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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25-03-30 08:03:55

武同春不能装袭作哑,抱拳道:素心姑娘,久违了!小青兴致勃勃地道:武大使,我家小姐为了你……系心立即以眼色止住小青说下去,接上话头道:听说大侠在山中遭了凶险,有这事么?武同春心里十分明白,那是他自己放的空气,笑笑道:是有这事,总算化险为夷,多谢姑娘关心。

小青又插口道:怎么一年多没消息?武同春笑笑不答。

素心定定地望着武同春,粉腮飞霞。

这种目光,对武同春来说并不陌生,目光中有一种无形的火在燃烧,可以熔化人。

武同春心头一荡之后,立起警惕,暗忖:自己是‘天地会’生死之敌,稍一不慎,便是不了之局,华锦芳的事,已使自己焦头烂额,岂可再节外生枝,何况自己是有妻女的人了。

心念之中,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青相当机伶,立即看出武同春神色有异,偏起头道:武大侠,你不高兴看到我们小姐?武同春已经打定了主意,冷冷地道:对不起,在下心情不佳。

小青不放松地道:大侠有什么心事?武同春道:这点在下无法答复。

素心白了小青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武同春道:武大侠,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么?武同春淡淡地道:江湖上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小青忍不住又道:武大使,你是故做不解么?这一年多来,我家小姐可没忘记你,听说你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我家小姐两度入山搜寻。

年前为了彩玉牌,几乎造成大祸,你……未免太无情了吧?素心垂下头,没阻止小青。

武同春感到有些内疚,年前,素心的彩玉牌使他脱过一厄,但感激是一回事,情孽又是另一回事,绝不可混淆的。

当下正色道:那份人情,在下不会忘记。

小青快口道:那该有所表现呀?武同春吐了口气,道:在下不知如何表现。

素心抬起头,眸中微露幽怨之色,口唇动了好半天,才吐出声音道:武大侠,你……像是变了另外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

武同春硬着心肠道:人,总是会变的,时移事迁,有时不得不变。

素心咬了咬香唇,道:我们……连做朋友也不成么?武同春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小青嘟起小嘴道:我家小姐说的不是这种朋友。

武同春心弦又是一颤。

小青转向素心道:小姐,落花空有意,流水总无情,您呀!白抛一片心了!话已说得非常露骨,武同春可不能再装浑了,硬起头皮道:素心姑娘,在下明言了吧,在下是有家室的人,姑娘盛情可感,在下无法接受,因为……那不会有好的结果。

话已说到了尽头。

素心两眼一红,道: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何必再相逢。

算了!只当我们根本不认识吧!小青,我们……该走了!小青气鼓鼓地道:小姐,这样就算了?横了武同春一眼,又道:我不服气,您又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他们就这么无情!素心咬着牙道:走吧!蓦地,一个娇脆悦耳的声音道:怎么,不多叙叙相思这苦就要走了?武同春闻声知人,暗忖:这可真妙,她也来了!举目望去,只见魔音女姗姗朝三人面前走来。

她长得丑,但身段窈窕,声音更迷人。

小青噘起了嘴,靠近素心。

素心沉着睑,目注远方,这一对同父异母姐妹,水火不相容。

魔音女走近,止步,端祥了武同春几眼,裂嘴一笑道:武少堡主,想不到还能见你的面,这一年多来,你藏得好紧。

武同春冷漠地道:是吗?魔音女可不像素心那么含蓄,接着又道:我一直在的找你,总算天从人愿。

武同春气极反笑道:找在下,为什么?这一笑,魔音女可得意了,前进一步挤眉弄眼地道:你还不明白?我喜欢你呀!武同春深下脸道:你不喜欢童巡监了?魔音女怔了怔道:噫!你怎么知道?其实,我并不真的喜欢他,他赶不上你,武少堡主,我心里呀……只有你!素心听不过意,冷声道:不要脸!魔音女竖眉道:你骂谁?素心还是望着别处,口里道:谁不要脸,我就骂谁!魔音女娇躯一转、瞪着素心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武同春忍不住道:你们不是姐妹么?魔音女冷哼一声道:屁姐妹,谁知道她是什么种?这话粗鄙不堪,出自一个少女之口,实在令人骇异。

小青咬牙瞪眼地道:二小姐,别欺人太甚!魔音女大声道:没你小贱人说话的份。

素心微侧娇躯,狠盯着魔音女道:我要杀你!秀眸中杀气盎然。

武同春不想再看下去,转身挪步……魔音女弹身截住,道:你不能走!武同春寒声道:在下为什么不能走?魔音女可能是脸丑皮厚,不知羞地道: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武同春真有些啼笑皆非了。

他冷酷地道:不喜欢!魔音女丑脸大变,向后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因为我长得丑?与美丑无关。

那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就是不喜欢。

你想做天地会会主的继承人么?哈哈哈……这有什么好笑的?好笑之至。

魔音女丑脸一阵抽动,道:我想要的东西,非到手不可。

武同春喘口气,道:在下并非东西,别人也许是,你随便去要吧!噗嗤!小青笑出声来。

魔音女目中杀芒一闪,怒喝道:我先宰了你这不知死活的小贱人!随着话声,电闪弹身扑去。

砰地一声,魔音女连连倒退,是素心出的手。

这一来,她更加激怒如狂,厉声道:很好,我们今天见个真章。

呛地一声,拔出剑来。

素心的手也按上了剑柄。

眼看两个异母姐妹,就要白刃相向。

就在此刻,一声洪喝倏告传来:给我住手,你俩造反了!一个紫衫蒙面人飘絮般飞泻入场,武同春心头大震,来的竟是天地会主。

不久前生死相拚的一幕骤映脑海……天地会主厉芒朝两女一扫,怒声叱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两女收起了剑。

魔音女撒娇似的道:爹,她欺负我!天地会主道:胡说,你是好人?素心寒着粉腮,不发一语。

魔音女又道:您给我这张丑脸,使我一辈子落在人后。

天地会主深深地扫了武同春一眼,心里已经有数。

他转向二女道:素心,素珍,你俩注意听着,不许与他来往。

素心偏过头。

魔音女挑眉道:为什么?天地会主道:他是有妇之夫!魔音女恃宠而骄地道:人家就喜欢他嘛!天地会主怒声道:胡说,你简直是太不像话……魔音女道:娘会替我作主。

天地会主吹了口大气,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现在给我滚!素心拉了小青一把,转身便走……天地会主大声道:站住!素心停住脚步,没吭声,显然父女之间毫无感情。

天地会主声音微带激动地道:你连一声爹都不叫我?素心低着头道:您并不争我叫一声爹,有人叫就成了!说完,不理他父亲的反应,弹身疾奔而去。

小青自然跟着驰去。

魔音女冷冷地道:不像话,居然敢如此目无尊长。

爹,你得好好教训……天地会主一摆手,粗声暴气地道:少废话,你也滚!魔音女翘嘴道:滚就滚!她瞟了武同春一眼,举步离开,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天地会主这才正对武同春道:本座最后劝你一句,退出江湖,好好与华锦芳厮守!天地会主紧接着又道:本座可以赠送你一笔金银,终身享用不尽,怎么样?武同春不但觉得好笑,而且也相当奇怪,对方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是因了华锦芳的关系?心念之中,脱口道:阁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天地会主怔了片刻才道:你不必问为什么,跟本会敌对,于你没什么好处。

武同春心念疾转:眼前又是一个完成圣僧遗愿的好机会……心意才动,忽然瞥见四下里有不少人影隐约浮动,不用说,全是天地会的高手。

他心念又转:如果动起手来,元法稳操胜券,反而会使事态更尖锐化,对方心里上有了防范,日后要找机会就更难了。

反正天地会与‘流宗门’已展开明争,应该利用时势,否则等于帮助了‘流宗门’,岂非除了一狼,又来一虎……天地会主见武同春沉吟不语,以为他已动心,又道:打定了主意没有?武同春悠悠地道:以后再说吧!他拱拱手,大步离去。

天地会主没阻止,暗伏的高手也没现身拦阻。

人的长大,年龄是其次,主要的是思想,在各种磨炼中成长,武同春在迭经挫折忧患之后,不知不觉地成熟了。

他出道时,年纪已经不小,但到现在,才算真正地长大,所谓长大,也就是阅历增长。

他已经能控制自己,衡量利害得失。

如果换回以前的他,他不会走的,豪气与匹夫之勇是不同的。

他始终想不透天地会主所以这样委曲求全是什么意思。

凡属采雄类型的人物,是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岂会轻易放过可怕的敌人。

如果说,仅是为了副会主牟英山与华锦芳的父亲是权交这一点,不值得他那样做,而且这层关系并非直接的。

何况,牟英山也已经死了。

可是,事实上,情况的转变,是在牟英山认出华锦芳的身世后,在此以前,是火与水不相容的。

而牟英山临死,曾吐露了受托二字,受托什么?受谁之托?这到底是为什么?黄昏,他离开襄阳已在五十里之外。

眼前是一条荒凉古道,远树含烟,野草凄迷。

得!得!一阵杖头点地之声,从身后传来。

武同春扭头一看,精神为之大震,来的是丐帮首座长老鬼叫化,打狗棒点着路面,歪斜而行。

武同春回身停候。

鬼叫化行近,瞪眼道:小兄弟,你怎么除去了化装?武同春苦苦一笑道:身份被揭穿,易容是多余之举。

鬼叫化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几眼,啧啧地道:实在够风度。

武同春讪讪地道:您老谬赞了。

有事么?有!什么事?一个大好消息,天地会副会主牟英山,已经被‘流宗门’杀害,双方水火之势业已形成,这是武林之福。

武同春目光一溜,四下无人,悄声道:牟英山是在下做的。

鬼叫化翻眼惊声道:是小兄弟你杀的?武同春点点头道:是的!鬼叫化轩眉道:妙极了,天地会把帐算在‘流宗门’头上。

武同春这才恍悟天地会主与自己见面之时,没追问牟英山的死因。

心念之中,剑眉一挑道:您老可曾查出天地会主的来历?鬼叫化哈了一声道:这只老狐狸够狡猾,这么多年,瞒尽了天下人耳目,就连会中一般下级的弟子,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听说一向处理会务,都由副会主牟英山出头,他只在幕后操纵。

武同春灵机一动、道:有了!鬼叫化道:什么有了?武同春道:天地会新任巡监童光武,是‘流宗门’伏在该会的暗桩……噢!而童光武被丑女缠住,看来已被认定是乘龙快婿……又怎么样?以此要挟童光武,要他从‘魔音女’口里探索天地会主的来历。

嗯!此法可行,不过……不过什么?童光武既是‘流宗门’的伏桩,对方当然也会不择手段的查这件事,说不定‘流宗门’已经知道了。

想了想,武同春道:看来应事吧!鬼叫化目芒一闪,道:你现在又成了‘无情剑客’,谁封你的?武同春心中一动,他又想到了与天地会主相拚的一幕,这无情剑客之号,是天地会主封的,对方为什么要捏造这么一个外号代自己掩饰身份?而且是对他的妻女,这实在令人莫测?心念之中,期期地道:是天地会主封的!鬼叫化大感意外地道:什么,天地会主封你的?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同春直言无隐地把事实经过说出来。

鬼叫化的双眼瞪得更大了,用手猛持胡子,震惊地道:怪事,难道这当中会有什么阴谋?或许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内幕?对方杀害本帮邱长老,本来的目的是要对付老弟你……武同春幽幽地道:对方当时只知道我是‘冷面客’。

鬼叫化道:这老要饭的知道。

你这一恢复了容貌,对方永远不知道秘密,会认定‘冷面客’已死于通天岩头。

现在的问题是天地会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话锋一顿,又道:会不会跟令先尊有所渊源?心中一动,武同春道:只要查出对方的身份,谜底当可揭晓。

想了想,又道:不对!鬼叫化道:又是什么不对?武同春咬咬牙,道:晚辈出道之初,也是本来面目并未隐秘身份,却接过对方的死亡令‘天地符’,这又做何解释?鬼叫化一昂头,道:是啊!什么原因使对方改变态度?想笼络你么?武同春摇头道:不,对方曾提醒过要晚辈退出江湖的条件……鬼叫化连连翻眼道:这可就令人莫测了!武同春皱眉苦想。

想来想去,还是把事情的问题结到副会主与华锦芳之间的关系上,除了这,再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当下冷冷地道:不管怎么样,‘无我大师’的遗愿非完成不可。

蓦在此刻,两声凄厉的惨号,遥遥传至。

鬼叫化惊声道:有人被杀!武同春转动着目芒,道:听声音在附近不远,不知是什么人。

鬼叫化道:说不定是天地会与‘流宗门’的人。

武同春目芒一闪,道:晚辈去看看。

说着,弹身朝声音所传的方向掠去。

鬼叫化的身法,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决不逊于黑纱女,所以才有这外号的。

他也随着弹身,但没有与武同春同一路线,而是从侧方统回。

喝叱之声传出,武同春很快地找到了现场,在数丈外掩蔽以观。

野林里,横陈了两具尸体。

两个活的握剑相对。

一个是三十不到的年轻武土,另一个是黑衫老者。

死者与那年轻武士,胸襟都绣天地会的乾坤标志。

老者是谁?是流宗门的高手么?年轻武士满脸激愤之色,咬牙切齿地瞪着黑衫老者。

黑衫老者满面杀机,阴森森地开口道:你胆敢反抗?年轻武士激越地道:耿堂主,属下三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而横遭残杀?黑衫老者狞声道:本堂是奉命执行,你就认了吧。

暗中的武同春大为骇异,想不到对方都是天地会的人。

天地会残酷的作风,自己人也不例外,姓耿的堂主奉命杀手下弟子,而不说出罪状,这叫不教而诛,够酷虐。

转念一想,对方是自己的生死对头,管他如何自相残杀。

年轻武士抗声道:杀人得把人叫醒,我不认。

黑衫老者寒声道:单凭你敢拔剑对本堂这一点就死有余辜。

年轻武士厉声道:难道要无辜引颈受戮?黑衫老者冷酷地道:上头既然下令要本堂就地执行,你绝非无辜。

年轻武士狂声道:多说无益,出手吧,如果我被杀,算身手不如你,活该,否则的话,你就撂在此地。

黑衫老者狞恶地道:本堂要把你分尸,以为抗命者戒。

剑芒暴闪,双方出了手,金铁交鸣声中,双方一合即分,竟是旗鼓相当。

乍分倏合,狠斗在一起。

武同春一看年轻武土所使用的剑法,不由心头剧震,大喝一声:住手!黑衫老者与年轻武士被这猝发的声音所惊,双双收剑后退。

武同春看出那年轻武士所施展的剑法,竟然是家传一脉的无敌剑法路数,是以大感震惊,发声喝止。

正待现身查究…飕!飕数点寒星疾射而至。

武同春意外地一惊,闪电般划身避过。

嗤!嗤!树身上钉了三颗天狼钉,这是十分歹毒的暗器,登时怒火大炽,目芒扫处,三丈外一条黑影闪过,他连想都不想,便扑了过去。

人影已在五丈之外了,他当然不会甘休,身形一紧,划半弧截在头里。

呀!惊叫声中,人影刹住,是个中年壮汉。

武同春冰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壮汉惊怖地连退三步,栗声道:无情剑客!武同春心中一动,对方竟然能叫出自己这个新名号,再次喝问道:你是谁?壮汉股栗地道:天地会外堂头目江豹。

武同春眸中煞芒一闪,道:你暗器手法不错!壮汉身躯一颤,嚅嚅地道:不知道是武大侠,所以冒犯……现场那边,搏击之声又起,武同春急于要解开心中之谜,不耐久耽,寒声道:使用天狼钉这等暗器之人,绝非善类,你认了吧!吧字声中,身形一欺,白光暴腾。

哇!惨号声中,那叫江豹的头目,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更别说反抗了,砰然栽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同一时间,现场传来一声惨号。

武同春心头一震,不知是谁杀了谁?急忙奔回现场,目光扫处,不由一呆,黑衫老者卧倒在血泊中,业已断气,那年轻武士已不知去向。

人影一闪,鬼叫化飘入现场。

性急之下,武同春没头没脑地道:人呢?鬼叫化瞪眼道:什么人?武同春道:那名年轻的天地会弟子。

鬼叫化道:走了,你问他干什么?武同春发急道:我得找到他,他朝什么方向走的?鬼叫化朝右面一指,道:穿林而去!武同春再不答话,急急追了下去。

比际夜幕已垂,林子里一片黝暗,加之林深树密,视线不朗,目力再好也得打些折扣,武同春狂追了一程,到了林尽处,一无所见。

武同春颓然止步,目光四下游扫,半个影子也没有,咬牙暗忖:奇怪,那年轻武士何以会施展家门绝技‘无敌剑法’,这是父亲生前研创的,没听说父亲有过传人……鬼叫化跟踪而至,道:小兄弟,怎么样?武同春吐口气,道:不见人影。

鬼叫化道:对方既被会中高手追杀,走不远的,只要一现身就是死路,多份还匿在林子里。

武同春道:也许是,但这一大片林子,藏上十个人也无法找出来。

鬼叫化道:你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想了想,武同春照实说:晚辈见他所使的剑法,是先父所创的剑法路数……噢!有这种算?这么说……是你的同门了?先父没收过传人。

那可就是怪事了,你看错没有,也许路数相近……不,晚辈没看错。

令先尊的同门所教传人呢?一句话提醒了武同春,立即想到被残杀的师叔欧化雨。

欧师叔化名欧阳一凡,投在天地会任右护法,为的是想调查父亲伤亡的原因,结果,被指为叛逆而惨遭杀害。

无敌剑法是师兄弟共研而父亲总其成,欧师叔就曾传过这剑法与魏士廷,刚才逸走的年轻武士,极可能是师叔的传人……想到这里,心头映起了师叔惨死的那一幕,不禁切齿。

鬼叫化道:想出路数了么?欧师叔曾说过不许泄师门之秘,武同春期期地道:想不出来,除非……找别人。

鬼叫化道:还有两个被杀的,三人可能是一路,照情理推测,有两个可能……武同春星目一亮,道:您老说说看?鬼叫化沉声道:杀人者是该会会主,被杀的是凶手的属下弟子,所以有两种可能,第一个可能,是三人犯了会律,而下令格杀。

第二个可能是那堂主有某种把柄落在三人手里,所以不惜灭口。

杀人者没明示罪状,仅称是奉令执行,这就表示内有蹊跷的,可惜活的走了,死的已不能开口。

武同春深悔自己出手慢了一步。

当然,如果不是那壮汉打岔,事情就不会是这样的,那壮汉不用说是黑衫老者的心腹,负责把风的。

鬼叫化突地一顿手中打狗棒,道:对了,有个问题得说清楚,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亨不立……武同春瞠目道:什么事须要正名?鬼叫化煞有介事地道:正名呀!正名?不错!你上从什么时候起改称晚辈的?可是您老的年纪辈份……算了,老要饭的不作兴这一套,从现在起,你叫我老哥,我称你小兄弟,你自称小弟,名正言顺。

武同春知道争辩无益,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哥,小弟高攀了。

哈哈一笑,鬼叫化道:这才像话!武同春心中暗笑,这老化子可真与众不同。

武林中讲究的是尊早有别,长幼有序,他偏说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头发胡子一把抓,天下大乱了。

鬼叫化偏头想了想,道:如果能找到那小子,可能会查出天地会主的来历,再不济,也能知道些内基。

咱们来个守株待兔,老要饭的守在这里,你到左边的林缘,右后方是来路,几条不喘气的人躺在那儿,他绝不敢回头。

如判断不差,对方必须乘黑夜远走高飞,不敢等到天亮的,去吧!这倒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武同春点点头,绕林而去。

荒野寂寂,只偶尔传出一两声刺耳的夜枭啼叫。

武同春在莽林的另一面藏好身形,守株待兔,当然,这是姑妄为之的事,也许对方早已远飞了,能击杀一名堂主,身手是可观的。

静下来,他无法不想。

首先想到的是天地会主令人莫测的暧昧态度,从而想到了妻子华锦芳,这是最烦心的事,夫妻之间,将来是何了局?还有神秘的黑纱女,她报复的行动何时终了?她最后的目的是什么而后,又想到了拜弟许中和,多可怕的误会,他心灵上所受的创伤,是一辈子无法平复的。

一条淡淡的灰影,从远远的林边掠出。

武同春一眼瞥见,登时精神大振,立即弹身追去,除非是他,换了别人,这么远的距离,又兼夜暗,是无法发现的。

那人影似在忘命奔驰,速度惊人,由于先有数十丈的差距,等武同春追上,离那片野林已有半里之遥。

距离一近,看出正是要追的人。

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村落,约莫十来户人家,那人影直扑村子。

武同春心念一转,暂不拦截,缓上势子,尾随而进。

村狗扬起了急吠,互相应和。

那人影飞身掠入一道土围墙。

武同春跟着飘进去,朝角落里一闪,不带任何声息。

土墙里,是一栋三合的低矮瓦屋,正面是敞开的,那人影站在正屋门边,轻轻的扣着门。

屋里传出了人声:谁?爹,是我,大元!怎么?半夜三更的回家来?爹,快开门,有急事。

急事?哦!一阵响动之后,堂屋右边的房窗亮起了灯火,接着,屋门打开,应门的是个老人,披了条被单,口里呛咳着。

他唠叨地道:真是的,这么晚了,什么急事嘛?那叫大元的年轻武士回头张了一眼,道:爹,进去再说。

父子俩进入房中。

武同春狸猫般蹑到了窗边,从窗隙内望,只见老者坐上床,拉被拥了下身,又是一阵呛咳,道:说吧!什么急事?大元站在床边,惶急地道:爹,我们收拾收拾,离开此地!老人瞪大了眼,栗声道:大元,你……你说什么?大元擦了擦额汗,尽量使声音平和地道:爹,您别着急,孩儿是说我们拾辍一下,离开这里。

老人喘着气道:为什么?你……你在外面闯了祸?大元搓着手道:爹,您现在暂时别问,我们愈快离开愈好?这是什么话?如果对方发觉找上门来,后果可就……你得说个理由出来呀?我们得避祸。

老人惊叫:避祸,避什么祸?大元顿脚发急道:爹,来不及了,您……不能再听孩儿慢慢禀告么?老人吹口气道:不成,这是祖业,我不能放手,我指望替你娶一房媳妇,在这里养我的老,送我的终……大元拭着汗,道:爹,孩儿不孝,但换个地方也是一样。

老人又是一阵抚胸呛咳,喘息着道:胡说,换个地方,去住破庙,挨门乞讨么?这是四代祖居,虽然破旧,但这是我们的根。

我年老多病,受不了奔波,要走你走,我不走,死也死在这里。

武同春到现在还听不出所以然。

大元突地跪了下去,激动地道:爹,我求您老人家,暂时离开些时,孩儿做苦干粗活也要孝敬您老人家,过些时还可以回来,屋子不会被人拆走的。

老人固执地道:不成,我不走!大元直喘气,无可奈何地道:爹,您记得那位教孩儿武功的欧老先生么?老人点头道:记得,怎么样?大元惶然道:他老人家早已被害,孩儿……老人栗声道:被害,为什么?大元道:爹,你不懂江湖事,不谈也罢,反正就是孩儿的身份暴露,也在追杀之列,两位要好的朋友,已经被杀了,孩儿侥幸逃脱……老人惊叫道:啊!大元,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安份良民,不许你学武,你不听,学了武不说,还跟姓欧的到外面胡闯,现在……可好了,唉!武同春心头狂震,他明白了。

这叫大元的,是师叔欧化雨收的弟子,说起来是自己的同门师弟,怪不得他会施展无敌剑法。

大元站起身来,道:爹,只求您委曲答应孩儿……我不走,我不能撇下祖家。

爹,只是避风头。

说什么也不成。

那我们父子会……怎么样?一齐死在这里。

有这么严重?一点都不假。

老人用手捶着床沿道:你师徒干了什么好事?大元惶急无限地到门边外探视了一下,又回到床前,颤声道:爹,没有,这……唉!孩儿怎么向您说呢?爹,孩儿现在就去收拾细软,换换衣服,马上离开此地……慢着,我们父子到哪里去?到新野那边去。

新野?入豫?是的!为什么?那里是另一派人的天下,这边的人不会追过去。

这么远的路,途中……不会出事么?爹,但愿不会,孩儿打扮成乡下人,可以蒙人耳目。

武同春正待出声,忽听衣袂飘风之声,忙闪入正房与厢房接暗角里,静静的等待动静。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起自天井中:梁大元,你出来!武同春放眼觑去,只见来的是一个瘦长中年,后随四名武士。

房中灯火突然熄灭。

那瘦长中年再次发话道:梁大元,你逃不了的,乖乖走出来,本统领保证不伤你的家人。

武同春杀机冲胸而起。

房内久久没有动静。

瘦长中年阴声道:准备进屋里抓人!四名随行武土,立即亮剑准备行动。

瘦长中年扬声道:梁大元,你再不出来将后悔莫及。

武同春正待现身,昏暗的夜色中,只见梁大元缓缓步出堂屋门,手中执着长剑,到天井边停住。

四名武士立即左右围了过去。

梁大元厉声道:杜统领,这是为何?瘦长中年阴恻恻地道:梁大元,你胆敢持剑抗拒?梁大元左右扫了四武土一眼,激声地道:属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属下是顺道探视老父……嘿嘿一笑,瘦长中年道:什么也不必说,放下剑,随本座回去,你再申诉不迟。

梁大元无语。

瘦长中年接着又道:你听见本座的话了?否则的话,本座将下令格杀。

梁大元手中剑动了动,仍没吭声,看样子他想反抗,他自知绝无活路,但又怕累及了老父。

瘦长中年暴喝一声:格杀!四武士如响斯应,四支剑同时罩向梁大元。

拚了!梁大元狂叫一声,手中剑猛然扫出,金铁击撞声中,四支剑荡了开去,他施展的是无敌剑法。

武同春看得出来,梁大元的功候不足,不能完全发挥剑法的威力,但在一般高手而言,已经弥足惊人了。

乍分又合,展开了疯狂的搏杀。

四武士身手也不弱,已可列入高手的等流。

哇!惨号声中,一名武士倒栽八尺之外,其余三剑一滞,梁大元得理不让,疯狂出剑,凄哼声中,又一名踉跄退出圈外。

瘦长中年大喝一声:退下!另两名武士立即收剑退开。

不要……伤我的孩子!栗喊声中,老人冲出堂屋门,随即被两名武士左右挟住。

梁大元狂吼道:爹,您不该出……瘦长中年陡地一欺身,狞声道:梁大元,实在想不到你还是深藏不露的剑手,这些年,上下全被你蒙了。

你是弃剑认罪,还是父子同归于尽?老人狂喘着,他不是江湖人,这种阵仗把他吓坏了,只有发抖的份儿。

梁大元激颤地道:我认罪,只要……统领答应不伤害家父。

可以,把剑放下!请先放了家父!别跟本座讨价还价。

不放人我就拚到底!哈哈,你做梦!梁大元目眦欲裂地道:我知道跟你‘地煞’杜一清谈条件是与虎谋皮,事已至此,我姓梁的认了,反正你是不会放人的……暗中的武同春心头一震,地煞杜一清似听人说过,是关外三凶之一,穷凶极恶,杀人如草,想不到他做了天地会的武士统领。

杜一清阴森森道:梁大元,你实在有种,居然敢如此对待本座,马上就要你付出代价。

老人似已清醒了些,厉叫道:你们就不怕王法么?哈哈一笑,杜一清狞声道:本座就是王法!话声中,掣出佩剑,闪电般划向梁大元,招式之狠辣,令人咋舌。

梁大元除了拚死一搏之外,再没别的路了,立即举剑相迎,毕竟功力差了一筹,仅只四五个照面,便呈不敌之势。

武同春正待现身出去……一条人影,自空而降,同一时间,杜一清使了记怪招,挑飞了梁大元的兵刃,梁大元连连后退,惊叫声中,被刚来的人从后环臂扣住颈子。

杜一清没有跟踪出剑,大声道:童巡监,你来得正好!不速而至的,正是‘流宗门’派在天地会卧底的童光武。

童光武牢牢反扼住梁大元,杜统领,带活口回去,有些话要问清楚杜一清点点头,阴残的一笑道:梁大元,本座先杀这老狗给你看,算是你反抗的代价。

说完,剑尖回指被两武土扣住的老人。

梁大元狂吼道:杜一清,你敢伤我父亲,我做厉鬼来找你!杜一清回头道:等你做鬼时再说吧!一条人影,幽然出现。

杜一清突地错步回身,喝问道:什么人?人影挪近,冷冰冰地道:剑是无情剑,人是无情人。

杜一清下意识的一退身,栗声道:你……‘无情剑客’?童光武也跟着惊叫了一声:‘无情剑客’?他从来没有见过武同春的本来面目,他仅见过武同春的化身冷面客与贾仁,在他而言,是头一次见到武同春的真面目。

杜一清寒声道:‘无情剑客’你……意欲何为?武同春冰声道:少废话,本剑客要杀人。

梁大元头颈不能转动,但目光中全是惊愕之情。

他也不认识武同春。

杜一清一挫牙,瘦削的脸上,一片阴残之色。

他沉声地道:朋友,你知道这是本会的家务事么?武同春道:不管你是什么事,现在先放了人再说。

什么,放人?不错!你与他父子是什么关系?道义上的关系!如区区不放人呢?在下刚刚说过,杀人!阴阴一笑,杜一清沉声道:‘无情剑客’,区区奉命不与你敌对,你最好是别太过份了。

武同春愕然了。

天地会主竟然下令手下等不与自己敌对,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是自己却非与对方敌对不可,而且是生死对头。

梁大元是师叔欧化雨的传人,即使天地会主亲自出面,还是非管到底不可。

在自下形势下,如果强来,固可毁掉对方,但梁大元父子势必遭殃不可,如果对方肯放人,倒无妨放对方一马。

心念之中,道:姓杜的,放人离开,在下收回杀人二字。

杜一清寒声道:办不到!童光武开了口:朋友,别太过嚣张,你知道跟本会做对的后果么?武同春斜瞟了他一眼,道:姓童的,你不配说这句话。

童光武挑眉道:什么意思?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咱们心照不宣。

话语中,暗暗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童光武果然不再开口。

杜一清狐疑地望了童光武一眼,目光移回武同春面上,又道:你定要与本会作对是么?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这已经成定局了!杜一清道:你没有救人的机会。

武同春道:未见得?杜一清道:你一动,他父子先死,不信试试看?说着,向两边各闪了一下目芒,暗示一动手便要童光武与两武士抢先杀人。

事实上,武同春要救他父子很难。

心念一动,武同春冷酷地道:杀人的机会总有吧?杜一清阴声道:可能有那么一点,也许是陪上一命。

心一横,武同春道:在下如果不碰上,他父子是必死,在下来了,纵死救不了人,但你们却非死不可,这是不同之处,说起来在下并不蚀本。

杜一清怔了怔,眸子里凶焰一闪,道:好,咱们来这笔生意!事实上,武同春是绝对不愿让梁大元父子受害的,但一时之间,想不出两全之道来,不由窒住了。

杜一清得意地道:怎么样?梁大元颈子被扼住,强挣着发出含糊的声音道:大侠,请……保全家父,在下死不足借,免做大不孝之人。

武同春杀机浓炽,但投鼠忌器,他不能轻率行动。

蓦地在此刻,闷嗥乍传,两名挟持老人的武士,无缘无故地栽了下去老人也跌坐在地面。

事出猝然,杜一清等齐齐惊呼出声。

良机不再,武同春根本不去想猝变因由,闪电般扑向童光武,右掌迅捷无伦地切了出去。

仓促中,童光武放手闪避。

杜一清出剑攻来,业已不及,梁大元滚了开去,武同春猛然挥掌,把杜一清震退,霜刃接着离鞘。

梁大元用身体拦在他父亲身前。

武同春冷喝一声:姓杜的,你死定了!话声出口,雪白的霜刃随之挥出。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杜一清奋力迎架,但仍被震得踉跄倒退。

暴喝声起,童光武从背后发剑疾袭,武同春回身封拦,杜一清立即上步抢攻,二对一,一个栗人的场面叠了出来。

杜一清与童光武都是一流剑手,在联剑合击之下,势道是十分惊人的。

但武同春是特级剑手。

在迎拒之下,仍迫得二人守多攻少。

梁大元乘这机会,扶老人进入房内。

剩下那名受伤的武土,只有观望的份儿。

激斗持续着。

由于童光武与杜一清配合得宜,武同春一时不易得手。

梁大元入而复出,拣回自己的剑,兀立一旁。

厉喝暴起,闷哼随之,杜一清暴闪八尺,武同春霜刃勒向童光武,童光武相当知机,在杜一清弹退时,斜掠开去。

武同春一剑勒空,变式疾扫。

锵然一声,童光武被剑荡开,但人却没有受伤。

梁大元厉叫一声:你想溜!武同春转过目光,杜一清业已越土墙而去。

那名受伤的武士见没人注意他,也弹身遁去。

童光武见事不谐,车转身就待……武同春电疾闪身,横剑截住,冰声道:姓童的,你留下吧!童光武目中尽是骇芒。

梁大元仗剑迫了过来,与武同春站成犄角之势。

童光武持剑的手在发抖。

武同春接着又道:童光武,你几次该死都没有死成,今晚你可就没这么大的命了。

童光武栗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武同春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你是自了,还是本剑客出手?童光武一挫牙,长剑扬了起来,他准备豁出性命一拚。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武士该死在剑下,很好,本剑客成全你……就在此刻,一个冷冷女人声音道:‘无情剑客’让他走!一听声音,武同春激动起来,脱口道:‘黑纱女’!梁大元脸色一变,黑纱女的大名,他并不陌生。

黑纱女的声音道:放姓童的走!语气像是下达命令。

武同春心念一动,道:方才杀两武士救了老人,是芳驾的来作?黑纱女道:知道就成!梁大元大为激动,想不到暗中出手救他父亲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黑纱女,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

童光武徐徐放下了剑,似乎他知道黑纱女一出现,他便可以不死了。

武同春咬咬牙道:在下有话要跟芳驾彻底一谈。

黑纱女道:先放了人再说。

武同春道:是命令么?黑纱女道:随你怎么解释。

如果在下说不呢?那是你自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