不禁心下有气,右手微抬,剑虹也就疾变,有若闪电星光,一瞬而没,又如银蛇乱舞,历久不绝。
乞婆虽知武林中有驭气飞剑之能手,但不知即为此文弱书生。
且自己在瓜州渡口,并未发现他会武功,不意竟是恁般辣手,若不预为打算,定然讨不到好去。
但是谈何容易,他这驭气飞剑,银光罩住数尺之地,都觉得剑气逼人,此人气功,已臻上乘。
好女魔,果真是见广闻多,居心狠毒,一见自己非敌,如果这么不清不白败落,才不值得。
乞婆心中一转,跟著一声娇喝,力道聚于左掌,震歪了飞剑。
复拼全力,贯于宝剑之上,如困蟒出洞般向他击到。
铁头书生陡觉剑光耀眼,正自一惊,身形暴闪,而乞婆不进反退,人已在数丈开外,立身在黑衣巨人身旁,陡觉剑光一晃,黑衣巨人已身首异处,跟著一声清叱,老乞婆就向林中跃去。
这不过是眨眼工夫,老乞婆身法好快,直将威信楞在当地,心说:按照此人武功,定系恩师口中所说无影女魔无疑,但她与黑衣巨人既系同道,为何不将他救走,反而将他刺杀……这一个疑问,在本性敦厚的铁头书生心中,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
忽然一阵情悦的笑声,发自身后。
铁头书生闻声知警,猛易方位,不禁两颊飞红,心也直跳。
原来隔他两丈之外站著个俏生生如花似玉的姑娘,虽然是布衣布裙,淡妆素服,却是千娇百媚,万般丰韵。
那双灵活的眸子,慑人心魄,两个梨涡,既圆且深,薄薄的两片樱唇,有如初放的玫瑰,两排贝齿,恰似碎玉一般。
真是芙蓉其面,杨柳其腰,所谓人比花娇,人更媚,不知是谁家儿女,三更半夜,来此荒山。
那姑娘来到面前,先是淡淡地一笑,又指著地上那个尸体说道:喂!你不是疑心人家为什么会刺死他吗?铁头书生先是一皱眉头,心说:我何曾问过你来。
因为他实在是个守礼的君子,在这荒山中,孤男寡女,要被外人看见,成何体统,想著,不禁又霞飞两颊。
那姑娘好似看穿他心眼般,斜眼媚笑道:喂!你刚才不是还在怀疑那老乞婆,既和那黑鬼一道,为何又杀死他吗?为什么我同你说话,又不理人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磁石般有无穷的吸力,真是脆生生地,这声色之美,听著好不受用,正欲说几句话。
但偶一抬头,正好接触到她的星目,真是柔和之极,心说:这眼波儿,好像在那里见过。
但自己所接触的异性实在屈指可数,所以又楞住了。
姑娘又微笑道:让我告诉你吧,刚才那个老乞婆,就是你心中所想像的那种坏女人!铁头书生不禁在心中骂道:我那里告诉你,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心中的事。
那姑娘竟又脆生生地笑道:不信么?不信就算。
说罢,竟掉头就欲离去。
料如此人必有来历,且对自己好似知之稔熟,虽然她自说自话的闹了半天,自己连理也未理。
按说一个姑娘家,那经得起人家这般冷落,自己欲知道那老乞婆的来历,如果她这一走,这个谜岂不永无解开之日。
铁头书生当下微一拱手,笑道:姑娘请暂留步,在下正欲询问,先请教姑娘怎么称呼?那姑娘听他开口,忙纵颜笑道:公子言重了,我们乡姑村妇,有什么好询问的?话说得既尖刻,又调皮。
要称呼嘛!我姓吴,你就叫一声吴姐姐得啦。
说罢,笑意更浓,眉梢眼角更散出不可捉摸的媚意、荡意。
铁头书生登时面颊飞红,又见她这媚笑,心中如小鹿般乱跳,不是跳,是乱撞。
虽是夜间,但对方仍能察觉他不安的神态。
又听那姑娘清脆的声音响在耳际,其实嘛,人家早看上了你,不过她走了眼,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有绝世武功,她这一走,也还不是为著你。
说罢,又神秘地一笑。
铁头书生简直没有插嘴,尤其这姑娘说话没遮拦,未免豪爽太过,自己这昂藏男子,却是恁般面嫩,越急,心也跳得越猛。
那姑娘好似有意寻他开心,又娇笑道:老乞婆有著超绝的武功,你不要认为刚才占了上风,她那身奇绝武学,当今武林堪称无匹。
不过,你跟著姐姐我,她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铁头书生当下暗中呸了一声: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谁个同你攀上了姐弟来,我堂堂男子,难道要庇护在你手下,岂不辱没师门。
当即面容一敛,厉声说道:姑娘说话放尊重些,我堂堂男子,岂庇护在你的荫下,凭我三尺剑,那惧那无影女魔,下次遇上,看在下为江湖除此败类。
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笑意,显然被那姑娘激起了真怒。
那姑娘听到铁头书生提到无影女魔时,不由心中一凛,但随即镇静如常,见他那凛冽不可侵犯的样子,真恨得心养养地。
但她知道这少年不易对付,且深知欲速则不达,故借势下台,左手不经意的向上一拢,将那头秀发飘舞在夜风中,又递了个媚眼,嗯!我还真不愿巴结你,咱们以后走著瞧,看我还理你不。
说罢,不仅脸上在笑,嘴角更含著笑意。
她这不是天真无邪的笑,而是另一种妖媚,慑人心魄的浪笑、淫笑。
铁头书生不禁暗骂一声:谁家荡妇淫娃,毫无廉耻。
姑娘见他毫不理会,暗骂了一声,又抛了个临去秋波,恨恨地足一顿,如一缕经烟般逝去。
大地顿归静寂,几具告别人间的尸体,点缀了荒山的寂寞,也凭增秋夜的恐怖,铁头书生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
虽然那个芙蓉如面,蛇蝎其心的丑恶淫态,久久不能驱去,但夜风吹来,山林的树木芬芳和著死尸的血腥气息,使他的头脑顿时清醒。
他想得很多,无影女魔的狰狞面目,刺杀黑衣巨人的动机,尤其自称姓吴的淫娃,想著,不禁一阵恶心。
这时泰山顶上,仍不时闪出火光,夜被点缀成静的图画,金铁交鸣,挟杂著暴喝娇叱之声,不绝于耳。
心说:我要再不赶去,真成为畏首畏尾了。
但见他振臂一伸,人就平空射出,已在十丈开外,错眼就失去踪影。
虽然枝林茂密,他以移形换位身法,仍然奔走如飞,既无声响,亦无风动,真个是上乘气功,无与伦比。
铁头书生虽奔驰在这荒山月夜,但掠过脑际的事,实在太多,尤其那温柔的眼波,那幽香,那娇滴滴的莺声燕语。
想到那幽香,果真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直扑鼻间,但这荒山旷野中,难道有所谓幻觉。
然而这一晃而逝的幽香,究竟是幻还真呢?不过她曾说过,泰山是她旧游之地,日出和云海,消磨了她儿时的岁月,这次如果她真已重来……铁头书生渴望见著她,但今天则站在生死与邪恶的尖端,万一她帮著红衣上人,自己如何下手。
但那时怎么也不忍心去伤害一个天真少女的心,如果不除掉这些恶魔,武林浩劫,又将不可避免,但愿她今天还没赶到才好。
他心中不断地掠过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脚下并未放慢,但山雾更浓,咫尺之间,也分辨不清。
铁头书生纵身在一棵虬松之上,心说:现在既无什么隐秘可言,我也用不著再藏头露尾,如果迷失方向,岂不贻误大事。
蓦闻,一声暴喝:老贼,夤夜偷袭宝山,岂能饶你。
此人好精湛内功,震得满山乱响。
铁头书生也微觉一楞,但细辨方向,发自山顶,他这里更不敢怠慢,猛地振臂,脚踏树梢头,何如置身林海间,踏波而行一样。
大概奔走了半盏茶功夫,林海将近,嶙峋怪石,有如魅影。
星月均被白云遮去,暴喝之声,金铁交鸣,此起彼落。
南天门外火柱高烧,显然那里正在拼斗激烈。
忽然,耳边响起清晰而细悦之声,有如蚊语:信儿,速赴后山。
铁头书生闻言一楞,这明是师父用千里密传音来指点自己,但不知后山那面,竟已如何。
又想到怪不得没有遇上师父,原来他一直隐在自己身后,当然这些日来,所遇种种,都落在他眼中了,直是又惶又急,又心跳不已。
当下自是不敢怠慢,身如离弦疾矢,猛向后山窜去,不几个起落,就立身在嶙峋怪石之间。
这时矮林,怪石,映著淡淡月光,云雾冉冉上升,劲风吹得山林吱吱作响,不要说人行其间,不易发现,那些金铁交鸣之声和暴喝娇叱,也被这山风淹没,但这里余下的残枝秃叶,尚斑斑可考,显然不久前也有过一番恶斗。
铁头书生无心欣赏这些,脚下猛可加劲,向前窜去。
穿过这片矮林,嶙峋怪石则更形险峻,寒风,山雾,使得这武功盖世的铁头书生也生出无穷浩叹!山雾虽浓,但数处火柱高烧,虽然人物尚无法辨认,但却可放肆乱闯,猛地如天崩地裂一般,陡觉狂飙四卷,暴响连声。
正是高人对掌,震得附近林木树断枝残,碎石乱飞,刀光剑影之中,方圆数丈之内,全罩在那剑风之下,更难以分出敌我。
铁头书生目光锐利,虽在山雾笼罩,夜幕深垂,刀光剑影之中,仍能看出那些搏斗之人,显然对方无一弱者,心说:这些恶魔们,真是不要脸,竟然全不顾及江湖体面,想以多为胜。
当下怒气填膺,呛当当,银光暴涨,宝剑出鞘,右臂一抬,人就腾空而起,宛似冲天一鹤,直向那刀光剑影中扑去。
铁头书生人未到,飞剑如长虹贯日,早已猛射扑到。
有如银蛇之乱舞,亦如惊鸿一现,剑气砭骨生寒,银光慑人心魄,威猛之极,倏地形势一变,群魔纷纷退后。
那个面团团,红光满面的矮老者也登时笑容显现,那急迫之态,一扫尽净,这时他不仅高兴,也顿生愧怼。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能不使这个怪杰感叹丛生,因为这个少年,顶多不过廿岁,竟有恁般功力。
老人并不识得铁头书生,虽然他与淮南子为至交,但路途远隔,两人在淮南子口中都也曾彼此道及,尤其对这位武林奇葩,半年中,便已轰动大江南北,铁头书生使江湖中,人人咋舌。
故老人见他一到,就已飞剑出手,逼退群魔,再一看他儒雅风姿,真如临风玉树,不禁脱口欢呼道:贤契敢是淮南子高足,人称铁头书生的么?铁头书生听他一问,因为面团团,矮胖胖的标记,连称不敢:小侄唐威信来迟,师叔受累。
铁头书生见面就以师叔相称,乐得那面团团红光更炽。
原来胖老者正是华山老人,因为他摄生有术,故看来仍如五十许人,虽然鬓发皆白,但精神烁烁。
他的一身武功,已至以意会形地步,淮南子极为推崇,近年来,更修炼一种有相神功,业已完满……就在他们一问一答间,群魔复由散而聚,退而复进。
华山老人正因刚才被困于人多,复因其中确有高手在,虽然群魔未讨好,却逼得这位怪杰团团转。
这时见群魔复聚,猛作一声狮子吼,真是惊天动地,山谷震动,那庞大身躯,就如飙风般,倏然而走,巨灵之掌,震得遍地灰沙石走,树倒枝折。
铁头书生也是手握宝剑,严加戒备。
蓦地,空中一团红影晃动,夜光中有如烈火一般。
那庞大身躯高约八尺,宽大袍袖闪闪发光,人未到,桀桀笑声早已入耳,袖袍所带劲风,树木吱吱作响,此人内外功均已臻于化境。
铁头书生不识得此人,但觉此为劲敌,且师父未到,恐与华山老人,难讨好去,他初生之犊不畏虎,明知敌人厉害,也不能露出怯意,故镇定如常,但见他立掌当胸,右手宝剑在握,意定神闲间,更显得英姿洒脱,气宇不群,何如斗雪之梅,傲霜之菊,端地铁头书生,并非浪得虚名者。
华山老人见他临敌不惧,有为有守,不禁点头赞赏。
这时群魔陡然两下一分,先向红衣巨人施礼。
那红衣巨人眼高于顶,右手一摆,算是还礼,两目环视后,怒喝道:这里就只两人么?那意思是两人竟这般费事。
华山老人又一声呵呵笑道:两人你嫌太少,呵呵!两人就弄得你鸡犬不宁了。
华山老人素来狂放不羁,见对方这等势派,定知来头不小,他虽然未与红衣上人会过,但自他武功上看来,也八九不离十,故用冷言冷语来激怒他,果然红衣巨人一翻巨灵之掌,一股狂飙突然而至。
华山老人见这斯怒极发掌,忙以有相神功护住全身要害,纵身避过。
铁头书生本与华山老人并排站立,红衣巨人一掌劈到,少年心性,那里见过这般桀傲之人,明知这掌劈到何止千钧,但他不退反进,以先天罡气罩住全身,右臂一伸,人随剑走,竟自掌风中趋身而入,人若伏地追风,剑似狂风扫叶,金鲤倒穿波,一招三式,竟攻向红衣巨人下盘。
他这骤然出手,大出意外,不仅惊得华山老人大呼不止,就连那红衣老怪错愕间,连续拍出两掌,人也跟著暴身猛退,才险险地躲过他这一招三式,但那红袍下摆,却被割下一大片,顿时被掌风卷起,有如一只蝴蝶。
红衣老怪登时面色铁青,真是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这要他老脸上如何挂得住,环立诸魔,亦皆大惊失色,对铁头书生发出不可思议的困扰。
因为凭他这年纪,怎么也不会练成恁般功力。
红衣巨人正是金兰十义之首红衣上人。
十义共分老十义,少十义,小十义,红衣上人算是祖师,权力可生死予夺,十义门中,良莠不齐,爪牙遍全国。
老十义以红黄蓝白黑为标记,但均系长袍,少十义亦以五色,但著短装,小十义则无特殊标志。
不过他们教规严谨,生性狠毒,更藉泰山胜地,得齐鲁之便,隐恶扬善,故不为人所察,乃能长成如许势力。
老十义更蓄意结交江湖能手,故虫鱼杂处。
红衣上人轻易不莅会众,全由少十义接待,无影女魔与红衣上人本为旧相识,红衣上人欲藉其歹毒暗器为泰山增色,故百般拢络。
这一群魔头,平素都是眼高于头,何曾服过人来,今载铁头书生,居然敢向虎头拔须,那还不无名火高三千丈。
按说铁头书生这招以毒攻毒,也端地险极,一个不慎,就将落个粉身碎骨。
当他一见红衣巨人那桀傲粗暴之态,料定必系老魔无疑,所谓善攻者,攻其所必救,铁头书生本是少年心性,心说:目前彼众我寡,且老魔威势慑人,必有惊人武功,我不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先杀杀他的火气。
小心眼正在使坏,不意老魔掌发,卷起数丈狂飙,威势骇人,暗忖道:我若以飞剑还迎,纵可伤得老魔,自己也必伤在他掌下。
因为驭气飞剑,势必难获两全,虽然先天罡气可以自保,但若要破老魔掌力,实在不易。
他这心念一转,登时就破掌风而入,直取老魔下盘。
果然红衣上人未曾料得这个娃娃有恁般功力,几被他这一招三式所乘,老脸上陡现铁青,是恨极,也是怒极。
当下一声怒喝道:取玉禅杖来。
这声过后,跟著是群山响应,有如天崩地裂般。
瞬间,就见四个护法童子,披著红衫,抬著一根禅杖,登时群魔肃立,静寂无声,大地也如死寂般。
原来玉禅杖是泰山镇山之宝,重四百余斤,由一段缅玉与纯钢铸造而成。
外面一片绿光,有若鬼火。
四护法童子抬著玉禅杖,冉冉而下,脚似凌空一般,显然这四人功力,无一弱者,但见个个虬筋粟肉,步履如飞,就可概见。
忽然又是一声暴喝!玉禅杖到。
群山更是一阵狂呼,果真慑人心魄。
红衣上人手卷袍袖,接过玉禅杖,顿然目光如炬,怒视著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心中不禁微颤,但仍故作镇静。
原来红衣上人见这少年破他巨灵之掌,更迫得他险为所伤,料定此人年纪虽小,必有来历,一怒之下,才取出镇山之宝玉禅杖来。
铁头书生初生之犊不畏虎,那管什么玉禅杖厉害。
华山老人不禁大惊失色,他虽未见过玉禅杖,但他见广闻多,知此为金兰十义全力劫得此宝,供作镇山之用的,相传此杖的灵异,且老魔在禅杖上,下过数十年的苦功,今竟小题大作。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凭两人真才实学,在红衣老魔掌下,也难占得便宜,何况他这镇山之宝。
回头见铁头书生左掌护胸,右手持剑,脚下不丁不八,戒备甚严,但对玉禅杖却如没事人一般。
华山老人虽觉他傲得可爱,但今日如何全身而还,实在须要费力,眼下众多高手环视,个个皆为姣姣人物。
而红衣上人则更是威风百倍,怒喝连声,红袍闪动著金光,禅杖射出绿影,与这月夜火炬,相映成画。
可惜此地并无诗人,且皆视性命如儿戏般。
铁头书生见红衣老魔空自暴喝,兀立未动,早已耐不住少年心性,回头向华山老人笑道:师叔!这荒山聊寂,我来与你老人家解闷儿。
说罢,右臂微抬,银虹暴涨,宛若银蛇吐信般,暴飞而出。
华山老人正自苦笑不得,见这娃娃太已不知天高地厚,这时还来开心,面团团笑呵呵的脸上,虽未皱著眉头,早又是一声呵呵之笑,也是端地慑人心魄。
原来铁头书生人虽站在丈许开外,飞剑出手,快逾电光火石,方圆丈许,皆罩在飞剑之下,驭气飞剑,气定神闲著。
红衣老人尚未料到这娃娃能有恁般武功。
正一楞间,猛地一掌,击偏飞剑,陡然绿光起处,虎虎风生,那一枝玉禅杖,舞动开来,推出层层杖影,片片寒光。
真个剑如夭矫游龙,乍隐倏现,杖如排山倒海,似幻还真,剑虹闪闪,杖影幢幢,好不威猛。
酣斗约半盏茶功夫,红衣上人猛作狮子吼,玉禅杖蓦地一变,旋天转坤疾转为狂风扫落叶,一招两式,凌厉无俦般推出。
铁头书生驭气飞剑,再也不是那般气定神闲,但见他面露凝霜,左手之立掌当胸,英俊的面颊上,微露汗珠。
飞剑盘旋,顿形迟滞。
红衣上人手挥玉禅杖,宛若怒潮卷空,有似迅雷惊霆,眨眼间,狂飙卷夜幕,掠地见寒涛,威猛之极。
直逼得铁头书生,步履踉跄,连连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