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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荒山绮梦

2025-03-30 08:04:04

十几名武士,突然人手一卷绳索,在手中一抡,向场中心飞抛,索心悬有铁锤,所以飞射的速度十分惊人,飞锤着物即缠,这是任何武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这批飞索武士,似经严格训练,手法十分利落,十几条飞索,交织成网,上下交叉层次分明,决不纠缠碰击。

吴维道转念间,飞索已经临头。

他手中反扭着少帮主朱文华,行动受阻,而且时机决不容有犹豫的余地。

他本能的一挥公孙铁剑,噗!噗!……索头铁锤纷纷落地。

朱文华颈间威胁解除,猝然弯腰,以臀部猛撞吴维道小腹,有脚同时反踢下盘。

吴维道回剑不及,顺势沉腕,以剑柄猛叩朱文华背心。

哇!的一声惨叫,朱文华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但在同时,吴维道的右膝盖处,也重重着了一记反踢,势沉力猛,几乎被蹋折,一阵剧痛,使他倒退了两步。

也就在同一时间,第二轮飞索,业已临身,应付无及,连同少帮主,双双被缠了个结实。

吴维道惊魂出窍,奋力一挣,怎奈那些绳索是特制的,十分柔韧,竟挣不断,粉面郎君莫云暴笑一声,弹身出手,快逾闪电,吴维道登时被点中了五处要穴,真气一闭,栽了下去。

少帮主朱文华被扶了起来。

吴维道被两名双龙武土挟注。

他做梦也想下到会如此被人制注。

少帮主朱文华抹去了口边血渍,理了理衣衫,上前踢了吴维道一脚,狂妄地哈哈大笑道:不死书生,这回看本少帮上的了!吴维道心如火焚,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啪!啪!两记耳光,打得吴维道眼冒金花,口吐血沫。

吴维道目眦欲裂,周身血管几乎要爆炸。

朱文华阴阴一笑,道:不死书生,想不到吧,言犹在耳,马上就要兑现,记住,我要亲手切下你的脑袋,并且用你自己的剑,哈哈哈哈!……笑声,如一柄柄利剑,穿透了吴维道的心房。

粉面郎君莫云挥手散了手下,然后向朱文华道:少帮主,此人心须押解回总舵审讯。

朱文华一个颔首道:立刻起程!吴维道虽已失去了抵抗力,但心却十分清楚,他知道,这了被解回总舵,决无幸免,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当机立断。

他本可轻易地取下朱文华的性命,然后全身而退,一念之仁,而毁了自己!距阳武城三里,胜家坞,金龙帮总舵。

刑房!吴维道重回到四年前惨酷的回忆中,为了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几乎丧命于此,现在,情形和四年前一样,他被缚在刑架上。

少帮主,师爷鬼手秀才,刑堂堂主朱非,双龙武士统领粉面郎君莫云,外带两名刑手。

高踞首座的,是帮主朱自信。

受刑者的鲜血,染满了刑具、地面,一层又一层,日积月累,变成了紫云斑色,发出刺鼻的腥臭。

从一滩滩尚未凝固的血渍判断,在自己之前,已有不少人遭受同样的命运。

哑穴被解开,他能开口说话了。

这人间的阎罗宝殿,流了多少武士的血?毁了多少武士的生命?金龙帮主朱自信狞视吴维道,久久,才开了口:不死书生’如不想受皮肉之苦,好好回答问话。

吴维道咬牙切齿地道:问吧!姓名?不死书生!问你姓名?有号无名!电?出身?造化门!你……是‘造化老人’的传人?不错!难怪!难怪!在场的全部面现惊容。

造化老人仍在世间?先师业已作古!为何与本帮作对?天道,武道,本门信条!金龙帮主沉吟了许久,突地圆睁双目,以震耳声调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择……哪两条?头一条路,投效本帮,将给你不低于堂主的职份!办不到!哼!你再仔细想想?用不着!第二条路,十分干脆!什么?死!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前尘往事,齐涌心头,情仇恩怨,全现脑海,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从眼前晃过,父亲、母亲、小玉、野和尚……这些,将要在刹那之间幻灭,一死,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助纣为虐吗?背弃门训吗?像父亲走上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路吗?不!那样将生不如死。

心念之中,他厉声大叫道:我走第二条路!这话出口,在场的又为之大大一震。

金龙帮主不由为之动容,这是一个真正武士的本色啊!不死书生,你具盖世身手,前途无量,人死可不能复生?我知道!然而你为什么不走第一条路?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惜!岂不辜负了‘不死书生’的外号?与其腆面而生,不如留名而死!哈哈哈哈, ‘不死书生’,你不会留名的,你将像任何一个囚犯一样被处决,武士?哈哈哈哈!你将死得像一只狗!住口,朱自信,你将来可能死得比狗还不如!放肆!暴喝声中,朱文华左右开弓,打了吴维道两记耳光,血水顺口角流了下来。

金龙帮主重重一拍桌案,怒声道:带下去!朱文华上前一步,道:父亲,孩儿请命亲自司刑?嗯!金龙帮主从案后的秘道隐去。

朱文华一挥手,道:带到刑场!刑场,设在刑房之后的靠后堡的门外,四周围是丈许高的土墙。

吴维道被带进刑场,只见十八根行刑的木桩,已缚跪了七个人,其中一人竟赫然是当年想吞没锦盒的双龙武士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

每一个临刑者,都低垂着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吴维道被反缚上第八根木桩。

四周,散排了十六名武士,全披了一色的红布褂于,刑手抱持一柄鬼头刀,冷森森的刀光,使人透骨生寒。

跪下去!吴维道脚弯被猛踢两脚,噗地跪了下去。

有救了!他心里暗自欢叫了一声, 造化门武功,最大的特色是内功心法必须跪着练,他在禁宫门外,练此心法时,曾跪了三十月。

于是,他不动声色,疾运本门心法,自解穴道……这种机会,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少帮主在鬼手秀才申叔和与粉面郎君莫云陪同之下,进入刑场,刑堂堂主朱非大喝一声:准备行刑!十六名红褂子刑手,立即涌向木桩,每桩两名,左右站立。

刑堂堂主朱非躬身朝朱文华道:待决犯八名,请少帮主司刑!一名红号衣刑手,手捧托盘,用一块红布盖住,疾行数步,单膝一屈,托盘内排着一把三尺长的厚背砍刀,另一柄黑黝黝的宝剑,赫然是吴维道的公孙铁剑。

吴维道在这顷刻功大,已经撞开了三处被制穴道,尚余一穴未开。

朱文华抓起了亮晃晃的砍山刀,走向第一根木桩。

场面充满了血腥气氛。

哇!血泉进射,人头落地。

两名刑手立即解下尸体,与人头放在桩旁。

哇!哇!惨号声声相连,人头接二连三的落地,惨状令人不忍目睹,因为这并非拼斗搏杀,而是残酷的屠杀。

最后,到了第八根本桩,朱文华大叫一声:换剑!捧木盘的上前接下刑刀,送上铁剑。

朱文华手执公孙铁剑,抖了一抖,狞笑了一声,道:不死书生,轮到你了!吴维道此刻已穴道全开,真元充沛,功力全部恢复,闻声缓缓抬头,道:下手吧!记得本少帮主说过,要用你的剑切下你的脑袋……当然!有什么遗言没有?只有一句话!什么?金龙帮末日已到!不死书生,你将要变成无头书生了,哈哈哈哈……朱文华,你很得意?有一点!下手呀!你急着投胎吗?你知道本少帮主如何处置你?吴维道冷酷他说:杀头,还有什么?朱文华狞声道:你对了一半!另一半呢?剥下你的面皮,制成面具,然后锦衫、锦囊、铁剑,‘不死书生’仍行走江湖,这是你的标志,不死,对吗?哈哈哈哈!对的,:不死书生’将仍继续行走江湖!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如你害怕,无妨闭上眼睛……那不必!你很有种!朱文华目中抖露出狞狠之色,手中铁剑一扬,朝吴维道颈项间挥去……呀!惊呼声中,吴维道反扭了朱文华的右手, 公孙铁剑已回到手中,这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而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猝然间,把所有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朱文华面如死灰,张着口直喘气。

久久,粉面郎君莫云才大喝出声道:不死书生,你敢动少帮主一毫一发,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维道用剑柄点了朱文华数处要穴,然后,铁剑横上了他的颈项,冷森森地道:谁敢妄动,本人先宰了他!粉面郎君气得面色发青,握剑的手在发颤,栗声道:不死书生,有话好商量。

吴维道嗤之以鼻,道:全是废话!你准备怎么样?备马,本人要赶过河!可以,你先放人。

……这话只合与三岁小孩说。

他握着朱文华,向刑场大门走去。

所有在场的武士,眼巴巳地望着,无法采取行动。

粉面郎君、鬼手秀才、朱非等三名有地位的高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出了刑场,一箭之地,便是不久前吴维道救三才教,’密探王蓉蓉出铁牢的广场,吴维道毫不犹豫,径直朝街道方向走去,这里的情况,他是十分熟悉的!站住!暴喝声中,金龙帮主现身出来,截在头里。

吴维道止住脚步,冷冷地道:如果要你儿子的命赶快备马,送本人渡河!金龙帮主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脸色一变再变,栗声道:放了他,让你平安离此!办不到!不死书生,本座不受要挟……不要儿子了?必要时会的!奸雄作风,委实令人惊心。

吴维道哈哈一笑道:帮主,既然连骨肉都可以牺牲,对敌人还能守信吗?金龙帮主身躯一震,厉声道: 住口,这不可同日而语,本座以帮主之尊,岂能食言!有何保证?本座的人格!很好,区区也以人格担保,过河后放人,不伤他一毫一发!要你现在放人!这是办不到的!你小子认为还能侥幸脱身吗?这点区区颇有自信。

针锋相对,金龙帮主眼中冒出了火花。

朱文华穴道受制,在吴维道挟制下形同木偶。

吴维道业已下了决心,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先杀朱文华,以免重蹈覆辙,这从他面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一躬身,道: 禀帮主,为了少帮主的安全,放他一马罢?金龙帮主恨恨地一挥手,道:你们处理!说完,转身自去。

鬼手秀才恭应丁一声,然后发令道:备马!只片刻功夫,便有一匹雄骏的马牵至现场,吴维道一把挟起来文华,飞身上马,在近百高手虎视下,离开胜家坞,朝河边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河岸,后面鬼手秀才率数名武士、跟踪而至,下令用快船送吴维道渡黄河,抵南岸,吴维道依诺放了朱文华,然后往登封进发。

一路之上,他心急如焚,由于这一耽搁,无疑的已被野和尚赶在头里,师兄弟火并之下,父母定然凶多吉少,因为野和尚自随野狐禅之后,功力当然更进一层,父亲决非其敌。

如果大恨已成,怎么办?第三天清晨。

他赶到了嵩山脚下,在小店草草打尖之后,疾奔后峰。

进入山区,问题又来了,后峰范围不小,没个准地方,如何寻找呢?他想,既是匿居,必然是在幽僻处阶,于是,他专拣幽谷而行。

看看日已正午,仍然一无所获,的确急煞人。

骨肉亲情,使他心中怨喜交集,他怨父亲的为人,却又喜骨肉劫后仍会重圆。

他大小已搜遍了七道山谷,眼前,来在一个看上去从无人迹的谷口,他不敢抱大多的希望,但他仍毫不气馁地奔入谷中。

  藤罗纠缠,林木蔽日遮天,虽正当午,谷中仍一片阴森。

他拔身上了树梢,踏叶而行。

奔了一程,林木渐稀,可见怪石累累的谷地。

他飘身下树,脚踏实地继续行进。

走没多远,只见林木掩映之中,露出一间茅屋,他的心怦怦!直跳,找对了!立即就可见到父母了。

四年多的时间,自己已由孩童变成了少年,而且学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父母知道了,该多欢喜。

野和尚还没来吗?突然,他瞥见乱石堆中露出一只人手,附近洒遍了斑斑血渍。

呀!他不期然地惊叫了一声,呼吸登时窒住了,一个箭步,射上前去,目光扫处,更使他惊魂出窍,先前视线被乱石所阻,看不到现场情况,尸体不止一具,竟有四具之多,残肢断首,显然是死在剑下。

――眼可以看出,死的全是金龙帮弟子。

他透了一口气,疾朝茅屋奔去。

这茅屋架设粗陋,草顶泥壁,一明两暗,此际,屋门洞开,杳无人迹。

吴维道不禁犹豫起来,事实上,他还未能证实这椽草屋是父母隐居之所,是别人也不一定,略停留了一会,举步向屋门走去。

有人吗?他先发声试探。

连唤三声,毫无动静。

他举步进屋,人口―片凌乱,桌碎椅翻,地上血迹斑斑,是打斗过的痕迹。

怎么没有人呢?屋前乱石堆的遗尸是何人所杀?蓦地,一声凄楚的呻吟,传自屋后。

吴维道闪电般掠出屋门,绕到屋后。

呀!他全身触电似的一震,惊呼出了声, 野和尚如泥塑木雕般站在当场,他脚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半百老人。

野和尚木然地扫了―眼不期而至的吴维道,连腮胡须动了动,没有开口,脸上―点表情都没有。

吴维道的目光,敏感地射向野和尚脚前的重伤者。

爹!他悲呼一声,扑近伤者,双膝一屈,泪落如雨。

野和尚全身一颤,从木然中回复,惊怔地退了四五步。

吴维道伸手一探他父亲吴方的脉息,眼前一黑。

几乎晕了过去,心脉若断还续,生机已绝,神仙难救了。

一股杀机,冲胸而起,霍地立起身来, 公孙铁剑出了鞘,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以剑尖指着野和尚沉声道:范文昭,你杀了我爹?野和尚再退了两步,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吴维道迫近两步,又道:我要杀你!声音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俊面犹如粪血,令人不寒而栗。

野和尚费了极大的劲,才迸出话声道:你……是吴师弟的儿子?不错!就是……几年前在山中……那孩子?完全说对了!啊!……拿命来。

喝话声中,铁剑暴扬……野和尚凄厉叫道: 赶快问吴师弟有何遗言交待你……吴维道咬牙切齿道:我爹已无救了,我要在他断气之前杀你!?野和尚惨然一笑道:不必你动手,我范文昭会自了!就在此刻,吴方突地发出一声呻吟,费力地举起手,摇了摇,又颓然垂落。

吴维道心中一动,忽然冷静下来,照父亲生前所为,罪无可赦,而范文昭是父亲的同门师兄,如他以门规制裁父亲,自己杀他合理吗?父亲愿意吗?念动之间,他转身跪了下去,哀声道:爹!吴方口唇连连翕动,失神的眼睛,紧盯在吴维道面上,声细如蚊!孩子,你……来了。

爹!我……我………吴维道泪如泉涌。

野和尚颤声道:助他一口气!吴维道猛醒过来,立即以手掌按上他父亲的鼻息脉根穴,徐徐迫入真元。

吴方喘息了一会,精神似乎好了些,挣扎着道:孩子,我……我不是你父亲……吴维道猛地一震,悲声道;爹,我是维道……您……认不得了?孩子……我……认得!……但您怎说……吴方面上突现红晕,嘶声道:你…你是……少主……我……我吴方……喉头痰涌,一口气接不上,要说的没有说宛,头一偏,断了气。

吴维道抚尸大哭。

野和尚也不由失声而号。

真是大地为之憨,草床也含悲。

不知过了多久, 野和尚以一种动情而凄切的声音道:少主,请节衰!吴维道拭泪而起,瞪视着野和尚,悲声道:什么少主?宏道会’会主南宫宏道的遗孤!我?吴维道惊愕万状地连连退步,全身籁籁而抖,他筒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会是宏道会少主,这从何说起呢?・少主,是的1・少主不是被出卖了吗?野和尚一把抓住自己半长不短的乱须。

用力绞扭,咬牙道:我该死!……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爹?少主,他不是你爹……抚育情深,这称呼不必改。

是……是的………你杀了……不!那是谁下的手?你看到那四具尸体了?吴维道切齿道:是‘金龙帮’的爪牙?不错,我……来迟了一步,不及救治了。

我爹不是普通武士能伤得了……少主,吴师弟早已在数年前川中遇袭时丧失了功力。

啊!吴维道的泪水又扑簌簌流了下来,悲哀、激愤,使他几乎发狂。

野和尚接着道:当年,吴方师弟重伤而丧失功力,幸赖弟妇拼死护持,逃入深山,才挽回了一命,所以才与少主分离。

我错怪了爹妈!……少主,该死的是我范文昭……该死!该死!这话怎么说?野和尚双目圆睁,惨厉地道:当年我舍命阻敌,让吴师弟抱少主逃生,我不幸被擒,对方迫供不遂,正要杀害之际,突为当代异人‘野狐禅’所救,后来听说吴方卖主,我愤恨欲死,一气之下,剃去了三干烦恼丝,投拜‘野狐禅’恩师座下……哦!但我处心积虑,非杀这卖主偷生的人不可……哦!少主,范文昭自以为舍命护主,侠义双全,谁知比起吴方师弟,我所为算什么,我深知他的为人,却误会了他而不能自释,这些年来,我活在恨中,而他却一直被痛苦所煎熬……事实怎样?野和尚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悲声道:吴方师弟带你回家, 见到他的亲生子刚满周岁,年纪与你仿佛,为了保全南宫一脉,完成托孤之义,于是,他……怎样?舍子救孤,献出了自己的亲骨肉!舍子救孤,啊!……吴维道伏地叩首,血泪交流,显见内心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野和尚凄声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吴师弟,你的侠肝义胆,可以媲美古人,千秋万世,足为武林范式,我……愧对你啊!吴维道匍匐转身,跪向野和尚,含泪道:两位对南宫一门,恩高义厚,不肖维道,就此叩谢了!野和尚忙双手扶起,道: 少主,范文昭不敢当此大礼。

请直呼我名!不,礼不可失,我师兄弟受南宫会主知遇之恩,理当竭尽绵薄。

后辈该如何称呼才适当?昔年我师兄弟受令尊之命为左右辅粥……后辈不敢以先父之称为称,照我爹辈算,请准用师伯之称?照少主的意思好了!范师伯,家母!……你是说吴师弟妇?…是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少主应改称义父母为当!……是的,怎不见我义母?……她两年前出走了!出走?是的,她要为子报仇!啊!吴维道又是一阵椎心刺骨,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母亲从无欢容,整日长吁短叹的原因了,原来是悼念亲子,难怪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出原委;想那舍弃骨肉,抚育自己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根本是无法言报的。

为了报仇, 目标当然是金龙帮,两年了,谁知她遭遇了什么?心念及此,登时心神不宁起来,如果她再遭到什么不幸,自己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范师伯,昔年‘金龙帮,摧毁‘宏道会’的原因是什么?称霸武林。

仇、恨、怨、毒,自心的深处涌起,刹那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他眸中射出栗人的杀机。

范师伯,‘宏道会’幸免于难的有多少?不多,有职份的高手,不出二十位,一般弟子,在百人左右!都收纳了吗?大致已差不多了!小侄要复仇,灭此朝食!孩子,老天庆幸‘宏道会’重生有望,吴师弟当含笑九泉了!吴维道的目光,又回到吴方的遗体上,咬牙道: 是的,我南宫维道决不负死者!野和尚突地全身一颤,栗声道:少主,范文昭有事相求?师伯请吩咐?我要与吴师弟合冢!南宫维道骇然大震,道:师伯怎说这话?野和尚怆然一笑道:我该追随吴师弟一路……范师伯……少主,我如果再偷生下去,无以对吴师弟的英灵。

范师伯此言差矣,这岂是义父所愿?自古艰难唯一死,必须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依小侄看来,师伯现在言死,不得其所,也不适其时!少主……请师伯勿以少主相称!野和尚停了一会,改口道:贤侄,自知你义父吴方师弟舍子救孤的事实之后;活着对于我已是一种痛苦!南宫维道泪水盈睫,激动地道:师伯,照此说来,侄儿更不必活了?不,今后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你的肩上!……师伯可以袖手了?贤侄!……南宫维道颤声道;师伯,先父有灵,决不愿师伯如此作为!野和尚举目向天,喃喃地道:会主,范文昭该痛苦地活下去吗?师伯,小侄谨请使大义之行有始有终!野和尚痛苦地瞪视着南宫维道;久久,才自语般道:是的!有始有终,……容我再苟活一段时日吧!师弟啊!黄泉路上,你等些时,我会与你相伴的!悲壮,凄凉,令人为之心酸。

师伯,你答应了?唉!贤侄,好吧!师伯,义父的后事……可以暂置于此!无棺无殖,何以为葬?野和尚思索了片刻,道:我们合力凿石为棺,如何?好!两人选了一方巨石,南宫维道以公孙铁剑为工具,运足内力,先把巨石外表削成棺材模样,然后慢慢挖空石心……傍晚时分,一具石棺业已完成。

南宫维道返回草屋,寻出吴方生时所用兵刃作为殉葬之物,连同遗体,放入石棺之中,然后就掘穴,安葬停当,为了死者安宁,暂时不立碑留名。

夜幕垂下,一代义人就此长眠了。

两人在草屋中过夜,以屋中剩余的野猎山果充了饥。

这一夜,南宫维道极少合眼,完全在痛苦中度过,他想得太多,但又禁不住不想,直到窗户发白,才朦陇入睡!……起来,贤侄!是野和尚的声音。

南宫维道一骨碌翻了起来,只见野和尚凭窗而望。

师伯,什么事?有人来了!谁?当然是‘金龙帮’那些狐鼠,昨天那四个, 只不过是探路而引我判断对方昨天下午会到,想不到延到今晨!对方穷搜不舍,意在赶尽杀绝……十多年了,对方仍未放过。

南宫维道移身窗前,只见十几条人影,呈半月形朝草屋包抄而来,当先一名老者,长得一副猴相,面孔陌生,此前并未见过,其余的六名是双龙武士,八名是普通金龙武士,猴脸老者胸前的金龙占了足半幅衣襟,显见其地位相当不低,至少也是护法之流。

师伯认识为首的那个吗?认识,他叫‘丧心神猿石禹’,原本星‘黑龙帮’总坛护法,当年‘黑龙帮’的袭灭,便是此人出卖的!啊!南宫维道记起了不久以前在金龙帮总舵处,误以为是周小玉而救出的少女王蓉蓉,她便是黑龙帮主王永华的遗孤,因图报仇而加入了三才教充当密探。

贤侄,你准备怎么对付?杀!就只…―个字;却令人不寒而栗。

十几条人影,在距草屋三丈之处,停丁下来,为首的猴相老者尖声叫道:吴方,出来领死!南宫维道缓缓现身门前,俊面上布满了杀机。

双龙武士之中,有人惊呼一声道: 他是:不死书生’!猴相老者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

南宫维道徐徐向前数步,公孙铁剑离鞘而出。

猴相老者脸色一变,发话道:不死书生,想不到你也在此,真是幸会……南宫维道用极冷的声音道:阁下是‘丧心神猿石禹’?你怎知道?在下正要找你!找本座?不错:像你这种叛帮卖主的败类,早就该死了。

丧心神猿老脸起了一阵抽搐,栗声道:不死书生,你与吴方是什么关系?关系极深!那你也是‘宏道会’一分子?在下可以告诉你真正来历,不过……不过怎样?现在所有在场的‘朋友’,全得留下!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武士,全力之面目失色, 不死书生的武功,他们知之甚捻,这句话毫不夸大。

丧心神猿怒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不信可以试试看?说出你的来历?在下‘宏道会’少主南宫维道!最后一个字出口,眸中燃起熊熊杀焰,令人不敢逼视。

什么,你……是‘宏道会’少主?难道是假的不成?那当年吴方所献……住口,你们知道死于何人之手,便够了!随着喝话之声,身形一晃,来到丧心神猿身前,再次喝道:自卫吧!丧心神狼疾退三尺,伸手从身后随行武士手中,接过一根鹅卵粗细的铁棍。

来啊,本座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好极了!锵锵锵!剑棍交击,发出震耳的交呜,双方出手均极快速凌厉,只这一眨眼,便互拆了三招。

铁棍是重兵器, 公孙铁剑虽是宝刃,但对付铁棍便不能完全发挥其长,而丧心神猿棍上的功夫十分惊人,内力雄浑,招式玄奇,等闲高手,可能接不下他一棍。

双方一分再合,顿时打得激烈万分。

搜!丧心神猿边打边发令。

暴喝声中,十几名武士,蜂拥扑向小屋。

屋内传来了惨号与暴喝之声,野和尚已动上了手。

呀!栗喝声中, 丧心神猿踉跄倒退,胸前已挂了彩,血流如注,惨哼出产。

南宫维道根本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左掌一探,一道如山劲气,暴卷而出,丧心神猿的铁棍仓促劈出,在劲力卷击之下,招式一室,公孙铁剑已经临胸。

哇!惨号声破空而起,剑锋透胸而过。

锵!铁幌掉落地面。

丧心神猿猴脸扭曲,身躯激颤,双目暴突。

南宫维道猛一抽剑,血泉疾喷,降了一尺血雨,尸首砰!地栽倒。

屋内惨号频传,呼喝之声,震耳欲聋。

茅屋狭小。

活动的空间不大, 尚有五六名武士,堵在门外。

眼见丧心神猿丧命,一个个惊魂出窍,叱喝一声:夺路便逃。

哇!哇!……没有一人逃出五丈之外,全部毁在铁剑之下。

人影从屋门射出,仍狂斗不休,三名双龙武士缠住野和尚狠拼,除此三人之外,已无动静,看来没有别的活口了。

南宫维道飘身上步,铁剑一挥,一名武士惨呼着栽了下去,另外两名亡魂尽冒,转身图逃, 野和尚大叫一声,毁了右边一名,另一名被铁剑削去了半个脑袋。

场面趋于静止。

师伯,全解决了?嗯!今后如何行动?金龙帮人多势众,要犁庭扫穴,非凭一二人之力所能办到的,以我之见,一方面召集本门弟子,一方面扩充实力,当然,这并非一二日之功,必须假以时日,在未采取行动之前,贤侄务必保秘身份,找机会消灭对方高手,少一人,将来便少一分抗力,贤侄以为如何?师伯之言甚是,就这么办!我们掩埋了这些尸体,就出谷吧!好!两人合力掘了一个大坑,把所有尸体全部掩埋,填平了土,再洒些草叶,除了血渍任其自行消失之外,便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诸事办停当,两人在吴方墓前做了最后的凭吊,然后怀着凄切的心情,离开这伤心之地,到了谷外,为了避免金龙帮耳目,两人分道扬镐。

南官维道身世判明,复姓归宗,汉山南宫维道。

此际,与他入山时相比较,已判若两人,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他的双肩。

他周岁时便已遭惨祸,在记忆中,根本没有父母的音容笑貌,这的确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因此,他心中的恨更深了。

十多年的岁月, 宏道会三个字在武林人中,早巳淡忘了,但一些身受惨祸的人,熬过了这十多年,其中的血泪过程,就并非局外人所能想像的。

舍子救孤,这种壮烈忠义的行为,可昭日月。

一路之上,南宫维道神志不属,似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心灵上的负荷太重了,虽说他身具旷世武功,但毕竟还是个弱冠少年啊!正行之间,只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救命啊!南宫维道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株苍松横枝上,倒吊着一个红衣少女,双足被缚,倒吊半空,离地丈许高下,两手不佳在空中乱划。

奇怪,这少女怎会被人吊在这深山之中呢?南宫维道满怀惊奇地走了过去。

公子,救命啊!姑娘,怎么回事?我碰上了歹人……姑娘怎会来此山中?我本住在山中,我家离这里不远!哦!南宫维道轻轻拔起身形,用手指捻断绳索,然后一把捉住少女右臂,双双落下地来,动作干净利落。

红衣少女落地之后,娇躯连打了几个踉跄,才告站稳。

南宫维道这才看清她的面目,只见她生得杏脸桃腮,肌肤赛雪欺霜,美极、艳极,年纪大约在二十之间,出落得如花似玉,哪里像是山中长大的。

红衣少女盈盈地走近南宫维道,福了一福,莺声呖呖地道:敬谢公子救命之恩!不必了,适逢其会而已。

公子如何称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照到南宫维道的面上,那目光,充满了诱惑,使他下意识的面上发热,一颗心怦然而跳。

在下‘不死书生’。

红衣少女先是一惊,继而春花似的一笑,道久仰了,想不到能遇上公子……姑娘也是武林中人?是的!怎会被吊上树的?红衣少女咬了咬牙,低垂了头,恨恨地道:我出来采药,碰上四个坏人,百般调戏,我打不过他们,失手被擒,被他们倒吊在树上,迫我答应……答应什么?唔……迫我……与他们成其好事!南宫维道闻言之下,脖子通红起来,厉声道:混帐,人呢?红衣少女抬起了头,粉腮红得像柿子。

被一个和尚不像和尚的怪人打跑了!南宫维道心中一动,暗道: 必是师伯‘野和尚范文昭’无疑。

这就怪了……什么怪了?那怪和尚怎不救姑娘下来?嗯!他说出家人不便碰触女子.要我忍耐一会,必有人来解我!南宫维道有些啼笑皆非,师伯的行为的确怪得出奇,他又不是受过沙门戒律的真和尚,只是半个出家人而已,偏又这等做作,看来他是算定自己已随后便到,但不对呀,分手时并未说走这条路……心念未已,红衣少女出手如电,五根春葱玉指,直戳前胸,这完全意料不到的猝然袭击,使他不及应付,前胸要穴,全被戳个正着,虽有天蚕衣护体,但仍感到疼痛难当,足证明这女子的指上功夫,相当骇人,换了任何高手,非栽不可。

红衣少女惊啊!一声,疾退数步。

南宫维道俊面一沉,厉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红衣少女惊声道:你……难道你没有穴道吗?原来你被人倒吊是假的……红衣少女娇躯倒弹……南宫维道幽灵般一闪,截住去路,厉声道:说明白了再走!红衣少女反而格!格一阵娇笑,道: 算你狠,怎样?南宫维道星目抖露出一片寒芒,冰声道:为何要对在下施这毒手?为了救人!什么,为了救人?不错,要救一个人的生命,必须十名高手的真元!邪门!随你怎么说吧!十名高手够数了吧?连你正好!南宫维道心念一动,栗声道:怪和尚已落你手中?对了!人呢?在地头等着备用呢!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令人气煞,南宫维道一抖手中铁剑,杀气盎然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红衣少女又是一笑,道:你不必追问,不会告诉你的!你想死吗?凭你?南宫维道怒极出剑,一片寒光,罩向红衣女子,可煞作怪,剑出人杳,红衣少女竞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不见动作,人已换了方向,简直如同鬼魅,南宫维道不由心头泛寒,这红衣女子的身手,高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假装被吊,诱人上当,江湖鬼域,的确防不胜防。

他沉哼一声,再次出剑,这一招,用的是倒转乾坤。

呀!一声惊呼,出自少女之口,只见她已在八尺之外,左肩头湿了一片,粉腮骤寒如冰。

南宫维道不禁为之胆寒,这一招倒转乾坤,曾使蒙面剑客认败眼输,解了少林寺之危,想不到仅使对方受了轻伤。

红衣少女紧绷着脸道:不死书生,你要付出代价!话声中,纤手一场,一道柔风,飒然飘出。

南宫维道左掌一圈,挟十成功力,回敬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南宫维道如中雷击,蹬蹬蹬连退了三四步,气翻血涌,眼冒金花。

他真的骇然了,这看似茬柔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内力?红衣少女面上露出了惊容,冷冷地道:不死书生.你的确有两下子,竟然能接本姑娘这一事‘九转回风’!南宫维道听到九转回风这古怪名称,立即想到自己在禁宫之内所修习的九回玄功,完全是借力反震,难怪对方发掌时毫无劲道。

红衣少女秀眉一挑,道:再接一掌试试!南宫维道剑交左手,右手友掌当胸,口里发出一声冷笑。

红衣少女驱身上步,发掌,掌出毫无火气,轻飘飘有如儿戏,南宫维道一悟即通,越是这样,就越发惊人。

当下他右掌极其玄奇地一连数圈,红衣少女所发的九转回风,无形消散,左手剑乘机划出。

红衣少女大惊失色,惊呼一声。

电闪而退。

哪里走!南宫维道暴喝一声,急起直追。

一逐一逃,犹如流星赶月,双方的速度都惊人至极。

眼前林木幽深,视线受阻:红影终于从密林中消失。

南宫维道紧迫一程,颓然止住身形,气愤交加,恨得牙痒痒的。

红衣少女来路不明,看样子她可能只是爪牙贸已,她的身手尚且如此,她身后人便相当可怕了。

为了救一个人,而要牺牲十个高手的性命,这话荒诞不经,可信吗?大师伯范文昭已落入对方乎中,若不设法救出,便死定了。

一时间,他感到六神无主,不知如何着手。

他左思右想,计无所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林中乱转,希望能发现些端倪。

日色将落,他跑遍了周围近二十个山区,一无所见,内心的焦的,自不待言。

师伯范文昭,当年为了保全自己而慷慨捐生,虽然他没有死,临敌获救,但那恩义天高地厚,义父吴方已死,岂能又让师伯遭害。

筹思无计之下, 只好采守株待兔之策,他采撷了些松子黄精充饥,然后选个视线清朗的峰头,坐了下来,他想,红衣少女不敌而逃,必会再邀帮手,回来找自己的。

夕阳收了最后的红晕,玉兔吐出了淡淡的清轮。

一等再等,始终没有动静。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 只听一阵朗朗歌声,随微风飘传入耳:先生节杖生涯,挑月更担花。

把住都无憎爱,放行总是烟霞。

飘然携去,旗亭问酒,萧寺寻茶,恰似黄鹏无定,不知飞到谁家?音韵锵锵,在这深山月夜,更加感人。

这是当今词人朱敦儒的一首朝中措,十分脍炙人口,南宫维道四年前在金龙帮总舵,陪少帮主朱文华伴读诗书,曾经读到,所以一听便知。

荒山月夜,竟有这等闲情逸致之人,踏月高歌,足可媲美古人秉烛夜游了。

但从歌声判断,对方显然具有上乘内功,决非普通游山人,定属高人雅士之流。

歌声间歇,只见一条灰色人影,缓缓登上峰来。

不久,歌声再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阈,今夕是何年?……渐行渐近,南宫维道看出来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他缓缓站起身来。

文士上峰、一眼发现南宫维道,不由啊!了一声,远远停住。

南宫维道挪步―上前,只见来人长发飘飘,一副高人风度。

不由开口道:阁下好雅兴!中年文士双手一拱,哈哈一笑道:老弟也雅兴不浅,踏月寻胜,乘夜登高,真是吾道不孤,遇上知音了!南宫维道却不愿假充斯文,幽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个山行客,看阁下也是武林同道,那些文套免了吧?・哈哈哈,快人快语,老弟如何称呼?在下复姓南宫,名维道!话方出口,已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

中年文士又打了一个哈哈道:恕在下托大,称你一声南宫老弟……阁下尊称?姓徐,草字郁之!想是彼此彼此!南宫维道暗忖,对方器宇不凡,言词也犀利,想来文武两道具有造诣。

……突然,一个意念冲上脑海,这姓徐的出现得奇怪,莫非是红衣女子一路的?不错,这极有可能,这里既非名山,亦无古刹,只是荒山而已,寻什么幽?探什么胜?同时也不该在晚上啊!想到此他立刻警觉起来,但表面上仍沉静如常,淡淡地道:徐兄能为小弟一述来意否?徐郁之显得十分爽朗地道:寻人!南宫维道心中一动,道:寻人?不错。

寻什么样的人?在下有一位至友,数日前在此山中神秘消失,下落成谜!哦!‘南宫老弟也是寻人吗?是的!情况相同?完全一样,只是小弟寻的人,是不久前才失踪的!可有端倪?南宫维道心念疾转,对方的活,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对方是红衣少女一路,熟知内情,当然随便出口都可取信,但看对方神情,似又不假……小弟曾遇一红衣女子,险些上了恶当!红衣女子?不错,身手相当不弱,惭愧,被她走脱了。

是对方所为吗?她亲口承认的!可知对方来历?南宫维道摇摇头,道:不知道!徐郁之沉吟一阵子;皱眉道: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正是这句话。

呆在这峰头也不是办法……小弟预料对方必不甘心,会寻了来那可难说了!南宫维道疑念未释,试探着道:徐兄有何高见?徐郁之沉吟―阵道:不若我俩分头查探,天明仍在此会合,如有所见请以此为号!说着, 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 又道:将此瓶拔出瓶塞,抛入空中。

这是什么?阴磷讯号!在下如有线索.也以此为号,老弟如见空中磷火,便速赶来!好,就这么办!说着,接过小瓶,两人一东一西,驰下峰头。

徐郁之向西朝南圈转,甫宫维道由东从北圈回。

这样,在出事地点四周,便无遗漏,只是能否收效,就很难说了。

对方有意隐秘,根本就无从查起。

南宫维道每奔一程,总停下一会,以天听之术,侦听一番。

眼前,来到一道山洞之旁,只见怪石嗟峨水沫乱喷,轰轰有声,在月光下,那些乱石,成了无数幢幢魅影。

他停下身来,望着急湍奔腾的涧水,心想,这地方伏上一百个人也难以发现……心念未已,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不死书生,你还留在山中等死?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涧中央一块怪样的石头上,端坐着一个红衣妇人,若非对方出声,一时还真不易发觉。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在下正愁找不到人呢!那你是有意找死?并无不可!话声中想起了与中年文士徐郁之的约言,徐郁之也是找人的, 自己可不能太自私,只顾自己,随取出那小瓶,拔出瓶塞,运力抛向空中,只见一道惨绿色的磷光,划空而起,飘游四散。

石上的红衣妇人一闪身,鬼魅般到了他身前。

小子,你捣什么鬼?南宫维道一看这妇人,年约四十上下,但风韵依稀,极有魅力,当下冷声应道:还有位朋友也要算帐,在下通知他前来!那好极了!尊驾有个称呼吧?没有!嗯!何门何派?问了也是多余,不会告诉你的!南宫维道为之气结,杀机陡然涌上来,厉声道:好,在下通通不问,只问一件事……红衣妇人深深注视了南宫维道几眼,突然面露笑容,荡声道:你问什么事?有个不僧不俗的怪人,可落在你们手中?不错,有这回事!他目前生死如何?他命大,没有死!人呢?放他走了!南宫维道不由一怔,狐疑地道:放他走了?不错!这话当真?小弟弟,不会骗你!这一声小弟弟,叫得南宫维道俊面发烧,有些哭笑不得。

这话令人难以置信!信不信由你!什么理由放了他?这点不便奉告!在下不信!不信又怎样?要人!小弟弟,你向谁要人?既然碰上尊驾,当然是着落在尊驾身上了!红衣妇人格格格一阵荡笑,道:有意思,你准备如何着落?南宫维道手按剑柄,寒着脸道:凭手底下!红衣妇人记斜着眼道:你对自己的功力很自负?南宫维道冷冷一哼,道: 并非自负,一个武士舍此而何?如果你赢不了我呢?此时言之过早!甚或你丧命呢?怕没这么简单!看来我俩要打上一架了?嗯!小弟弟,你……长得很俊……南宫维道心火直冒,大声喝道:你不要脸!红衣妇人毫不在意,眸中荡漾着一种神异的光,吃吃媚笑道:小弟弟,等会管叫你喊亲姐姐还来不及呢!南宫维道何曾经过这阵势,登时面热心跳,呛!地抽出了铁剑。

谈正事,在下要人……红衣妇人媚笑依然,扭腰摆臀,浪声道:别这么凶霸好不好,我再说一遍,那怪物已安然离开了!在下如何才能证实?他是你什么人?父执之辈1・将来你见到他,不就证实了?如见不到人呢?除非他离山之后,忽得暴病而亡。

好,在下暂时相信,如事属于虚,我要加倍索价厂口气不小啊!事实会证明的!说着,回剑入鞘,他奇怪怎么还不见徐郁之赶来,自己实在不愿与这种女人厮缠下去,但如自己一走,徐郁之便难以再找到对方了……转念问,只听红衣妇人慢声道:怎么,你准备走了?不走怎样?没这么简单!南宫维道道:莫非要带在下回去?差不多!…带路,在下不管什么龙潭虎穴,全不在乎……格格格格!小弟弟,你未免太天真了,让我带你回去,你便达到目的,是吗?没这等事,带你另有方式……南宫维道被她说中心事,不由面上又是一热。

什么方式?至少先闭了你的耳刚南宫维道把心一横,道:恐怕不容易!现在不谈这个,小弟弟,此地风清,如此良宵,岂可虚度,你我……你的确不要脸!小弟,来啊!南宫维道圆睁双目,右手搭上剑柄,心中杀机阵阵翻腾,但当目光与对方接触之际,突地打了一个冷颤,忽然感到昏沉沉,他倏地感到不妙,但已不由自主,意识逐渐陷于模糊。

一股热流,自丹田冲起。

眼前的红衣妇人,犹如一团火,似要把人熔化。

他未经人事,对男女之道,一知半解,但潜意识里,他有某种冲动,他想抱住她,想……俊面渗出了红霞,双目燃烧着火焰,呼吸随之迫促起来。

按在剑柄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红衣妇人挪前两步,浪声浪气地道:小弟弟,你看姐姐美吗?南宫维道吃吃地道:你……你……很美!红衣妇人一招手,道:跟我来吗?南宫维道全身似被火焚,有某种饥渴的需要,他开始移动脚步。

红衣妇人迅速转身,越涧奔去。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追逐狂奔,不久,来到一片松林之内,红衣妇人止了步,南宫维道一个虎扑,把她紧紧搂住。

红衣妇人用手抚摸他的俊面,柔声道: 弟弟,你要什么?南宫维道鼻息咻咻,期期地道:我要……我要……你哟!你把我搂得喘不过气!我……要……两人滚倒在厚厚的松毛之上,南宫维道理性全失,伸手乱抓……红衣妇人伸手一点,南宫维道不动了,但赤红的双目,仍燃烧着熊熊欲焰,汗珠滚滚而落,呼吸有如牛喘,红衣妇人坐起身来。

她痴痴地望着他,粉腮一片潮红,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粉腮一变再变,似有什么事委决不下。

最后,她突然一咬牙,轻唤了一声:冤家!她自解罗带,宽了上衣,褪落长裙……荒山野林,充满了无边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