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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恶煞从天降 圣地血腥飘

2025-03-30 08:04:08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面前人影忽闪,高大的向阳君再次临近到郭彤的身前。

和先前一样的感触,一股无形的胶着力道,有如当头罩下来的一片云,霍地倾头罩下来!郭彤登时一阵子奇热砭骨,和刚才一样,就像是掉进了一大桶热胶之中,全身上下简直动弹不得。

向阳君注视着他的那一双眸子异常可怕,伫立在他面前的身子犹如丈二金刚。

郭彤!我已让了你三招,也实实在在地接受了你三招,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他冷冷一笑,微微现出了一些怜惜: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人居然为一个老和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你求仁得仁,我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吧!他说着,缓缓伸出了一只左手。

在他初一伸手时,丝毫看不出什么异状,可是很快现出了显著的异态,五根手指变粗了一倍有余!在他缓缓抬起手来时,郭彤登时觉得当头像是悬了一个太阳那般酷热。

顷刻间,不禁汗流不止。

这一刻的感受,真是他平生从来未有过的。

一则,如同身陷于浓胶之中,转动不得;再则,头顶上那只手掌烤得他头脑生花。

那只手只要向下一落,必将命丧黄泉!谁不怕死?只有在自知必死的一刹间,才能显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气魄与胆识。

偏偏向阳君这只手掌并不匆匆落下,旨在探测对方面临死亡时的胆识与气魄。

郭彤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向阳君冷笑道:你可认识我用以杀害你的这种功夫么?郭彤撩起眸子道:大概是太阳功吧?谁告诉你的?方丈师父!他是你的师父?曾经传授给你功夫么?但愿曾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郭彤无限气馁地道,果真那样,我的武功也就不会这般的不济了!向阳君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以为他死?郭彤呐呐道:方丈仁辉普照,为我达云寺继往开来之圣僧,故而乐于为其代死!代死?向阳君嘿嘿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能为他代死的,只能说是为他屈死。

郭彤,你当真想死?郭彤冷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是,在下区区生命,与方丈大师相较,实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足下要是执意向方丈行凶,倒不如先杀了我好!向阳君冷笑道:那么,我就成全你吧!说到这里,忽然高举在空中的那只手掌翻了一翻,郭彤觉得耳际像是响了一声焦雷,耳鼓麻得难以经受。

向阳君一声狂笑,赤红的手掌突然箕开,正待向着郭彤当头击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那扇垂挂着的竹帘猛可里哗啦一声大响,一股冷森森的阴风,猝然向着向阳君身上袭到。

饶他向阳君目空四海、技艺超群,只是对于这阵子猝然阴风,却是不敢视为等闲。

他顿时神色大变,眼前再也顾不得向郭彤出手加害,身子倏地一个侧旋,疾速地闪躲到八尺以外。

虽然这样,那阵子猝出的阴风,仍然由他身边擦过。

由于这股子突出的劲道,恰恰属于至阴之性,称得上向阳君所练正阳的克星!尽管是沾着了一点,在向阳君感觉起来,却也是经受不起,痛得全身上下籁籁疾颤。

那张原本呈现出血红颜色的脸,一刹间变成了苍白色。

他足下打了一个踉跄,霍地掉过身来,那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老和尚——你竟敢暗箭伤人……可不是么?不知何时,那个看来瘦弱、盘膝禅房的静虚老和尚,竟然站身而起,当门而立。

尽管看来他老朽不堪,可毕竟是一个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强者!显然,环绕在他身侧四周,也同向阳君围绕着一团罡气一样,只是性质上截然不同:向阳君是属于至阳,而静虚上人则属于至阴。

阴克阳、阳克阴,是人们认定的事实;谁胜谁负,那就取决于持功人的造诣深浅了。

静虚老和尚虽已现身,却并未立刻向对方发难。

他瘦削甚至于略似佝偻的身子,在这一霎看起来精神抖擞,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的精芒较之向阳君毫不逊色。

在他站立的地方,珠帘四下抛飞而起,竟然未有一根能够垂落下来。

看起来,他整个人就像一个鼓风炉,致使环其身侧四周的任何物件,都被风力鼓荡而起。

这就是强者的高标风范!即使一个不懂武术的门外汉,目睹此种情景也会大感惊异!不可一世的向阳君,在他目光接触到老和尚出场的这一刹间,脸上的神色顿时现出了庄重神态。

他以极其快捷的速度,贴着殿壁转了半个圈子呈现出与老和尚正面接触的方向……老和尚!向阳君紧紧咬了一下牙,姜到底是老的辣,我几乎上了你的当!阿弥陀佛!老和尚一只手拈着老长的佛珠,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不明白施主的意思,最好说清楚一点!向阳君怒声道:这还要说么,你故意打发个弟子与我胡搅,而你自己却在里面养精蓄锐,等到功力成了再出来——好阴险的家伙!哼哼……这阵子低沉的笑声,发自老和尚鼻腔之内。

老衲如果阴险,在你来此之前,早就避走他处了!静虚慢吞吞地道,那时,你岂非扑了个空?嘿嘿!向阳君单掌护胸,厉声道,你以为那样就跑得掉么?静虚上人冷冷地道:老衲生平行事,至大至刚,从无不可告人之事,又何必逃避于你?你明明就是在逃避,还要强词夺理!向阳怒声道,我且问你,你既然无意躲我,又何必嘱咐手下,佯称你不在寺内,说什么在坐关之中。

哼哼,分明是一派胡言,现在你明明就在这里,看你怎么解说?老衲不曾说过一句谎话!老和尚单手打着讯号,宣了声无量佛,道,老衲原本就不曾离开这里一步,至于老衲正在坐关,谅必施主你已眼见,没有片语虚词……所说一切,全是真的,孽障你休得血口喷人!向阳君神色一呆,偏头想了想,觉得对方所说,倒也不伪,他脸色一红,倒像是自己理屈了。

当然,老和尚的这番话,是难以令他心服口服的。

哼哼……你还要狡辩!向阳君用力地向前跨了一步,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深居后殿不出,却嘱令寺内弟子设下重重埋伏,对某家加以暗害?可怜这些和尚一个个都为你屈死,老和尚你的良心何在?老衲心如止水,并无不安,阿弥陀佛!静虚弯下腰来,活像一只大海虾,良心不安,该受天谴的应该是你!是我?你胡说……说着,向阳君又用力地向前跨进一步。

不,只是跨前了半步。

因为当他足步跨前之时,即感觉遭遇到一种极大的阻力,其力万钧,真如泰山当前。

而那等巨大的阻拦力道,显然是发自老和尚的瘦弱躯体之内。

这就是说,向阳君在这个范围之内,即使想再向前跨进半步也是甚难了,虽然他的功力足够给老和尚致命的威胁。

眼看着老和尚那个瘦弱的躯体,就像不倒翁般地前后摇晃着。

虽然这样,他站立在地上的那双脚步,就像是打进地里的一对木桩,休想转动分毫。

咳!老和尚轻轻地咳了一声,金贞观,你进得庙来,一路滥杀无辜,可怜这些无辜的沙门僧侣——咳咳!他一连发出了几声咳嗽,显得有点儿喘:老衲曾经答应过,要带领他们修成正果,早登彼岸。

看来,老衲是失言……失信了,而这些,只是因为你……他伸出了一只瘦手,遥遥地指着,只是因为你这个孽障……金贞观,你的独断胡行,迟早会受到报应的;老衲劝你,即刻放下手上这把杀人刀……随我入殿,面壁十年……吃斋念佛,颂经膜拜……尚须身受十刹厉戒。

如此,或许蒙佛祖降恩,尔后尚有重生之机,否则,悔之晚矣!向阳君聆听之下,心中动了一动。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话何以出自老和尚的嘴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原是不经入耳的话,竟然破例地在脑中三思起来。

阿弥陀佛。

老和尚道,金贞观你可觉悟了么?向阳君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有理,但是时候不对!什么时候才对?等我杀了你这个老和尚,杀了全天下所有该杀的人之后,嘿嘿……他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也许那一天,我才会考虑到皈依佛门!那一天,你已经晚了!晚不了!向阳君说,佛不是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阿弥陀佛,老和尚单手捻着佛珠,施主,你难道真有把握杀尽天下之人吗?稍后,他又补充道:老衲是说,你这么有把握,杀尽天下的强者?就好像——好像是谁?好像是老衲!老和尚瘦躯伸直了一下,目射精光,你难道有把握杀死我么?这句话倒令向阳君大大吃了一惊!他睁大了眸子,频频在老和尚身上转了转,然后冷笑道:和尚这话说得有道理,看来你的功力,显然比方才你与我隔帘对垒时精进了不少,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么?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连串地宣着佛号:金贞观,你既然要问,不妨告诉你,老衲闭门坐关,乃是在运施一种至高功力。

什么功力?一种专门为了对付你的功力——澄波返渡!啊?向阳君吃了一惊,哼哼……看来你像是对我很清楚,欲以至阴之功来对付我的纯阳之性喽。

你完全说对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只可惜——他微微一顿,脸上现出了一片惨灰颜色。

只可惜你的功力未完,可是,向阳君有把握地说,这功夫我是最清楚不过,老和尚,你大概是想以先天之气来补后天之功吧?可是!静虚上人惊讶地扬了一下长眉:你果然是个杰出的少年人,了不起……一旁的郭彤听了这话,忽然有所异动。

可是,他的身子方自转动之间,已给向阳君掌中宝剑所泻出的剑气陡然罩住。

郭彤登时不再移动,他脸上却现出十分不耐的表情。

这种形象在静虚老和尚眼中,并不以为然。

培空,你不可妄动。

他讷讷地说,老衲正在为你讨命。

你如果不听老衲之言,擅作主张,将是后悔不及,死定了!他叹了一声,又讷讷道:在你来说,显然太不聪明了,死有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

一个聪明的人,是绝不会轻率地选择一死的。

郭彤,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郭彤一时目含热泪,点点头:弟子省得!向阳君目睹他们师徒情谊,不免为之动容!老和尚,你是在为你这个弟子讨命么?不错,老衲正是这个意思。

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饶他不死?凭他的完全无辜,凭他根本不是达云寺的弟子!啊,向阳君冷冷地道,这话怎么说?第一,老和尚说,达云寺没有带发修行的弟子;第二,既然你要找的是老衲,我现在已经出来了,又何必非要杀他性命?向阳君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理。

然后又偏过头看着郭彤,道:可是此子根骨造化极高,今日我放过了他,只怕来日他放不过我!你的意思是,你害怕了?哈哈……向阳君仰天一声狂笑,老和尚,你对我显然认识不足;否则,你当会知道天底下压根儿就没有我所怕的人!既然这样,郭彤这个孩子,你可以叫他走了。

啊,不不……向阳君冷冷一笑,道,他暂时还不能走。

老和尚道:为什么?向阳君道:因为我对他认识还不够清楚,我想多留下他一会儿,要好好观察他一下!这又为什么?老和尚,你还不明白么?向阳君道,我要他留下来,是想仔细地看看他与你之间的感情,我要他亲眼看见你死!不,老和尚说:也许死的人是你!不、不……恐怕还是你!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可以这么肯定!向阳君说,据我所知,欲行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的澄波渡返之术,非三日之内不足为功;而你,看来好像还差几个时辰!静虚和尚神色微微一变,低低颂道:阿弥陀佛,金贞观,看来你显然是个大行家了!向阳君道:是了!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

老和尚,你是在拖延我,好使你自己完成这次准备!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可惜事与愿违,就在这个时候,我来了,而且打破了你原有的计划。

说话之间,就见一旁的郭彤忽然探手入怀。

然而,他这个动作未完成,向阳君已发觉了,手指微抬,只听见嗖的一股尖锐风力响过。

郭彤身子陡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就不动了。

老和尚登时一惊道:哦——不要紧,向阳君说,你该看得出来,我只是暂时定住他的一条阴脉,他仍然可以说话,只是暂时不能移动罢了!静虚老和尚道:这又为什么?我要他眼看着你我的这一场决斗!向阳君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也许终身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能看见这么一场精彩的表演……静虚老和尚冷森森地笑道:你是如何知道这是我指使他们去找你的?向阳君冷笑道:这还用说么?除了你以外,谁又能有这个见识?老和尚,俗谓: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我与你原本无怨仇,你却要着人来致我于死地,结果我没有死,就来找你了。

唉……老和尚苦笑道:就这一点而论,我确实是错了。

告诉我,是谁泄的密?不用说,必然是那个姓雷的女人了!向阳君微微一顿,点头道:不错,就是她!老和尚,你衔恨她么?不……老和尚缓缓摇着头,雷姑娘慧外秀中,但老衲观诸她眉目间情障重重……只怕日后受许多牵连,你也是一样。

你的魔障重重,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讷讷道,这是日后的话,你将倍尝苦果……但眼前却如日中天,鲜能有人轻樱其锋。

好吧,老衲已作好了必要的准备了,你可以动手了。

静虚老和尚说到这里,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那甚是瘦削的身子,忽然更瘦了一些。

手里的佛珠已经紧紧地缠在腕子上,十根手指看似合十,其实是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一声一声……极为细微而清脆的骨节声从他的指节里传出来。

向阳君忽然睁大了眼睛。

这一霎,他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惊讶!老和尚,你莫非练过达摩碎指功么?静虚方丈微微点着头:你果然知道得不少,你既然知道这门功夫,当然应该知道这一门功夫的厉害。

请恕老衲好奇,倒要想知道一下,你将要以什么功力来对付我的‘碎指之功’?向阳君面色阴沉地道:那要看你对这门功力所能达到的程度了。

你说清楚一点!向阳君道:当年达摩佛祖以此碎指之功,力毙红尘十寇,也就是当年黑道上最厉害的十派宗师,据闻十寇都先后遇难惨死,而达摩却也丧失了十根手指,后来经七十年返渡善修,才得脱胎再生。

老和尚,你当然不可能有这等造诣。

哼!静虚上人道,我如果有这等造诣,只怕在你进门之初已死于非命了。

向阳君点点头道:这句话倒也不假,因此我猜测你只是掌握了入门功夫而已。

入门的功夫,足可以用来对付你!向阳君咬了一下牙,足下又用力地向前挺进了一步。

然而老和尚却不容许他再越雷池一步。

静虚的瘦躯作势向前挺动了一下,向阳君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老和尚的一双瘦手,像一只鹤,亮开了双翅。

他颈项下弯,微微勾屈,背部向上隆起……向阳君哼了一声,忽然蹲下了身子。

那种像是登坑的姿态,方自向下一蹲,整个殿堂里,立刻旋出了一阵风力。

老和尚在狞笑。

向阳君也在狞笑。

人在拚杀性命的一刹那,常常是本性的流露,不可能有任何掩饰。

他们所想到的,只是如何来致死对方,保全自己。

两个人都在迈动了——向阳君向左,老和尚向右。

这种走法怪异得很,一旁木立的郭彤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双方这种走法是属哪一门路的,但是就外表看来,却肖似某种动物。

向阳君是跨着虎步,两只手各以手背用力地磨擦着两处后臂——大概是虎步行功吧。

老和尚却是虚点着双足,那副样子像煞一只白鹤。

只见他每走一步,都高高地曲起一只腿,然后前进一些,再放下来,如此双足交互换行。

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偏殿里,忽然容纳了这么两个人,立时显得十分拥挤,倒不是人在拥挤,而是发自他们双方身上的那种力道在拥挤。

慢慢地,两个人的圈子越来越小了。

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彼此忽然都定下了脚步。

向阳君已不再像原来的他了,那副样子简直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只见他乱发蓬松,脑后的一根大辫子居然像一根钢铁般的家伙,直直地翘了起来。

他双目赤红如血,红脸,红肤,一只典型的发怒狮子。

老和尚呢?像是一条蛇,也可以说像一只虾——一只直立的大海虾。

仅仅凭着他的一双足尖点地,整个身子向前弯曲下去。

两只瘦手平缩在腋下,像煞那海虾的一双前爪,那么一拱一拱的,每拱动一下,就把身子向前冲进了一些。

老和尚,向阳君说,是时候了,亮家伙吧。

他说着,铮然一声,拔出了那把长剑。

不不……老和尚慨然地道,沙门行者,不摸兵刃久矣。

莫非你以空手来对付我的剑?向阳君嘿嘿冷笑道,你也太过自信了。

你看见没有?老和尚举了一下手,说,就凭我手里的这串佛珠。

那串佛珠不用说一定是一百零八粒,每一粒都有龙眼一般大小。

不知在老和尚手里抚摸了多少年了,每一颗都闪闪发着黑光。

像是一条蛇似的,紧紧地盘绕在手腕上。

好!向阳君忽然直起了身子,那你就接家伙吧!话声出口,掌中的一口长剑已当头挥下。

他这般挥剑的方式,也是特别得很。

长剑下落,并不快捷,却是力道万钧。

他手里拿的不像一口剑,倒像一口鼎。

老和尚左掌虚空地作势上托着,那副样子像是施出了全身之力。

向阳君像是在落鼎。

老和尚像是在举鼎。

一举一落,其力万钧。

只听得叭叭一连串的响声之后,地面上的方砖一连破碎了好几块。

几块方砖分别被他们双方的四只脚踏破,可见得这其间的力道是何等惊人。

一旁观看的郭彤,看到这里,简直眼都红了。

没有人能够体会他们之间的这种巨大的力道,似乎只有他们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

向阳君的剑忽然停住了。

他面色赤红,虽然使出了全身之力,掌中剑却难以砍落下去。

老和尚举起的左手,拇食二指箕开着,似乎凭着发自虎口之间的那种力道来迎拒对方落下的剑。

如果你是外行的旁观者,或者你是一个还不曾达到某一定武术水平的旁观者,那么,眼前的这种情形,无论如何也看不懂,而且会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老和尚的手与向阳君的剑,它们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何以从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双方竟然都如此吃力?这其中缘故,势非高明之士而不能解答了。

原来,他们双方所运施的是一种气功,向阳君所运施的是剑气——即剑炁。

老和尚所运施的是内气,亦即内炁。

剑炁碰上了内炁,这种奇特的接触,已无所谓剑本身的功用,而是各自任凭本身的真纯内功的对抗了。

莫怪乎,被点了阴脉穴路暂时不能够动的郭彤,在一边完全看呆了。

向阳君与老和尚的胶着状态,足足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忽然向阳君鼻子里发出了凌厉的一种哼声,那张脸益见赤红了。

老和尚的瘦躯更见弯拱。

他那只瘦弱,看来皱纹重叠的手,开始抖动了,而抖动得那么厉害。

如此,才发觉到向阳君手上的那口剑,光华灿烂夺目,流光如电,简直刺目难开。

紧接着,就在向阳君虎豹似的一声嘶吼里,手里的那口长剑忽然挥落了下来。

但是,没有伤着老和尚。

难以想象的是,老和尚的身子竟是转动得有如一阵旋风,就在他身子方自旋开的一瞬,向阳君的那口长剑已结实地敲落在地面上。

砰一声,剑尖深入地面半尺有余。

老和尚能够避开这一剑,可以算得上险之又险;就在他旋转的身势里,一截长衣下摆,迎着了对方挥下的剑刃,倏地分成了两片。

这真是极其惊险的一刹那——如果老和尚的转动稍稍慢上半拍,他的一条右腿就别想要了。

毕竟老和尚是个强者,不可轻视。

这一阵内炁与剑炁较劲上,老和尚因为体力的不济而吃了亏,他那只先前立举在空而用以抗拒对方剑炁的手,似乎受伤了。

一点点鲜红的血,由他那看来负伤的虎口处滴了下来。

这一阵交手,根本还没有结果,事实上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开头儿……静虚老和尚凭着他四十余年所习的下盘功力,硬生生地把身子转了开来。

休要小看了这一转之力,没有极深的内炁火候,鲜能为力。

看起来,向阳君这第一式出手是占了上风。

可是,对他本人来说却是惊险万状,决不能因一时占了上风而自居胜场。

相反的,他保持着警觉,一剑落下之后,就知道不十分妙,偌大的身体,像个陀螺,蓦地向外旋转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静虚老和尚发出了沙哑的一声怪叫:哪里走?紧接着,右手挥出,缠绕在手腕的那串佛珠就像是一条乌黑的锁链子甩了出去,劈头盖脸地一式狠抽。

向阳君身形未经站定,即挥剑猛迎上去,只是慢了半步!对于一旁观看的郭彤来说,正是他莫名其妙、看不懂的地方。

因为他实在看不懂,也就不知道向阳君那么凌厉的一剑,竟然未能与对方的那串佛珠所接触。

那串佛珠在老和尚的手里,就像一条伸缩自如的蛇,向阳君的剑,偏偏就在他那条闪动曲折的佛珠空隙里撩了过去。

一剑走空,情势顿时有所变化。

尽管向阳君那等武功、那等沉着,这一刹间竟也情不自禁地现出了慌张神色。

他巨大的身子,像是马失前蹄,霍地向前打了个踉跄。

值得警惕的,并非是他站立不稳,而是他有意闪避的一个姿态。

如此一来,果然使得他避开了对方的一击,龙眼般大小的一串佛珠劈头扫面而过——没有击中他的脸,仅只挂着了他的肩。

这一挂之力,不啻万钧!那里像是着了狠狠的一记金鞭,或是猛厉的一棒。

向阳君忍不住吭了一声,身子倏地向外面旋了出去!静虚老和尚把握着此一刻良机,第二次向前一踏步,说:好孽障!不用说,对于向阳君这个人来说,他是恨透了,所以一经出手,那是绝不留情,而且必然其力万钧。

随着他出手的那串佛珠,他的左手,猛地向上一翻,吐气开声:嘿!这一掌用的是翻天掌式,直往向阳君前胸击了过去。

向阳君一招失手,险些丧命在对方万钧一击之下——他知道老和尚这一掌的厉害,那是无论如何当受不起的!那么大的身子,看起来就像一片云那么轻。

就在老和尚兜心一击的掌势之下,向阳君的身子陡然间升了起来。

漂亮极了。

老和尚这一式兜心掌,看上去真有挥手白云之势。

随着老和尚挥出的掌势,向阳君的身子,足足飘出了两丈以外。

老和尚的掌出得妙!向阳君躲闪得更妙!由于向阳君的腾起,猝然间响起了一股噗噜噜的巨大声音。

旋风过处,神案上的两只红烛,顿时熄灭了一盏,光线因之暗了许多。

其时,向阳君偌大的身躯,不偏不倚地落身在正中那具金身如来的法像上。

他的一只手攀着金身如来脖颈,整个身子半倚坐在胖如来的肚腕上。

阿弥陀佛,老和尚脸色惨变着,单手持珠,向着巨佛行礼道,无量佛,无量佛,老衲无能,老衲无能,罪该万死!哈哈!向阳君纵声狂笑道,怎么了,老和尚!佛祖已降罪于你了?孽障,老和尚咬牙切齿道,你竟敢辱及佛祖,真正是罪孽深重了!向阳君冷冷地道:罪孽深重……哼哼……我们看谁的罪重?谁该死!静虚上人怒叱一声,道:孽障,你下来。

向阳君道:和尚你上来。

老和尚怒冲冲地转了两个圈子,实在不敢擅越佛座,直急得频频叹息不已!向阳君目睹及此,冷冷地道:我们已交了一手,可以说不分胜负!老和尚立定脚步,道:老衲已领教了你的太阳神功,不过尔尔。

向阳君冷冷哂道:某家也试过了老和尚你的澄波之术,以某家忖之,功力也不过七成罢了。

老和尚咬牙道:你若晚到半日,只怕你已丧命老衲之手。

向阳君冷笑道:我若早到半日,老和尚你只能坐以待毙,只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微微一顿,他爽朗地笑着,又道:异数,异数,这不就是你们佛家所谓的异数么?他边说边拍着金身如来那光秃秃亮晶晶的面首,道:老和尚,你皈依佛门数十年了,怎知事到临头,这个如来佛仍然救不了你这条命。

你的命已经完了!静虚和尚冷笑道:出家人只问因果,不论生死。

答得好,向阳君道,你们出家人常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和尚你又种的是什么?静虚和尚怔了一下,低下眉头: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金贞观,你这话就说对了,以你此等行径,你又种的是什么?向阳君朗声笑道:我是只论恩怨,不问因果,我只知道你这和尚阴谋设陷,金某差一点为你所害,故此找你索命来了。

无量佛,老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尔食我肉,我啖汝血,生生世世,永结不休,即使你今日能致老衲于死命,只怕日后亦难逃别人毒手,嘿嘿……金贞观,你宜三思后行为妙!向阳君一哂,道:老和尚,以你昔日声名,与今日立场,难道还要向某家讨命不成?阿弥陀佛?!老和尚脸上罩起了一片铁青,老衲心怀慈悲,好心点化与你。

孽障,你哪里体会得老衲之孤诣苦心。

向阳君笑道:收起你一片好心吧,告诉你金某人来是一个人,去是一条命,上无父母,中无妻室,下就更不要说了,这个世上多的是仇人,却没有恩人。

和尚你要是能杀了我,将我暴尸荒郊只怕连野狗也都不会来嗅我一下。

你还怕有人来为我报仇么?老和尚只是不停地捻着手里的念珠,嘴里不停地宣颂着佛号……向阳君说完了话,浓眉微皱,哼了一声,又道:至于老和尚你,看来也跟我差不多。

老衲古佛心灯,岂能与你这孽障相提并论?嘿嘿!算了,算了。

向阳君道,在某家看来,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说到出家,这是你后来的事,到底是好是坏,金某人不能妄其忖测。

不过,从你对我设计陷害一事来看,哼哼……你究竟如何,还很难断定!他顿了一下,遂冷笑一声,接下去道:依我之见,咱们先说说过去吧!老和尚后退一步,瘦削的脸上溢着杀机!老和尚,你的过去,金某人清楚得很!金贞观讷讷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把你摸清楚了才来的。

第一,你原名任秋蝉,和在下一样,是草莽江湖人物,你的声名也许比在下好一点罢了,不过论心地善良可就不知道了。

第二,嘿嘿,老和尚你心里该有数,算一算吧,你这一辈子,杀的人还少么?只怕较金某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不是?第三,老和尚,你我还有一点共同之处,你应该心里有数。

老和尚脸色发青:老衲与你绝无相同之处!哈哈!向阳君道,老和尚你太客气了,既然你不承认,金某代你说出来也是一样。

老和尚,难道你能否认,你我的身价起码有点相同之处吧?静虚老和尚道:哪一点?向阳君冷笑道:你我同是官家榜上有名的通缉要犯,你岂能否认?老和尚先是一愣,遂低低地宣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金贞观,孽障,你以为你的用心老衲不曾看出么?老和尚寒声一哼,道:金某是什么用心?老和尚目光益见炯锐:下来吧,老衲不会被你这几句话激怒的。

孽障,你才有多少道行?老衲四十年潜心静性之人,难道会着了你的道儿?哼哼!以眼前情形而论,你我胜负生死,尚在两者未知之数,耗时无益。

来,你我就做一个了结吧!坐在金身如来佛身上的向阳君,朗笑道:和尚这两句话倒也算得上高明,既然如此,吾来也!语声出口,一上一下两只手,霍地在巨佛身上虚按了一下,一片云似地飘身而下。

老和尚似乎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等待向阳君身子落地,立即发出了猛烈的攻势。

看上去,两个人身法都妙极了。

一个往下,另一个往上。

一落一起,猝然在空中交接。

老和尚早已蓄势以待,就在他身子一经腾起的同时,右手那串黑光铮亮的念珠已经挥了出去!这一次的打法,显然与前一次有所不同。

那一百单八颗佛珠,随着他挥出的手势,陡然扭成了一截靠股软鞭。

怪异的是,这截软鞭看起来像钢鞭那般硬直。

就在他二人身形在空中交接的一刹那,老和尚手里的念珠若剑,若鞭,直向着向阳君胸前力扎了过去。

向阳君呢?当然也绝不含糊。

那一口紧持在手里的铁剑,直向着老和尚当头猛力劈落下去。

一上一下,一俗一僧,就在这一刹间,各自施展出他们足以致死对方性命的一招。

高手毕竟是高手,举手投足之间便显示出了非凡功力。

在一旁的郭彤,虽系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但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

眼看着二人眼前的这一式空中交接,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简直不清楚空中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们的动作太快、身法太妙了。

就在那一刹间,他们彼此的身子,就像是空中两只扭扑纠缠在一起的鹰鹫,你简直没有法子分清楚他们的动作。

以郭彤来说,他只能感觉到老和尚的那串念珠,像是插进了向阳君的前胸——只是限于那袭胸衣的肥大,是否伤害了对方的内身,可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反过来看向阳君的那一剑却是扎空了。

长长的剑身,擦着老和尚的颈项边缘滑了过去,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像盘到了老和尚的背后。

这只是郭彤所能看见的所有情形,事实上这其中的变化太复杂了,复杂到绝非郭彤所能清楚的。

实在说,他的眼花了。

由于无法忖测这一式接触的后果,就在目睹的这一刹那间,使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案桌上的那盏高脚红烛,忽然为二人落势所带下来的风力,噗突熄灭了。

其实并未真正熄灭。

灯焰一暗即明!可以想象到那是何等短暂的一刹。

就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生死的一搏!当两个人相继落下来时,佛殿里已重现光明。

然而两个人当中,显然有一个极不自在——受了重伤!是静虚老和尚!像是伤势不轻,虽然暂时还能够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紧接着,他却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一直退到了第五步,身子仍然难以保持着直立的姿态,霍地向后一靠,倚在了墙上。

喘息,疲累,痛苦……这一刹那,静虚憔悴了。

那一双细长的眸子忽然睁大了,又缩小了……显现着半月形状,仍然在继续喘着。

只是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像是在憋着一口气似的,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显然,他正在忍受着一种痛苦,也许就是属于即将死亡的那种痛苦。

那双半月形的眸子,目光似乎已经散开了,可却尽可能打量着他的敌人。

他的表情充满了沮丧、失望、痛苦,以及对敌人由衷地钦佩与赞赏。

只有具有了不起类如老和尚这等心胸的人,才能如此磊落,敢于接受失败,甚至死亡。

向阳君呢?他的神态较诸老和尚轻松多了,虽然他也受伤了,还流了血。

红红的血渍,在他左胸侧方,染了红红的一片,和胸前那一轮红太阳互映生辉!只是,他并不把它看在眼里,那口长长的铁剑权作铁杖紧紧地插在泥土里,他正在笑,现出那一嘴整齐而雪白的牙齿。

老和尚,你完了……他调侃似地说,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澄波功已到了相当的火候,只可惜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失败了,你马上就要死了!老和尚实在忍不住这口气,他出息沉浊,偶一开唇,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这口血一经喷出,身子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

孽障,你说得不错!你的功力实在高妙……老和尚频频喘息着道,这一手盘龙手的确高明……我吃亏在一时大意!你并不大意,老和尚,你认栽了吧!向阳君道,你说得不错,再等上半天,等到你澄波功圆满之后,我也许还真不是你的对手!哼!老和尚像狼似地狞笑着。

一个慈祥的老僧,竟然会现出这种狰狞的表情,实在令人吃惊。

孽障,老衲固然被你的盘龙手震伤了五脏,而你呢,只怕也活不成了!为什么?难道你忘了前车之……鉴?老和尚气若游丝,道,你是使太阳功的……你忘了你已见了血了!见了血又如何?雪白的牙,仍在笑着,一副胜者的姿态。

老和尚嘿嘿低声笑着,喘着:你是……明知故问,你莫非忘了‘反……潮’……血炸一条龙……你和我一样,也活不成了。

哼哼……向阳君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老和尚,上当只有一次,有了前车之鉴,我早已留了小心……什么……老和尚忽然坐直了腰,讷讷说道,难道你……刚才不曾施展出太阳……功?你说对了!向阳君得意地道,亏你还是前辈武术界的高手,难道你忘了,太阳功只能在阳光之下才可发挥十成功力;而眼前,这偏殿四窗下帘,虽系正午,却不见阳光,只见烛光。

老和尚四下看了一眼,面如死灰:那么你……我用的是碎玉功而非太阳功,这两种功力殊途同归,效果相当,和尚你上当了。

老和尚足足呆了半晌。

他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不错……我是上当了!他说到这里,那瘦削的身子继续向下滑落……忽然,由肥大宽阔的僧衣里泄出了大摊鲜血!看到这里,郭彤固是寸心万断,而那位被视为杀人魔王的向阳君,竟然也呆住了。

他脸上现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反应,似乎对于老和尚即将撒手而心怀不忍。

这是一种极矛盾、极错综的心情,局外人实在是难以看透。

向阳君道:老和尚,你就这么去了?你……他边说边向前跨进一步,冷笑道:老实说,我预期着你至少还能支撑一些时候,而且……老和尚冷笑一声,道:还而且什么?而且,向阳君微顿之后,继续说下去,我闻你医术高明,擅金切玉膏之术,怎么你能救别人而救不了……自己?嘿嘿……老和尚不领情地冷笑着,你这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什么话都别说了……总之……我就要去了。

向阳君怔了一下:你可有什么身后之言?老和尚道:有……有……有……我有一个……老和尚!向阳君忽地切断他的话,除了一件事,别的都可以商量!说到这里,他那双眼睛飘向站立在一边的郭彤,冷冷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他的!老和尚听后,全身猝然起了一阵子痉挛:你……是一个狠心……的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向阳君冷笑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不能养虎为患!老和尚缓缓地道:只是他一非我们中人……二非我衣钵传人……算啦!算啦!向阳君冷冷地道,这庙里,除了你以外,老实说,我可以放过任何一个人,只是不能放过这个郭彤。

为……什么?老和尚,你的目力是不行了!向阳君冷冷地道,要不然你当然能够看出来。

老和尚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看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