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上了,沿西湖的房屋这时还紧紧的关着。
从清波门走出个青衣短装的人,只有十六七岁年龄,一直朝北高峰下走去,面上没有表情,他不时向左右望望,看到一些卫门里的人在抬尸体!他走出不远,接着清波门追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叫道:白华,你到那里去?局主刚才征求我的意见,说明天那趟镖是不是要延期?我去金家庄看妈妈。
大哥,你对局主如何答覆?壮年耸耸肩,上前道:弟弟,我那次作过决定来着?这个总镖头完全是你替大哥撑的,我是偷偷来问你呀!白华看看附近无人,微微笑道:大哥,八年前是谁将我从水中救活的?嗨,你老是提那件事干吗?嘻嘻,那么大家都不许讲感激的话,快回去说,明天按时起镖。
弟弟,这趟镖要经经过几处险地……。
白华摆手道:小弟就是因为这原因才决定明天起镖的。
壮年人没话说,转身进城。
白华到了金家庄大门前,迎面看到战神黄鹄,叫道:黄大哥,星夜庄里没出事情吧?哈哈,老弟,令堂正在担心你哩,大概两面都安全,我也无须去看你了。
白华啊声道:原来黄大哥出门是准备看小弟的,那真不敢当。
二人进了客厅,白华见了母亲,欣然请过安,又向众人见过礼才傍着冤魂徐清风坐下。
华夏剑客笑着道:白华,你那镖局没有发现敌人吧?是的,只有西街头利生当被抢去部份珠宝,后又被人送还了。
三湘神龙黄道哈哈笑接道:不足那一家哩,除人死不能复生外,失物都完璧归赵,总计起来有十家之多,这都是蒙面人的杰作。
五湖帮主徐涛叹口气道:六女三男换取金城堡和汤池庄百几十条命也就足够了,昨夜那场惨杀,真是江湖空前大事,我总怀疑不是蒙面大侠一干的?徐伯伯,据你老判断还有谁呢?三丫头,你不要故意发问,嗨嗨,长生隐士和四海苍虬到了西湖,我伯伯也有耳闻,你这丫头福气好,一定得到了二老青睐,瞒的可真紧!咭咭……啊!三妹子,你真见了那两位奇人啦?大姐姐,我当然见过啰,还有南妈妈,嗯,白哥哥,我忘了告诉你哩,那个长生伯伯就是长生隐士啊!白华向她笑笑道:我也看出点苗头,不过不知他是谁罢了。
金露蓉见大家对长生隐士和四海苍虬之出现都很惊讶,惟独她白哥哥未表异征不禁诧然问道:白哥哥,长生伯伯对你印象很好啊,你不觉兴奋吗?白华摇头道:我又不想求他收徒弟。
金露蓉的二姐姐金露芳轻声在南夫人耳旁道:南婶婶,华弟真不深造吗?南夫人笑着轻声道:二姑娘,对这方面老身从不过问,白华他有他的打算,我作妈妈的管他干啥?好歹由他自己。
金露芳看看她三妹,不禁在心里叹口气。
白华站起向妈妈道:妈,明天局里要起镖,孩儿得赶去帮忙整理杂物,你老又要单独在家了……南夫人正想开口说话,金露蓉的妈妈笑着插言道:白华,你放心去罢,你妈我要留着作伴。
白华感激的道:谢谢伯母。
黄道接口道:白哥儿,老朽本不赞成你当镖师,但既然答应人家了,也就算啦,不过,不宜长干下去,江湖风声已日趋紧张,这次西湖事件,可以断言就是浩劫的开端,临安镖局已有祸根,迟早要遭危险的。
微一沉吟又道:你先走罢,随后黄伯伯派你黄大哥和徐二哥去镖局协助你。
白华激动的道:谢谢黄伯伯关怀,有黄大哥和徐二哥同行,那太好了,小侄先代局主道谢啦。
黄道摇头道:白华,这与镖局无关,老朽与令尊有一段不平常的交情,徐伯伯也是一样,这完全是为了你。
南夫人起身衽道:谢谢黄伯伯操心。
金露蓉张张嘴,想开口又停住不语,这情景被南白华发现了暗地忖道:糟了!这丫头定会暗地跟了去!忖着又不便出口阻止,稍一迟疑只得告退。
金露蓉见南白华出了大门,眼睛一转笑道:大姐和二姐明天又要出门啦。
金露芬一怔道:三丫头,你听谁说的?金露蓉格格笑道:黄大哥和徐二哥都走啦!金露芬羞得无法掩饰,骂道:死丫头,你要挨打啦。
金露芳一瞟徐清风,似喜还羞的不敢出声。
金露蓉见老人家们含笑不语,一噘嘴道:瞒啥?每次都是这个现象,你以为我不知道哩。
金露芳见她还不住嘴,恨恨的道:三丫头,白华不在家时,你只知蹲在他老地方钓鱼,为什么也不跟着走,专只烂嘴烂舌的。
金露蓉似达到了某一目的,趁机咭咭笑道:跟就跟,我还怕什么?金夫人一惊道:蓉儿,你别替我找烦恼,白哥哥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二丫头给我闭嘴!金露芳笑道:妈将三妹越带越娇了!留在家里专捣乱,叫她出门吃点若头难道不行吗?咭咭,吃苦头,谁敢给苦头我吃?不揍他才怪哩!作父亲的呵呵笑道:蓉儿,你大姐二姐出门都有事情的,你要出去干啥,认为外面好玩吗?我去帮白哥哥保镖难道不行?黄鹄哈哈笑接道:啧啧,江湖出了女镖师啦,男人将要下厨房罗!怎么样?女镖师不是人干的?哼,只要有本领还不是一样。
徐清风逗笑道:三妹妹最近定然得了长生老人的绝活啦,露两手给我们见识见识怎么样?金露蓉一撇嘴道:不会比你差劲,我才不给你看哩。
五湖帮主呵呵笑道:这才是高手不露相,蓉儿别听你二哥的。
一家子吃过饭,黄鹄与徐清风进了城。
三位老人商议防范今后的意外,都去了书房,南夫人老姊妹俩相偕进入后堂。
厅里只剩下姐妹三人,金露蓉怕两个姐姐的联合阵线,单独笑着溜走了!谁也不知她溜到那里去干什么?西湖四周依然很冷清,行人除有必要事外,全天没有一个游览的人。
这种现象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天就是这样沉闷的过去。
第二日的五更刚过,清波门涌出一队车马,每车上插了一面小旗,蓝底金字,边镶红色犬牙,字为临安镖局车前两骑,车后三骑,趟子手,车把式,共计不超过十五人。
临安镖局的局主神鹫掌林六奇,是江湖叫得响字号的好汉。
神鹫掌在十五年前曾与华夏剑客及南白华的父亲南天星同称中原三雄,这次接的镖是苏抚交运的官银,不保也不行,逼得没有办法推辞,否则林六奇真没有这个胆起镖。
昨晚突得黄鹄和徐清风义助保镖的消息,真是喜从天降,这才亲身出马。
他自己陪着黄、徐两人作押运,总镖头姚崇仁带义弟南白华作前驱。
三车五骑出了临安,目标直指闽南省延平府。
行未三十里,南白华轻声与姚崇仁商量几句什么?姚崇仁即大声道:白华,你带脱了东西,现在快回去拿呀,大队要赶到富阳过夜,你就赶到富阳相会好了。
南白华拨转马头就走。
黄鹄见他回到身边,问道:白华弟,忘了什么?南白华笑答道:忘了随身日常用品,大哥二哥和局主先行,小弟赶得上的。
局主林六奇对他似非常爱护,哈哈笑道:白华,沿途可以买的就无须回去拿了。
林伯伯,路还不远嘛,小侄用惯自作的,你老请先行。
说完一摧马,泼刺刺的赶回临安去了。
林六奇哈哈笑道:这孩子活泼极了,每次走镖他最卖力,遇事又精灵又懂风势,比老江湖管用多了!徐清风笑接道:可惜他不愿深造,否则倒是个人才。
林六奇叹口气道:此子福气真好,每次遇事均能避过。
黄鹄笑问道:老局主,白华家传武学不差,他不知得了多少?呵可……,老朽只见他露了一次剑法,那是他父亲生平得意之学,天星剑法他已练得差不多了。
……车马继续前进,阳关大道,冲起一股黄尘。
且说南白华回程赶了十余里,远远就发现有个少年书生,青衫摺扇,头戴文生巾,以最快的轻功身法,沿大道林木紧赶而来。
南白华似与常人目力有异,他看得非常清晰,认出那少年书生就是金露蓉化装的,暗暗笑道:小蓉,你能瞒得我嘛!我是此中老手哩。
灵机一动,将马勒转林内,从鞍桥取下行李,以最快的动作改扮一番,一切妥当,复出林缘。
青年书生正在这时赶到,目眼发现南白华,不由一怔,继而惊叫道:啊!你是蒙面大侠!南白华强忍着笑,发出沈重的声音道:你是谁?从何认识本人?我……在下路庸,嗯,是施学的,曾在西湖见过你打架。
哈哈,那就难怪了,喂,少年人,现在江湖不大好走,象你们这种读书人,最好不要出门。
不,我不怕。
哈哈,你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了强盗歹人,那只有听人宰割,讲不怕行吗?谁说我手无缚鸡之力,我也会些武功哩,个把毛贼怕什么?南白华大笑道:你那点武功焉能走江湖。
化装书生的金露蓉噘嘴道:你怎知我武功不高?南白华笑道:江湖成名人物,在下知道得非常详尽,象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自然武功有限。
比你当然比不过。
那就要继续苦练才是,怎么样,跟我作徒弟愿不愿意?金露蓉沉吟道:你有多大年龄了?南白华一怔,不知她问年龄与学武功有什么关系,笑道:学武功问年龄干啥?金露蓉摇头道:当然有关系。
哈哈,我有五十多岁了。
金露蓉喜道:那很好,不过,我不能先跟着你走。
南白华闻言,正中心意,笑道:这个由你,我也单独走惯了,现在一言为定,也不要拜师,这就开始,现教你一套轻功身法,再教你九招剑法,差不多己够你成名江湖了。
金露蓉喜得直跳脚,暗道:这个徒弟真容易做。
南白华是怕她在外吃亏,是以想出这个办法;一方面暂不透露身份,免得走漏消息使母亲在家遇仇,其次则是行动方便。
他看到金露蓉眉飞色舞,不禁暗笑不已。
金露蓉催道:蒙面师傅,你贵姓呀?能不能揭开面罩给我看看呢?南白华故意沉声道:为师从不姓报名的,面罩更不能取下。
金露蓉闻言怕他一生气不教功夫,忙道:我只问问嘛,别不高兴呀,现在快教啊。
南白华忍着笑道:这很容易,别人教功夫,动动要一年半载的,为师的另有妙方,我们到林内去罢。
金露蓉踌躇一下,咬咬牙跟着进入丛林深处。
二人进深林两顿饭的时间,金露蓉笑嘻嘻的单独出来,南白华已不知去向!金露蓉看看天色,自言自语地道:这蒙面师傅真是神通广大,原来他教功夫是在梦中教的,这一觉睡了不少时间啊,嗨,他什么时间走了我都不知道?哎哟,希望他不知道我是个女的才好,不然真羞死啦!她忖思着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暗道:时间耽误太多了,白哥哥他们不知到了那里,我得赶快追才行,嗯,我从来没运内功走过远路,今天有蒙面师傅刚才教的轻功,我不如试试,本这功夫有何奥妙之处?金露蓉想到就行,深深吸了口长气,慢慢提起内劲!突然!她感一股绝大无比暖流瞬息布满全身,双脚竟自动离地数尺之高,身体似浮云般飘飘欲飞!这从未有过的现象,只把她吓得尖叫一声!一颗芳心差点从口里跳出来!怔怔的呆了半晌,忖道:啊呀,我那来这种功夫嘛?这是怎么一回事,嗯,这一觉睡出神奇来啦,不用问,定是蒙面师傅用了神通罗!金露蓉想得一点不错!南白华在她身上不止一次下了苦心,在西湖给她吃了一点神秘的东西,而且用无上神功打通她别人办不到的生死玄关,灌以神奇内力,这次又锦上添花,造就她成为非常之人,她自己那里知道这些秘密?金露蓉只认为是蒙面师傅的栽培,心目中感激莫名,一旦有了信心,即展开轻身术,如闪电流星的虚空飞驰,快得似一溜淡影,不时咭咭自我轻笑,边走边忖道:这下好啦,我可以保护白哥哥安全罗,嘻嘻,我也学蒙面师傅一样,给他们来个神秘莫测,这该有多好玩!且说南白华守着金露蓉睡醒时,一想到金家庄失去金露蓉的情形,必会惊得象个什么样子!便又有了打算。
他跳上座骑,放赶回临安,直奔北高峰下一转,自是即失去南白华的行踪。
金家庄一到晚上,首先是南夫人感到有些异样,她找金露芬道:大姑娘,你三妹子一天没回来吃饭,是不是又钓鱼去了?金露芬笑答道:南婶婶,你老真是,三丫头一天不见白华,她连饭都吃不下,她那里是钓鱼啊,那是怀念心上人,到白华常钓鱼的地点找慰藉罢了,这丫头是死心眼,你老别管她。
金夫人从房里走出来接话道:露芬,你别讲她,少替自己找麻烦。
突然!金露芳跳脚走来叫道:不好啦,三丫头溜啦!金夫人骂道:死丫头,大惊小怪的,她那天不溜出去玩的,叫什么?哎呀!妈,三丫头宝剑衣服都不见啦,她房里还留下一套男人的衣帽啊!金夫人闻言这才惊道:真的!男人衣服是那来的?是不是你爹的?金露芳摇头道:不是爹的,很小,没穿过的,我的银子也被她拿光了,这丫头是有预谋的。
金露芳老练的道:不要慌张,三丫头鬼计多端,她一定是向成衣店买了几套男装,冒充书生去追白华了。
母女们正在乱糟糟的,倏然从前面走来华夏剑客金天乐,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了,发现蓉儿失踪啦!呵呵。
金夫人见他笑意盈然的不觉有气道:老头子,你还好笑哩,快把我蓉儿追回来,不然你休想过太平日子。
呵呵,蓉儿的妈,你怎么不讲理呀,孩子又不是我作父亲的要她走,你管不了倒怪起我了,哈哈,放心罢,喏,你看这是什么东西?他笑着伸开手掌,众人见是一张纸条!金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武功不懂,文学自然通顺,接过一看,怔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蒙面大侠叫我放心,难道说是他带走的不成?金天乐笑道:我也弄不清楚,据黄大哥解释说定是蓉儿因追白华于路上遇着蒙面大侠,而大侠见她可爱,愿带她见见世面,总之蓉儿这次开溜是有益无害的,可能还会得点好处,蓉儿的妈,你放心罢。
金夫人莫可奈何的叹口气,回头对金露芬姐妹道:大丫头和二丫头都给我滚出去,蓉儿这次外出都是你们激走的,不给我找着就别回来!金露芬和金露芳闻言差点笑开了心,真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应喏不迭,双双翻身回房准备去了。
金天乐看在眼里不禁笑出声来。
南夫人明知不说,笑着道:姐姐,蓉儿没有危险,你就放心罢。
金天乐怕太太再找麻烦,趁机转身,找老友喝酒去了。
……临安镖局的镖车,在中途停留过午,大家继续前进,天色不早,距富阳也就近了,老局主偶然回头,只见一骑快马滚滚而来。
黄鹄闻声回头注目,大笑道:白华真有股傻劲,那匹马不被他跑死才怪。
说话之际,来骑已到。
老局主呵呵笑道:白老弟,你何必这样急,晚上到富阳城会齐不就得了,看你这一身汗。
白华故作喘气道:林伯伯,人手太少我怕忙不开,幸好赶上啦。
说完策马超越车辆。
姚崇仁神秘的笑道:南弟,你装得真象!南白华哑然笑道:大哥,小蓉真个来了!在那里?在后面,她化装书生,你别说穿了,看她搞什么名堂。
姚崇仁闻言暗笑道:你也是个捣蛋鬼!车马进了富阳落店,大家忙一阵子,饭后各自休息。
黄鹄、徐清风、姚崇仁三人还在继续拚杯,八匹马五经魁的越喝越来劲。
南白华闲着无事,袖手在店门口踱步。
姚崇仁知道他在干什么!不时向他笑笑。
没有多久,南白华发现了目标,故意仰首看天,不言不语。
一个少年书生发现了他,不自觉的眉开眼笑,差一点就要叫出口,倏然似有所悟,面色马上转变过来,走到店前一停……喂!店家,有清静的上房吗?南白华故意不理,心中乐极了。
喂!你是个聋子不成?少爷的话听到没有?真是,开店的请个这样的笨人?南白华收回目光,淡然道:阁下,你不要弄错了,区区也是客人。
啊!我看你站在门口,还以为是跑堂的师傅,真对不起。
南白华突然如见熟人,故意惊喜道:吓,阁下姓路嘛?哈哈,我差点认错人得罪朋友了,喏喏,在下南白华,路兄还记得吧?说着上前就要拉手!少年书生闻言又惊又疑又喜,但瞬息又往后一退,沉着脸道:啐,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本少爷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南白华暗道:看不出,她装得还真象。
啊,对不起,那是在下认错了,请便。
姚崇仁见他二人互相取闹,不禁一口酒噗赫喷了出来,但又不便发笑,忍得肚子一阵抽动!黄鹄喝得醉薰薰,惺忪着眼睛问道:姚兄,怎么了,喝不下不应往地上吐呀,我早就知道你喝小弟不过,来……再……拚一杯,呃……姚崇仁被两下滑稽闹剧一凑,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哄笑不已!徐清风喝得也差不多了,一眼发现青年书生啧啧连声道:乖乖,那小穷酸长的多‘帅’!哈哈,白华弟在拉交情啦!少年书生似有意和南白华逗乐,在店前延搁了不少时间。
酒保被喧声惊觉,三脚两步走出向南白华道:南客官,你老认识这位相公吗?不不,在下认错了,店家,这位兄台是落店的,你陪他去罢。
店家领了书生走进后院,笑道:相公,小店客房都很清洁,你要那种房间。
少年书生沉吟一下轻声道:店家,那位姓南的住在那间房?啊,相公是问那少年客官吗?他就住那一间。
店家用手指着南白华的房间。
少年书生走近一看,见旁边还有一间空房,道:店家,我就住这间好啦。
店家推开房门,恭声道:相公请进,小的马上就将茶水送来。
少年书生点头走进房去,顺手将门关上,自个想起刚才门口的一幕,暗笑不已。
南白华见书生走后,向姚崇仁扮个鬼脸,微笑着出了店门,暗道:蓉儿一定选中我隔壁那个房间。
初更起后,街上渐渐打烊,镖夥们一天忙碌,人人都入了梦乡。
南白华回到自己房里,侧耳一听,知道假书生金露蓉尚未睡熟,眼一转,轻声念着聂胜琼别情词道: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金露蓉在隔壁侧耳细听,忖道:他在想我啦,这不是借题发挥吗?想到这里暗道:我得告诉他,我在他身边啊。
继而又道:不行,他鬼得很,我不要上了他的当。
她有了警觉,微微一笑,也念出白居易别情一首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南白华忍悛不住,尽量咬住牙关,轻声打个招呼道:隔壁兄台是路相公吗?怎么了,你也睡不着而有所怀念么?嗯,隔壁是南镖头吧?小生是被你的词声所引,突起故人之思啊。
唉……路相公,如此我俩正所谓‘同病相怜’,人说春宵值千金,我倒感觉太长了,路相公如不嫌弃,不若请过在下房中共谈深宵如何?金露蓉真想过去和他亲热一番,但又不愿放弃自己的计划,回道:谢谢,我现在感觉疲倦啦。
突然,屋顶上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南白华停止逗乐,推开后窗闪出,象幽灵似的隐身不见。
金露蓉初出江湖,虽有所觉,但未注意,侧着耳朵静听不动。
倏然从对面屋顶冒出两个人头,一致朝远处探望。
渐渐的看到四五条黑影,鱼贯地飞跃而过,方向并非朝这客店而来。
突从客店房中走出个老头,抬头问道:黄少侠,发现是何方朋友吗?屋脊上一人回道:林局主,五条黑影离此四条街,看不清楚,可能刚从我们这房上过去。
这房上答话的是黄鹄,旁边伏着的是徐清风。
黄鹄答话之际,徐清风朝对面指道:鹄哥噤声,又有夜行人到了,噫,是四个,向这边来了。
黄鹄向房下林局主递出暗号,一带徐清风隐伏脊后。
四条黑影如风接近,行动非常胆大,旁若无人的登临客店屋脊。
四人到达,稍一停息,其中一人大声道:就是这所客栈。
第二人沉声接道:那就叫明通知吧?刚才说话的点点头,沉吟半晌大声叫道:林六奇听着,明天‘五山’口有好朋友等着,十五万两银子务必按时送到,申时一过,叫你人财两空,特此事先申明,你已回头无路。
林六奇接话哈哈笑道:朋友,请报出字号,我林六奇并非怕事的朋友,如赶得上申时准到,回头吗?哈哈……老朽有生以来还没作过畏缩的事。
好极,算你有种,问字号这不是时候,到了五山你自然知道。
徐清风倏然现身道:朋友,不留下字号就留点记号才走,这道许你们自由来可不能自由去!四个夜行人中一个瘦长个子沉声叱道:你是镖行什么人?竟敢出口狂言。
徐清风耳形一幌,神蝠穿林,飞身扑出,趁势一掌推出道:我就是‘冤魂’!看看我这招狂掌。
四夜行人闻言同时一震,见势齐闪,呛跟四剑出鞘,动作轻快,显然都是高手!徐清风出手落空,落足四人中央,哈哈笑道:朋友们,摆出四象阵来啦。
黄鹄知徐清风不能以一敌四,纵身上前道:清风,屋面上打斗惊扰民众,到郊外去向四位朋友讨几招怎么样?东角夜行人抢着道:阁下是‘战神’黄鹄么?哈哈,在下正是,四位既不愿报出字号,那只有手底下请教了。
四位夜行人一打手势,飘身向郊外奔去,其一叫道:二位要想玩两招就请随着来吧。
这时姚崇仁露出身来道:黄兄,注意敌人别有诡计!黄鹄见徐清风已然追去,知有一场大干,嘱道:姚大哥请和局主守住镖车,小弟自知谨慎。
音落人去,紧紧追上徐清风。
黄鹄走着走着,突感头顶如有一物电闪飞过,心中猛震不已,忖道:这是什么东西?徐清风追蹑敌后,看看越过几重土山,见敌人还是未停,明知对方定有阴谋,但他一向拚命成习,心中并无畏惧,相反的却猛提内劲,加紧前追。
地势越走越高,渐渐进入高山丛林,不料倏忽之间,前面敌人突然失去踪迹。
黄鹄在后叫道:清风,前面是回龙谷,可不能冒失,我们探索进入,莫中敌人埋伏。
徐清风看看山势道:鹄哥,这地形你认识?愚兄曾经到过,过此丛林就是谷口。
徐清风略一沉吟又挺身而进,越过丛林,眼前现出狭道,看似直通谷内,正待继续前进……不料左侧发出一声嘿嘿大笑,其声阴冷森森!黄鹄赶上道:朋友,目的地到了吗?战神,目的地就是谷内,你俩有种就往里面闯!徐清风冷笑道:有何不敢,就凭你们那几块料能挡得了吗?说完提劲就往里冲!黄鹄想阻已自不及,只得相随冲进。
沿途乱石嵯峨,两旁悬崖壁立,地势非常险峻。
二人谨慎提防,随时准备遭遇敌人暗袭。
左转右弯,不知经过多少岐路,始终没有遭遇任何偷袭,一面走着一面举目前望,见前不远,好似有个陷凹深谷,星月虽明,但只能看出眼前数丈之地。
徐清风稍停道:鹄哥,可能回龙谷中心已到。
黄鹄微沈道:清风,你在此地不要动,让愚兄前去看看。
他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一声大震!徐清风惊道:不好,敌人已将来路截断了。
黄鹄回头一看,在微弱的月影下,只见身后一片模糊,视线已不能分清那是道路!二人正在踌躇之际,突闻一声惨叫!徐清风大叫道:鹄哥,难道林局主接应到了?黄鹄怀疑道:不可能?对了,林局主没有这种功夫!那么是谁??呵呵,原来你们还留了一人在外,居心干掉我一个破坏道路之人。
黄鹄闻声倏然转身一看,只见一位身体瘦长的怪人立于数丈之外。
徐清风也有所发现,一拉黄鹄道:鹄哥,那矮胖老儿你认不认识?黄鹄侧顾一瞥,摇头不语。
体瘦怪人上前一步又道:小子们为何不回老夫的话?黄鹄冷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截断本人后路?体瘦怪人阴声冷笑一阵道:老夫‘甜蜜宫’‘金库’护法,没有姓名,人以金骷髅称之。
矮胖老人接话道:瘦鬼,你罗嗦什么?我俩权责分明,你管的珠宝金银,我‘色欲使’管的是少年男女,这两个小子正是搜集的对象。
金库护法似对权责二字非常慎重,闻言退得远远的。
徐清风轻声道:鹄哥,什么是‘甜蜜宫’我怎么没听人说过?黄鹄又摇摇头。
色欲使笑眯眯的道:小子,你想知道‘甜蜜宫’吗?哈哈!那地方是青年男女的无上乐园!只要有资格进入甜蜜宫的人,那真是其乐无穷,再也不想出来了,你二人眉清目秀,长相不坏,已具备了那种资格,老朽派人引你们来此并无恶意,可惜还有两个上上之材没有到达。
黄鹄搞不清对方底细,冷笑道:谁与你谈这些废话,刚才引我兄弟到此的四人那里去了?哈哈,他们任务完成,另有派遣,久闻你两个小子在江湖上固具微名,但今晚如不乖乖随老朽回‘甜蜜宫’,纵然有几手末技也难逃本使者手心,我看还是走罢。
哈哈,小子,动手罢,如三招能保住长剑不脱手,老朽就放你回去。
徐清风判断这胖老头不是等闲之辈,暗提内劲,力贯剑身,一式寻幽问胜,当面点出,剑尖吐出两寸银芒!胖老者色欲使口说:不坏。
大袖一拂!徐清风突感一股罡力冲上剑身,其重无伦,如遭万斤铁锤一击,长剑险些把持不住,身体被带出五步之远!色欲使肥脸笑得更显臃肿,哈哈叫道:第一招。
黄鹄惊叫道:清风注意,这老儿炼有罡气!徐清风稍顿又上,剑尖上指,大喝一声,以全力横扫斜挑,剑气更盛于前,一连三式劈出。
色欲使视如未睹,同样拂出一袖!徐清风早有准备,一见敌人袖风刚起,即迅速后退,但亦被袖风震得血气翻涌!黄鹄见势不对,闪身上前拉住道:清风让愚兄接他两招。
徐清风知不是胖老儿敌手,正待退下……色欲使沉声叱道:三招未过,谁敢破坏老朽规矩!黄鹄冷笑道:少爷管你什么规矩。
说话中双拳一幌,猛喝一声,连连冲出!滂沱拳如雨点般向色欲使攻进。
色欲使倏感眼前一花,无数雨点迎面罩来,劲力雄厚已极!一怔之际,竟然忘了还手,胸前蓬蓬连中数拳,他虽有罡气护体,但也被震得摇幌不定!黄鹄更惨,拳虽中的,却被敌人反震之力将身体震退十余丈,幸有滂沱功奥妙作用,内腑尚未受伤。
徐清风伸手接住黄鹄问道:鹄哥没事吧?色欲使哈哈笑道:小子们,我老人家不想伤你,还是乖乖的随着走的好。
黄鹄料知今晚无法逃脱,轻声向徐清风道:清风,我俩只有死拚了,这两个老家伙不知是何来路,论功夫较‘三五鸿儒’何止高上一倍!体瘦身长的针骷髅见色欲使还不下手,阴笑道:胖鬼,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快点将这两小子收拾了也好走路。
色欲使笑骂道:瘦鬼,这两小子还不死心呢。
胖东西,你真有股耐性,不晓得用‘天欲香’么?色欲使伸手摸向怀中……突然从悬崖上发出一声沉喝道:色欲使住手,‘甜蜜宫’禁止九十年的东西,难道今晚要破戒出手不成?众人闻声抬头,正逢一老者飘然降落。
色欲使哈哈笑道:长生老鬼,‘甜蜜宫’的行动,量你也管不了,‘天欲香’虽有禁令,但百年禁期已满,现已不受约束,圣母下令,百年开禁要广收‘阴阳宫使’,必要时可任用‘天欲香’,你还是退开为妙。
来人就是长生隐士,闻言冷哼一声,朝黄鹄二人将手一摆道:孩子们退开,老夫倒要看看管不管得了?黄鹄一接徐清风,退开四丈余。
徐清风悄声道:鹄哥,这老人家定是长生隐士老前辈,看形势非常严重。
黄鹄点点头。
色欲使抽出手来大笑道:长生老鬼,想当年你那卫道十式剑法并未赢得我色欲使,曲指一算,已是百年,这百年来不知你进境多少?是否还敌得我的‘天风罡’?四海苍虬来了没有?干脆叫他再和瘦鬼打一场,我们四人今晚分个胜负如何?哈哈,我苍虬正有此意,金骷髅,你怎么样?黄鹄二人又见从悬壁上飘落一个老头来。
金骷髅阴笑道:你那‘拯危三拳’远也胜不了我的‘垒骨掌’,不怕丢人就来拚两下看看。
黄鹄一见双方话已说死,知道一场百年难见的奇人拚斗就要开始,不禁紧张已极。
徐清风倏见一个矮小的蒙面人,不知何时到了身后,惊骇得猛往旁闪!黄鹄感觉有异,正待相询……矮小蒙面人格格笑道:别怕,我是来看热闹的。
长生隐士闻得格格笑声甚熟,不由一怔!色欲使等自然都看在眼里!金骷髅似是想起什么?阴声问道:见不得人的小子,你就是传言所谓蒙面人么?格格,你怕么?放心,我只不过是小蒙面人!怎么了,你们还不打,老站着有啥意思?长生隐士倏然想起这小蒙面人是谁!暗想:这妞儿胆子真大!无疑是偷着溜出来的金骷髅沉声问道:蒙面小子,刚才杀我‘阳使’的就是你了?格格,瘦皮老猴子,你判断不错,谁叫他炸石头吓我一跳。
金骷髅阴阴笑道:小子,你犯了我老人家大忌,二罪俱发,应受粉身碎骨之刑!说着向矮小蒙面人一步步走去。
行动真象一架骷髅!矮小蒙面人看势有点畏惧!身形渐向后退。
四海苍虬叱道:金骷髅,你欺侮年青人算什么人物?话音出口,人也作势扑出。
突然由空中响起一声清啸!音波震得四野空气激荡不停!其势惊人至极!众人齐感震荡!仰首了望。
金骷髅却与众不同;双手掩耳,面呈痛苦之色!再也不能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