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们各自恢复本来面目,准备返身走向厅堂中时,房门口却传来一个苍劲的语声道: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周幼梅等三人一齐闻声投注,只见房门口挺立着一位一身玄色短装,头戴黑色布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身材又特别矮小的怪人。
此人不但身裁矮小得有若十三四岁的孩童,一双眼睛,也不像一位身怀绝艺的人那么炯炯有光,如非由语声上证明他,就是方才躲在神龛上暗中帮助她们的那位奇人,可真会把她们吓一跳哩!他,既然戴着黑布套,当然看不出他的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大年龄,仅仅由那苍劲的语声中,忖测出决不是一位年轻人而已。
同时,由于他装束怪异,再加上他方才躲在神龛上所沾上的一身灰尘,显得滑稽之至,使得三位美姑娘几乎要失笑出声。
当然,她们为了对这位黑衣怪人的感激与尊敬,尽管心中想笑,却都是强忍着没笑出来,并由周幼梅领先朝着他裣衽一礼,娇声说道:老前辈能否请进屋来坐坐?黑衣怪人笑了笑道:也好,同你们这些绮年玉貌的姑娘们在一起,使我也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似的。
说着,已走进室内,径自在枯草上坐下之后,才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啊!三位姑娘也在一旁坐下之后,黑衣怪人才向周幼梅注目问道:这位姑娘贵姓?周幼梅恭应道:晚辈姓周,名幼梅。
黑衣怪人接问道:令尊台甫,如何称呼?周幼梅正容答道:家父上一下民……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原来是‘云梦钩叟’周一民周大侠的掌珠,算得上是将门虎女,可喜可贺!周幼梅不由一愣道:原来老前辈也认识家父。
不!黑衣怪人笑道:对令尊,我不过是心仪已久,却一直无缘识荆。
周幼梅呆了一呆,道:老前辈连本来面目,也不肯示人,如果晚辈请示您的尊姓大名,想必也是不肯见示的了?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
周幼梅美目深注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黑衣怪人长叹一声道: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不谈也罢!周幼梅不由黛眉一蹙道:老前辈也真是怪得可以,姓名来历不肯示人,倒也罢了……黑衣怪人截口笑问道:听你这话意,好像我还有什么更怪异的事?是啊!周幼梅嫣然笑道:方才,您在暗中义伸援手,却也不让人知道,而偏偏要装神弄鬼的。
黑衣怪人轻叹一声道:孩子,我心头的痛苦,不会有人了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同情的。
话锋微微一顿,又幽幽地接道:方才,我本来就不想伸手,但眼看你们三位女娃儿落人虎口,又于心不忍,所以才不得不用一个变通办法,先以真气传音暗中通知你们,然后伺机出手,给他们一个莫测高深。
周幼梅接问道:老前辈也认识史天松那些人?黑衣怪人似乎愣了一下道:不!我不认识。
接着,又笑了笑道:孩子,你想想看,如果你我易地而处,由那些人的所言所行,还要认识他们,才能断定他们是坏人吗?周幼梅一蹙黛眉说道:老前辈,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我总觉得您的话,有点言不由衷。
黑衣怪人苦笑道:孩子,也许你说对了,但不论你如何激我,也激不出我的来历来的。
周幼梅美目深注地接问道:老前辈,请恕我再问一句:那是为什么?黑衣怪人幽幽地接道:因为,我不愿有人知道我还活着……周幼梅忍不住截口笑道:至少,我同这两位姊姊,都知道您还活着。
黑衣怪人也笑道:可是,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周幼梅含笑接道:那不要紧,您的武功如此高,一定是大大有名的前辈异人,我虽然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但可以回去请教我师父。
黑衣怪人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前辈异人,你师父也未必会猜出来。
接着,又好像忽有所忆地哦了一道:对了,你的武功,很了不起!令师想必是很有名气的高人了?周幼梅正容答道:家师隐居已久,名气可能不会大,但却委实算得上是一位武林高人了。
黑衣怪人注目接问道:令师上下,如何称呼?周幼梅肃容接道:家师姓古,上若下梅。
古若梅?黑衣怪人垂首重复了一句,好像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似地,少顷之后,才抬起头来,向周幼梅笑了笑道:这名字果然没听说过。
话锋微微一顿,又含笑接道:方才,听你与那个什么史天松所说,你们好像还有同门之谊?周幼梅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这也就是说,令师与史天松的师父,是同门师兄妹?是的。
黑衣怪人注目接道:根据你们方才所说,令师只有一人,而史天松的师父,却是夫妇两个,这情形,恐怕令师会斗不过他们吧?周幼梅道:绝对不会的,自古邪不胜正,何况,家师也是夫妇二人,不过,我师公还没与家师取得联络而已。
黑衣怪人忽然没来由地长长吁了一声道:对!自古邪不胜正,这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你们的。
周幼梅趁机含笑接道:老前辈,您的武功,比起家师来,似乎只强不差,能否请相助一臂之力呢?黑衣怪人长叹一声道:孩子,我连活着都是多余的了,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而且,我也特别喜欢你,所以我不能不改变初衷,帮你一点忙……周幼梅连忙欠身一礼道:晚辈先行谢了。
慢来,慢来。
黑衣怪人也连忙接道:我的所谓帮忙,要并非帮你去厮杀。
周幼梅不由一愣道:那是怎么的帮法呢?黑衣怪人道:送你一点不成敬意的东西,而且,我事先声明,这是慷他人之慨,因为这东西,原本不属于我所有。
周幼梅笑问道:老前辈口中这‘不成敬意的东西’,想必是非常珍贵的了?黑衣怪人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
周幼梅道:只是,这东西既非老前辈所有,则一旦送给我之后,是否会……黑衣怪人截口大笑道:你是担心那原主会向你索还?是啊!周幼梅含笑接道:如果正主儿找上门来,我将如何自处呢?黑衣怪人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俗语说得好:天材地宝,惟有德者居之,我所要送给你的东西,虽然是无意中得来,却敢保证,没人敢以正主儿自居,向你索还就是。
那一直不曾开口的红云、绛雪二人,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地竟然同声发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先给我们瞧瞧吗?黑衣怪人摇摇头道:现在不行,而且还不到……倏然顿住话锋,目注周幼梅问道:孩子,你此行意欲何往?周幼梅道:晚辈准备前往巫山县城。
黑衣怪人接问道:目的何在?周幼梅道:与家师会合。
那好极了!黑衣怪人笑道:我所要送给你的东西,目前你还没力量保管它,此行既然是投奔令师,我也闲着没事,索性送佛送到西天,由我护送你们一程,等你见到令师之后,再送给你。
周幼梅嫣然一笑道:那是太好了!只是麻烦老前辈,使晚辈好生不安……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小丫头别来这一套,现在,雨也快停了。
接着,目光朝红云、绛雪二人一扫,笑了笑道:烦请二位姑娘将史天松等人所留下的马匹整理一下,咱们立即起程。
是!红云、绛雪二人恭应着,向门外走去。
说来,老天爷也好像有点恶作剧,黑衣怪人刚刚说过雨要停了,却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下将起来。
这情形,自然使得红云、绛雪二人怔立门口,扭扭头向黑衣怪人苦笑道:老前辈,雨又下大啦!黑衣怪人沉声说道:不行!下刀子也要走,咱们都是练武的人,淋一夜雨,算不了什么……他的话锋,倏然顿住咦了一声道:又有什么人来了?黑衣怪人功力精湛,自然比周幼梅等人先行察觉有人赶来。
周幼梅凝神静听了少顷之后,才蹙黛眉道:是由巫山县城方向赶来的,而且人数不少。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一共是五骑……就这说话之间,那一行人马,已到达山神庙前,原来这突然闯来的五骑人马,竟是古若梅、白文山、文素琼、林永年、李巧云等五人。
这五位,自从几天之前,在这儿将林志强弄丢之后,又匆匆赶返巫山县城,等候邵友梅与周幼梅二人赶回来会合。
等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在焦急中的等候,可更觉得日子特别难挨。
于是,这五位在巫山县城,好不容易地挨了两天之后,又临时决定,大伙儿迎了上来。
可是却没想到,沿途碰上连番大雨,以致一个个被淋得成了落汤鸡似的,此刻,好不容易赶到这山神庙前,自然得进来避一避!黑衣怪人的话声才落,山门外已传来了林永年的长叹道:屋漏又遭连夜雨,老天爷好像是专门跟我们过不去……同时,白文山也咦了一声道:这儿还有马,敢情里面还有人哩!李巧云的语声娇笑道:白大侠也真是,有马当然就有人啦!可惜的是,这说话的三位,里面竟没有人认识,以致自己人来了,也没人知道,周幼梅还悄声向黑衣怪人笑道:‘来的可能也是道上人。
黑衣怪人唔了一声,没接腔。
外面那伙人,显然都已下了马,进入厅堂中,并已见到红石、绛雪二人了,只听古若梅的语声咦了一声,道:想不到这荒山破庙之中,还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这下子,周幼梅可听出来了,当下,禁不住心头狂喜地拉着黑衣怪人的臂膀,低声说道:老前辈,是我师父来了,您别作声,让我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她的话没说完,又咦了一声道:老前辈,你怎么啦!原来她忽然觉察出黑衣怪人,竟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黑衣怪人低声说道:没什么,这是我的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的。
周幼梅这才长吁一声道:那就好,可真把我吓了一跳……这时,古若梅已开始向红云问话了,黑衣怪人将周幼梅的娇躯一推道:孩子,别顽皮了,快去拜见你师父。
是的。
周幼梅娇应着,起身向室外走去。
她,毕竟童心未泯,尽管黑衣怪人叫也不要顽皮,却禁不住仍要跟乃师开一个玩笑。
刚好这时古若梅向红云笑问道:这么大的雨,你们还要连夜赶路?古若梅雍容华贵,尽管是含笑发问,却于亲切中隐含一种无形的威严,使得红云颇为恭谨地答道:是的,夫人。
古若梅接问道:你们赶往巫山城干吗?红云微一犹豫之后,才正容答道:我们是前往投奔一位长者……这时,周幼梅已悄然欺近乃师身旁,含笑接着说道:夫人,那位长者,也就是我的师父……古若梅由暗里望向明里,虽然早已看到里面一间中还有两个人,但当时的周幼梅是背着火摺子而坐,所以看是看到了,却并未看出来就是她的爱徒。
此刻,周幼梅这一蓦然出现,倒委实是给了乃师一个意外的惊喜,当下,古若梅一把将周幼梅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却在她的俏脸上扭了一把道:死丫头,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咦!你的头发,怎么也是湿漉漉的?还说哩!周幼梅像小鸟依人似地偎在乃师怀中,仰脸娇媚地接道:师父,方才如非那位老前辈相救,您可见不到小梅了哩!古若梅一面抚着爱徒的披肩秀发,一面微微一愣道:就是里面的那一位……咦!怎么不见了?原来就片刻之间,里面房间的那位黑衣怪人,已悄然失踪了。
这一来,这一对也算是久别重逢的师徒,再也顾不得说话,更是顾不得与其余的人引见,连忙相拥着飘入室内。
不错,那位神秘的黑衣怪人,是悄然离去了。
就在他原来坐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层层包裹着的油布小包,地面上,还留下一行潦草的字迹:孩子,我走了,所送东西,虽然不成敬意,但你可得好自为之。
周幼梅连忙将那油布小包拾起,满脸困惑地喃喃自语道:这位老人家也真怪……这时,白文山、文素琼等人,也已拥人室内,古若梅连忙接道:小梅,别发呆了,我先给你引见几位长辈,再作详谈……另外四位中,只有文素琼是周幼梅所认识的,经过古若梅的介绍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接着,周幼梅也将她自奉文素琼之命,赶往武昌救助文逸民起,一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经过,娓娓地说了一遍,同时也顺便将红云、绛雪二位姑娘,给大家引见一番。
室内有过暂时的沉寂之后,古若梅才首先轻轻一叹道:小梅,将那油布包打开来。
周幼梅小心地将油布包打开,呈现在群侠面前的,是一艘通体翠绿,完全由绝佳翡翠精工雕成,仅若手掌大小,却是具体而微的小船,船身的里里外外,并刻着比芝麻还小,密密麻麻的字迹。
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入目之下,不由目光一亮地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翡翠船!古若梅一把由爱徒手中,将小船夺了过来,紧紧地搂人怀中,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道:天可见怜,我总算见到它了……原来这是武林瑰宝,武林人物不惜舍命以求的翡翠船,当此江湖上道消魔长,弥漫着一片阴霾之际,翡翠船居然重归侠义道手中,这就难怪古若梅要感动得热泪盈眶啦。
周幼梅也不禁一呆道:想不到那位老人家所送的,竟是如此珍贵的武林瑰宝……接着,又蹙眉自语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又不辞而别呢?古若梅不禁长叹一声道:傻孩子,那位老人家,有九成就是你师祖啊!白文山也长叹着接道:二师姊,我敢保证,那位老人家,绝对就是恩师。
周幼梅注目问道:八师叔,师祖长得就是这个模样吗?白文山笑道:小梅,他老人家的面目,被布套套住,没人见到,至于身材矮小,那是可以施展缩骨神功缩小的啊。
周幼梅接问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呢?古若梅苦笑道:孩子,你想想他老人家的过去,就不难明白啦!周幼梅微一沉思之后,才轻轻一叹说道:原来他老人家,方才拐弯抹角地问那么些话,是故意要那么做的。
接着,又目光一掠乃师和白文山二人道:师父,师叔,看来他老人家可能还没离去,我们要不要招呼一声?白文山接道:那不可能,必然已经走了。
古若梅也轻叹着接道:纵然他老人家还投离去,也不会同我们见面的。
周幼梅不由眉峰一蹙道:师祖他老人家也真是,既然已经觉悟今是而昨非……古若梅连忙截口喝道:小梅不得无礼!接着,又正容说道:小梅,他老人家的过去,固然不无可资议论之处,但我们做晚辈的,却不可妄自批评,这道理,你懂吗?我懂。
周幼梅点首接道:师父,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您打断了,其实,我的本意,可不是批评他老人家……白文山不由笑问道:小梅,那你方才的本意又是什么呢?周幼梅正容接道:师叔,我的本意是:目前,大伙儿都会齐了,他老人家为何不领导我们,对叛徒同张挞伐呢?白文山苦笑道: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小梅,你太年轻了,对于一位伤心往事的老人的心理,目前你是没法理解的……古若梅的话还没说完,屋顶上却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
白文山连忙起身叫道:师父……古若梅一把将他拉住道:这回,他老人家是真的走了。
白文山不由一愣道:二师姊,你早已觉察到?古若梅点点头道:是的,看情形,他老人家的一身无敌功力,还并未完全恢复。
室内沉寂少顷之后,古若梅才轻轻一叹道:八师弟,雨已经停了,别让你大师哥单独冒险,咱们必须立即起程,赶往接应……且说邵友梅于尾随吕不韦、古琴等人,回到宜昌城之后,却陷入彷徨无策的窘境中。
原因是到达宜昌城的当夜,他即于柳伯伦的别府中,与柳如眉取得联络。
柳如眉这位痴情的姑娘,经邵友梅自我介绍,并说明林志强目前的处境与未来的危机之后,自然是竭力替邵友梅刺探所需要的消息,但她所接触的人,也仅仅是乃父柳伯伦,和吕不韦、古琴等人,而事实上,上述这三位,也根本不知道百里源夫妇的行踪,这情形又怎得不教邵友梅彷徨无策哩!在百无聊奈中,他只有闷居逆旅,静候爱妻古若梅等一行人,早点由巫山赶来会合,在群策群力之情况下,再共商今后大计。
总算天从人愿,周幼梅与古若梅师徒,半途在朝云峰会合,因而邵友梅在宜昌城的旅邸中,仅仅闷居了一天,就如愿以偿了。
多年来,生死下落不明的夫妻,师兄弟,劫后重逢之下,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但此时此地,他们却无暇伤感,更无暇话旧,略事寒喧之后,话题立即转入双方几日来的遭遇中。
由于百里源的大弟子史天松,率人在朝云峰截击周幼梅与红云、绛雪二人,以及由史天松所透出的话意中,邵友梅才算是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他,上了百里源故弄玄虚的恶当了。
当下邵友梅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分别十多年后,第一次较量,就栽了偌大一个筋斗。
白文山双眉一扬道:大师兄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咱们目前的实力,可绝不弱于他们。
邵友梅苦笑如故地道:师弟,你的话是不错的,但如果林志强那孩子,被他们改造成功,这后果就太可怕了!白文山沉思着接道:俗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的用心,固然是够狠,够毒,但能否成功,却仍在未定之数,何况目前……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恩师业已脱困,‘翡翠船’也已交与我们,只要稍假时日,纵然他们毒计得逞,我们也不至于没有挽救的力量……此时,时约黄昏,群侠们都是以本来面目,住在一家名为高升客栈的独院中,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而言,纵然百里源夫妇亲自赶来,也不敢向他们动手,所以,他们才敢公然地高谈阔论,但在此等公共场所,一涉及师门秘密,就不得不以真气传音交谈了。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我们却不能因有所恃,而坐等他们的诡计得逞。
白文山眉峰一蹙道:那么,大师兄有何良策?邵友梅沉思着接道:请让我多想想……这时,店小二已在门外恭声说道:客官,晚餐已备好,请客官们人座。
晚餐相当丰盛,由于群侠们的心情已较开朗,大家边吃边谈,气氛显得颇为轻松。
晚餐后,店小二又送上香茗,并向邵友梅哈腰谄笑道:这位爷,外面有位公子爷要见您。
邵友梅点点头道:好,你请他进来。
是!店小二又哈腰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去。
古若梅却注目问道:友梅,那是谁?邵友梅含笑接道:可能是柳如眉姑娘……他的话声未落,易容改扮的柳如眉姑娘,业已缓步而人。
邵友梅替她与群侠一一引见之后,才含笑问道:柳姑娘,是否有甚好消息?柳如眉摇首苦笑道:没有,邵前辈,家父与我,明晨都将远行。
邵友梅一愣道:要去哪儿?柳如眉道:去‘白骨魔宫’,向上官玄拜寿,五天之后,为上官玄的六旬大寿。
向上官玄拜寿?邵友梅蹙眉接道:此中可能另有文章吧?柳如眉点首接道:邵前辈说对了,那是奉那个什么‘山主’的飞鸽传书指示。
邵友梅道:那传书上有没有发信地点?没有。
也没有别的指示?是的。
那个吕不韦和古琴呢?柳如眉苦笑道:他们两个,也奉命前往拜寿。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好,你可以回去了,咱们还是照我昨天所说的联络方法,保持联络……但柳如眉却截口连连摇首道:不!邵前辈,我不准备再回去了。
邵友梅不由一愣道:为什么?柳如眉哭丧着脸道:那个吕不韦可……可不是东西……古若梅俏脸一变地,截口问道:孩子,你没吃亏吗?阿姨,还好。
柳如眉俊脸一红道:幸亏古琴及时闯来,将那厮骂走了……这两位,虽然是初见,但一个叫孩子,一个叫阿姨,叫得那么亲切而自然,充分显示出她们那豪侠胸怀与纯真无邪的热情。
邵友梅却神色一整道:孩子,为了大局,也为了解救志强那孩子,你必须多多忍耐,记着,尽量避免与吕不韦接近,最好不要离开令尊身旁……柳如眉不由截口苦笑道:邵叔叔,家父可巴不得我自动向那厮献殷勤哩……一声孩子,立即换来一声邵叔叔,柳如眉这小妮子,可真不简单!邵友梅正容接道:不论如何,在往‘白骨魔宫’拜寿的这一段时间中,你必须在令尊身边,至于防范吕不韦那小畜牲的无礼,待会儿我传你三招防身手法,尽管那厮的功力高过你多多,但在他色迷心窍,骤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凭这三招,你可以安然脱身,必要时,也不妨宰了他!柳如眉不由脸呈喜色道:好,好,邵叔叔您真好……这时,古若梅却向邵友梅注目问道:友梅,你打算前往‘白骨魔宫,?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也许此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时,周幼梅正与柳如眉二人在叽叽喳喳地交谈着,闻言之后,不由插口问道:师公,您不去救林志强了?邵友梅苦笑道:丫头,总得找到一点线索,才能着手去救呀!周幼梅道:那么,我也陪您去‘白骨魔宫’。
不可以,邵友梅正容接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接着,目光环扫在座群侠,最后凝注古若梅说道:若梅,目前在座诸位,都是侠义道中仅有的精英,我想,乘我去‘白骨魔宫’这一段时间,请你协同八师弟,对他们分别加以指点,你们二位,也可将‘翡翠船’上未曾学过的武功加以研练。
对!周幼梅又含笑插口道:师公,我去将家父和金大侠他们也找来。
邵友梅点点头道:如果找起来方便的话,当然可以。
话锋微微一顿,才声容俱庄地接道:幼梅,我要特别提醒你,如果万一林志强没法抢救回来,而被他们引入魔道的话,将来收拾这一局残棋的千斤重担,就完全落在你肩上了!周幼梅不由一怔道:我?师公,我行吗?邵友梅接道:不行也得勉为其难,你要知道,你师父、八师叔和我,纵然加紧苦练,短时期内,也难有多大进境,其余诸位,等于是半路出家的和尚,纵有进境,也不会太多,而你却占了年轻的便宜,只要肯上进,短期内,必然会令人刮目相看,所以,我要你师父留下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造就你……这一段话,说得周幼梅悚然动容,俏立她身边的柳如眉,却不自禁地掠过一丝不胜向往的神色。
古若梅入目之下,一把将她拉人身边,显得非常亲切地笑道:孩子,你别羡慕别人,你的资质禀赋,并不比幼梅差,只等你由‘白骨魔宫’回来,我一样地收你做徒弟……不等古若梅说完,柳如眉已跪了下去,叩着头道:弟子叩见师父、师公和八师叔……邵友梅呵呵一笑道:丫头快起来,师公最不喜欢磕头虫……这当口,古??梅已单掌虚空一托,将柳如眉的娇躯托了起来。
这时,文素琼却若有所感地一叹道:古姊姊,我想先跑一趟武昌。
古若梅微微一怔道:你是想去看看令侄?是的。
文素琼正容接道:如果可能,我要他辞官回到江湖中来……邵友梅截口笑道:对!文逸民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如此一来,咱们又可增加两个大有前途的年轻生力军。
古若梅讶问道:怎么是两个?邵友梅笑道:还有他那位公主夫人啊!接着,神色一整道:好,原则上,我们就如此决定,只是,你们人数不多,这存身之处,一时之间,可不容易找。
古若梅接道:不必另外去找,我决定回到荆州城郊的那一处茅舍中去。
邵友梅笑了笑道: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明天,我们又要暂时分手了,现在,诸位各自回房去休息吧。
接着,目光移注柳如眉笑道:丫头,我现在先传你本门心法,和三招防身武功……群侠们纷纷起身回房之间,李巧云却一拉文素琼的衣袖悄声说道:琼姊,永年有话同你说。
文素琼闻言黛眉一蹙,未置可否,当先向自己房中走去。
但李巧云却带着林永年向后院走去,一面以真气传音向文素琼说道:琼姊,请跟我来吧。
文素琼微一迟疑才尾随他们背后,向后院走去。
这独院的后院,并非花园,而是一片广达亩许的菜园,菜园尽头,却矗立着一株枝繁叶密的黄银树。
这三位,默默地走到黄银树下之后,李巧云才向文素琼神秘地一笑道:琼姊,你们好好谈谈……文素琼连忙接道:云妹你别走!李巧云娇笑道:我一会儿就来……话声中,人已像一缕轻烟似地离去。
这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沉默半晌之后,林永年才轻轻一叹道:素琼,你好像有意在躲避着我。
是吗!文素琼幽幽地接道:我倒没觉得。
听话意;敢情他们劫后重逢以来,还不曾好好地交谈过。
林永年接道:也许是我过于敏感,譬如今宵,当大伙儿决定暂时安顿下来时,而你却要独自离去。
文素琼一挑黛眉道:难道说,去看望我文家惟一的亲人,也不应该?当然应该。
林永年轻叹着接道:可是,自我们劫后重逢以来,你除了听取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之外,一直不曾同我说过一句话。
文素琼漠然地反问道:你以为我该说些什么呢?说我爱你,还是恨你?林永年深长地一叹道:素琼,别对我这样冷漠,你的冷漠,使我受不了。
文素琼哼了一声道:你也不自我检讨一下,是谁毁了我一生幸福?是谁使我变成堕涸残花?我,强忍着满腹辛酸和痛苦,苟且偷生,为的只是想手刃那毁灭我文家的仇人而已,又怎有心情对你热得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
林永年长叹一声道:素琼,我委实太对不起你了,你骂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我落得如今这结果,那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我不敢再耽搁你了,现在,我只求你答我一问:为何当我们重逢之前,你却在千方百计地找寻我?文素琼凄凉地一笑道:我不过是想明白我当年被遗弃的原因而已。
哦——林永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之后,又是一声落寞而凄凉的长叹。
文素琼目注对方那无限凄凉的神情,似乎意有不忍地轻叹—声道:林永年,虽然我的一生等于是毁在你手中,但你目前的处境,已够凄惨,我也不须再说你什么了,因为平心而论,上苍对你,却比对我文素琼要仁慈得多,往者已矣!来日方长,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目前,你该全心全意,去爱护巧云妹,并把握机会,加紧进修,去对付你我共同的仇人和敌人。
林永年脸上肌肉抽搐着,那已残的双目中,热泪滚滚而下,半晌之后,才强行镇定着,凄凉地一笑道:谢谢你!我会的……文素琼也改以较温和的语声接道:夜深露重,你早点回去吧!林永年点点头,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扭头低声说道:素琼,以后,像这么单独晤谈的机会,可能不会有了,我不敢请求你原谅,也不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但请你放开胸怀,善自珍重。
文素琼幽幽地一叹之后,才扬声说道:巧云妹,你还不过来?一声娇应,李巧云由菜园的另一端飞射过来,她的俏脸上,居然也挂着晶莹的泪珠。
文素琼目注对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似笑非笑地问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李巧云讪然一笑道:是的,琼姊,你……文素琼挥了挥手道:一切都不用谈了,扶着林永年回去吧!目送李巧云、林永年二人的背影,消逝于独院中之后,文素琼才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同时,满眶热泪,也像断线珍珠似地滚落下来。
她,像一尊石像,也像一个幽灵,呆立黄银树下,良久良久之后,才一声幽幽长叹,向独院中走去……女郎山,又名禹粮山,位于汉阳城西约十里处。
此山无甚奇特之处,也不像龟山那么享有盛名,仅仅是汉阳城附近,一个极平凡的山峰而已。
但这个极平凡的山峰,却远在一年以前,就有一项极不平凡的工程,在默默地进行着。
如今,这一项极不平凡的工程,业已竣工,那是一座半依山势,半在平地,占地达百亩的宏伟建筑。
妙的是,一直到此一建筑业已竣工的今天,附近的居民,仍没人知道这一宏伟巨宅的主人是谁,究竟何许人也。
而且,在工程进行当中,所有工人,也是外地雇来,首先筑成的,是一道高达三丈,有若城堡似的围墙,因而当地居民,不但想赚点外快而不可得,连围墙内那些建筑,究竟豪华到什么程度,也环得而知,只能就远远地所见那些飞檐高阁,碧瓦朱墙,加以想象推测一番而已。
这一座宏伟而神秘的巨宅,其实就是白骨魔宫上官玄的白骨魔宫。
白骨魔宫本来是在贵州境内的云雾山中,因目前的上官玄,在百里源夫妇的支持之下,已俨然以武林盟主自居,云雾山地处苗疆,交通闭塞,作为一位武林盟主的发号施令之所,自然不合适,因而早在一年之前,即开始纠工兴建此一新的白骨魔宫。
不过,目前这一白骨魔宫,因地近闹市,为免惊世骇俗,白骨魔宫四字,不得不暂时收起,大门上用的是两个斗大的泥金隶书——逸园。
今天,是逸园的落成大典,也是它的主人上官玄的六旬华诞吉期的前夕。
逸园大门之前,寿字牌楼高耸人云,彩带迎风飘拂,那些金光灿烂,满含歌功颂德意味的对联,更是在各式宫灯照耀之下,显得多彩多姿。
进人大门,是一片宽敞的广场,广场两旁,临时搭了两列帐幕,那是临时住处,供远道前来拜寿的一般武林同道用的,至于一些特别贵宾,则另有特别住处。
等级之分,何尝不是人为的呢!虽然同是两列临时住所。
也因为如此,这些临时住所,还是分了等级,左边是黄色,住的是一些特别贵宾的随从人员,和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右边为绛色,住的才是道地的普通江湖人。
尽管广场两旁那两列临时住所,都已快告客满,也因为时已薄暮,但那些远道应邀或者是慕名而来的道上朋友,却仍然是三三两两,携着隆重的贺礼,昂首阔步,通过寿字牌楼,进人大门之内。
这情形,可真是忙煞了逸园中那些专司接待的执事人员,尤其是那位负责登记的青衫文土,由清晨到现在,除了吃与拉之外,可不曾离开过这张登记桌,如非他是武功颇有造诣的人,这一整天坐下来,可站也站不起来啦!此人正是白骨魔君上官玄的国师,千面诸葛班侗所乔装,以千面诸葛班侗的身份和地位,居然会降尊纡贵地揽上这一份登记来宾的工作,表面上看来,固然是不可思议,但事实上,此中却是大有道理。
试想:不论是应邀,或者是慕名而来的宾客,都包括当今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在内,人数既多,分子又复杂,自难免没有别具用心者在内,何况他们又是以来宾的身份地位而予以不同的接待。
所以,这一份登记来宾的工作,职务虽然不高,责任却是非常艰巨,如非是具有班侗这种眼光与阅历的人,可没法胜任。
好容易又挨了约莫半个时辰,登记桌上,总算再没客人来光顾了。
坐了一整天的班侗,徐徐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忍不住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吧……对不起,在下坐骑出了毛病,迟来一步,请兄台多多包涵。
班侗的话没说完,一位满面风尘的中年文士,匆匆走了进来,一面将礼品盒放在登记桌上,一面满含歉笑地说着。
此人年约四旬上下,面色苍白,长髯垂胸,身着一袭古铜长衫,左手中还持着一个报君知。
这长相,这打扮,凭班侗的江湖经验,一眼就断定对方也同他自己一样,决非本来的真面目。
他,心头虽感怀疑而提高了警惕,但外表上却显得非常亲切地含笑接道:朋友太客气了,这是在下的职责嘛!说着,已重行坐了下来,右手捉笔,抬首注目问道:请示尊姓大名?那中年文士笑了笑道: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杰字。
班侗闻言之下,不由目光一亮道:慕容杰?阁下就是名震关外的‘生死神判’慕容大侠?不敢,慕容杰谦笑道:那是一般江湖朋友抬爱,说我这张嘴,能一言判人生死而已,其实,我手底下的功夫,可平常得很。
班侗一面振笔疾书,在登记簿上写上对方的姓名来历,一面含笑接道:慕容大侠太谦虚了,凡是道上朋友谁不知道阁下是关外群豪中,一等一的高手哩!慕容杰长叹一声道:不瞒……啊!很抱歉,在下还没请教朋友你尊姓台甫?班侗微微一笑道:在下敝姓王,单名一个同字,忝司本园文案之职。
原来是王兄,在下失敬了。
慕容杰一顿话锋之后,才神色一沉地接道:不瞒王兄说,在下已经算是两世为人了。
班侗一愣道:此话怎讲?慕容杰苦笑道:此事,说起来可真话长……班侗一面亲自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对方身旁,一面截口笑道:不要紧,请先行坐下慢慢说。
慕容杰道过谢,在班侗身旁坐下之后,才沉思着轻轻一叹道:王兄既知在下来历,当知在下在一般所谓侠义道人物眼中,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大坏人……班侗再度截口笑道:好教慕容大侠放心,俺们神君,用人唯才,可不讲究这些。
是的。
慕容杰含笑接道:这一点,在下也明白,否则,在下就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拜寿了。
接着,又似乎突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听王兄方才这话意,好像神君还有延揽人才之意?这个……班侗神秘地一笑道:慕容大侠明天就可知道啦!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含笑接道:慕容大侠,请继续方才的话题。
慕容杰讪然一笑道:王兄当也知道,在下最大的毛病,就是所谓‘寡人之疾’。
话锋微微一顿,又轻叹着接道:约莫是十年之前吧,在下就是因为这‘寡人之疾’,几乎命丧当场……班侗忍不住又截口问道说:以慕容大侠身手的高明,居然遇险,那雌儿的功力,可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