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书中,神算鬼女正欲扑入佛堂,一声沉喝过后,佛堂门内现出一个奇丑绝伦的青衣剑士,后随一个满面病容的小童。
神算鬼女一窒之后,喝道:你是谁?奇丑剑士片言不发,呛地拔出长剑,一扼腕,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算鬼女大惊失色,道:丑剑客?奇丑剑士与病容小僮,正是去而复返的宫仇与万凤真。
宫仇缓缓归剑入鞘,把声音逼成很苍劲地道:不错,正是老夫!四侍僮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这数十年前名动武林的剑手,会神鬼莫测地在这绝境之内现身,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
神真鬼女面色白里透青,沉声道:阁下真的最‘丑剑客’?不错!请问阻路的原因?老夫先问你的来意?神算鬼女咬牙切齿地道:找郝濮澧报仇!宫仇冷冷地道:武圣郝濮澧已死,此地只有‘见性’和尚,你回头吧!我就不管他是武圣是和尚!你与他何仇何恨?杀子之仇!依老夫所知,‘见性大师’并未杀死你子。
阁下是什么意思?老夫来作和事佬,替你们解开这冤结!神算鬼女面色大变,目射怨毒至极的煞芒,厉声道:阁下是郝濮澧请来的帮手吗?宫仇冷冰冰地道:你错了,以‘见性大师’的身手,何用老夫助拳……那就请阁下别管这档子事!老夫既然碰上了,却不能不管!阁下管得了吗?当然!四侍僮可惊得呆了,怎地平空钻出个丑剑客替师父挡灾,难道至诚可以格天,佛祖显了灵?神算鬼女怀数十年积怨,今天才等到了这机会,却不料横岔出个丑剑客来,心中的怨毒可就大了,身形一欺,虚飘飘地一掌向宫仇隔空推去。
万凤真横跨一步,双掌诡异至极地一圈一划,轰!然一声,侧面的窗棂被击成粉碎,木屑撒了一地。
四侍僮同时惊哦!出声。
神真鬼女心头大寒,这病容满面的小僮,充其量不过是丑剑客的弟子,竟然能把自己的掌力引得撞向一边,那丑剑客的身手,就不用提了,但,她蓄势而来,岂肯就此死心,第二掌跟着推自,仍是阴柔无力……万凤真迎着掌力一站,既不封也不挡。
神算鬼女练的全是阴功,看似无声无息地发掌,其实却潜藏了惊人的阴劲,遇物即生反应。
砰!然一声巨响,万凤真身形晃了两晃,却是面不改色,当然,若非她凭藉逆鳞宝甲护体,说什么也不敢承受这一击。
神算鬼女灰白的头发根根倒立,凄厉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万凤真悄然退了开去。
宫仇适时开口道:黎雯,你且听老夫一言?神算鬼女厉声道:不听,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宫仇淡淡地道:老夫能阻止你!神算鬼女把抱在怀中的小孩骷髅,朝旁边的花台上一放,口中喃喃道:孩子,看妈今天替你报仇!说完,倒到原来位置。
这种怪异的举止,使所有在场的人全为之心惊胆颤,寒气大冒。
丑剑客,你真要阻我报仇?老夫已说过一遍了!接掌!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一抡,劈了出去,顿时寒涛匝地,阴风迫人,站在两丈之外的四侍僮也感到寒飓刺骨,不自觉地退了数步。
宫仇可知道对方武功的厉害歹毒,出手就使出了一元宝箓所载的三掌招之中最后的一掌旋乾转坤。
上古奇学,果然不同凡响,劲气激撞雷鸣声中,寒涛竟然倒卷而回。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倒退丈外,面孔一阵扭曲。
宫仇无心伤她,所以劲力只用了六成,否则她非躺下不可。
四侍僮追随武圣数十年,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全见识过,就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功力,丑剑客以梅花剑法闻名于世,想不到掌上功夫更加震世骇俗。
宫仇语冷如冰地道:黎雯,‘见性大师’是你丈夫的师兄而兼师父,一手调教他成人,当年伤你孩子的可不是他,不错,他见死不救,致使你饮恨迄今,但当初情势你应当明白,他身膺中原武林重托,接受天南一派的挑战,救你孩子重要?还是整个武林的命运重要?神算鬼女脸色一连数变,狂叫道:不必说了,我不要听,我要为爱子报仇!宫仇道:你该找那击伤你孩子的人报仇,才是正理!如果那郝濮澧肯出手,我儿如何会死?事实上他不能以私废公!他既自命侠义道,当初为什么不把‘混元一气功神传与我夫君?宫仇不由语塞,的确,她丈夫古亦同与见性大师既属同门师兄弟,师父死后,他身兼师父与师兄之责,为什么不把神功相授?如果他把神功传与了师弟,也就不会发生这场惨剧了。
古亦同抛妻弃子,数十年下落不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儒僮突然插口道:师叔母,恕弟子放肆,师父他老人家不愿小师叔和他一样,所以……神算鬼女气势汹汹地道:什么和他一样?无后!无后,什么意思?练这‘混元一气神功’,必须童身,而且永不能破戒,否则散功!神算鬼女愕然片刻,大声道:我却不信!四侍僮齐齐面现怒色,却无法开口。
宫仇料知儒僮所言不虚,冷冷地接口道:这是事实!神算鬼女词穷,低下头去,忽然瞥见地上那具小孩骷髅,恨毒又生,厉声道:谁也不能阻挡我报仇!老夫不许!丑剑客,你凭什么?是非两字!神算鬼女一声刺耳地号叫,弹身猛扑。
宫仇挥掌之间,硬生生把她迫回原地,如此一连数次,她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面上凄厉怨毒之色,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裹在此刻——一声佛号传处,见性大师缓缓步出佛堂,老脸出奇一片平静,失神的双目,一扫全场,然后向宫仇道:施主可否不管此事?宫仇大感为难,见性大师为了替万凤真疗伤,损耗了大部真元,他不能任他死于神算鬼女之手,但说起来,这又是人家师门以内的事,焉能硬插一手?心念数转之后,微一拱手道:大师,幸会!见性大师合掌当胸,道:数十年不见,施主风采如昔!突然——神算鬼女抽出一柄晶光雪亮的匕首,厉喝一声:郝濮澧,还我儿子的命来!人随声进,扑向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老脸微微一变,闭上双目,似乎在等地下手,四侍僮同时惊呼出声。
宫仇伸指一弹……呛啷!一声,锋利的匕首掉落在地。
神算鬼女怔在距见性大师八尺不到之处,脸色变了又变,肌肉不断地抽搐,全身簌簌直科。
见性大师睁开眼来,熟视了宫仇半晌,沉凝而庄重地道:施主,佛家最重困果,请让过一边!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充满了一种迫人的威严,宫仇下意识地退了数步,万凤真也跟着闪开一边。
见性大师缓缓上前,拾起那把匕首,低沉地道:师弟妹,我已等你许多年了,其实你随时都可来了断这宗因果!然后转头向四侍僮道:你们谁也不许出手,事后恭送你们师叔母下山,这是师命,违则欺师!声落,把匕首递到神算鬼女手中,道:你可以放心下手了!神算鬼女一把夺过匕首,扬了起来……见性大师徐徐盘膝跌坐当地。
空气迫人鼻息皆窒。
四侍僮齐齐悲呼了一声:师父!万凤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
宫仇劲贯右手五指,准备必要时出手。
神算鬼女上扬的手,竟然颤抖起来,久久刺不下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足足半刻光景,突然扔下匕首,抱起那具小孩骷髅,掩面疾奔而去。
事态的发展,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在场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性大师一声长叹,站起来,向宫仇道:小施主盛情可感,但老衲却不以为是!宫仇心头一震,见性大师竟然一口就指出他的本来面目,当下只好摘下面具,恭施一礼,道:晚辈放肆了!盲、残、丐、儒四侍僮忍不住惊哦!出声,想不到丑剑客会是宫仇的化身,而且功力已到了震世骇俗之境。
万凤真奔入佛堂之内,瞬间以本来面目出现。
见性大师沉默了片刻之后,向四侍僮道:在石梁彼端的溪旁林中,为‘武圣郝濮澧’造墓立碑,然后毁去石梁,你等可以下山,自创基业去吧!四侍僮伏跪在地,盲僮悲声道:弟子愿随师父终老!不……师父如不应允,弟子等就与石梁同毁吧!唉!我佛慈悲!这算是答应了,四侍僮拭泪起身。
见性大师又对宫仇道:少施主明白老衲的意思吗?宫仇黯然道:是的,武林中将永无武圣’这名号。
万凤真突地插言道:老前辈之意是从此永绝江湖?见性大师悠然道:老衲身入空门,向无我相,无众生相,谈不上永绝两字!可是……怎么样?老前辈许晚辈说句放肆的话?只管说!老前辈感于今天‘神算鬼女’前辈的事,而益坚道心,但是五蕴未必全空,六根未必会净!宫仇一听万凤其口语太过不敬,不由白了她一眼。
见性大师却毫不以为忤地道:万岛主一生机智过人,诗词歌赋,诸子百家,奇门术数,三教九流,可说无一不精,小姑娘大有父风,说说看?万凤真一听人家称赞她父亲,心中甚是得意,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老前辈难道真的能抛得了当年‘天狼尊者’再入中原之约?见性大师登时一窒,佛家重因果,他种下这回,岂能不承这果。
四侍僮面上失色,见性大师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万凤真疗伤,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手,如果五年之内,天狼尊者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见性大师窒了一窒之后,面上又回复和平之色,沉缓地道:当年,老衲以‘武圣’之名,膺中原同道之托,接战‘天狼尊者’,而今‘武圣’已死,老衲乃‘见性’和尚,如果‘天南’一派,再到中原寻衅,中原武林自当有以自处!万凤真紧迫着道:中原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人堪与‘天狼尊者’匹敌。
儒僮忍不住大声道:小姑娘,家师因你而耗尽真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万凤真毫不以为意地道:我这是说实话!蓦地——宫仇满面肃然之色,向见性大师道:老前辈,晚辈新近巧获一部武功秘笈,其中有部份无法参悟,恭请指示……见性大师白眉一轩,道:秘笈?是的!何名?一元宝箓!哦,老衲曾有耳闻,不过,宝箓秘笈,得者均珍若生平……晚辈是诚心请益!所有在场的人,眼睛全为之一亮,除了盲僮不见,万风真微感讶异之外。
见性大师颔了颔首,道:小施主何处不明,老衲知无不言。
宫仇略作思索道:上卷,培元篇!接着,宫仇开始背诵口诀,见性大师的脸色,随著那玄奥的口诀而变化,或喜,或谅,或奇或愣……宫仇一口气读完,道:请老前辈指点。
见性大师突地哈哈一阵大笑,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机智也属过人!宫仇面上一红。
盲残丐三僮,满面惊诧迷惘之色,不知乃师话中之意。
儒僮先是聚眉苦思,然后眉头一舒,感激地朝宫仇瞥了一眼。
万凤真却是色然而喜,她似乎又明白了个究竟。
宫仇呐呐地道:尚望老前辈……垂鉴晚辈的……见性大师道:少施主盛情可感,不过……老衲已抛却一切,不再重蹈红尘了!宫仇俊目放光,恭谨地道:老前辈,这是晚辈一点诚意,尚祈接纳,否则晚辈将终生难安,至于那‘天南’一派,妄想插足中原的事,不会再搅清修了!为什么?天狼尊者与其门下,将永不再踏进中原一步!此语一出,除万凤真外,满场皆惊。
见性大师再也无法使心湖平静,微显激动地道:莫非‘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宫仇摇了摇头,道:以晚辈所知,‘天狼尊者’昔日仇家准备在近日内赴天南索仇……手?索仇?是的!当今武林还有谁敢公然向‘天狼尊者’,索仇?这……恕晚辈无法奉告!小施主话中之意,‘天狼尊者’似乎不是索仇者的敌手?有此可能!蓦在此刻——只听一个苍劲而含混的声音道:有客到访!有客到访!宫仇循声一望,说话的竟然是一只白色鹦鹉,说完之后,振翅飞去。
见性大师根本不见外客,而在这夜尽天晓之际,居然有人到访,显见事态的不寻常。
四侍僮向见性大师恭施一礼,片言不发,疾奔而去。
见性大师白眉微蹙,愕然无语。
宫仇与万风真一时之词,也无话可说。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紧张。
灯火失去了原有的光辉,逐渐暗淡下去,天亮了。
儒僮匆匆而入,躬身道:禀师父,‘金剑盟’派使者传柬!宫仇心中陡地一震,金剑盟何以会派使者向见性大师传柬,而且是星夜而至,的确令人莫测高深。
见性大师显然十分困惑,沉声道:金剑盟派使传柬?是的!你如何答复?弟子直言‘武圣’早已不在人世……嗯,以后呢?对方使者似乎已料到弟子的答复之辞,闻言只淡淡一笑,道:事关中原武林劫运,‘武圣’当不忍举令生灵涂炭,留下柬帖,转身便离!拿来我看!儒僮双手呈上一个红色柬封,见性大师接了过来,启开封口,抽出柬帖,神色随着凝重起来。
最后竟至老脸大变。
宫仇与万凤真交换了一瞥,却是不便动问。
见性大师看完之后,一声长叹道:天意如斯,奈何奈何,数由前定,老抽不历这劫数是不可能了!说完,把柬帖递与宫仇道:少施主无妨一观!宫仇双手接过,万凤真也凑了近前,只见上面写道:书奉上武圣郝濮澧座右:中原武道式微,人才凋落,致引化外野心者之觊觎,今有‘天南一派宗主‘天狼尊者’,下书挑战中原武林,重演二十年前之故事,声称如败则永不履中原,胜则须遵彼为天下武林盟主,兹议定端午之日,大会君山,接受天南一派之挑战,请以中原武道之荣辱为重,届时玉临,武林幸甚!后面署名的是当今中原五大门派的掌门,和金剑盟盟主诸葛瑛,其中却不见丐帮中支分帮和奇门派。
宫仇暗忖:丐帮中支衰微,变故迭生,不在发起人之例不足为怪,但奇门派何以不见其名呢?心念之中,把柬帖还与见性大师,脱口道:何以不见‘奇门派’署名?见性大师淡然道:万施主行事与众不同,不然岂会被武林戏称为‘老邪’,不过,老衲推断,万施主必然在被邀之列,但并非发起之人!万凤真插口道:我爹不愿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见性大师微微一笑道:令尊奇人异行,论功力当在老衲之上!万凤真樱口半启,春风满面地道:老前辈过誉了!宫仇心念疾转,当今武林,以自己所知,见性大师与白石岛主应当是无敌者流,但那神秘的金剑盟太上,说不定会在两人之上。
见性大师面色一正,道:宫少施主,承赐告老衲宝箓培元的法诀,老拍在端午之前,当可恢复功力,而不必苦修五年,真可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少施主奇缘辐辏,端午之会想来是要参与的了?是的,不过晚辈请求能代秘身份!老衲理会得到!晚辈等告辞!说着,行下礼去,万凤真身受救命之恩,毫不犹豫地行了大礼。
下得山来,已是巳牌时分。
万凤真眉飞色舞地道:仇哥哥,天南之行是否取消了?不!为什么?我们来个釜底抽薪,迎击‘天狼尊者’……如果错过了呢?时间还有一个月,回头还来得及!也许,‘天狼尊者’此际已进入中原了呢?这……君山大会,是武林百年盛事,届时有名有面的武林人必然参加,说不定你的仇人除已死的外,会全部到齐也说不定!宫他登时热血充胸,别的不谈,仇家之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金剑盟太上与天狼尊者是此次大会的当事人,确实是报仇的好机会。
心中一阵盘算之后,道:真妹,我们暂时分手!万凤真粉腮一变道:你要离开我?真妹,我要在君山之会前办两件事!什么两件事?第一,查明‘金剑盟’当年参与‘二贤庄’血案的凶手,究竟有几人,第二,我答应过丐帮‘胖、瘦二丐’要代该帮寻回帮主信物,这两件事必须先行办妥,如果时间许可的话,我要到大洪山无忧谷一行,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血债!仇哥哥,我不能和你一道?真妹,事实上不可能,‘金剑盟’总盟你不能混入,君山大会为时不远,我们端午前一天,在洞庭湖滨的岳阳楼见面,如何?万凤真眼圈一红,道:仇哥哥,我……舍不得离开你!宫仇柔声道:真妹,这只是暂时!眼前,现出了坦荡的官道。
宫仇刹住身形,微显黯然地道:真妹,令尊不知是否还在中原道上?你问这干嘛?一月之期不长也不短,我认为你该乘此去见见他老人家,免得他焦心,同时君山大会,希望能与他老人家先取得默契,届时我要手刃亲仇,他最好能不出手!这……你真的要离开我?万凤真刁钻慧黠,机变百出,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却十分脆弱。
宫仇对这红颜知己的一往情深,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另一个意念,却象毒蛇似地钻入了心中,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如果何二叔的遗孤真是女的,照双方父母生前的盟约,该是自己的妻子,那对万凤真将何以自处?何二叔为了救自己母子,撇下即将临盆的二婶于不顾,义薄云天,恩比再造,时至今日,自己尚未真正地用心打探过何二婶的生死下落,实觉愧对何二叔和父母在天之灵……他不由想得呆了。
万凤真突地把螓首埋入宫仇的怀中,三分悲七分娇地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软语娇声,吐气若兰,散乱的发丝,搔得他颔下痒痒的,使他在异样的感受中,升起一缕莫名的怅惆,不禁有些英雄气短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思啊!宫仇向天无声地一叹,低头看看胸前的红粉知己,悠悠地道:真妹,我向你提过关于何一凡二叔的事……不错,怎么样?一日不知何二婶的生死下落,我一日不安!你怎么忽然想到这?并非忽然,这意念每时每刻都在我心中!万凤真离开宫仇的怀抱,道:仇哥哥,我尽一切可能协助你探查何二婶的下落。
真妹,我很感激你!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谈不上感激二字,倒是你何二婶叫什么名号……这……我也不知道!不要紧,何一凡是大名鼎鼎的‘无敌双剑’之一,会查得出来的!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顺官道踉跄奔来。
宫仇惊噫!了一声道:是女的,这身形好熟,她象是受了伤?万凤真已弹身上了官道,朝路中央一站,待到人影奔到身前,突地娇叱一声道:站住!那人影猛刹身形,口里啊!了一声,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到了万凤真身旁,栗声道:怎么会是她!来的,赫然是一个白发妇人,面如土色,衣襟血渍斑斑,她,正是宫仇以前所遇的那疯老婆子,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
万凤真伸手扶住她的身形,道:六师……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如以千手秀士范世光的排行,她该称她大师嫂,但,她父亲曾说过要把无双仙子列入门墙……无双仙子钟筱红显然伤势不轻,忽速地喘着气。
万凤真转口道:你认识我吗?无双仙子失神的目光一惊宫仇,又转到万凤真面上,道:你……是小师妹?是呀,我叫凤真……师父已将我收列门墙,继你六师兄之后,为‘空道’掌符,小师妹,你……就叫我六师姐吧!宫仇心中大奇,她的疯症竟然好了,白石岛主的确不愧奇门之尊。
万凤真秀眉一蹙,道:六师姐,到底怎么回事?我……被‘武林一老’……宫仇一听武林一老四字,登时目现杀光,栗声道:武林一老?不错,我被那老匹夫擒住……万凤真慧黠无伦,立即明白了个中因由,接口道:为了范师哥曾从他手中取得‘一元宝箓’下卷?无双仙子一点头,道:不……错,老匹夫追问我室箓下落……宫仇急声道:芳驾怎么说?我没有说……什么!又怎能脱身呢?老匹夫不知因什么事暂离,要他两个门下看守住我,被我用计杀了他两个门人,脱身出来!此刻,老匹夫……可能已回头了……什么地方?前面……十里外的江边!宫仇咬了咬牙,向万凤真道:真妹,记住前约,我仍暂时分手,你照顾她!声落,猛一弹身,如一缕轻烟般向前道飘去,身后,隐隐传来万凤真的娇唤:仇哥哥!珍重!宫仇心内激荡如潮,他本打算赴大洪山无忧谷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仇,想不到对方已然入了江湖,这可省了一番跋涉,如果不碰上无双仙子钟筱红,可能要徒劳往返了。
他志切索仇,全力展开身法,去势如电,十里途程,转眼之间便已奔完,只见一脉江水,滔滔滚滚向东流去,由此折向西南,官道溯江并列,无双仙子仅说十里外的江边,却不知在哪一段。
他放缓身形,目光沿江搜索……忽地——只见一个小沙洲上,人影晃动,隐隐传来争论之声,宫仇精神一振,如一阵风般掠去,顾盼间,便已到达。
沙洲上横陈了两具尸身,十多个似是武林人物的人,在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死者的身份,其中竟也有金剑盟属下的剑手,看情形,武林一老并不在人群之中。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隐入一块巨石之后,他是金剑盟近卫长的身份,如果被盟中弟子发觉,行事就不便了。
约莫盏茶工夫,三条人影如飞而至,瞬眼便到了现场,身法之奇快,惊人至极,当先一人是一个貌相威棱,身躯伟岸的白发赤面老者,后面的两人赫然是三狐之中的九心孤和千面狐。
宫仇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那白发赤面老者甫一入场,立即有人惊呼道:武林一老!有的已恭谨地行下礼去。
三个仇人同时现身,的确大大出乎宫仇意料之外。
武林一老眼望两个门下的尸体,似乎激怒异常,九心狐与千面狐也面露骇然之色。
宫仇取出面具,缓缓套上,心里在思索着双狐何以会与武林一老走在一道?武林一老目注双狐道:两位有没有胆量陪老夫走一趟‘白石岛’?双狐面面相觑,久久不答,似乎对白石岛主十分忌惮。
宫仇想起来了,当初玉面狐被自己搏杀之后,九心狐与千面狐曾疑是武林一老下的手,必是双狐找上武林一老理论,双方渎面之下,了解了事缘千手秀士范世光计取武林一老得手的下半部一元宝箓而起,于是双方联手,共谋对付白石岛主,而首先找上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他觉得自己的推断非常的正确。
九心狐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发话了:白石岛的布置,邪门得紧,不易闯入,同时万老邪的身手,也不可轻视,吴兄,依本人看来,这事必须从长计议,宜用智取,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如何?武林一老吴不非目中精芒四射,向在场围观的一挥手道:各位无事请自便!蓦在此刻——一声冰寒刺骨的笑声传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多了一个面相奇丑的青衣剑客,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武林一老骇然叫了一声道:丑剑客?宫仇冷冷地道:不错,吴不非,你还识得本人!双狐曾耳闻近来丑剑客的惊人作为,不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外围的武林人,一个个面上失色。
人的名,树的影,三十多年前,丑剑客被誉为第一剑手,但第一剑手并非第一高手,武学浩瀚,各有专精,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丑剑客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功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武林一老是中原有数高手之一,仍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
武林一老白眉一轩,道:阁下有何见教?宫仇目中寒光暴射,但一现而敛,冷声道:吴不非,你大祸临身了!武林一老老脸遽变,语带怒意地道:什么大祸?杀身之祸!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老、二仙、三狐,在劫难逃!九心狐与千面狐同声喝道:阁下说什么?宫仇目中再度暴射栗人寒芒,朝双狐一扫,这一眼,使双狐打从心眼里冒出寒气。
武林一老陡地发出一阵入云狂笑,道:阁下此言必有所本?当然!愿闻其详?宫仇一字一顿地道:要你们命的便是本人!一老双狐先是一愕,继而哈哈狂笑起来。
宫仇心念疾转,一老双狐均非泛泛之辈,要想一举而毁三人,的确不是件易事,双狐的身手他知道,至于武林一老功力竟有多高,眼下无法揣测,而其中千面狐最是狡黠,千变万化,如数次被他走脱,将来要再找他,恐怕相当困难,于是,他决定先向千面狐下手。
心念之中,唰地抽出长剑,一振腕,剑尖吐芒,幻成五朵工整的梅花。
一旁围观的十几个武林人,远远地退了开去。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丑剑客、武林一老、双狐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一斗将是泣鬼惊神,罕闻罕见,可是,谁也不知道丑剑客为什么要向一老、双狐挑战。
武林一老与双狐敛住笑声,互望了一眼。
宫仇寒声道:你们三人齐上,还是个别领死?武林一老老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怒不可遏地道:丑剑客,你好狂?事实会给你答复!阁下出手必有原因?不错,本人生平从不错杀一人!哼,你倒说说看?三位当不忘昔年‘二贤庄’的惨案?武林一老与双狐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宫仇眼中杀芒大炽,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厉声道:这与阁下有什么干系?宫仇栗声道:血债血偿,杀人者死!你到底是谁?当你断气时,你会知道的!武林一老白发根根倒立,暴喝一声道:找死!随着喝声,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劲势之强,真可撼山栗岳。
宫仇一式玄化移影,鬼魅般地从劲浪之中消失。
武林一老身手的确惊人,在遽失对方人影之下,便生生把劲力撤回了一半,饶是如此,五丈之内沙飞石走,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武林一老暴退丈外。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号宣出。
沙尘止息,场内景色复明。
远远传来围观者惊呼之声。
武林一老面色惨变,全身簌簌直科,谁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地上,躺着九心狐与千面狐两具无头的尸身,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沙土,分外地刺目惊心,丑剑客站在尸身之旁, 丑脸一无表情,长剑斜垂,象一尊石雕的煞神。
称雄武林数十年的三狐之二,竟然在眨眼之间毁在丑剑客的剑下,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事。
宫仇充满杀机的目光,转向武林一老,以栗人的音调道:吴不非,现在轮到你了!武林一老阶上再起抽搐,厉声道:丑剑客,老夫并非怕你?当然!你究竟居心何为?杀你,象当年你杀人一样!你办得到吗?无妨试试看!你为‘二贤庄’报仇?一点不错,你知道我是谁?你是谁?宫仇嘴唇嗡动,以真气传声之法道:吴不非,听清楚了,本人就是‘二贤庄’大庄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你可以领死了!武林一老登时面如土色,连退了几个大步,骇极地道:你……你……就是……宫仇举步进迫,口中冷森森地道:吴不非,从命吧!沙!沙!那低沉的脚步声,象一支支利箭,穿向武林一老的心窝。
武林一老瞪视着宫仇逐渐逼进的身形,老脸上骇震之色渐消,代之的是愈来愈浓的恐怖杀机。
双方距离迫近到一丈左右。
武林一老衣袍无风自鼓,暴吼一声:看掌!一道排山倒海的劲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有心试试对方的修为深浅,不闪不避,长剑归鞘,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裂空而起,尘沙漫卷如幕,那些停身八丈之外的武林人,犹感劲风触肤如割,一个个亡魂皆冒,这种场面,的确是闻所未闻,令人叹为观止。
宫仇双足下陷齐胫。
武林一老已退了一丈之多。
双方的距离,又在两丈之外。
宫仇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再度向对方欺去。
武林一老大叫一声:罢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不是你,便是我!大踏步反迎过来。
武林人不管是属于哪一类,有一个共同之点,便是看重一个名字,武林一老在言语之间,不敢叫开宫仇的真正身份,便是这个原因,万一不幸之时,他不愿死在仇家后人之手,而愿死在丑剑客手下。
宫仇抬出身份之时,是以真气传声的功夫而为,在他自己,是目前还不想让江湖中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在武林一老,自是不愿叫开使自己死后遗臭武林,而那些适逢其会的武林人,也只知道丑剑客只身挑战一老、二狐,而不知是无敌双剑的后人寻仇。
眨眼之间,已到了八尺之内。
空气在极度紧张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一声暴喝传处,武林一老已首先出手攻击,奇招绝式,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眨眼之间,攻出了九招六十三掌之多。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此老这一轮狂风猛雨般疾攻的,屈指可数。
宫仇仗着内力深厚,招招硬接硬挡。
劲风匝地,声势骇人听闻。
就在武林一老攻完九招之后,气势一疏的瞬间,宫仇一招断云零雨,奇诡绝伦的罩向对方。
砰!砰!连响,武林一老硬接了这奇绝武林的一招,但身形已退了五尺。
宫仇身形一弹,第二招月落星沉闪电般出手。
武林一老不敢硬接,晃身避过。
宫仇出手落空之下,不由微感一室。
电光石火之间,武林一老掌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攻而至。
一方为了求生,另一方为了报仇,出手狠辣无比。
转眼之间,双方交换了二十个照面。
宫仇不耐久战,觑准空隙,一招旋乾转坤,挟以十成功劲发出。
武林一老只觉这一招奇奥无方,闪避招架均感无从,一横心,一掌直劈中宫,另一掌跟着击出。
这两掌挟以毕生功劲而发,本身空门全露,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宫仇变势无及,一咬牙,劲力再加二成……一声栗人的惨号,挟以一声闷哼,同时传出。
武林一老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鲜血夺口喷出,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同时退了三步,身形连晃不止。
外围观战的武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股栗不已。
宫仇略一喘息之后,踏步再进。
武林一老额下白须,已被鲜血染成了赤红之色,胸前殷殷一片,老脸不断地抽搐,双目圆睁,望着步步欺近的宫仇。
宫仇在对方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住脚步,栗声道:吴不非,你认命了?武林一老嘶哑着声音道:未必!你有这自信?你听说过老夫的独门绝技‘血指追魂’没有?血指追魂?不错,老夫这门功力,生平从未用过,今天,要破例了!你报出武功名称是何用意?要你死而无怨!话声中,只见武林一老顿时面红如赭,须发戟立。
宫仇心方一怔,对方左掌已暴然扬起,立觉有五点黑忽忽的东西射出,快得使人没有转念头的余地,他本能地一偏身,右掌切了出去……但,终竟迟了,右肩连手臂带胁,似被利物穿透,一麻之后,立感剧痛攻心,真元猛泄,血,立时湿透了半边身。
武林一老左掌尚扬在身前,但五指已齐第二节而没,鲜血淋漓。
宫仇总算明白了血指追魂是怎么回事,这种功夫,可说残狠到了家,竟然以真气断指伤人,若非他出自本能地一偏身,早已被洞胸而亡。
武林一老惨厉地道:你真命大!右掌迎胸劈了过来。
宫仇眼前阵阵发黑,但神志仍未昏乱,左掌斜起,疾切对方腕脉。
武林一老突地改劈为抓,一把抓住宫仇上臂。
哈哈哈哈,‘丑剑客’将永谢江湖……话声未落,突地闷哼了一声,踉踉跄跄退了四五个大步。
宫仇上臂被抓,下臂突然反转,指尖戳向对方的肩井,这一招是一元宝箓两种指法之中的玄弓反射,这一招奇诡绝伦,武林一老连做梦都估不到,可惜,他这一指已成了强弩之末,否则武林一老岂能幸免,即令如此,已足使这一代武林巨憨心胆皆寒了。
呀!外围传来一片惊呼。
宫仇只觉真气涣散,愈来愈不济,身形也摇摇欲倒,眼前金星乱进。
武林一老略一喘息,再次欺上前来,但脚步是浮动的,有些蹒跚不稳。
宫仇自知生死系于一发,如果他此刻倒下的话,纵使武林一老杀不了他,在外围观战的几个金剑盟属下,也不会放过他,他大闹金剑盟杀长老,毙坛主,毁分舵,金剑盟当然是欲得之而甘心,这千载一时的机会,对方决不放过。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宫仇,你不能倒下去,你要振作,否则一切算完!于是——他身形一振,眼中又发出棱芒。
武林一老见状,陡地刹住脚步。
宫仇手指已按上了剑柄,至少,他在力竭倒地之前,必须毁了对方。
他后悔不该过于轻估了对方,不曾早施杀手,但,后悔已嫌迟了。
武林一老突地发出一阵刺耳地狂笑,转身疾奔而去……宫仇眼看着对方的身形在视线中消失,却无能为力,他被血指追魂射中了三指,其中一指射穿右胁,若非他内力深厚,十个也死了。
武林一老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宫仇感到一阵晕眩,晃了两晃,终于跌坐下去。
三条人影,缓缓地移动着迟疑的步子,向场中走来,这三人,胸前各绣着一柄金剑,显然,他们想拣这便宜。
沙!沙!沙!脚步声使宫仇神志一清,残余的真气,接着一元宝箓的秘诀,极快地转了一个周天,手指仍留在剑柄上不动。
寒芒耀眼,三柄长到同时当头劈落。
一缕青光冲空而起,接着是两声凄厉的惨号,寒芒顿息,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宫仇徐徐站起身来,长剑归鞘。
那幸获余生的一名金剑盟弟子,已逃得没了踪影。
宫仇瞥了那几个尚在发呆的武林人一眼,拖着踉跄的步子,向官道方向走去,目前,他唯一要做的是寻一个僻静安全的处所疗伤,他知道危机尚未离他而去,那名遁走的金创盟弟子,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召来高手对付自己,也许,在自己甫一现身之初,他们的讯号已传了出去。
在求生欲念的鼓舞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的脚步加快了。
登上官道,相了相地势,转身折向靠山的林中,专拣技浓叶密之处而行。
那些围观的武林人散去了,但其中却有一个瘦削黝黑的少年人,悄悄地尾随在宫仇身后,掩入了林中。
就在宫仇离开之后不久,为数不下二十的黑衣人,涌到了沙洲之上,为首的是一个黑饱蒙面瘦小老者,他,正是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
孙平章察勘了一遍现场,向身边一个黑衣汉子道:你确实看到‘丑剑客’身受重伤?是的,弟子岂敢虚言妄报!他受伤之后,还能出手伤人?是的,弟子已看出那是困兽之斗,但为了报讯,弟子无法追踪!好,现在由两人分道传讯五十里之内展开兜截,其余的分三路搜索这片树林,如有发现,以哨声为号!众金剑盟弟子恭应一声,由其中一个三剑老者分配了任务,纷纷弹身向格林扑去,孙平章本人却单独做一路。
且说宫仇一阵奔行之后,真气愈来愈弱,头晕目眩,在林中象盲蝇似地乱撞,神智也逐渐模糊,最后,终于不支倒地。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出现了,他,正是那跟踪入林的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走近宫仇身前,端详了片刻,喃喃地道:数十年来,没有人见过‘丑剑客’的真面目,今天我倒是要瞧瞧,奇怪,他长于剑,为什么对敌‘武林一老’之时不用剑呢?否则……话声中,伸手去揭宫仇的面具。
但当手指触及面庞之时,他又自动地缩回了手,道:我这样做对吗?犹豫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面具被揭开了,露出一张俊秀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黝黑少年如被蛇螫般地全身一震,骇然惊呼道:是他!怎么会是他?宫仇人事不省,一无所觉。
黝黑少年双手颤抖得非常厉害,眼中竟然薄蕴泪光,急急地解开了宫仇的衣衫,不由又惊啊!了一声,只见肩、臂、胁各被射穿了一个洞,血渍已经凝固,但创口仍渗出黄水。
胁下的一创,只差一发,就要洞穿云台大穴,的确是险之又险。
黝黑少年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白色药末在创口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另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奇香扑鼻的药丸,托开宫仇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伸指轻轻一点颈下的灵泉、神封二穴,嗝的一声,药丸顺喉而下。
少年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额上的汗珠竟然滚个不停。
这地方不行,得换个地方!少年自语了一声,伸手正要抱起宫仇的身躯……突地——传来一阵轻微的穿技拂叶之声。
接着隐约人语声道:走啊,怕什么,你不听说‘丑剑客’已身受重伤……百足之蛊,死而不僵!难道你想退缩?谁说的?反正我们只是负责搜索,如有发现,立即传警,自有人来对付,又不须我们出手,害怕个屁!不知另外几路……少废话!黝黑少年双目暴射杀光,但瞬又变为惶惑之色。
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似乎已有所决定,三把两把褪下宫仇染血的青衫、解下佩剑,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灰衫,绘宫仇穿上,顺手取下宫仇颈间所挂的玉锁,藏入腰间……脚步声已快到了近前。
少年穿上青衫,戴上面具,悬好佩剑,隐入一株巨树之后。
四个襟绣金剑的黑在汉子,呈扇形搜索而至。
当先一人忽地惊呼一声:在这里了!其余三人面色陡变,齐齐止住脚步。
那当先的定了定神,又是一声惊噫,道:他……不是‘丑剑客’!三人惊魂入窍,注目过去,其中之一大叫道:呀!宫近卫长,怎么回事?四人一拥上前,另一个道:他象是受了伤?为首的从腰间摸出一个竹哨道:通知护法……刚才发话的那人道:且慢,竹哨必须发现‘丑剑客才能吹鸣,你胡乱一吹,惊搅了搜索的行动,就别打算活了!那……近卫长……我们分出两人背送近卫长出林再说,如何?好……!蓦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们是在找老夫不是?随着话声,三丈之外现出一个遍身血污,面相奇丑的剑士。
四人转头一看,不由亡魂尽冒,齐齐栗呼一声:丑剑客!丑剑客目光一扫四人,以刺耳的音调道:老夫现在不想杀人!声落,倏忽隐去。
那为首的待丑剑客身形消失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把竹哨狂吹起来。
宫仇悠悠醒转,一看那情状,暗道一声:完了!挣扎着想起身,但四肢无力,才挣起一半,又砰!然跌落地面。
四名金剑弟子,除为首的仍不断吹哨告警外,其余三人急趋宫仇身前,齐齐躬身为礼,口称:参见近卫长!宫仇心如油煎,只道形藏业已败露,一咬钢牙,道:你们……准备做什么?其中之一恭谨地道:奉命搜索‘丑剑客’,业已……怎么样?业已发现行踪,所以鸣哨传警!宫仇五内皆裂,脑里嗡的一响,几乎晕了过去,脱口道:想不到,我会栽在……那名弟子立即道:近卫长也是被‘丑剑客’所伤?宫仇一愕,不知所语,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喃喃道:丑剑客?那弟子又道:近卫长伤得不轻吧,好在首座护法不久就可赶到!宫仇心内又是陡地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剑没有了,目光瞥向身上,不得他不震惊了,衣衫已换成了灰色,摸一下脸,面具也不在了,暗忖:是了,必是被这四个小脚色解除了,现在用话稳住我,只等孙平章一到,万事皆休……心念来已,只听搜搜连声、十几名金剑弟子,从不同方向奔来。
接着,首座护法孙平章现身。
为首的那名弟子从口中取下竹哨,战战兢兢上前道:参见护法!孙平章的目光,扫向了地下的宫仇,凝声道:近卫长!宫仇闭上了双目,索性听天由命,他自知已反抗无从了。
那名弟子再次道:禀护法,‘丑剑客’……孙平章双目精芒暴射,道:怎么样?那弟子用手一出道:从这方向逸去,遍身血污,象是伤势不轻!宫近卫长……弟子等搜索至此,先见近卫长重伤不起,后来发现‘丑剑客’……好,你率同原来三人,立即护送近卫长到分舵!遵令谕!孙平章率众疾驰而去。
宫仇宛如坠入五里雾中,不辨东西南北,又如经历一个离奇的梦境,分明自己就是丑剑客的化身,伤重不支,倒地昏迷,怎的又出现一个丑剑客。
他越想越觉迷离不解。
四名奉命护送宫仇的弟子,七手八脚用树枝山藤,做了一架软兜,把宫仇平放上去,由两人拾起,向林外奔去。
遥遥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声,掺和着几声惨号。
无疑的,他们发现了丑剑客的行踪,同时丑剑客还伤了人。
宫仇更加迷惑了。
他被血指追魂伤及数处穴道,情况相当严重,这一颠簸,又告昏迷不省。
当他再度苏醒,首先是鼻端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睁开眼来,一张美绝天人的粉面,展现眼前。
她,正是金剑盟主诸葛瑛。
宫仇困惑道:这是哪里?诸葛瑛秀目微见红肿,粉靥上表现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幽幽道:总盟!哦!盟主……宫仇,你要死要活?宫仇心头大震,栗声道。
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诸葛瑛粉腮倏呈铁青,声色俱厉地道:宫仇,你如何受的伤?宫仇征了一怔,道:被‘丑剑客’所伤!哼,‘丑剑客’会以‘武林一老’的独门绝着‘血指追魂’伤你?宫仇一颗心顿往下沉。
诸葛瑛接着又道:宫仇,说实话!宫仇知无法隐瞒,把心一横,咬牙道:在下就是‘丑剑客’,杀剁听便!诸葛瑛粉面一惨,秀目中竟然摔下泪来。
宫仇若有所感,但当他想到自己对金剑盟的作为时,全身以被浸在冰窖里,从头冷到脚心,金剑盟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看样子,诸葛瑛是从那天在沙洲观战的弟子口述当时情景,再察看自己的伤势,才判断出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假冒丑剑客,取走自己一切衣物的人是谁呢?难道最诸葛瑛玩的花样?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试一运气,心中的震惊更是非同小可,伤势竟然完全复原了。
当下起身下床,面对诸葛瑛,他又茫然了。
诸葛瑛咬牙切齿地道:宫仇,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把你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想不到,你……你……唉,冤家!宫仇登时心乱如麻,恩,仇,情,恨,他无法分清。
诸葛瑛娇躯簌簌而科,栗声道:我……我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你,当初……你被擒之时,为什么不杀了你,这安排多残酷,宫仇!仇哥!这最后一声仇哥!使宫仇心弦陡地一震,暗道:是的,是残酷的安排,造物者的恶作剧!诸葛瑛闭了闭眼,象是在抑制过份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睁眼道:仇哥,不要骗我,回答我的问话!那声音柔和而幽怨,吐自一代美人之口,更加令人心悸神摇。
宫仇颓然朝身上的椅子上一坐,直:问吧!你……吝啬叫我一声瑛妹?我……不能!不能,为什么?你根本不爱我?宫仇痛苦地瞥了诸葛瑛一眼,道:我……爱你,我不否认,我内心早已有这种感觉,可是,我不能……诸葛瑛困惑地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因为我不能爱你!原因?请你不要逼我,将来你会知道!我想现在知道!宫仇俊目放光,迫视在诸葛瑛面上,他想说几句决绝的话,但,他的勇气突然消失了,他无法抗拒那眼神,荡漾着纯情的眸光,那只应天上有的姿容,还有,她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后,还疗好了他的伤。
他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将终生痛苦。
诸葛瑛粉腮一变,仍紧迫着原先的问题,道:说呀!我现在要知道?宫仇的俊面起了一阵抽搐,久久,才咬紧牙关道:你一定要知道?嗯!因为你是‘太上’的女儿!诸葛瑛粉腮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与我爹有仇?宫仇道:恕我不再作答!诸葛瑛粉腮连变,最后黯然道:你毁本盟长老,杀本盟弟子,是为了报仇?宫仇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凝声道:目前恕无法奉告!这些事真的是你所为,还是那……谁?另一个‘丑剑客’?不知道!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另外那丑剑客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那丑剑客的出现,是在他受伤遇变之后,因为他的全部行头,已被对方取用了。
诸葛瑛香唇紧咬,粉腮仍是不停地变幻,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情况!宫仇已约略猜出对方的心意,豪雄地道:你不必为难,如你要我死,我不反抗,不过,须在一月之后!一月,为什么?我要办完未了的事!诸葛瑛秀目圆睁,瞪视着宫仇,象是以极大的力气迸出话声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本盟近卫长,你……走吧!泪水,骤然滚落腮边。
宫仇手足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诸葛瑛爱他,在如此的情况下,仍让他走,而有一天,他要杀她的父亲……瑛妹!他不知什么力量,使他竟然叫出了口。
诸葛瑛先是一征,继而凄然唤了一声:仇哥!如飞燕投怀,扑到宫仇身上。
两只玉臂,搂上了宫仇的颈项,秀眸半闭,樱口微张,两片嫣红的唇瓣,徐徐前移……宫仇也是人,人,必然有感情,虽然仇与爱是极不相容的两样东西,但在某些时候,爱的力量,仍超越一切。
软玉温香,柔情蜜意,再加上那不寻常的超越了常情的关切……宫仇被融化了。
四片火热的唇瓣,终于接合在一起。
暂时,爱超越了恨,但,结果呢?久久,宫仇轻轻推开诸葛瑛,痛苦之色,代替了因兴奋而起的红晕,口里喃喃道:天啊!我做了什么?我在做什么?诸葛瑛面上红霞未褪,眸中撩人的火焰还未熄灭,轻声道:仇哥,你后悔?宫仇摇了摇头,不敢对她正视,他怕不克自制。
当初他被金剑盟所擒,若非诸葛瑛不顾众议,破例优容,他不会活到现在,这一次若非她,他也百死而无一活,恩,已使人无法安排,再加上情,他何能抗拒,只是,一想到仇,就使他如芒刺在背。
他想说出一切,但又忍住了,他在没有报完仇之前,本能自我毁灭。
到此刻为止,他仍觉得这种行为太不可思议,竟然接受了仇人之女的爱?于是——他痛苦至极地道:瑛妹,我做错了一件事,但我不后悔,永不……诸葛瑛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我们都错了,但,你,我,都不能抗拒那冥冥中的安排,不管这安排是多么残酷,现在。
我们象是已接受了这安排!是的!一个意念,忽地浮上宫仇的脑海,他大大地震颤了,他想到情深义重的红颜知己万凤真,也想到那推想中的何二婶的女儿,他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但,另一个意念,又迅速地否定了前一个意念。
眼前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仇一字,报血仇!另外,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令人困恼的一切,都松化为乌有,因为他已有了一个可怕的决定,也是现实迫他不得不作此决定。
他和她永远不能结合,因为仇与爱不能并在。
他不敢想象当自己手刃亲仇之后,诸葛瑛会有怎样的反应?杀他?这是他所希望的,他可以毫无遗憾地安息,否则……仇,必须报!恩,必须偿!情,必须还!……仇哥,愿天荒地老,此情永在!是的,你的爱将永远在我心中,瑛妹,永远的!仇哥,我们说这些话,似乎象是在诀别?话方离口,忽觉不妥,但也无法收回了。
宫仇心房收缩得紧紧的,暗忖:不错,这真的在诀别,团为这本来是没有结果的爱,冥冥中早已注定了,这到底是情?还是孽?当下,不期然地脱口道:诀别!瑛妹,我似乎也有这感觉!诸葛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赧然道:仇哥,我只是一时失言!宫仇别具深意地道:世间事有时是很难预料的!仇哥,你与家父有仇,还是因了别人……瑛妹,我爱你,我们话只能到此,别的不谈!好,我记住,唯一希望你的是,做事要三思而行?我会的!仇哥,目前你必须离开总盟,你的身份,只我一人知道,但家父和师兄们已经对你赶疑,你既不接受宣誓入盟,留此无益,我……怎么样?等君山大会之后,卸去盟主之职,我到江湖上找你!君山大会?是的,我已听说了!你……现在就走吧!好!还有……什么事?今后你仍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这……是的!就在此刻——一个冰冰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就是‘丑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