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须奴知道这位小姐的脾气,一个惹翻了她,天都挡不住!他生怕尉迟青幽中伏吃亏,赶忙道:小姐犯不着亲自出马,待得今夜老奴跑上一趟,查明了一切,然后再报告小姐知道!尉迟青幽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也好!她眼光一掠岳怀冰道:现在敌人居然胆敢深入后山,我们不能不防。
我想二哥没有事时,最好暂时不要步出冷香阁,以免为敌所乘!岳怀冰点点头道:我这就回去!尉迟青幽笑道:我送二哥回去!说时杏眼向着尉迟鹏瞟了一眼,尉迟鹏正在跟她斗气,自不愿与她一路,只得站住不动!尉迟青幽遂即移步前行!岳怀冰看了尉迟鹏一眼,道:鹏兄一块来吧!尉迟鹏摇摇头道:我不去。
他上前一步,小声叮嘱岳怀冰道:刚才说的话可别告诉她!岳怀冰点点头,尉迟鹏道:我一半天再来找你!说完转身自去!岳怀冰向苍须奴点头暂别,赶忙追上了尉迟青幽,后者正自站在一颗雪松的脚下。
人是出色的美,树又是那么的秀!岳怀冰不知道她何以要亲送自己转回,心里着实费解。
原以为他们兄妹斗气,莫非是拿自己来泄气,那可就惨了。
心里这么想着,少不了打量了尉迟青幽几眼。
尉迟青幽见他走近,才又转身前行。
二人并排步行!我哥哥在背后都编排我什么来着?她一面走一面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没……说什么!没有?她站住脚步。
尉迟青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着他,岳怀冰窘笑了一下,显得不大自然!二人继续向前面走。
尉迟青幽一笑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凶?青妹玉洁冰清,人品、武功都令我佩服之至!她低下头笑了笑,眼波儿向着他瞟了一眼,道:你真会说话,干嘛把我形容得这么好?岳怀冰呐呐地说道:我说的全是真的……他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
尉迟青幽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从今天起,我要亲自传授你本门心法,我可不像哥哥那样,我先告诉你,我很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说时已来到冷香阁前,她率先步入。
岳怀冰跟进去!尉迟青幽道:我刚才见你由八角莲亭里纵出来的势子,证明你已经可以练习‘伏气’的功夫,因此我想提前传导你剑术入门的口诀!说时手指向着吊在空中的那口长剑指了一下,即闻得呛的一声,那口长剑自行由鞘内跳出数寸。
一股冷森森的剑气,顿时充斥室内!尉迟青幽道:这口剑还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留下来的,剑名‘聚萤’,和我爷爷留给我的那口‘铸雪’剑,乃是雄雌一双,在目前所知七十九口前古仙剑之中,名列十九,极为珍贵。
本来是留给我哥哥用的,后来发觉剑气与我哥哥体质不合,才把它悬在这里,用为镇阁之宝!现在你来了,正好合用!只是在剑术未成之前,暂时不能佩带,以免遭人觊觎!岳怀冰微笑道:我想这类前古仙剑,不是随便何人都可以占为己有的,还不知我有这个缘份没有!尉迟青幽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现在就看你有这个福气没有了!说完暗诵口诀,纤手向着侧身又指了一下,奇光刺目,宝剑已脱匣飞出。
蓝汪汪、白颤颤、冷森森的剑身,足有三尺长短,刹时间,全室大放光明。
这口出鞘的聚萤仙剑,一经脱鞘,就空一旋,银蛇般地直向窗外飞去……尉迟青幽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右手拿捏着剑诀,向外一指,清叱一声,喝道:哒!那口剑原已脱窗飞出,倏地一个急转,又向室内飞回,刹时间如飞虹暴涨,银河倒卷,在一片风雷声中,直向尉迟青幽身上直飞猛刺了过去!尉迟青幽纤指指处,自其指尖上矫龙般发出了一道白光,迎着来犯的剑身只一绕,已纠缠一处!岳怀冰心正希罕,却见尉迟青幽所发出的剑光,如同一条巨蟒般地缠在了聚萤剑所发射的白光之上,双方一纠一挣,呛啷脆响声中,那口聚萤剑已坠落在地。
随着尉迟青幽纤手招处,前后剑光已幻为一口银光刺目的长剑,攒握其掌心之内!岳怀冰一打量落地的那口聚萤剑,和尉迟青幽手中所握长剑,外表样式上几乎一般无二,唯一的差别只是那口聚萤剑光色白中透蓝,而尉迟青幽手中的铸雪剑却是光彩纯白而已!先时岳怀冰并未见尉迟青幽佩有宝剑,此刻见状才知剑术之奥妙变幻无方,所谓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果然所传非虚!他眼见尉迟青幽小小年纪,竟然有此神妙功力,自己昂扬七尺之躯,如今尚未能得窥门径。
一念之间,乃使他升起无比的向上的雄心!这时尉迟青幽把手中长剑归入剑鞘之内,再看落地的那口聚萤长剑,尽管坠落在地,亦显得颇不安宁,剑尖上奇光伸吐,如出水之鱼,在地面上跳跃泼刺不已!尉迟青幽笑向岳怀冰道;这口剑好烈的性子,不过,总算被我禁法所制。
二哥你请盘膝坐定,让我试一试剑身气质与你是否相配!岳怀冰闻言应了一声,乃在蒲团上盘膝坐好!他这里方自调息初定!却见地面上长剑在尉迟青幽仙法催使之下,倏地泼刺跃起。
岳怀冰此刻双目原已下垂,乍见奇光,不由心中一惊。
是时耳边却传来尉迟青幽柔若蚊鸣的声音道:二哥不必害怕,只管定下心来……此剑将在我运施之下,贯入你全身百穴。
二哥如觉出全身发冷,那是剑身本身之气,可以无虑;如果感到身上发热,就要赶快张开眼睛,我自会处理!岳怀冰点头示意,表示听见了。
在万松坪三年静居,苦练刀功时,他早已筑下了内功根底,尤其在静坐方面极见功力,可以瞬息之间,排除杂念,引发丹田之气机,行贯全身。
他这里方自凝神,尉迟青幽已施展仙法,素手一招,地上长剑已平空跃起托在手掌上!只见她樱唇半启,向着剑身上轻呵了一口!刹时,那口看来长有三尺的剑身,一阵暴缩,变为尺许长短!尉迟青幽再呵一口,同时另一只左手,向着剑身上拍了一下。
银光流灿间,那口剑再次收缩!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已收为半尺不到,看来只约有三四寸长短的一口晶莹的小剑!只是剑身虽然变小了,光华却丝毫未减,反倒更似强了数倍,映得满室闪电般的奇光夺目!尉迟青幽一面控制着手中小剑,一双眸子却注意着蒲团上的岳怀冰,发觉到岳怀冰已经入定。
他出息均匀,俨然老僧入定!尉迟青幽心中暗自赞许不已,深深觉得,爷爷神机妙算,选择的这个传人,果然不差!老实说,尉迟青幽还不曾很仔细地看过他。
此刻对面迎着,只觉得其人眉长而秀,目俊而清,宽额丰准,五官之间配合得那般适度,朗朗然一股男子气概,却又非美男子三字所能囊括。
她虽幼受家风熏陶,一心向道,但是到底女孩儿家,又当青春之时,哪有不动情之理?况且岳怀冰又是本门衣钵传人,尉迟真人飞升前碧简金批中明文交代,此一人正是自己未来夫婿……尽管她曾私下里许过愿,愿为终身不嫁女儿之身!将以女贞成道,立为本门后世楷模!可是无疑的,眼前这个岳怀冰,已经使她心动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他存下了罕有的好感,虽然她一直运用她的智慧,去否定这项事实存在的感情!就像这一刹间!在她目睹着面前人时,她那原本静止无波的心海里,竟然泛起了一片波澜。
虽然不过是那么轻轻的一扬,却使得她面红心惊!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第二次重新定下心来,心中默念本门驭剑心法,将掌中短剑化为手指粗细尺许长短的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在她心法驾驭之下,缓缓离掌而起,向着岳怀冰面前飞去!岳怀冰显然已经入定!这道剑光缓缓向岳怀冰面前停住不动,剑身开始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象征着驭剑人内心的不安情绪,可是不久,剑身趋于平稳,缓缓向着岳怀冰脸上飞迎!随着岳怀冰的出息,这道剑光灵巧得像是一条蛇,倏地直向岳怀冰鼻中钻了进去!岳怀冰顿时觉出身上一阵发凉!那口聚萤剑,是由岳怀冰左面鼻孔进入的,可是瞬息间却由右面鼻孔钻了出来。
倏地又由岳怀冰左面眼睛里钻入,遂即又由右眼钻出,紧跟着又入左耳,右耳,最后才由岳怀冰嘴内缓缓游出!总共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口聚萤剑一经出口,尉迟青幽即向着垂吊在空中的剑鞘指了一下。
剑光倏地暴张,白光刺目间,呛啷一声,已然归入剑鞘之内!尉迟青幽至此才松下一口气,笑道:好了,你可以起来了!岳怀冰睁开眼睛,站起来说道:好了?尉迟青幽道:爷爷眼光真不差,想不到二哥你的元气这么深厚,竟能忍得住剑上奇寒之气,真是不容易!岳怀冰道:青妹过奖,其实再要拖上些时候,只怕我也是挺受不住!尉迟青幽道: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我当初第一次试剑时,还不如你呢!这么看起来,这口‘聚萤’剑和你体质甚是相合,你大可安心留下来了!岳怀冰却是受之有愧地道:这口剑原为鹏兄所有,我实在不便占有,就算我暂时向鹏兄借用吧!尉迟青幽心中暗自称许不已!只是她表面上并不显出来!她已由祖父碧简金批以及真灵显示中,得到了一些先机,得知岳怀冰今后乃是天一门未来光大门户之人。
往后发展,大是不可限量!由祖父暗示中,似乎岳怀冰今后更有奇妙之仙缘遇合,此刻却是难以臆测透彻,此人生性至厚,倒不必勉强他接受,说不定,今后尚有遇合也未可知!略一思索,尉迟青幽即点头道:我知道二哥你的心意,其实你今日身份,已是我们‘天一门’弟子,凡事不必客套,否则可就有见外之嫌,你说是不是?岳怀冰道:青妹说得不错。
但是这样珍贵之物,我却是不便无故接受!尉迟青幽笑叹一声道:好吧!只要这口剑一旦与你性灵相接,那时你想不要也是不能了!岳怀冰怔了一下道:怎么个‘性灵相接’?尉迟青幽笑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也是不知道,不过,反正我绝不强迫你要这口剑也就是了!说罢,她走到悬吊长剑前的蒲团处坐好。
岳怀冰知道她将要传授自己天一门正统剑术,心内既惊且喜,遂即跟将过去。
尉迟青幽回眸含笑道:我们‘天一门’最注重的是‘百日筑基’之术,换句话说,你接受了我的剑术口诀之后,在开始的一百天之内,最为重要,你务必要摒弃一切杂念!要下上一百天的苦功,才能够扎下根基,下一步,才谈得上演习出手之法!岳怀冰在她对面坐下来,道:青妹只管传授,我必尽力克复万难就是!尉迟青幽点点头道:你须要记住一切幻象皆因心魔所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两句话也就是这个意思,这百日之内,对你固是重要。
就是对我们‘天一门’未来盛衰,也关系非浅!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又道:可惜我爹爹不在,否则他老人家对于本门入门筑基之术,讲解得最为详尽。
如果由他老人家来传授你这入门功夫,那是再恰当也不过了!岳怀冰道:尉迟伯父现在哪里?尉迟青幽眼睛微微一红,轻叹一声,道:我爹爹自知尘劫未了!已遵从我爷爷临去之前在碧简金批上的示意,已于五年之前,自行兵解,所炼元婴已遵从爷爷指示,投向南方九华山下一杨姓的人家了!岳怀冰一惊道:既然如此,就该将令尊今世之身接来才是!尉迟青幽苦笑道:这一点我和哥哥早已想过了,只是爷爷金批内嘱咐说,千万不可如此……我爹爹须待今世善终之后,来生方能重归我们天一门下,这就是道家所说的三世之缘了!岳怀冰听得似解不解,一时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他忽然想起一个埋在心里甚久的疑团,当下忍不住问道:令堂大人现在哪里?怎么从不曾听青妹你谈起过?尉迟青幽脸色微微一变,想是事出突然,一时不知何以作答。
岳怀冰见状心内顿生后悔,暗悔自己多此一问。
尉迟青幽却已苦笑道:我娘的命更苦……只因她老人家向道之心不专……害了自己,也拖累了我爹爹,唉……说到这里轻叹一声,一汪泪水在眸子里打着转儿,差一点儿夺眶而出!岳怀冰心内虽更增疑团,见此情却不便再为细问。
尉迟青幽苦笑了笑道:这件事对外人实不便提起,只是对二哥却没有隐瞒的必要!岳怀冰道:既然是伤心之事,青妹不说也罢!尉迟青幽一汪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诚然如岳怀冰所言,乃是一件伤心之事,但是一经提及,却又情不自己,如梗骨在喉,非经吐出不是为快了。
尉迟青幽伸出一根手指,把垂在脸上的泪水抹了一下,她那张娟秀的脸上带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冷酷与悲痛,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忽然面现惨笑道:我娘在入门第三年时,就因犯了天一门的门规,被我爷爷逐出山门,后来虽三次重返,均因一再触犯门规……最后我爹爹一想之下,乃与她交起手来。
尉迟青幽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声,又道:我爹爹就是在我娘飞剑之下丧生的。
啊……岳怀冰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尉迟青幽咬了一下牙齿,显得很痛心的样子。
停了一会儿,她才又接下去道:当时如果不是我爷爷事先预知我爹爹有此一劫,及时显神,抢救了我爹爹的元神,只怕……岳怀冰苦笑了一下,不便再问。
尉迟青幽黯然神伤地道:那是我生平所见最惊心动魄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我爷爷是第一次显现真身,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算出了爹爹该有此兵解之难,是以对我母亲并未加以报复……他老人家真是太仁厚了!她仰起脸回忆着道:那一年我十五岁,我哥哥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有苍须奴……我们都吓得呆了!我爷爷以一只白脂玉瓶引渡了我爹爹的元神,令我娘把飞剑以及本门的两卷心经留下,留下了丹龙铁卷,昭告后人,永世不得再收容我娘返回师门……从此以后,我娘也就没有再回来过了!岳怀冰不禁为之惊心,道:这么说,令堂尚在人世了?尉迟青幽微微点了点头,秀美的脸上,带出了一番凄凉道:我母亲人长得出色的美,而我爹爹却并不英俊,生性忠厚,平日既少言语,又只知向道而少交游,是以我娘常有烦言,婚姻很不相称!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我娘竟然忍心向我爹爹下此毒手,真正太不应该了!唉!岳怀冰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想不到仙道之家,亦有此不幸之事。
自从这件事后,我与哥哥相约,今生今世再也不认我娘这个人,而且绝不容她重返家门!我想,令堂大人自己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也很难说!怎么?我娘这个人你是不知道……她无限忧怨地道:她的确是天性凌厉,她的那一口剑,也就是我现在所用的这一口‘铸雪’仙剑,还有那两本被追回的天一心经,都是她爱逾性命之物,她绝不甘心就此丧失。
岳怀冰一惊道:这么说,她还会回来?哼!尉迟青幽冷冷一笑道:我爷爷临去之时,在本山留下的‘子午两极光阵’,也就是怕她再回来向我兄妹纠缠,才设下来的!另外!她愤愤地道:我爷爷还传授了苍须奴一些专制我娘的口诀,‘听雷阁’石壁灵像的那口玉匣飞刀,更是我娘惧怕之物,有了这三种顾虑,所以五年来我母亲不曾再上门生事……只是……我深深知道,我母亲为人极为自傲。
她咬了一下牙齿苦笑:这一点倒像我一样的,什么事都绝不服输,她不会甘心的!岳怀冰揪然道:令堂目前下落,青妹你可知道?尉迟青幽缓缓点了一下头!她脸上重新带起了一片愁容!苍须奴年前离山一次,查知了一切,我娘目前已改拜大荒山的紫面神君为师,紫面神君对她十分宠爱,也传授了她一身厉害魔法。
她苦笑着又道:这件事,苍须奴一直瞒着我们兄妹,直到今天早晨,才告诉我……她忽然泪如泉涌,紧紧咬着一嘴牙齿道:我恨她……恨她……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娘?为什么……她用力地垂下头,满头秀发云般地披散了下来。
秀发掩披下的娇躯,那么剧烈地擅抖着!她是那么深沉、悲痛地饮泣着。
泪水一滴滴地流落下来,滚落在她藕色的红裙上,一粒粒像珍珠般的圆满而有光泽。
岳怀冰第一次看见过这般要强的女孩子,只由她眼前的沉痛表情里,可以猜想出她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恨恶到如何程度!这是一件何等不幸的事情……亲生骨肉之间的仇恨,该是人生不幸事件中之最不幸!他虽然不是这一不幸事件的关系人,可是当他耳闻得这一段经过之后,内心之沉痛,已有身历其境之深刻感受。
目睹着她这般的伤心,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妹,去阻止她的悲泣!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聆听着她自内心深处,呜咽如流泉的沉痛泣声。
所幸那只是短暂的一刻!尉迟青幽在一阵痛彻心肺的伤心之后,很快恢复了理智!当泣声逐渐停止时候,她由身侧摸出了绢帕,缓缓地揩着脸上的泪痕。
然后她猛然抬起头来,垂下的头发,像是一蓬乌云般地甩向肩后。
她的脸仍是那般清艳。
前后不过只是一刹间,你却在她脸上再找不出一丝伤心的泪痕。
那张原本伤心苍白的脸上,甚至换上了笑容。
这般克制的功夫,一般人万万难以做到。
好了!她说道:只顾着谈我娘,竟然忘了正经事,二哥,我们开始吧!岳怀冰道:青妹心情不好,明天再开始吧!尉迟青幽道:不!今天就开始!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清整齐的两排玉齿,较诸先前之悲恸,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岳怀冰,她说道:二哥天质根骨均属极上,按说我哪里配教你什么?若按照爷爷碧简金批所示,二哥今后将有大成,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多少,我现在所教你的只是本门正统的入门筑基与例行起步功夫!岳怀冰感激地道:青妹如此厚爱,我真不知怎么报答才好!你……她的脸微微一红,浅浅一笑道:留在心里就是了!岳怀冰面对佳人,只觉得她风华盖世、举止若仙,一颦一笑、一泣一诉,无不美到极点。
岳怀冰绝非好色之人,然而初见此女开始,即不自觉地种下了情根,此后每见一面,种情愈深,不知不觉间乃为心中块垒。
此刻,二人对面而坐,近观其笑,细听其诉,明眸皓齿,吹气若兰。
低泣时,柔肠寸断;笑语时,软语温馨,岳怀冰既非石人,怎地不为之动心?他虽极力克制,奈何心由意转,顾盼间已生魔相。
尉迟青幽虽由爷爷碧简金批中悉知,自己与对方之一段情缘在所难免;然而她自幼向道,定力极强,二十年来心如止水,自从遇见岳怀冰后,虽说日日几番触发情怀,皆为其智力所克复,较诸岳怀冰之强行制止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她这里将天一门正统入门道法一一细诉,传授给岳怀冰,反复细诉,一一叮咛。
足足有半个时辰,才讲解完毕。
岳怀冰智力质禀,均属上乘,既是心上人亲口教授,哪能不打点精神,慎思谨记。
尉迟青幽还不放心,又让他背诵一遍,竟与自己所说一字不差,非但如此,竟能举一反三,领悟极深!心里大是高兴,一时赞不绝口,不觉对岳怀冰在内心撤了藩篱,一时言笑无拘,促膝细谈了许多闲话。
看看天色将晚,二人又再谈个不休。
忽然壁间银铃声响,尉迟青幽霍然而惊。
呀!她忽地跳起来道:都这么晚了!边说忙自步下蒲团。
却见苍须奴远远现身阁外,道:岳少主的晚饭准备好了,请示在哪里受用?岳怀冰看向尉迟青幽。
尉迟青幽本是极为爽快之人,此刻竟然面现红潮,她略似羞涩的眼光,看了苍须奴一眼,遂说道:随便哪里,都是一样。
苍须奴一双光华灼灼的眸子,先是在尉迟青幽脸上一转,遂即看向岳怀冰,顿时面现愁容。
他趋前一步道:小姐今日错过了‘酉’时罡风浸体的功课了!尉迟青幽微微一怔,略略含笑道:说的是,我只顾传授二哥入门道法剑术,竟把自己的功课忘了!苍须奴大身道:原来如此,岳少主的功课更重要。
只是……话说一半,却又吞住。
尉迟青幽秀眉轻颦,说道:只是什么?苍须奴窘笑道:老奴奉小姐口谕,近日来不敢疏忽职守,尤其是岳少主下榻之冷香阁,更是不敢疏忽……尉迟青幽道:怎么样?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苍须奴道:没有没有,小姐你错会老奴的意了。
尉迟青幽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干什么吞吞吐吐?苍须奴欠身道:是。
说!是!苍须奴低下头道:小姐与岳少主是‘未’时初进阁的……尉迟青幽脸上一红,微愠道:怎么样?这……咳……苍须奴搓着两只手,一副窘迫模样道:老奴原想传授岳少主道法,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却想不到……想不到……你不要再说了!是!苍须奴立刻往口,并且后退了一步。
尉迟青幽脸上先是一阵发红,瞄了一旁的岳怀冰一眼,后者亦是满脸尴尬的表情。
尉迟青幽轻哼了一声,脸色转为苍白。
苍须奴!她冷笑着道:那么,我请问你,你以为我与岳二哥又在做什么呢?说这些话时,她的脸色不觉由苍白转为铁青!苍须奴一时大为惊恐,频频后退着,一颗大头垂下来,不敢抬起。
老奴知罪了……小姐万请不罪。
你知罪了?哼!尉迟青幽向前逼近了一步,颤声道:苍须奴,你竟敢出言无状……啊……苍须奴双膝一屈,跪下来道:小姐……老奴是爱之深,责之切……他泪下如雨地道:老奴侍奉天一门三代,眼看着小姐出生……请恕老奴恃老卖老之罪。
天一门劫难频频,老奴深恐小姐……岳少主再蹈前车之鉴……是以……斗胆……住口!尉迟青幽厉叱一声,随地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待向苍须奴脸上打去。
掌下一半,她忽然又止住了。
你……你简直气死我了……她用力踏了一下脚,悲愤地道:这些话还要你来教我?你……要不看在你在我们家侍奉三代的份上,就凭你这些话,我绝不饶你。
说罢彩袖一挥,人已纵身而出,起落间,人迹已杳。
苍须奴无限惊惶地站起来道:小姐……小姐……他忽然转过身来,向着岳怀冰扑地跪倒,痛声大哭道:岳少主,请怨老奴失言之罪……老奴是有口无心,少主万请海涵。
岳怀冰不禁呆了一呆,上前用力扶起了他。
岳少主……你莫非不怪罪老奴失言之罪吗?岳怀冰苦笑道:我体会得出前辈你的一番用心,正如你所说的,爱之深,责之切……老奴是为着少主与小姐着想,才至口不……择言。
岳怀冰连连点头道: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他只是叹息了一声,在一张青玉石凳上坐下来。
苍须奴趋前道:岳少主你的饭食好了,容老奴这就去拿。
岳怀冰一笑道:这个不忙,苍须前辈你请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苍须奴道:老奴不敢,少主有话只管说就是。
岳怀冰顿了顿,才柔声说道:我刚才与青妹偶尔谈及了一些事情,我还不大了解……少主与小姐谈些什么?是关于青妹令堂大人之事……苍须奴登时面色一变,显得沉重的样子。
青幽小姐与少主说了些什么?岳怀冰道:说得不多,是以向前辈请教。
苍须奴叹息一声,道:我那主母是个性倔强、凡事任性。
人是出色的美,但华而不实,行为过于放浪……以至才会发生日后之事。
你是说哪一件事?是……苍须奴叹道:当然是主母杀害先生之事,莫非小姐没有告诉少主人知道?不!她告诉我了。
那么少主当知,主母是如何对先主无情之事了。
知道一些。
少主也知道,主母引诱先生同门师弟共为奸情之事了?岳怀冰一怔道:这个倒还不知。
苍须奴怔了一下,叹道:那么,老奴显然又失言了。
岳怀冰道:我既身为天一门正统弟子,这些事似乎不该不知。
前辈如果认为无必要告诉我的话,大可不言,我也就不再多问。
苍须奴伸手在大头上乱搔了一阵,终于长叹一声,道:少主说得对,这些事虽不光彩,但是少主却不能不知。
那么请直言不讳。
是。
苍须奴长叹一声,道:主母姓葛名少华,人称‘美芙蓉’。
出身浙江余姚世家,原是书香官宦之后,为人聪明伶俐、天质过人,少女时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说到这里摇头一叹,又道:少主今日看见我家小姐,也就等于看见了我家主母。
这话怎么说?因为她母女形貌,简直一般无二,太相像了。
哦……岳怀冰接着发出一声叹息,想到了如此绝色的一个美女,竟然会自甘下流至此,造物者弄人一至于此,实在是太残酷了。
苍须奴接道:偏偏先主人貌不惊人,主母所以自甘下嫁先主,主要是看上了‘天一门’的正统道法,希冀若以此攀结,得登彼岸。
岳怀冰道:用心虽险,倒也可悯,人往高处走,水向低下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贵主母舍身嫁给不爱之人,果真一心向上,倒也值得同情。
少主人所说甚是,只是……咳!苍须奴碍难出口地道:只是主母葛氏生性淫……荡,下嫁先主不到一年,即因勾引先主同门师弟李天心事发,而被尉迟真人一怒逐出门外。
李天心引恨自刎,事隔半年,先主人终因爱恋主母姿色过深,哭求真人应允,二度将葛氏接上山来。
唉……这开头一次就错了。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未曾说话。
然而他内心却同情到尉迟青幽之父的悲哀,试想如此绝色的妻子,如何割舍得下?讨情接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却有失武林男子气慨。
可话又说回来了,设非当事之人,哪一个又能体会到那种当事者的苦衷情怀!是以他苦笑不答。
苍须奴道:葛氏转回,表面上与先主和好如初,其实,闺房中时起勃豁……只是先主为息事宁人,又因深爱葛氏过甚,是以,一忍再忍,终于酿成了日后之大祸。
岳怀冰记得尉迟青幽说过她母亲曾二度放逐,但是苍须奴既未谈及,显然是羞于启齿,他心里知道,也就不再多问。
他把眼前一段撤过不问,遂点头道:这件事方才青妹已谈过了,我只想知道葛氏今日情形,听说你对她目前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可是?苍须奴叹息道:不错,老奴知之甚详。
听说她如今改投在大荒山‘紫面神君’门下,可是?她……哪里是投在‘紫面神君’门下?苍须奴面有恨色地道:分明是下嫁那个老魔,为第八房宠妾……真正的……自甘……他想说自甘下流,终因当年有主仆之分,这下流二字碍难出口。
岳怀冰陡然一惊道:这一点,尉迟兄妹可知道?小姐只知一半,尉迟少主却全然不知。
是……我明白你的苦心!他心知苍须奴所以不告诉尉迟鹏,是因为尉迟鹏个性急躁、冲动,只告诉尉迟青幽一半,乃是顾全小姐的颜面与自尊。
你小姐知道多少?她只知葛氏投奔‘紫面神君’门下学习魔法,却不知是嫁与‘紫面神君’为第八妾了。
岳怀冰轻叹一声道:紫面神君这人如何?苍须奴道:魔法高深,当世少有其匹。
黑石公呢?少主是说……我是说‘黑石公’之魔法比之‘紫面神君’如何?这个……老奴难以臆测,黑石公诚然更为可怕。
我知道了。
岳少主该进饭了。
不忙。
岳怀冰道:苍须前辈,以你猜测,葛氏下嫁与紫面神君之后,是否对我们‘天一门’有所不利?这个……苍须奴吟哦着道:紫面神君与老主人同属‘青云九老’,当年老主人因觉得‘紫面神君’为人险恶、心术不正,晚年即与之疏远,至于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过节、芥蒂,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岳怀冰皱了一下眉道:葛氏呢?苍须奴道:葛氏因为老主人追回飞剑与本门两本经册心有不甘,老奴推想,她定会索取。
岳怀冰笑道:她能进来吗?冷香阁后山一带,四面皆有老主人与小姐所设的厉害禁制,要想闯入,大非易事。
大非易事,只是不容易而已,并非不可能,是也不是?苍须奴点头道:这个……老奴正是这个意思。
好!那么我们假设葛氏来此寻仇,又假设她已冲破了四面禁制,那么又将如何?尉迟兄妹终是她亲生子女,焉能会对生母下手?那时又将如何?那时老奴将不顾一切,阻止她侵犯本山!你自信敌得过她吗?这个……苍须奴略一犹豫,遂即肯定地道:老奴承老主人亲自传授了几种厉害手法,加以百年来修为功力,谅那葛氏不是老奴对手!岳怀冰道:那么,如果紫面神君亲自登门呢?那……老奴只怕不是他的敌手!你家小姐呢?我家小姐剑术精湛,道法亦高,唯老魔数百年修为,只怕小姐也不是他的对手!岳怀冰长叹一声,说道:这么说来,岂非大事不妙。
苍须前辈,我们宜事先有所准备,才不至临事措手不及,你说可是?唉!苍须奴叹息一声,说道:少主,这几日来,老奴日夜皆为此事发愁,真正不知如何是好?但只盼他们不会前来才好!这件事,以我之见,已是刻不容缓。
岳少主,你有什么打算?承蒙尉迟真人显像真身,属意我为天一门正统弟子,我虽然目前谈不上道法功力,但是对本门,却有责任维护!少主所说极是,少主天质极品,日后必是我天一门承先启后、大振声威的人物!岳怀冰一笑道:日后之事,谁也难以预料。
他神色慎重地接道:眼前之计,我以为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我须加紧练习本门道法;另一方面,却要充实本山的防务!少主说得对,老奴正有此意!岳怀冰向前踱了一步,思索着道:目下宇内同道,有成就者据你所知,有多少人?苍须奴道:除去‘青云九老’之外,当推‘宇内十七奇’为道中佼佼者!这些高人与我们天一掌门昔日交情如何?老主人为人忠厚,飞升前领袖群伦,恩泽庇被,故而善缘广结!这就是了!岳怀冰道:必要时我们尚可登高一呼,广发侠义帖,请各路道友主持公道!苍须奴道:少主所说固然有理,只是此刻因碍于道家四九天劫不久将至,各路道友多兢兢业业以图自免,只怕很少有能力兼管别人闲事。
再说,对手又是九老中极难招惹的紫面神君,恐怕更将无人愿意树此大敌了!岳怀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了!苍须奴道:少主肚子饿了吧?岳怀冰一笑道:是有点饿了!苍须奴道:老奴这就去取!不必了!岳怀冰道:我与你一齐前往便了!苍须奴道:这样也好,也许尉迟少主要一同用餐,这些菜,都是他点的!那就更好了!二人步出阁外,只见残阳一片,点缀西边天际,在大群鸦雀噪飞起处,耳边随地闻得隐隐雷鸣之声。
即见空际,瞬息间变为赤红之色,一时天地山树……一切均幻为多色异彩,大片火云,呼啸着有如万马奔腾般地自西北角落处簇拥飞驰而近。
一时烟霞隐隐,烈焰飞扬,熔云滚雾,相隔百十里,已觉出热力极炽,烤得人面肤生病!苍须奴停足道:火云来了,岳少主少候,等其过后再走不迟!二人后退几步,掩在一堵山石之后。
眼看着大片火云自当空疾若奔电骇雷地划空而过,弹指间,已拥向南面矗立的黑石峰上。
那前番岳怀冰所闻知异啸之声,再次由石峰之内传出,乍闻之下,真令人毛发悚然!岳怀冰道:什么人发声呼叫?黑石公!苍须奴目注黑石峰上喃喃道:这个老魔头为火云烘烤……已有数十年之久,照说应该习惯忍受才是,想不到仍然天天呼叫不休!岳怀冰注目黑石峰上,只见那一片火云,大约有亩许方圆大小,只是团团围着石峰疾转,烈焰滚滚,熔岩流金,那闪烁的赤光,耀得人眸子难睁,当真是骇人已极!二人站立之处,与峰顶相距如此之远,已感觉出热风扑面,灼灼迫人,试想峰内之黑石公身受之人何以忍受?这种惩罚,实在是太严厉了。
然而,再想及黑石公之为人毒恶,所犯诸罪,却又觉得这般惩处不为过!所幸这段时间并不太长,那片火云,在疾转百十转后,呼啸着掉头复向来处飞回。
一来一去,势苦奔雷,瞬息之间,即隐于极北山角之处!二人由石后现身而出!岳怀冰纵瞰火云来去之处,但见山巅树梢,皆是火红之色,远远看去,直如置身枫林之上。
唯独此冷香阁方圆数里,依然翠谷白云,想系受惠于山势地形之故,另外当年之尉迟真人必也设有禁制,防止火云来去时之流焰奇热攻势,才使得此一福地万古长春!他早已不似来时的那般单纯了。
月余以来,耳濡目染所见无一不奇,所听无一不骇,再加上他本身奇妙之邂逅遭遇,已使得他本身之人生观上起了革命性的改变!他已能适应眼前之环境,并且雄心万丈!二人来到听雷阁,只见尉迟鹏伫候阁外,见面即向岳怀冰道:我妹子跟你呕气了可是?岳怀冰正不知何以作答,苍须奴却抢前欠身道:是老奴一时口无遮拦,言语开罪了小姐……老奴真正罪该万死!尉迟鹏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是岳二弟怎么了呢!苍须奴惶恐地说道:小姐现在哪里?谁知道!尉迟鹏皱着眉头道:我好意邀她吃饭,却碰了她个软钉子,理也没理我,怒冲冲地就走了!岳怀冰不禁怔了一下!尉迟鹏在他肩上一拍,笑道:瞧瞧你,你放心,她本事大得很,跑到天边也丢不了!走吧,我们吃饭去!二人步入阁内。
但只见膳室内玉桌上,陈列着四样佳肴,俱用上好青瓷盘碟盛着。
一盘清炒雪笋,一盘油闷松鸡,一盘酱爆生鳝,一盘雪素百叶,大花盖碗里,是整只雪鸡煨的汤!其它小碟内,另有几样黄精、首乌、山芋等素斋,看上去无不色香味俱全!岳怀冰来山之后,久已不吃肉食,按说乍见美味,理应味口大开,无奈他心念尉迟青幽,显得有些意兴索然!尉迟鹏让他坐下之后,笑道:这几个菜,是灵珠特地为你烧的,我是沾你的光!岳怀冰苦笑一声,道:这可更不敢当了!提起灵珠,他不禁想起了她与自己今晚约晤之事,心头益加沉重。
你是怎么了?尉迟鹏看着他道:有什么心事?岳怀冰忙笑道:没有、没有,你不要瞎疑心!尉迟鹏由爷爷碧简金批所留之偈话中,已知妹妹与他乃是三生爱侣,夙缘极深,见他如此,颇能同情他的心境,含笑不语。
岳怀冰忽然发觉苍须奴不在附近,不由奇怪道:咦,苍须前辈呢?尉迟鹏唤了两声不见回答,说道:管他呢?这么大一个人,你还怕他丢了不成?方说到这里,即见碎玉珠帘响处,灵珠身着罗衫短裙,手中托着一个白玉托盘自内步出!托盘内盛着三只高脚青玉盏,另有一只仙鹤状的绿玉酒壶,玉质晶莹透澈,可以清楚地看见壶内盛着的碧色佳酿!灵珠手托着玉盘,先向二人请了个安,遂即走过来把盘内酒杯置于二人座前。
尉迟鹏喜道:怎么,是‘万年青’吗?灵珠低眉道:我爷爷说今天岳少主归入天一门,是大喜的日子,所以特别命我到酒库中取酒招待。
这万年青是小姐最爱喝的……所以取来。
说到这里那双含有无限妩媚的长长凤眼微微一瞟,道:咦,小姐不在?尉迟鹏道:小姐出去了,你先给我们两个人把酒斟上!灵珠应了一声,双手捧壶,先与尉迟鹏斟了一杯,又绕向岳怀冰座前轻呼了一声岳相公,遂即为他也斟了一杯!她双手持壶,却把一双无限妩媚、风骚入骨的眼睛睨向岳怀冰道:岳相公放心畅饮无妨,这酒是喝不醉的!岳怀冰自她一进来,就未曾注视她,这时听她这么说,少不得说了声道:谢谢!抬头看她一眼。
二人目光乍一交接,岳怀冰顿时心头一荡,似觉出对方那双眼睛里,荡漾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妖冶,似乎存心不良,意在挑逗自己。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对此女,实在存下了戒心,忙把眼光移向一边,假作不见!正好尉迟鹏举杯劝饮,他就举杯附和着轻尝了一口。
那酒入口甘芳,清香透体,其质冰寒,如饮冰露般的非同凡俗,一时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顿时遍体舒畅,齿颊留芳,由不住赞了一声:好酒!尉迟鹏笑道:这万年青听说还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在时,采集本山青梅与后山峰顶上的黑蜂所酿的蜜汁,共同酿制。
制成以后,埋在冰雪极深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年才拿出来饮用!听我父亲说,爷爷又在酒内加有特制的百花酿,味道就更好了!当初我曾祖父一共酿制了十五坛,到现在,只剩下了两三坛,所以才觉出了宝贵,轻易不再饮用!岳怀冰叹息一声,道:怪不得味道这么好。
说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灵珠走过来又为他斟了一杯。
岳怀冰道:既是这么珍贵,一杯也就够了!灵珠笑道:酒还多的是,今年青梅已熟,我爷爷那天还说,要仿照老祖宗当年制法,再多酿制一些,岳少主只管放心饮用就是!尉迟鹏也笑道:我说的两三坛,每一坛比你我两人还要高,足够你喝好几年的,你只管放心喝吧!灵珠笑着又为他满斟了一杯,在她斟下最后一滴时,有意无意地却以最后小指指尖,轻轻在岳怀冰酒盏内点了一点!岳怀冰与尉迟鹏都不曾注意到她这种细心微妙的动作,因为那个动作太快了!灵珠表情极其自然,纤指上晶洁透剔的指甲,不过在酒面上微微一沾,即刻收回,却有一线细若游丝红色物件,一现即隐于对方杯内。
她脸上含着媚笑,向岳怀冰道:我爷爷说这‘万年青’酒,有和血益气的功效,再喝多少也不会醉,岳少主你多喝些吧!岳怀冰不忍拂其心意,但他目光自从一度与她眼睛交接之后,就再也不多看她一眼!他嘴里谦虚道:谢谢姑娘!遂即扬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灵珠脸上顿呈喜色,她立刻走上来,又为岳怀冰斟了一杯!三杯够了!岳怀冰举杯向尉迟鹏道:多谢鹏哥今日盛情,我敬你一杯!尉迟鹏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二人酒杯一碰,仰首干杯!就在岳怀冰干下第三杯酒,放下酒杯的一刹那,蓦地只觉出腹内一阵绞痛!他脸色倏地变为苍白,忍不住啊了一声,手中玉杯不及放正,已脱手滚下桌来。
尉迟鹏眼明手快,一把抄在手中,顿时一惊道:你……你怎么啦?岳怀冰刹时间只觉出腹内再次的一阵奇痛,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厉害,仿佛肝肠都绞在了一块,一时痛穿心肺,他痛呼了一声,身子猛地一翻,已滚倒桌下,当时昏了过去!这番形象,自然使得尉迟鹏大吃一惊,而一旁的灵珠显然面现得计之色,可是她却做作出一番惊惶失措模样,猛地扑向岳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