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那小船划近了,是一艘仅容数人的小船,舟子把船摇近,躬身道:客人要渡江吗?石继志点点头,随着少女把马拉至船上。
那小舟在水面上晃来晃去,石继志脚踩船沿,全身竟像粘在船上似的,莫小晴见状,心内暗暗叹服石继志果然负有一身奇技。
二人一马都上了船,小舟解缆离岸,很快就到了对岸。
上岸后,石继志对莫小晴一笑道:姑娘欲去何方?愚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莫小晴闻言眼珠一转道:你要到哪里去呢?石继志应道:愚兄此行有急事,需往天山一行!莫小晴一听,心想好家伙,你倒真不怕远!但竟放心对方不下,不由一笑道:我也正有事欲去沙漠,不知石兄可愿随小妹同行一路么?继志虽觉这少女言语有疑,但觉得她不像有何恶意,自己此行单身上路,原本寂寞异常,既有此女同行,多少也可以解除些旅途无聊。
抬头见对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注定自己,似有无限希望,等待自己的回音,不由一笑道:有姑娘同行,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莫小晴微笑道:只是什么呀?不方便是不是?继志脸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姑娘骑马,我走路怎么行呢?莫小晴以手遮唇笑了几声,石继志愈发脸红,心想你笑什么,难道这话不对吗?莫小晴笑够了,才道:这不是太简单了么!等会儿买一匹就是了!也值得发愁……说着又瞟了石继志一眼,手中马缰在空中转着,真是美若天人。
石继志一想,对呀,这算是什么问题?见对方一副悠闲样子,心想你别神气,到了沙漠,看你还神气不神气了,小小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呆着,居然一跑就是几百里,吃了苦头你就后悔了。
想到这里,望着莫小晴一笑道:愚兄真是糊涂了,叫姑娘见笑……我们这就去买马吧!莫小晴一面走,一面笑道:这你就放心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险有好马,随你意挑!不知石兄对马尚能赏识么?石继志心想马谁不会挑,高壮自然就好,点点头道:到时看吧!反正找最好的!莫小晴看看他又笑了笑,石继志心想,好像你什么都懂,我说一句话你就笑。
二人边行边谈,不久走到一条街市,两旁行人都驻足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真是郎才女貌,不由窃窃交语。
莫小晴低头牵马,斜视石继志道:你猜他们都在说我们什么?石继志脸一红,暗忖这还要猜?这女孩,真是……看了她一眼,她却做个怪相,惹得石继志也不由得想笑,觉得这少女竟是如此天真无邪,因此又增加了一分好感。
走过这条石板大街,又过了一个小桥,那小桥名叫二龙桥,桥下是一条小溪,却有一根乌黑生锈的铁链攀捆在桥梁之上,一端没入水中。
二人已走过了,莫小晴忽惊叫了一声。
石继志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什么事?莫小晴笑道:没什么事,只不过要给你看一样东西罢了。
石继志这才放了心,见少女那副天真样子,也不由觉得有趣,笑道:有什么东西?莫小晴道:回来……一手拉着石继志又回到桥上,一指那根破锈铁链道:你看见没有?石继志皱眉笑道:你就是叫我看这东西呀!不是一根铁链子吗?莫小晴一笑道:屁啊……石继志心想,这女孩可真好玩,一高兴连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又窘又笑。
莫小晴话一出口,才发觉如何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不由以手掩口,羞了个满脸通红,见继志尚望着自己傻笑,嗔道:笑什么?石继志笑道:这不是铁链子是什么?莫小晴羞道:是铁链子嘛!不过你可知它为何好好藏在水里一半呢?继志笑着摇摇头,心想,不用说你又知道了,莫小晴启唇一笑道:告诉你吧!从前呀……她又瞟了石继志一眼,见他面带微笑,不由脸一红道,不听就算了……石继志勉强忍着笑道:听!听!我不是在听吗?从前怎么样?莫小晴一扭娇躯嗔道:那你还笑?石继志一耸肩道:笑也不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你说吧!从前怎么样了?莫小晴又看了他一眼才道:从前呀,什么时候我可记不清了,相传这条玉龙溪里闹蚊龙,每年秋季,都要兴水作怪,这华阳一县通道水淹,真是好可怜啊……石继志见她说话时神情姿态,有时皱眉,有时又露出一对酒窝,天真已极,自己勉强忍着笑不打岔,看她怎么说。
莫小晴接道:那时候,光被淹死的人,就不知有多少……后来有一位老法师,川话叫做幺师,正好路过此地,见状知道是那妖蛟作怪,一时大怒!只见他双手一搓一扬,数十团金光雷火……继志不由笑着啊了一声,莫小晴见状瞟他一眼,石继志笑道:怎么又不说了?莫小晴嗔道:神经病!遂又笑道:给你啊了一声,把人家都搞乱了!石继志笑眯眯地道:双手一搓一扬,数十团金光雷火……莫小晴白了他一眼,才又吸了一口气接道:那蛟龙自知不敌,逃回这玉龙溪中,那么师出手一道巨链,将那蛟龙捆了个牢,自此再也不敢出来作乱了……石继志笑着插话道:于是,到今天那条巨链就变成了这条铁链!可是?莫小晴脸一红道:不相信就算了!人家都说到今天为止,这条蛟龙还锁在下面呢!只要把这条铁链一拉,水就跟着涨起来,链子放下,水又跟着回去……石继志闻言笑道:竟有这回事?我试试看!言罢走近那铁链,以手拉紧,正要上拔,莫小晴已至近前急道:快撒手呀,你是怎么了?继志觉得那铁链入手沉重异常,被少女这一叫,也不禁有些心虚,忙放下手,少女以目示意往两边一扫,石继志不由往旁边一看,也不禁一惊。
原来此时路人都停在桥上不动,怒目而视,当时不明真意,心想你们有路不走,尽管看我做什么!方想问问是何缘故,莫小晴已急道:我们走吧……一手拉着继志掉头就走,一直走过小桥,才斜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本地人最大的忌讳,要不是我拉着你,你非挨揍不可!石继志剑眉一竖道:他们幸亏没揍,要不然可是自找倒霉……莫小晴笑嗔道:哟!神气嘛……二人过了这小桥,眼前即是一个马围子,内中有数百匹各色的杂马,不时扬首嘶鸣,踢打跌扑,十分有趣。
正有几个客人在彼处挑马,选中的马,即由所谓专门驯马的马师以绳索飞掷马颈,百发百中。
莫小晴与石继志二人牵马走到马号处,就有马师上前笑道:要买马儿是不是?我们这里的马是最有名的,有藏马、川马,还有蒙古马,随你们挑!莫小晴笑看石继志道:你挑一匹吧!石继志注视众马,只见是高矮肥瘦形形色色,简直分不出好坏来。
正在不知挑哪匹马是好的时候,突然由马围内传来一阵喧哗及马啸之声,只见两个马师滚倒地下,灰头土睑,一面翻身站起,口中尚自怒骂道:好龟儿子!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吃这行饭了!继志这才看清,原来有一匹骨架并不十分高大的白马,瘦得皮包骨头,全身白毛想是经年未洗,已染成土黄颜色,一双前蹄高举人立,口中厉鸣不已。
马贩子见状,对石继志惊道:客人可小心一点,这畜生前天赐伤了两个人,想不到今天又让它咬断绳子了!莫小晴一见这匹马,不觉一怔,又仔细看了看它那双眼睛,竟是其红似血,心中突然一动,暗忖这莫非竟是汗血马么?那两个马师由地上翻起,各人抖起一条飞索去套那马颈,奈何那马竟是灵异十分,一任那绳圈又快又准,却是套它不着。
这瘦马几次以蹄刨地,其势凌厉已极,莫小晴愈看愈觉这马不是凡品,不由对那马贩子道:你们套这马作什么?莫非有人要么?那马贩子叹了口气道:谁敢要这匹马呀?瘦成这样还这么厉害,连我都偎不上它的边!石继志道:既无人要,你们套它作什么?这马贩子道:昨天张回子跟我说好了,愿以十两银子把这马买回去,杀了卖肉吃!不想昨天捉了一下午也没捉到它,反而踢伤了两个人,今天看样子也是捉它不到了!莫小晴眼珠一转道:这样好了,三十两银子卖给我,也不要害它一条命了!这马贩子一听,睁大了眼道:什么?三十两!莫小晴道:怎么!还嫌少么?马贩子高兴得一拍头道:哪里!客人你不是开玩笑吧!石继志见状大不以为然,皱眉对莫小晴道:有这么多好马你不挑,怎么买这种马?你看它瘦成什么样了,怎么骑?莫小晴以目示意,对石继志眨眨眼,继志仍不解其故,心中还是老大不以为然。
那马贩子深恐莫小晴又变卦不买了,高声对内吆喝道:老三!老九!加点力,有客人出三十两买这匹老白狼,哥子好好捉牢了!四周之人闻言一阵哗然,认为这二人真是傻到家了,有三十两银子什么马不好买,买这么一匹又瘦又劣的马。
二位马师一面答应着,一面加紧围捕,奈何累了半天,兀自捉不到,惹火了那二马师,竟然鞭棍齐下,打得那马皮破血流。
莫小晴不禁皱眉道:你们要是把马打伤,我可就不买了!马贩子闻言高声叫道:龟儿莫打嘛,还是我自己来吧!就见他自己拿了一根长竹竿,走到马梢旁,一面回头对继志笑道:要说别样本事没有,捉马是拿手好戏,你先生看嘛!那二马师见当家的亲自拿竿,都退出围外,不住擦汗不已。
那白马一声厉啸,又混入马群中去了,只要挨着哪匹马就咬那匹,一时众马窜逃,嘶鸣不已,百头晃动,要想在这数百匹马之中独捉这匹瘦马,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那马贩子把手中长竹抖了抖,继志才看清,原来这竿头竟伸出碗口大的一个白线绳圈,心想,这么小的圈怎么套呀?正在疑心时,忽听那马师口中叫了声:着!一振手腕,这根青竹竟脱手而出,就像一条青蛇似地出了手,不偏不斜,那小绳圈正奔那匹白马马首飞去,忽又见那马贩子一收手,跟着手中连连急震,一阵怒啸之声,那马竟真被套住了!众人都不由一声欢呼,石继志再一注意,那小绳圈并非是套马颈的,竟是套在那马耳上了,最妙的是那绳圈才一上耳,这马贩子一收手,竟系了个紧,一手持竿,一手紧绳,往回一拉,那马再厉害也得跟着走,这种手法真是妙绝。
西北地方差不多的牧马人,都会这种手法,名叫马竿子,如无十年以上的熟练功夫,很难有如此准头。
这马贩把那瘦马愈拉愈近,尽管它一再暴跳怒吼,奈何右耳已被马贩子制着,每一收绳奇痛刺骨,只好乖乖走出来了。
石继志上前几步,那马贩子在后大叫道:喂!客人小心点,等我们上好鞍子,你再进吧!按一般规矩,凡是新买之马,需要先由马师在场内跑上几转,把马性控制了,才敢让客人骑出。
这马贩子回头对二马师之一道:老九!你上去溜溜!这老九闻言直皱眉,心中真怕透了。
两天来这匹马已让他吃够苦头,但老板吩咐又不好不遵,何况四周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只好硬着头皮,哭丧着脸,先紧了一下裤带,又去搬了一副破鞍子,慢慢向那匹瘦马走近。
走了几步,见那马一双红眼注视着自己,头上白鬃一阵耸立抖动,他久知马性,一见这马样子,就知它是在急怒头上,吓得赶紧站住了,嘴中急得啧啧连声,不由回头看看那马贩子,皱眉道:老板……这龟儿可不是好要的……恐怕我不行咧!马贩子怒叫道:格老子,你也没试,郎格晓得不行嘛!吃了郎格多年干饭白吃了呀?这马师被骂得脸一阵红,硬着头皮又走了几步,眼看已快到那马身旁,忽见那白马一声厉鸣,竟拼着耳上奇痛,对准那马师扬蹄踢去。
这一下把那马师吓坏了,只见他抱着马鞍在地下连翻了几个倒筋斗,站起身往回就跑,口中尚道:乖乖,吃不消!老板,还是你来吧!石继志见状一笑道:我自己去吧!马贩子见状一惊,连摇双手道:这可不是好耍的,还是我去吧!石继志道:不要紧,如果我自己不去,你就是制服它,它还是不服我,还是我自己来吧!莫小晴虽知石继志的骑术不行,但却知他身负稀世武功,谅这马性再劣,也定伤他不着,不由笑眯眯地看他如何制服这马。
石继志又对那马贩子道:你把它耳朵松了,没关系!马贩子闻言吓得连摇头道:这可不行,好容易才弄过来,一松手它又跑回去了!这马也真怪,我根本就没买它,不想由陇西往里运马时,路过秦岭,这畜生自己由山上窜下,随群而驰,回来后才发现,竟是一匹野马,可真凶!莫小晴闻言,心中愈知不错,再一注视,那马颈鬃尤长,四蹄上野毛蓬生,果是一匹出山野驹,由是越发料定是一匹汗血神驹无疑,不过心中虽有八成把握,到底不敢十分断定,也不敢露出口风,因这汗血马为蒙、新壮驹与一种叫白鼻斑马杂交而生,千年难逢这么三四匹,一匹价值万金。
当今皇上所骑龙驹,就是一匹由陇西太守进贡的汗血马。
莫小晴深知,只要一透出这马是汗血马的口风,这马贩子马上就会变卦了,故此只是以一双妙国注定这马,愈觉其神采挺骏。
石继志笑道:无妨,你松手好啦!这马贩子一直皱眉为难,莫小晴见状笑道:没关系,你放开它,跑不了!马贩子无奈,才一松绳,马耳立脱,那马一阵长鸣,声荡四空,声音竟有异常马,那马贩子闻声皱了下眉,他一生业马,似此鸣声他尚是初次闯过,听来似觉有异,但他可没想到这匹瘦马竟可就是价值万金的汗血神驹!那匹又瘦又脏的马这一脱绳,双蹄一立,一眼看见石继志身在前侧,它那种先天野性,岂能容许异类近己身前?只见它后股一颠,已至继志身前,张口就咬,四周的人都吓得怪叫了起来。
只见石继志往左一闪身,已滑身至那马身旁,那马见一口未咬着来人,扬蹄就踢,石继志待其蹄到,暗运巨灵金刚掌力于掌心,往那马蹄上一握,就势往前一带,这马偌大身子,竟扑出足有两丈,方才站稳身形,口中白沫四溅。
这畜生也知道来人不易对付,自古好马识英雄,愈是这种名驹,愈是择主,只要它服了主人,一辈子都不会背叛;这马心中多少有些驯服了。
但它在深山野林里纵横惯了,心中虽已暗服,但仍不肯示弱,一翻身窜起,身形十分巧快,后腿一弹,起来足有一丈多高,直往石继志身上纵踢而去。
那贩马人见状啊了一声,莫小晴生怕被他看出这马不是凡品,又要罗嗦,随手先由自己马鞍内取出一锭三十两的大银子,往那贩马人手中一塞道:也叫你放心!钱先给你,三十两一个不少!这贩马商正觉那马方才那一跳,简直是一匹不同常马的异种,正想再仔细观察一下,常得手中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锭白光闪闪足有三十两重的大银子,心中一乐,也顾不得再看那马了,接过银子一脸笑容道:这位小姐真是说话算数,其实哪里值郎格多钱嘛!莫小晴有意问:这里可有好鞍子卖?那马贩商连道:有有!要多好的都有!言罢转身入内,莫小晴就跟着入内,借着挑马鞍,有意消磨时间,好令那马商看不出这马的异处。
那马身才纵下,忽见眼前白影一闪,遂觉背上一物落下,竟被石继志骑在了背上。
继志一落上马背,暗运潜功,将全身真气提在了上腹,全身轻若无物,一任那马如何震跳,毫不使继志心腹感到震动难受;更展用粘字功夫,全身就像长在了那马背上,不让它把自己摔下来。
这马在场内狂窜怒鸣,时高时低,渐渐心平气和,最后慢慢静下来,不时尚回首,以头擦着继志右腿,甚幸得主。
继志在这烈马背上由它一阵狂奔乱跳,始发觉果是一匹难得的良驹,见它竟对自己表示友善,不由一喜,以手抚马鬃,正想抚慰它几句,不想手才触及,竟觉手中湿湿的,这马竟是跑出了汗。
再一低头,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手上沾的那马身上的汗水,竟是淡红色,他不知这是千载难遇的汗血名马,所出之汗皆为红色,故名之汗血,只当是过分奔跳竟使这马受了内伤,以致于流出血来,心中好生不忍。
见那马立足不动,这才下地,那一旁诸人既惊这马如此神威,更奇石继志一个儒生竟有这身功夫,一时众口交赞。
那两个马师也不由把石继志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前致贺不已。
石继志对马师道:你好好把这马给洗一下,伤处上点药,我这就要把它牵走!那马师上前才一伸手,不想那马双耳一竖,红睛怒睁,吓得他又赶忙把手收回来了。
石继志见状笑拍着那马道:好好听话,叫他给你洗洗,你看看你这么脏,怎么能叫我骑呢?而且又受了伤!这马竟似会意,双耳又放下了,不时摇尾向石继志表示亲近。
莫小晴随那马商由内携鞍而出,见那马竟驯服至此,不由连连称奇。
那马竟随着那马师向一旁水池走去了,莫小晴笑着把一张书押的字约给继志,笑道:这个你收存好了,是买马的证据,银货两讫。
石继志笑道:还这么认真呀!这东西要它何用?一旁马商也笑道:我也是说,何必要写这种东西!这位小姐非要我写一张,我们做生意,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别说你相公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就是十两二十两我们还不是卖给你,决不反悔。
这匹马卖出门,也少了我一桩心病,要不然天天怕它闯祸,昨天踢了别个两下,我倒霉,赔了二两银子,再来几次我的生意也别做了!说话之间,突见那马师一面牵着那马走来,一面口中连连叫道;龟儿子,真想不到这马全身硬是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这一洗硬是漂亮!众人都不禁目光突然一亮,想不到方才那周身脏似地皮的瘦马,此时竟是通体雪也似白,尤其那颈上长鬃,竟然像银丝一样地垂挂颈下,最奇是由唇下有一条红线,直通肚腹后背,整整把这马分成了两片,方才因周身泥脏,谁也没发现,这一洗净,竟也显得不十分瘦了。
那马商见状,惊得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他虽不知这马就是汗血名马,但由这条红线上判断,他已知道分明是一杂交异种,这种好马就是二三百两银子也别想买到,自己竟三十两银子就把它卖了,内心好生后悔,重重跺了一下脚道:哎呀!格老子,竟是一匹千里马!妈的,我眼睛瞎了!唉……继志见这马一洗刷出来,竟是神骏异常,较莫小晴那马犹有过之,心中好不高兴,亲自过去与那马配好鞍垫。
俗谓人饰衣装马饰鞍,这一副黑纹革垫一上这马身上,顿时神采英俊,无与伦比,就连那马师也不由连连叫起好来了。
那马贩子虽后悔已极,但到底收了人家钱,不好意思反悔,眼看着二人牵马而去,连连叹息不已。
石继志和莫小晴二人牵马而出,笑对莫小暗道:贤妹眼力到底不弱,想不到这真是一匹好马呢!莫小晴回头见那马贩子依然在目送这匹马,瞠目似有所失,不由得意地笑道:快上马吧!等会儿再告诉你,不叫你大吃二惊才怪呢!算你走运,竟无意中得此神驹!石继志闻言上马,略一抖缰,把马一跃数丈,把莫小晴都拉下老远,只得勒缰待其追上。
莫小晴赶上来,笑对石继志说:你知道吗?这恐怕是匹汗血马呢!石继志一怔道:不会吧?这小马号里还会有汗血马?忽然想起前事,啊了一声,莫小晴问故,石继志连连在马上道:对了!对了!一时眉飞色舞,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莫小晴急道:什么事叫你高兴成这样?说出来听听嘛!一个人笑个什么劲呢?石继志兀自笑得合不扰嘴,道:贤妹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了,方才我骑这马时,无意触手其鬃,见其出汗,竟是淡红色……话还未了,莫小晴已高叫道:真的呀!吓了石继志一大跳,只见她在马上笑眯眯地道:怎么样,我猜的一点不错吧……算你有福气!石继志道:这马本是贤妹发现,又是贤妹付的钱,理当归贤妹所有……愚兄不过借骑一程,至时一定归还贤妹……莫小晴笑道:谢谢你的好意吧!我还是骑我自己这匹好,你这大侠客骑这匹宝马,才是相得益彰,此马就算是小妹赠与你的好了!石继志不觉汗颜道:我与贤妹萍水相逢,岂能受此厚赠,这是万万使不得的!莫小晴见他忽然又似见外起来了,不禁蛾眉一皱,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想不到小妹一番真心诚意,竟遭石兄辞受,真令人好生失望伤心!言罢竟自低头不语。
石继志见状,心内大是惊慌,想不到这女孩竟如此真情,不由大感不安,勉强笑道:愚兄一时出言无状,倒叫贤妹误会了……唉!这可怎么好啊……莫小晴一翻那双大眼睛问道:什么怎么好啊!我只问你,肯不肯要这匹马?石继志不由皱眉道:这样好了,贤妹如真有意送我一匹马,还是另换一匹好了,似此万金难买的龙驹,愚兄实不敢受……并非对你见外,千万不要误会!莫小晴冷笑一声道:我已送了你,还叫我再收回呀!你以为你不要这马就行了,就是我答应,恐怕这马也不愿意呢!石继志闻言不信道:哪会有此事?它已驯服了。
莫小晴拉缰止马道:你要不信,我们就换骑一下试试。
石继志闻言下马,不想莫小晴才要跨上,那马竟一声厉鸣,鬃毛又竖起来,莫小晴连退数步嗔道:好厉害的畜生!我要不发现你,你此时怕不被人家宰了当肉吃了!遂又笑着对石继志道:怎么样?不骗你吧!叫我出丑了你就高兴!石继志见状,果知这汗血神驹,竟真个择主,看样子自己就是不要也不行了,只好重新又骑上它,一面骂道:你这畜生忘恩负义,不是这位关小姐救你一命,你此时恐怕早就没命了!抡掌给了这马一掌,打得这马扬首一声长嘶,连连扫尾不已。
莫小晴见状笑道:这么好的马,你也忍心打它!这正是它的长处,其实在外人骑它之前,你只需要嘱它几句,这也会听话,不过要那人一直骑它可不行!石继志不由看了看莫小晴,摇头道:想不到贤妹年纪轻轻,竟有此丰富见识,愚兄枉读十年诗书,竟不及贤妹万一,真是好生羞愧!莫小晴格格笑道:我的天!你可别夸,我最怕人家捧!谁敢跟你这大侠客比哟,武艺也好,学问也好,人也长得……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只看了石继志一眼,双足小蛮靴一磕马腹,泼刺刺就像箭一样窜出去老远,回眸笑道:我们跑一程如何?石继志见状心中怦然一动,觉得这女孩简直是一块赤金美玉,那么纯洁,天真无邪,自己如过分墨守旧礼,也显得太迂腐了,一抖缰绳笑道:我看你往哪里跑?这匹神驹腾开四足,就像一阵风似地猛追上去。
莫小晴所骑马也是大宛名种,虽不能比汗血但也是千金难购的健种,这一放开四足,快似奔箭,须臾数里。
莫小晴正在蹬足伏身飞驰之际,就觉身后继志笑道:追上了!再一回头,继志已和自己并了肩,见他一手扣缰,深拉那马口双环,知道他尚未放开缰,这马只不过略一放足,已追上了自己这匹千里马,若放开缰,其快可想而知,心中很为继志高兴。
二人并骑又跑了数十里,方放慢脚程,眼前已是荒凉的山道。
二人一路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出了川境,来至岷州城外。
岷州全境多山,西南边境更是山重岭复,涧谷回环,有些地方有原始的树林,往往荫蔽数百里,黑压压不见天日。
这些森林涧谷中,时有珍禽异兽栖息,野生药材也很多,加以地临洮水,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附近居民大半殷富,只是种族庞杂,汉人以外,回族、藏族都有,更有青海玉树二十五族番人,这种番人为数众多,在该境已成相当势力,尤对汉人心存歧视,但尚能恭顺,平日并不十分为恶,团结心极强,所以附近居民很少敢惹他们的。
石继志、莫小晴一日黄昏来至石虎寨,大热天行了一天,人马都是又热又渴,一眼见这土道尽头有一处小竹楼,全系青竹搭成,一半着陆,一半跨溪,窗明几净,看来颇有一番清幽感觉。
这小竹楼上飘着一条青布带子,楼下却飘着一条白布带子,二人策马来近,始见内中竟是卖茶与小吃的,此时客人正多,此出彼进,生意兴隆。
石继志与莫小晴二人下了马,见门口有七八棵大竹子,有四五匹马都系在那里,二人也把马系在竹上,这才往竹楼上走去。
待上楼后,方发现楼上尽是些番人,有的赤臂刺龙,有的颈悬牙圈,怪状各别,方觉不对,突见青帘启处,走出一名番女,石继志一见这番女,心中不由一惊,暗忖想不到这番女竟有些姿色。
只见她长发及背,发尾束了数枚碗口大小的金环,肤白如脂,眉目如黛,年纪顶多不过十四五岁,但番女早熟,看来已是亭亭玉立的青春年华了。
她手中捧着一盘食物,正要与客人送上,突见两个汉人进室,不由惊得一晃,立步不走,一双杏眼不由注定了继志,似嗔又喜。
二人正在惊疑不定,已由楼下跑上一个矮汉子,在梯口即停足对二人用一口极难懂的汉语道:二位客人快下来吧!走错了!番子可不是好惹的……快快!继志始惊觉,正要随莫小晴下楼,却见那番女笑着跑近,一伸手就拉住继志衣袖,另一手朝那窗边坐位上连指。
石继志弄了个大红脸,挣脱衣袖微怒道:既然这楼上不能坐,我们还是下去,你有话好说,怎么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莫小晴更是怒目看着那番女,一撇嘴,就势拉起继志一手道:我们下楼去吧!一看这女人就不是好东西!此时那番女虽被继志挣脱了手,但并无怒容,却笑跑至梯口,对那梯口矮汉子哇啦哇啦讲了一大串话,石继志二人也不懂说些什么。
但那矮汉子却皱眉对继志道:绿珠说了,她说你二人既然进到他们楼上,就算是他们的客人,叫我不要跟她抢生意,既如此,二位就在上面好了,我可惹不起她兄妹俩!言罢满面惊疑地又看了二人一眼,这才下楼。
石继志恨声道:我们还是下去好了!人家不要在她这里吃,她总不能硬拉吧!莫小晴早有此意,率先下楼,石继志跟着,才走几步,衣袖又似被人拉住,一回头,那番女忙松下手,对着石继志又甜甜地一笑,玉手连往上指,意思是说快上来呀!莫小晴见状,气得哼了声道: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对石继志嗔道:你要上去就去好了,我可是要下去吃……石继志不由皱眉道:这真是怪事,我又没要上去吃,她要扯我有什么办法!言罢径往楼下走来。
莫小晴边走边道:看样子你好像蛮喜欢她似的,人家对你笑,你也不气……真是!石继志心想,这是什么话,不由摇头笑道:她笑她的,关我何事?说着已至楼下,方才那矮汉子见状惊道:你们怎么不在楼上吃?这可不是玩的!莫小晴嗔道:真怪!我们爱在哪里吃就在那里吃,不高兴在楼上不行呀?这矮子挨了顿骂,无奈只好替二人找了个坐位,小声对二人道:二位客人大概是第一次来本地吧?你们可知楼上那兄妹二人并非本地番人,乃是居此的苗人,本事可大着呢!平日只要一有生人走上楼,定必马上被骂下来,弄不好连我还要倒霉,不知怎会对你二人如此客气,居然要叫你二人在楼上吃,真让人想不通!莫小晴冷笑着瞟了石继志一眼,对那矮汉道:你问他吧!石继志被弄得脸红过耳,连连摇头道:我可不知道为什么,管这些闲事干什么?又对那矮汉道:我们又渴又饿,你快给我弄点东西来吃好了!这矮子才转身不久,二人又闻楼梯阵响,方才那苗女又下来了,对那矮汉子招招手,那矮汉子看了二人一眼,忙趋前带笑,似问有何事,就听那前女哇啦哇啦讲了一大套,还不时朝二人看来,尤其对石继志更是一看就笑,看得石继志只好把头低下,心想,这苗女到底说些什么?莫小晴气得站起身道:我们走吧!气都气饱了!石继志方说那怎么行!忽见那矮子又走过来,哭丧着脸对二人一抱拳道:客人请赏个睑,还是上去吃吧!我求求你们好不好!石继志方要喝问,那矮子又伏身低道:方才那绿珠说了,她哥哥说一定要请二位上去作客,若是不上去,一定是我没有好好请,说晚上要打断我的腿!说到此一副苦相又道:二位不知,这绿珠兄妹可不是好惹的,平日虽卖饭菜饮食,但却都有一身本事,人也很好,平日根本就不常说话。
上次有一个番子调戏那绿珠,被这姑娘一掌就打了个骨断筋折,小老儿全身没四两肉,要被她打上一掌,那可就要回姥姥家去了!她那哥哥更不是好惹的,名叫赤石,脾气更暴躁,稍有不顺心处,定是大吼大闹,我可真不敢惹他们,二位就请上去吧!石继志闻言皱眉不语,莫小晴对那矮子道:你去对他们说,我们就是不去!看他们能怎么样对我们!那矮子哭丧着脸道:我的奶奶!他能把你们怎么样呀?我可倒霉了!二位就委屈一点吧,那绿珠倒是做得一手好菜,二位反正是吃饭,就帮我一个忙吧!话还未了,就听楼上有人暴跳如雷,大声喝叫,这矮子闻言吓得面无人色道:二位听到没有,那赤石已经发脾气了,拜托二位吧!继志见他说了这么多好话,心中不忍,莫小晴也从椅上站起对继志道:我们就上去,看那贱婢怎样对你!石继志一愣,皱眉道:贤妹这是怎么说话?我们是去吃饭,她又能对我怎么样?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换别家好了!那矮子闻言连道:哎呀!我的爷爷,就帮帮忙吧!莫小晴见石继志面上竟有不愉之色,也觉自己说话太没有分寸,就算是他对那苗女有意,自己又有何资格干涉对方?如今仅不过是萍水之交,何况对方尚不知道自己就是杀他父母全家大仇人的女儿,如果知道,怕不马上翻脸成仇!想到这里,不由一股冷气直贯脚底。
继志见她突然低头不语,脸色竟似伤感已极,只当自己这句话说得她下不了台,心中好生后悔,笑着道:我们上去吧!你放心,那苗女敢用坏心,我就给她个厉害看看!莫小晴虽心中伤感已极,但自己一心实是爱石继志万分,何况自己既立意以自己的爱去感动石继志,好叫他能借此消除了对自己父亲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虽觉他对自己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但仍自痴心想以一番真情将对方打动。
闻言不由报之一笑.举步向楼上走去,石继志随后而上,才一上去,就见那绿珠已等在梯口,见二人上来,喜得眉飞色舞,一手就拉石继志衣袖往前硬拖,石继志正想说她几句,却见眼前人影一闪,已有一个身着白绸的高大苗人近前,这年轻苗人岁数不过二十五六,长得眉清目秀,肩阔肌厚,遗憾的是双颊竟刺了两片叶形图饰,显得一脸怪相。
这人先朝二人一躬身,哇啦哇啦对那绿珠说了半天,绿珠闻言笑着对继志道:这是我哥哥……二人都暗吃一惊,心想原来这绿珠还会说一口汉语,方才她倒装得满像的。
石继志正想喝问为何如此无理取闹,那绿珠已笑道:我兄妹要请你们吃饭!你们为什么不来?语音甚为生硬好笑,石继志一听,心想原来人家是好心请自己二人吃饭,这一来想骂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莫小晴闻言与石继志相互对看了一眼,一笑道:你兄妹何故如此客气,非请我们吃饭呢?一言才毕,见那赤石一双眼睛死盯自己,不由脸色微愠,那赤石兀自不觉,他方才那一腔怒火,此时竟自全消,竟似看得入了迷。
凑巧那绿珠一双秀目也正盯着石继志,二人不约而同一对视,都红了脸,石继志心想,这下你怎么不生气了?他咳嗽了一下显得很窘。
对方四只眼犹自目不转睛,莫小晴被看得火起,柳目一竖就要发作,继志见状,总觉人家请吃饭总是好意,怎好对人家如此,一抬头见绿珠仍在看着自己。
不由勉强笑着点点头道:不是……请我们吃饭吗……我们现在来了!言罢大感惭愧,暗想哪有这么说话的,不由窘态毕露。
四座之人见上来了两个年轻汉人,而赤石兄妹竟死盯着人家看,不由相视而笑。
原来番苗异族,对谈情说爱一向极为开通而诚实,毫不怕人耻笑,往往还故意在人前显露,表示自己已有了爱人,同时也显明了自己的立场,只要一被自己认为是爱人,定必爱之终身,势必也要得到手才罢休。
那些番客识趣地都相继下楼,临走前都笑用番语对赤石兄妹说了一番话。
石继志二人也不懂是何意思,但可知一定是些祝福的言词,正不解他们是捣什么鬼,却见那赤石双掌一阵大拍,走出两个苗婆。
赤石对两个苗婆高谈了一阵,二苗婆领命而去,绿珠笑对继志道:我哥哥请你们到里面去坐!言罢又对着石继志甜甜一笑,石继志连道:如此真太打搅了!绿珠一翻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道:什么叫打搅?打什么?莫小晴几乎要笑出来,才一抿嘴,那赤石竟呵呵大笑,原来赤石误会莫小晴是对他笑,一时得意忘形,竟自呵呵笑出声来。
石继志皱眉道:就是太麻烦你兄妹了!绿珠这才懂,笑道:只要你喜欢,我们才不麻烦呢!言罢又要过来动手拉石继志的手,吓得继志忙收手退后,脸红道:我自己会走!姑娘请吧!绿珠这才笑着转身往楼角走去,边行边回头笑道:你们汉人都叫我是姑娘!这名字很好听……说着已至楼角,以手一揭门帘,请二人入内。
石继志与莫小晴也不好再客气,只好入内。
这是一处凸出的楼台,下临溪水,远眺千山,夕阳方下,点点昏鸦翔游天空,时有炊烟数缕,真是好一番景致。
在这眺台中央,有一方圆石心的木桌,杯箸已摆好,赤石打手势并以白巾擦了一下椅子,请莫小晴坐下,对继志他却不管。
不过他虽不管,他妹妹却甚为关心,照样也请继志坐下。
二人稍事寒暄随即落座,继志见那赤石一双俊目死盯着小晴不放,心内感到好笑,小声对莫小晴道:怎么样,滋味如何?莫小晴愣道:菜还没来,谁知道滋味好不好,我也没吃过!石继志知她错会了意,以目示意,一瞟赤石微笑道:我是说他的眼睛滋味如何?莫小晴不由一抬头,见赤石尚死盯着自己,不由又羞又笑,面红过耳道:这人是怎么了嘛!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说话间有一亩婆入内,手中捧着一只大食盘,内中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鹅,看样子像是烤的,但却涂满了黄色的酱状物,鹅身插着四口雪亮的短刀。
味道虽不知好坏,但闻起来却是挺香,二人正当饥肠辘辘之际,见此肥鹅,都不禁食指大动,那鹅方一放好,赤石已站起,先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套,遂手起一刀,一只鹅腿在握,递与莫小晴,莫小晴见状羞极,看了石继志一眼,又不好不受,只好以碗接过,微微羞道:不要客气了!遂又问石继志道:他方才说的是什么?石继志笑道:谁懂他说什么?像是唱戏一样!正想取笑莫小晴几句,却见眼前一物伸过,差一点就碰在脸上,再一看,心想:得!我也别笑她了!原来不知何时,绿珠竟也以极快手法,把另一只鹅腿割下递上,一面尚笑眯眯地道:给你吃!爱人!石继志闻言脸一阵红,不由呆呆看着绿珠,心想怎么可以这么乱叫?但见对方一番好意,也只好窘极地道:还是你自己吃吧!言罢满面秋霜。
奈何这类苗人,性最纯直,只知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却不知什么叫害羞。
那赤石见自己妹妹用汉语与对方交谈,自己苦于不会说一句,虽有大好情词,却是无法表达,不由对妹妹哇啦哇啦地又说了半天。
绿珠伸手把鹅腿递与继志,见对方竟是不受,一时伤心,秀目中竟要流下泪来。
石继志最是心软,见状叹了口气道:谢谢姑娘!我自己会吃的!一面接过那鹅腿,绿珠方才转悲为喜道:你真好,哥哥!石继志听得连连皱眉,心想改得可真快,一会儿爱人,一会儿又哥哥,她知道的还真不少呢!莫小晴在一旁,心中也不知如何,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感觉。
绿珠又转目对莫小晴一笑道:方才我哥哥叫我告诉你,他说你很漂亮,是他这一生所看见最美的女人了!莫小晴听得玉面通红,尽管心内觉得赤石说话太冒昧,但女孩子对别人的赞美总是欣赏的,不管对方立意如何,似此种赞美之词,听来着实有一番消受,不由看了绿珠一眼,羞道:你对他说,我还没有你漂亮呢!绿珠闻言竟喜得娇笑不已,果真照实把这话转告了赤石。
赤石闻言似颇不以为然,又对其妹说了几句,绿珠闻言皱眉似颇不愿转告之意,但经不住赤石一再催促,只好又对莫小晴道:我哥哥说,他以为你比我要漂亮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石继志差一点笑出声来,莫小晴也给逗笑了,暗想这一对兄妹可真有意思。
那赤石拿起短刀,熟练地把鹅身切成数十小块,以刀插之送入口中,那锋利的刀刃进出于唇齿间,竟毫不伤及唇舌,看来确是有点惊人。
石继志二人一尝那肉,竟是绝妙,香、脆、肥、嫩都占全了,尤其是那肉面之酱,入口更是奇香。
原来这是苗人取虾、蟹之黄捣碎,拌以芥末,以油烹之,敷以粑饼,为富族佐餐盛品,二人一只鹅腿下肚,先就饱了一大半。
跟着上来四个小盘。
内中盛着青棵酒酥粉,那赤石接过,也是先递与莫小晴一盘,石继志赶忙自己拿了一盘,绿珠却是斜睨着他直笑。
盘边有一木叉,见赤石兄妹以叉和拌挑酥粉入口大啖,二人入口一尝,虽很香酥,却有一股腥膻之味,内中竟有羊乳,莫小晴吃了一口。
又不好吐出,勉强咽下,差一点呕吐出,这一样是不敢领教,看石继志,见他也是停嘴不动。
赤石兄妹交首细语,也不知说些什么,正在怀疑之际,绿珠站起对继志道:我哥哥说你身带宝剑,一定是会武功的,他说他为了爱她……以手一指莫小晴,又接着:他要和你比武!石继志一惊,笑看了莫小晴一眼对绿珠道:他爱她,跟我比的哪门子武呀?绿珠不禁脸一阵红,原来他们苗疆规矩,男人必须有战胜其情敌的本事,方配得到美人的青睐。
而多情的苗女,更以眩耀自己爱人武功为荣事,如果自己的爱人不敢接受别人的挑战。
那是最令她们失望的事情,所以绿珠一听石继志似无意与其兄一战,心中不免大失所望,怕自己哥哥笑她所爱之人竟是一个胆小虚弱之人,那是最丢人的事情。
继志一来对莫小晴只有友谊并无爱情,二来在人家的客筵之上,万无与主人打架之理,何况只要一接受对方挑战,无异是表明了自己是莫小晴的情人,这会给莫小晴一种暗示,听以并无意接受,不想莫小晴闻言正中下怀,竟笑对绿珠道:我哥哥接受你哥哥的挑战了!绿珠闻言大喜,使她更喜的是本来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人,听那莫小晴这样一说,误以为他们二人也是兄妹,不由芳心大慰,马上转告其兄。
石继志苦笑着对莫小晴道:这是何必!好好的叫我们打什么架?莫小晴道:光坐着多难受,打打不好吗?绿珠把继志答应比武的话转告赤石,赤石高兴得咧开大嘴直笑。
这时又上来一道汤,各人吃了少许,那赤石已似等不及,由座位上站起,对着石继志一笑,双足一顿,就像一只大鹤似地窜在了半空,脚下微点浮竹,全身已立于那竹梢之尖。
只这身轻功,别说苗疆,就是武林中也少见。
莫小晴不由大吃一惊,心说想不到苗人竟有这种惊人的功夫,自己的轻功也不见得就比他好,心中不由深悔方才代继志答应比武这事,要是万一石继志败了,那可是自己令他丢脸了。
想到这里,不由向石继志望去,却见他面含微笑,仍坐着不动,这才放点心。
绿珠走到继志身前笑着说:你要是不会轻功,我叫哥哥跟你比别种功夫可好?石继志这才慢慢站起,走到小窗口,对眼前形势一看,心内也不由有些吃惊。
原来就在这小楼台外四五丈附近生着几十棵竹子,三五分成一堆,每堆间隔都有三四丈的距离,竹尖细若小指,尚自随风摇晃着。
要以一身绝顶轻功,落足这竹尖之梢,尚要对招,这种比法,中原还真少有。
但石继志这轻功已练到一叶渡江、踏雪无痕的地步,自然胸有成竹,毫不在意,笑对绿珠道:就比轻功好了,树上面凉快。
这是楼后山溪处,并无一人,也不会惊人耳目。
绿珠十分高兴,对着五六丈外竹梢的赤石娇声说了一套,那赤石也说了一大套,绿珠又对继志道:我哥哥说他要跟你比轻功暗器,谁落下竹子谁就算输!石继志心中明白,苗人以擅掷苗刀出名,想必这赤石定是拿手,故此又加上一样暗器,但他仍不动声色地笑对莫小晴道:你身上可有金钱镖么?先给我些!莫小晴把整个鹿皮囊都解下递与他道:里面暗器多着呢!我想金钱镖太轻了,这种距离怕不中用吧?石继志眨眨眼道:无妨,你看我的!接过镖囊佩在肋下,向绿珠道:这就比么?绿珠笑着点点头,又小声说:你要小心!哥哥的苗刀可准得很!石继志道:谢谢姑娘!那赤石已把上身绸衫解开,露出了贴身的一排刀衣。
这刀衣是一条宽约五六寸的白皮绷带,上面白光闪闪地插着十数口长仅三寸许的薄叶苗刀,极为锋利灵巧,可谓暗器中最厉害的东西了。
石继志竟被引得技痒了,不像方才那么沉着,见对方已摆式久候,低喝一声:石某献丑了!只见他两肩不动,身形微晃,就平窜而起,在空中一手携衫轻轻地点足在另一竹尖之上,笑嘻嘻地摆了个太极图姿势。
只这一式,已把在场三人都惊得瞠目结舌,暗赞石继志好一身绝顶轻功。
一任那青竹不时摇晃,石继志只用右足之尖点在竹梢尖头,就像蜉蝣戏水似地,在上面左摇右晃,但身子就像粘在上面似地,是那么稳,那么潇洒。
石继志身形站好,那赤石已颇感不耐,只见他双臂后挥,身子已射向另一棵竹上,石继志也暗运内力,反身纵向另一棵竹梢,二人都以极轻快的身法,各在这十余堆青竹梢上展开了步法。
就像穿梁燕子一般,此来彼去,轻点巧纵,落日之下,但见两条黑影快捷如风,因身在高处,行动间带起呼呼风声,吹得衣衫阵阵发响。
这种轻身提纵功夫,极为艰难,运功行走,任何时候都要提着一口真气,只要一口气接续不上,准得由数丈高竹梢上摔下,下面是奇石错落,焉能有命?故此二人谁也不愿开口再多说话,而且都发现了对方是劲敌,尤其是那赤石,一心想要在莫小晴面前显露出自己一身超人的功夫,难免求功心切。
石继志已把这方圆三十丈内的竹梢都踏了一遍,正往回路上纵,赤石也是身形似起未起之际,见状以为有机可乘,只听其口中间吐了一声嘿,竟然凌空双掌齐挥,直奔石继志前胸击来,他自己也因施用这种重手法,身形不能再立于竹尖而不动了,身形往下一沉,不得不向身前一堆青竹上扑去。
这种劈空掌力确实惊人,击起一股强力急啸,石继志身在空中未落之际,在这种凌虚空中,双足已无处着力,但见他竟然右足尖一点左足足背,双手平空一振,竟然凌空拔起八九尺高下,赤石那一股凌厉的掌风,正由足底擦过。
这种凌虚拔体,非内三合已融为一体,而且本身气血能随意提降,方能施展,但江湖中有此身手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想不到石继志竟有此功夫,那绿珠喜得芳心通通乱跳。
她此时心中实是矛盾极了,既不愿哥哥出丑,更不愿自己心上人有闪失,只希望二人能善罢甘休。
又见石继志虽闪开了这一招,但身形由于拔高,已顿减窜势。
只见他身在高空双腿一阵急跨,施展武林已绝迹的绝顶轻功踩云步,他一阵前迈,已踏足竹尖。
就在他身形甫定之际,已闻得嗤嗤两声轻响,他知道有暗器要到,头也不回,提气跨足,卧看巧云式全身仰卧上视,窥见夕阳下两口薄如纸翼的苗刀并排奔自己两处要穴掷来,一为哑门,一为凤眼,凤眼更为肺脏之梢,别说是被这两口锋利的刀掷上,就是普通指力点上也得昏迷残废。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口苗刀星闪电驰,透出一股冷疾之风,瞬间即至。
石继志矮身仰卧,两口刀双双掷空。
不知何时,那赤石竟以流星赶月的手法,又抛出一口苗刀。
这口刀来势更疾,只一闪已至石继志才立起的身上,直奔他后颈哑门穴掷来,这种抛刀的手法确是高明,他能在抽身扑腾的刹那间一连掷出三口刀来,不容对方稍有喘息,而且刀刀奇准,这种功夫可绝非一般人所能及。
这一刀出手,莫小晴和绿珠同时失声大叫,因二女伏身处为台边花池,池内有小石数粒,因此不约而同地打出一粒石子,一齐奔那苗刀上击去。
可是出乎她二人意料之外,就在那石子方才出手的当儿,石继志竟双足猛一点那细若手指的竹尖,一个细胸巧翻云式,借着这竹尖一弹之力,身形已拔起了一丈多,同时身子已倒翻过来,左足点处,那口苗刀嗡嗡地震荡着,落在尘埃。
同时见他长袖卷处,已似长鲸吸水似地将二粒石子卷入袖中。
就在他长袖卷石之际,已分手摸出了数枚金钱,见那赤石正欲窜起,哪里能再容他,口中喝声:来而不往非礼也!以特有的流星赶月手法,中、食二指连连擦动,平空里但闻嗤嗤连声,三枚金钱镖急旋着出手,各自带着一阵清啸之声,呈品字形直奔赤石两肩和心口飞来。
那里正伏着三处要穴,两肩上是巨骨穴,中央却是直奔心坎穴而来。
以石继志那种超人指力,这三枚金钱一间即至,赤石的背后挪刀一式三口,为苗疆一绝,一生中从未有人躲过这一式三掷的绝招,不想对方竟从容闪开,心中已感到着慌。
他兄妹俱是苗疆异叟南指翁的门人,南指翁辈分之高功力之深,在苗疆仅有蓝马婆能与其相提并论,这兄妹二人在他手下苦心习练了十数年,各有一身惊人的造诣,南指翁本人亦是一汉化前人,平日养毒弄蛊,就连苗人也不敢惹他,弄不好就许中了蛊,听其摆制,所以这南指翁在苗疆,除了蓝马婆可和他一较高下外,别人提起来是谈虎色变_赤石身形未起,见对方右腕轻抬,未见稍动,已由其袖内,穿出三缕金光,他本人是暗器神手,一见这种指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小汉人好厉害!他不敢怠慢,右手由胸前连翻,嗤嗤声起,竟又是两口苗刀出了手,却是呈弧形向两边飞出,又突然往内一凑。
叮叮两声,平空起了两朵小小金花,这刀尖正击在两边的金钱之上,因其本身较金钱为重。
所以击下了对方金钱镖依旧不改去势,直奔石继志双肩飞去。
同时中间一枚金钱镖也到,赤石竟并拇、食二指,往那金钱中间一扭,这一下他可吃了个小亏,石继志这种指力,赤石也未免小估了,待其二指方一触,顿觉有如火炙,双指发麻,可告慰的是总算接着了。
那两口苗刀带起两道银光,直往石继志胸口奔到,刀身带着一阵轻啸之声,一闪即至。
石继志确是被他这几刀给引怒了,心想你好不知进退,我一直心存仁厚,你却得势愈张,要不给你点厉害者看,谅你也不知我石继志是何许人也!想到这里,口中喝了声好,身形往右一斜,轻舒一双铁掌,并食、中二指,以金刚指力,竟把这一对苗刀双双打落,跟着长啸一声,把右脚往竹枝上一踹,整条青竹往下一垂,石继志展开一鹤冲天的绝技,身形笔直地凌空拔起,直有四丈高下,身形往下一飘,如流星泻地一般,头朝下脚朝上,斜着往赤石落脚的东北方竹梢扑来。
赤石满打算这两口刀总能伤着对方了,不想石继志竟敢在青竹梢上施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居然挟着极猛的势子向自己扑来,颇有乘虚进击之势,不由一惊,不敢稍缓须臾,一纵身往西窜出丈余,身形才一落竹尖,猛又听一声竹响,敢情石继志在空中一招云里翻,身子就像一只圆球急转,仍落在原竹之上,白害了赤石一场虚惊,这手功夫竟在几根竹梢上施为,把那赤石震住了。
赤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见石继志身子又纵过来,自己对他已存戒心,不敢叫他把身子欺近。
赤石仍然是轻登巧纵地绕着这竹圈后面往西盘下来,一面轻身提气留神脚下虚实,一面尚得分神照顾石继志,暗忖自己尚有十口苗刀,可打定主意,必须要一发必中,只要稍有疏失,今天可就要栽在对方手下,更不要再痴心妄想那汉族少女了。
赤石已由东往西出来六七尺,瞥见石继志距离自己只有两支左右,他猛然往左一斜身,已飕的一声,纵身到石继志身前的一棵竹尖之上。
他不由恶念顿生,宁落个手黑心狠,也不愿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丢脸。
石继志也正往前纵身,见赤石又避到对面去,自己正和他走了个平行,就知道他的苗刀快来了。
果然那赤石脚下猝停,口中叫了一声苗语,石继志也不懂他说些什么,只见他身形一晃,跨虎登山式,一震手腕,出手就是两口苗刀。
这两口刀平着直奔石继志左侧,赤石跟着身形半斜,犀牛望月式,右手拇食指又掷出一口苗刀。
最厉害是这第三口苗刀是往对方头顶上打去,三口苗刀全是有意向空处打去,令人更吃惊的是这三口刀才一出手,又是刷刷刷的三声,连珠三口苗刀,却直奔石继志上中下三盘抛去。
这次要躲开他这六口虚实不定的苗刀,确实不容易了。
往左、右、上哪一边躲闪都得受伤,而且厉害的是,这种苗刀薄如纸翼,若想用掌力平空震它下来,都不能够。
石继志喝一声:好厉害!只见他身形突往后一仰,竟往竹梢上倒去,赤石不由一喜,心说即使你能躲过我这六口苗刀,可要是翻下竹子也得算你输!哪知石继志已晓得他的苗刀已全打出来了,只见他身形往后一仰,暗中用左足轻挂了一节细若小指的竹梢,右足平空一蹬,就借着左足的一句之力,全身竟使出了老猿坠枝的身法,把身子给悬住了。
只这一手功夫,一般练武者若没有三十年的纯轻功,谁敢如此施为?把一旁的莫小晴和绿珠吓得目瞪口呆,不知他哪里学来的这么一身功夫。
霎时之间这六口苗刀全部打空,石继志跟着一个鲤鱼打挺,还乘势把赤石最后的那口苗刀捏在手中。
赤石已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见对方还接了自己一口苗刀,就知道自己是败定了,何况他此时苗刀已尽,如再不见好就收,后果就不堪设想,故此在石继志身子往上一翻之时,口中用苗语大叫了一声:巴里古噜黑刺西……意思是说阁下武功实在高明,我赤石拜服了!但石继志正在怒火头上,再说对方这一番话,虽是一番好意,他却误会是骂人的话了,他口中喝了声:原物奉还,左肩看刀!赤石见对方手上一亮,才想起石继志手中尚有自己一口苗刀,忙往回一带身子,想把往前纵的势子收回来,却不见刀到,才知中了对方的计。
_忽见石继志右手又一扬,他尚以为是计,不想身子才一顿,却见眼前白光一闪,那口苗刀竟真的奔左肩打到,方往右一闪,遂又听继志喝了一声:还有咧!左手嗤的一声,竟是一枚金钱镖,一闪就到,好强的指力,既劲且疾,想躲可是来不及了。
赤石只有往后坠身才能避开。
可是他哪有石继志那种轻功绝技,只好咬牙往后一仰身,想趁势翻下竹堆,不过用金鲤倒穿波,得两只脚登上劲才能施展,可是他旨在避开对方这两般暗器,却没考虑到别的问题,只有往后猛一仰,为是先进开刀势。
身子是倒下去了,靴口却被上面的竹叉给挂住,只怪他身子太重,那粗如手指的轻竹如何经受得起,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青竹竟断了一枝,靴子也割破了二寸许长的一道口子。
赤石这一下不由自主地倒栽了下去,所幸他到底有一身不凡的轻功,在半空中用力一提气,两臂向上猛一翻,虽仍未能把身子掉过来,可已把倒栽的势子卸了,头已离地数尺,眼前人影一闪,只听二女惊呼之声,觉得后足有人猛一带,身子在空中翻了个身,这才从容飘地,已吓得脸色苍白,傲气尽消。
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对手石继志,那赤石不由羞了个满脸通红,见自己妹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看着石继志,一副羡慕的样子,愈增自己的难受。
石继志笑着走来,执起赤石一手道:赤石兄好一身功夫,小弟胜得太侥幸了!那赤石虽不懂对方说些什么,但知道人家说的是好话,也不由红着脸笑了笑,又对绿珠说了几句苗语,绿珠笑着对石继志道:我哥哥说你本事比他师父还大,他说我们再回去吃饭,他要敬你三杯酒!石继志红着脸笑道:你哥哥大客气了!又点头道:好!我们再回去吃饭!只见他领头双臂一振,一纵身已然至那小台上,莫小晴跟着拔起,二人上得台后,始见他兄妹在下尚在说着什么,不时向上抬头看看。
跟着就见二人相继腾身而上,脸色都显得很阴沉,上来后也没说话,就进内去了。
一会儿那绿珠先出来坐下,看了莫小晴半天才道:这位姐姐姓什么?石继志暗奇她如何会对莫小晴如此客气?莫小晴也似受宠若惊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我姓关!绿珠忽然抖声道:我求求你,你嫁给我哥哥吧!他太爱你了!莫小晴满脸通红,勉强忍着气道:你不要胡说……那绿珠又求道:他方才跟我说,如果得不到你,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我哥哥在苗疆有很多少女都喜欢他,但他都不爱,他只爱你……话未完,莫小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站起身道:你去对他说,我们今天是客,不看在你二人请我们吃饭的面子上,就凭你说这几句话,我也不依……绿珠眼含痛泪,忽然又对石继志道:你呢?石继志一怔道:我什么?绿珠勉强笑道:你要不要我?石继志吓了一大跳,连道:姑娘,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好好的……唉!别开玩笑了!绿珠忽然低头不语,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似的流过面颊,莫小晴见状,心里又恨她又可怜她,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忽然绿珠抬起头对继志泣道:我知道你们汉人都是没……良心的……又问石继志道:你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石继志想了一想,苦笑道:姑娘!你太天真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叫石继志,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绿珠似稍觉安慰,须臾又道:那你一定是有爱人了?石继志脸一红,忙辩道:唉……这……你问这作什么?莫小晴见状心内也不由一动,那份难受并不逊于绿珠,一双剪水双瞳死死注定继志,像是要看破对方心似的。
绿珠泣然道:我哪一点不好?你说!说完竟掩面而泣。
石继志不知如何才好,他最怕女孩子哭,这一哭他可真没主意了。
由位上站起,皱眉叹道:绿珠,我告诉你,你兄妹二人.本事都大,人也漂亮,但是……唉……我们却不能结婚!为什么?你说……绿珠问。
石继志窘道:因为我们才见一面,又没感情,何况我们汉人并不像你们苗人把婚姻看得如此简单……总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姑娘,你要明白!绿珠泪眼向天,嘴皮微动,似听她隐隐言道:……你们别想走……二人闻言一惊,那绿珠又用一双泪眼看了二人一眼道:好吧!我去把哥哥叫出来,你们要走就走吧!言罢就到里面去了。
一会儿她同赤石一起出来,两人脸色一变为常态,那绿珠面上不再有戚戚之色,向继志甜甜一笑道:我兄妹最后请你们喝一杯酒,你们可愿意喝么?石继志笑道:我们都不会喝酒,谢谢你们了!绿珠闻言脸色突然大变,但她央求道:难道只喝一口都不行么?你们心这么狠?石继志看了莫小晴一眼,见她并无反对之意,心想只喝一口又有何妨,她要是在酒里下药,自己一看即知,笑道:既然你兄妹如此好意,我们就喝一点就是了!绿珠闻言不由喜形于色,立即用苗语转告其兄。
赤石闻言也是大喜,绿珠遂入屋内,端出两只羊脂玉杯,内中各盛半杯酒,小心地端给其兄一杯,二人双手捧杯,并低首对杯中闭目,嘴唇略动,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随后各自端杯敬上。
赤石双手奉杯与莫小晴,绿珠却是笑眯眯地送给石继志,莫小晴皱眉道:我不会喝酒呀……石继志因答应人家在先,岂有反悔之理,见状反而感动十分,只当他兄妹是对自己二人一番祝福之意,笑着接过杯子,对莫小晴道:你就喝一点吧……人家的好意!莫小晴见赤石那双俊目注定自己,几乎不敢看他,只好接过杯子,见酒作浅绿色,有一股极清芬的酒香上冲扑鼻,可想知这酒定是甜甜的,心中不免稍去前恶。
石继志先略尝一点,无意间似见酒中金线一闪,再一注视竟又无物,只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酒味芬甜已极,不由一仰脖于喝了个尽,余味尚存,不由连连赞好酒。
莫小晴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就在二人吞下酒的当时,见绿珠兄妹突然以手扶首,似感头昏状,不由暗奇我们喝酒,你们头昏的哪门子呀?绿珠兄妹以手抚首,也只是须臾的事情,瞬即如常,石继志对二人一抱拳道:有劳贤兄妹今夕一番盛情招待,我二人感激不尽,因天已不早,我二人还要赶路,就此告别了!绿珠兄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绿珠笑对石继志道:我们不送了……忽然她眼角含泪,竟像要哭出来,石继志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别难受!我们只要有工夫会再来看你们的!言罢和莫小晴离座而出。
赤石兄妹一直送到梯口,那绿珠忽然哭了,在梯口大叫道:石哥哥……石继志一怔停步回头,满脸伤感之色.绿珠泣道:石哥哥!你们要是肚子痛,就快回来,别人救不了你们的!莫小晴与石继志都大吃一惊,继志惊道:怎么会肚子痛?不是好好的吗?赤石面带狡笑,用苗语对绿珠说了几句,绿珠译道:我哥哥说,关姐姐要是想活命,只有嫁给他才行!忽然她又看了继志一眼道:你也是!石继志二人不由大怒,也懒得再跟他们啰嗦,方才尚有一些同情,也被这两句话一扫而光,气得转身下楼去了。
天已大黑,二人下得竹楼,见这座食馆原来仅是白日才卖吃食,入晚就打烊,故此楼上下并无一食客,二人下得楼来,那矮子尚在院中乘凉,见了二人道:二位的马,我一直在看着……今天真是委屈二位了!二人因一时负气,也懒得再答理这矮子,各自解缰上马,月夜里但见二骑如飞,刹那之间,竟失了他们踪影。
一口气跑了三四里,始见到十余处灯火,因天已晚,不便再行,就下马往那灯火处行去,莫小晴道:在这歇一夜,明天早晨再走吧!石继志答应着,见眼前正有一排五间精舍,门口坐着一位白发如银的老人和一个年约十一二的童子,那老人正给那小孩讲故事。
隐闻那孩子问道:爷爷,后来他怎么了?老人叹了口气道:后来他就死了。
石继志正要过去问那老人可有投宿之处,不想莫小晴低笑道:你听那老人在说故事,我们别打断,也听一会儿!石继志暗笑她和小孩一样童心未退,笑着点点头。
又听那小孩道:他爸爸心真狠,为一个蛐蛐儿,就忍心把自己儿子打死了!那老人又道:这孩子死后还给他爸爸托了个梦,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蛐蛐儿,叫他父亲第二天去捉!那小孩插嘴道:那他爸爸怎么知道是哪个蛐蛐儿呢?老人笑道:你别吵呀!听我说嘛……他托梦说,他变成一个红头绿翅的蛐蛐,就藏在他家的水缸下面,叫他爸爸赶快去捉!莫小晴竟听出了神,笑着向石继志摇摇手,叫他别出声,又听那老人继续道:第二天他爸爸一早起来,揭开水缸一看,竟真有一个红头绿翅的蛐蛐,这蛐蛐见人来了也不跑,就叫他捉住了!后来怎么样,爷爷?后来,他爸爸第二天就把这蛐蛐带出去赌,结果打一仗胜一仗,所有赌钱的人都输了!不到一年他爸爸就变成了一个大富翁……那小孩又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又有一天晚上,他爸爸又做了个梦,梦见他那个死去的儿子又来了,他对爸爸说,爸爸!你现在钱已很多了,明天你可把我放到山上去了。
小孩又追问道:他爸爸放他没有?老人慢慢道:他爸爸太贪心了,第二天竟没听他儿子的话,还是照样天天带着这蛐蛐儿去赌,又赢了好多银子!这蛐蛐儿好可怜啊!小孩说,那老人又接道:结果又过了一个月,半夜里他爸爸又梦见他儿子,满脸都是血,给他托梦说:爸爸!你不肯放我,现在我要死了……他爸爸半夜里吓醒,赶快跑去把那蛐蛐罐子打开一看!唉……那小孩抖声追问道:怎么样了?老人道:蛐蛐儿竟真的死了,是他自己咬破肚子死了……小孩恨声道:他爸爸好狠的心啊……老人忽然笑道: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明天你还要给我背书呢!那小孩尚在撒娇,非要再讲一个不可。
老人无意一偏头,才发现身侧不远树下竟站着一对少年男女,还牵着马,不由一怔,由椅上站起惊问:二位是……石继志趋前躬身道:我二人行路,因天已晚,想找一处店房投宿,奈何四野无人,见老先生正与今孙说故事,未敢中途惊扰,尚请勿以见责是幸!老人闻言呵呵大笑道:见笑!见笑!无稽之谈何敢入贵人之耳……遂又看了莫小晴一眼,对二人一身汉人装束、丰姿感到新奇。
莫小晴上前一步笑道:老先生故事讲得真好极了,把我兄妹都听迷了!老人又是一阵大笑,遂道:入居玉树以来,十年与番苗相处,今夕何幸,得逢知音!又是一阵笑声,遂道:贤兄妹欲投店住宿,奈何此穷乡僻壤,实无可告慰者,老朽不才,倒有陋室数间,如贤兄妹不嫌起居简慢,就请临寒舍小居数日,此老朽之幸也!石继志见老人如此客气,大为感激,大喜道:难得老先生古道热肠,愚兄妹何敢久事叨扰,明晨尚有事他行,仅扰今夕已深感不安了!老人闻言连道:岂敢!岂敢!遂笑对那小孩道:快去告诉妈妈,说有客人来啦!一面引二人来至室前,并将二人的马牵至室后。
二人见室前有十数盆菊花,种类不一,此时正含苞待放,舍前纱明窗净,环境十分幽雅,可知主人不俗了。
只见由内走出一少妇,一身青布衣裳,显得十分素洁,边走边笑着道:何处佳客临门?家居荒野,却无以奉客呢……言未了已来至二人身前,见二人一身绵绣汉服,背系长剑,英秀不俗,也不由暗惊。
二人不约而同向那妇人躬身为礼,那妇人以一双明眸注定老人,似想知二人来此何意,老人笑道:这二位佳客,路过此处,因天已晚,想在此借宿一官,你去腾出一间房来……那妇人闻言喜道:正好有一间空房,只是……老人说道:他们是兄妹二人,没关系。
石继志闻言心中一动,深悔方才莫小晴不该以兄妹告称,这下可好,睡在一间房里,如何使得?想到这里脸一阵红,不由侧目向莫小晴一看,见她此时也正在看自己,二人一对目光又即分开。
那妇人遂笑道:难得二位贵客临门,只是房子太小了,二位可要委屈一点了!石继志连说:哪里!哪里!如此已深感不安了!心中却一直着急。
老人引导二人入内,推开一门道:这原是小儿住处,适逢其贩药未归,贤兄妹就在此委屈一夜吧!二人见室内布置洁净,几上所置全系参、茸、肉桂等药材,可猜知这一家皆是行医为生,室内仅有一架大铜床,两把太师椅,石继志看后,心中略为放心,暗忖她睡床上,我只要在椅上打打坐就行了。
想到此对主人告了叨扰,那老人问可曾用过饭否,又客气了一阵,送来一壶茶水,也就退出。
待主人走后,二人相视一笑,继志脸红道:贤妹先休息吧!愚兄只需行坐功就行了!莫小晴脸一红道:还是你休息吧,我也会打坐!石继志皱眉道:那怎么行?我到底是个男人呀!莫小晴嗔道:男人怎么样?男人也不多长一个头!石继志苦笑对莫小晴一揖道:贤妹要是不依愚兄之言,愚兄只好就这么站一夜了!莫小晴一翻眼道:那我也陪你站一夜好了!石继志给弄得没法,只好赔着笑脸道:我求求你好不好?莫小晴也学样道:我也求求你好不好?石继志不由皱眉道:你这是何必呢!唉!好吧!你就打坐吧!莫小晴喜道:你到床上去打你的坐,我在椅上打我的坐,这样该好了吧?石继志一怔道:你去床上好不好?莫小晴一绷小嘴道:要不然两个都在床上打坐,要不然都不在,随便你,反正叫我一个人可不行!石继志皱眉一打量,那床倒蛮大,就是二人在上行功地方也富裕,突然又想到,彼此已是侠义道中人了,只要立心纯正,何须在这种细节上斤斤计较,未免有失武林侠义本色了!想到这里猝改前态,笑道:难得你想出这好办法,我们一起上去行坐功好了!莫小晴一笑道:你要早听话就好了!害我生一肚子气!石继志闻言看着她摇了摇头笑道:这就生一肚子气呀?这么爱生气,就像一个癞蛤蟆一样,只要用小棍敲,马上肚子就鼓起来了……话还未完,莫小晴已笑着跑过来,举起玉腕似欲打下,可是脸一红又放下来了,嘴里兀自哼着:不来啦!你欺侮人!晓得我是癞蛤蟆,你是天鹅!是不是?石继志一怔笑道。
你都说些什么话嘛,哪有拿天鹅形容男人的!正说笑间,忽见莫小晴一手捂着肚子,皱眉道:哎哟!怎么我肚子真痛了?那赤石害人,酒里一定有毒……霎时之间见她脸色苍白,娇喘阵阵,石继志见状大惊:这可怎么好!先上床运运功吧……莫小晴只一会已痛得脸上香汗淋淋。
勉强走到床边躺下,口中哼道:你先别急……我试试运运气……哎哟!石继志吓坏了,也顾不得其他,忙上前把她抱起放置好,又为她脱了那双小蛮靴。
莫小晴痛得在床上一阵急抖,口中喘道:石哥哥!好像有东西在肠子里钻来钻去!没办法提气,这可怎么好?石继志此时也管不了什么授受不亲了,把她身子扶平了,在她上身将台、期门、章门各穴上运功,暗运潜功,把内力逼入,慢慢顺着经脉小心推制了一番,这样推了半天。
忽然她蛾眉舒展,痛楚竟全部消失,竟一翻身,因被继志揉到痒处竟格格地笑了起来。
石继志正在又急又忧之际,闻她笑声,不由大奇,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又笑了?莫小晴翻身坐起,以巾揩汗,白了他一眼道:人家不痛了,你还一个劲揉,当然要笑……言罢满面娇羞,石继志脸一阵红,心想这真是怪事,哪有好得这么快的病?可是看她满脸香汗,以及方才那副痛的样子,分明是实在情形,不可能是装的,心中好生奇怪,但不管如何,她肚子不痛了总是好事,想到这里不由笑道:怎么样?不是我这两手,你会好得这么快?还不谢谢我?莫小晴呸道:去啊!你愈揉人家愈痛,没怪你都是好了!还谢谢你呀?真不害臊!一面还用那水葱似的玉指在自己脸上轻轻划着,石继志见状不由暗自神荡,正在意乱情迷之际,忽觉自己肚子中也有一物动了一动。
还没容他说出,一阵急痛袭来,不由脱口叫了声:哎哟!我……也痛了!这是怎么……回事?哎哟……真受不了!霎时之间只见他脸色由白而青,由青而白,汗如雨下,身子经不住就倒在床上,痛得他直打滚。
莫小晴见状尚笑道:你装得倒蛮像的呢!石继志一面痛得按着肚子,一面呻吟道:人家都……痛死了,你还……说人家装……莫小晴再一注视,方知竟是真的,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搂住了继志抖道:那可怎么好……这是怎么回事?秀目视处,但见继志那一张俊脸,已呈青色,牙关紧咬,双眉紧皱,痛得一阵阵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