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玑一大早即已熬得一锅鲜鱼粥,还放了嫩芹圈,立即端到左仲仪的住处,喊道:圣爷请用餐啦。
尖昂声音有若穿脑,左仲仪被吓醒,原以为日上三竿,正为贪睡自责,谁知瞧向了窗口,淡青一片,不禁摇头苦笑道:姥姥你紧张啥劲?五更刚过而已。
柳碧玑喝道:五更?你爹都四更起床,听说当今雍正皇帝都不睡觉,五更算晚了,别忘了圣帮还在多事。
左仲仪苦笑道:传言有误,雍正最近只抱女人睡觉。
柳碧玑道:不管啦,他刚接帝位还不是睡不着,你贪睡,对得起你爹吗?鲜鱼粥,快吃吧。
将热锅置于桌上,开始舀于碗中,等凉。
左仲仪知拗不过姥姥,敲敲脑,醒醒神后,已开始着装,实后悔昨夜三更始睡,仍显昏沉,暗道:看来日后得早睡为妙……否则只有行功打坐,免得突被叫醒痛苦难挨。
漱洗后,匆匆出门,鲜鱼粥已凉,不再烫火,柳碧玑道:小时候你就爱吃鲈鱼粥,加芹菜,再加乌醋,可口吧?有你娘味道吗?左仲仪道:未吃怎么知?柳碧玑一份,自己倒是急地头了,然心念一转,道:好东西何必吃,用闻即可,快闻快闻,再加醋。
左仲仪当真猛吸一口,直道:好香。
随即猛吞,又道:好吃。
柳碧玑露出慈祥笑容,道:当年是你娘熬的,其实后头都是我准备的,味道必差不多,只是芹菜老了些,咬起来较硬,没办法,半月前来了暴同雨,打坏了菜圃,老根未除,新芽未起,将就些。
左仲仪的确喜欢孩时口叶,管她老的嫩的,直道好吃好吃,几年流浪天下,有一口没有一口,实难吃到家乡道地口味。
柳碧玑瞧他吃的贪婪,满足直笑道:现在圣帮唯你能吃到我煮的东西,那个左胜超就没这福分啦。
左仲仪道:他们走了?柳碧玑道:走啦,左胜超为此还跟他爹吵了一架,在左海瑞保证日后抢回圣位职位后,他才首心离开,但也在城外附近,随时准备看好戏。
左仲仪轻叹道:他不该把金库搬个精光……忽觉不妥,未再多说,凝目柳碧玑:姥姥怎知那么多的秘密?连洪威养秋华姑娘之事都知晓?柳碧讯神秘且得意笑着:这就是老臣厉害之处,我是四代地下圣姑,养了一批密探,全杭州城皆在掌握之下。
左仲仪登时刮目相看:姥姥养了密探?是奸细的老大?柳碧玑斥道:什么奸细老大?该说是间谍老大,地下圣姑。
左仲仪笑道:圣姑?好像出家修行者,那个‘姑’字,也像老姑婆……。
柳碧玑斥道:少胡说,没大没小。
左仲仪直道是是是,只管吃粥,柳碧玑想想,亦觉不妥,道:老实说,圣姑是怪了点,但找不到适合名称,只好将就,你行替我选一个。
左仲仪道:圣婆。
柳碧玑道:不妥,太老。
左仲仪道:圣娘?柳碧玑道:我又没结婚。
左仲仪道:圣娘不行,那圣后也不行……倒也头疼,看来只好称圣女如何,你瞧来好像是老处女……柳碧玑喝道:没大没小,我可谈过恋爱。
伸手亟欲教训。
左仲仪赶忙避开,笑道:那是赞美的话,别无他意。
柳碧玑始原谅,喃喃念道:圣女便圣女吧,反正是在地下,只有你知……其实只暗恋过左道光,倒真个是货真从实的老处女,受之无愧。
左仲仪始敢回桌吃粥,随后又道:圣女姥姥既知杭州事,可否指点下一步明灯?柳碧机灵神一闪:追青逸飞。
左仲仪差点呛道:你说什么?柳碧玑斩金截铁道:就是迫青逸飞。
左仲仪叹笑道:姥姥说笑了,她跟鄂龙是一伙的,且同住一间客栈,早有关系,莫要自惹麻烦。
柳碧现自得一笑:放心,他俩关系是清白的,同屋不同房,我早查清楚。
左仲仪诧道:你…昨晚去查了?柳碧玑道:何需我查?几根手指动动:地下密探发挥作用,消息早传回来,所以才立即告诉你,免错失良机。
左仲仪皱眉道:佳宾客栈都是旗人,你能打入他们的组织?柳碧玑道:那又如何?老板是旗人,包衣(佣人)总不会是旗人,我的服经老萧探得清清楚楚,他俩分房没错。
左仲仪道:老萧是圣帮的人?柳碧玑自得的说道:他只属于我,跟圣帮无关,别忘了,我是圣帮女管事三朝大老,是所有包衣偶像。
左仲仪想笑,暗付包衣也有偶像,然心念一转,他们奉献一生的青春,忒也值得尊敬,遂拱手道:多谢姥姥帮忙。
直把她当另一母亲看待。
柳碧玑得意地耸耸肩道:知道厉害便可,去追青逸飞准没错。
左仲仪道:姥姥为何如此坚持?柳碧玑道: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该成家啦。
左仲仪道:不是还有采湘等着?柳碧玑道:采湘是个不错的女人,但你走后,他已嫁给郭奇秀,没指望了?左仲仪乍楞道:她嫁了?怎末公开?柳碧玑道:这种事不公开的好,郭奇秀跟她发生关系后,已娶过门,然后安排在南方,此事知者不妙,我是其中之一左仲仪叹笑道:嫁了也好,跟了我恐苦头……心神酸溜溜,以笑声掩饰。
柳碧玑亦叹息道:女人啊,命啊。
叹得几声,又道:所以你该追青逸飞,光是她能记百帐,即是得力助手。
左仲仪道:她是男人婆,很难收拾。
柳碧玑道:我也是很难收拾,所以能独当一面,尤其找了她,可以摆平鄂龙,危机解除泰半。
左仲仪道:那岂非叫我牺牲色相?柳碧玑笑道:能骗得好女孩,牺牲一下又何妨?想当年你祖父肯稍稍牺牲,说不定我已是你奶奶而非姥姥了。
想及往事,脸面仍红。
左仲仪道:我一直把你当奶奶看待。
柳碧玑叹道:不谈啦,反正我不容圣帮垮掉,你得好好努力。
左仲仪:我会斟酌。
柳碧玑道:青逸飞若勾引鄂龙,那可非什么好女人,但她有所坚持,自不同于她人,且以我女人直觉,她确实能帮你。
左仲仪道:她的确不差,不过得有缘份才行……柳碧玑爽声一笑道:见面即有缘,多多努力。
左仲仪笑道:是。
柳碧玑满心一笑,干儿子倒是听话,心念一转,道:如果青逸飞今天一大早即赶来,你俩准是有缘了。
左仲仪诧道:她怎么会赶来?柳碧玑说的没错,左仲仪才完了早餐,步向逸香园之际,她已匆匆赶来,吓得左仲仪诧道:你当真来了?青逸飞邪声道:你怎知我会来?左仲仪顿觉失态,干笑道:我在等你,不知你是否会来,结果就来了。
可不敢说出柳碧玑事件。
青逸飞笑的甚邪,道:你在等我?左仲仪笑道:是……青逸飞瞧其眼神怪异,女人最是敏感,邪声道:你想迫我?左仲仪被说中了心事,脸面稍热,姥姥花招忒也要命,远比杀人放火更难,干声道:追什么?你在前面跑,我在后头追?青逸飞笑的更邪道:是么?是那个意思么,不过,劝你别动歪脑筋,正事要紧,我是来传话,中午上船,我家掌柜的想和你谈生意?左仲仪道:这码事,容得你一大早赶来?青逸飞亦颇困窘,自己原可轻松处理,然闻及朱亮功事件,总想赶来通知,难道那是关怀,亦或感情?不。
青逸飞暗自否定:我是为了我的酬劳,搞砸了,什么都领不到?邪声一笑道:是看在圣帮多难分上,赶来通知,朱亮功早和鄂龙接触,他也想收买鄂龙,说了圣帮坏话,如库金亏空,经营不善之类,我家掌柜想了解真相,故我早点通知,免得你遭殃。
左仲仪笑道: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关心。
青逸飞长睫闪动,道:圣帮当真亏空殆尽?左仲仪道:我说没有,你会信?青逸飞道:这个…很难说。
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瞧出名堂,然却若见花见雾,难窥一二。
左仲仪哈哈一笑道:圣帮已百年根,纵使库金已空,照样能撑下去,何况的我库金一向饱满如初,哪来亏空之事。
青逸飞阴眼道:可否带我去瞧瞧?左仲仪道:可以,但除非……青逸飞道:除非什么?左仲仪道:除非你嫁给我,否则怎好意思看我内库事?青逸飞斥道:你很下流。
脸面飞红。
左仲仪笑道:你可能误会了,我所说的内‘库’,是‘库’房的‘库’,不是‘裤’子的‘裤’。
青逸飞闻言,更形窘热,斥道:就是下流。
说完呵呵笑起,竟然拗上他,生平首次失态。
左仲仪叹道:说真话也下流,以后谁敢再说。
青逸飞极力恢复镇定,冷道:我希望你是合作对象,也好顺利领了酬劳,鄂龙可没那么好伺候,只要他认为朱亮功是最佳合伙对象,他会倒向朱亮功,你好自为之。
左仲仪道:多谢忠告,我心领了。
青逸飞道:没事,我走了。
转身欲行。
左仲仪道:等等。
青逸飞道:还有事?左仲仪伸手栽下一朵淡淡香兰,笑道:美女配香兰,绝不下流。
青逸飞笑得更邪道:你当真在追我?左仲仪道:怎么追?我只知它很适合你,接不接受?青逸飞喝笑:不接受。
却未转身离去,想瞧瞧这男人真正心意,及下步动作。
左仲仪道:不接受可惜。
突地丢弃,忽又化得一掌劲,吹往对方,逸香园多的是兰花,这一吹,飞落十余朵,青逸飞一一闪去,瞄眼道:不接受即毁花,你倒也够狠。
左仲仪道:一点也不狠,鲜花赠美人,绝配。
青逸飞斥笑道:就是不收。
转身一掠,走得轻轻飘飘,毕竟有男人追求,感觉最妙,尤其对方条件又不差。
待她奔掠百丈后,左仲仪始道:好好照顾发梢那朵香兰,别让它枯萎了。
青逸飞一愣,伸手摸去,竟被插中了鲜花而不自知,恼羞成怒地说道:可恶。
然百丈后已抵拱门,圣帮弟子已相迎而出,她不便发作,只好闷声接受,待送出圣帮,竟也异样浮心头道:难道他当真对我有意思?摘下香兰,正是那紫香兰,闻相香气,舒畅不已,有些失神:女人的确抗拒不了鲜花……忽又回神来,管他的,我只喜欢花又非喜欢他,辣手摧花之事,我才不干。
复将紫香兰插落发梢,带喜而去。
左仲仪对青逸飞未摘下紫香兰一事,倒也泛出幻想——她对我有意思么?老实说,像她如此漂亮又能干的家伙,娶来当夫人,忒也不差,只是对方仍是团谜。
原混迹京城,即有意利用段小芹接近她,然后从她身上打探亿嘉票号种种,谁知暗查下,发现段小芹她爹根本和吕留良,吕四娘派系过从甚渊,吕家正为谋杀雍正皇而不择手段,段小芹是否受影响,进而牵连青逸飞?若真如此,恐负面责任过巨,得从长计议。
但是看来不会,青逸飞喜欢赚钱,喜欢创业,喜欢经商的人,从来不作正面政治表态,除非情况明朗化……尤其吕四娘家族正处于多事之秋,沾上它实不妥。
左仲仪认为青逸飞是聪明人,不致拿了砖块砸脚趾。
他乐得悠游自怕,行往街上,瞧瞧杭州城近况。
新任爷出巡,多少引来侧目,他却不在乎,只顾注意宝样钱庄,以鹰帮之万鑫钱庄发展。
朱亮功忒也有心,宝祥在某街开张,他必在附近或对面另开一家,格局,装横全皆更豪华,以抢生意。
门面,格局之事,左仲仪倒未放在心上,毕竟许多忠实客户不喜欢张扬,仍以老字号钱庄进出,这也是宝祥一直胜过万鑫原因之一。
唯安平巷最老字号钱铺,齐聚不少人,掌柜项思不断传出声音:宝祥没事,诸位大可放心。
左仲仪知谣言关系,立即迎上去,项恩见着,登时拜礼道:圣爷……客户忽见圣爷,刹那肃静,毕竟南霸天自有其威名,气势。
左仲仪含笑以对,道:诸位急着用银子?一位似经营酒楼中年家人道:不缺银,只是传言宝祥出了问题,所以想领出来,毕竟那是我们一生心血。
其余客户附和。
左仲仪笑道:传言有误,宝祥稳得很,佳宾客栈来了亿嘉票号主子,我们正洽谈合作,准备扩大营业,诸位别受骗了,宝祥又不只钱庄,尚有缎庄,茶庄,粮行哪一样不是跟你们息息相关,莫要断了根才好。
客户乍闻,终有盘算,宝祥的确人多,若往酒楼一挤,生意自旺,若断了根,恐殃及生意,缎庄,粮行也不一样?只要是宝祥客户,多少打折,现抽银根,恐吃亏。
盘算后,众客户表示道:有圣爷一句话,我们放心。
相继拍胸脯表示信任,而后退去,然多半准备打听亿嘉票号是否来了人,若属实,一切好办,若虚假,恐得小心处理了。
客户一定,项思如获重释,拜礼道:还是圣爷够分量,一句话即打发。
左仲仪道:他们只不过想取得保证而已。
项恩道:圣爷教训的是。
左仲仪向里边伙计打招呼,随后说道:另有异状况么?项恩道:隆昌布庄李员外准备提光银子,约五十万两,属下正劝服,但他似乎意志坚定。
左仲仪道:能劝就劝,不能劝,就让他领就是。
项恩道:是……但……左仲仪道:我会送银过来。
项思获释般说道:多谢圣爷……左仲仪道:该谢谢的是我,你们常年替我赚钱,实过意不去,我想重新分配利润,圣帮五成,另五成让予你和那些伙计。
此语若晴天霹雷,众伙计皆楞诧当场,基真如此,岂非升格变老板,日后分红可想而知。
然高兴不到三秒,随即冷却且失望伙彩计一月几两银已是顶多,哪来资金入股?左仲仪笑道:入股之事可慢慢来,虽分一半予你们,也毋需一次买足,有多少算多少,自己衡量,且随时可退出,如果真的没钱,也有老臣般,只要做三年以上,即配百分这一股,直到退休。
彩计又显激动,心念直闪:此话当真?直瞧项恩,希望转问,手中握着毛笔,亦或算盘者,已抖得咯咯作响。
项恩道:圣爷,此事史无前例,您这是……左仲仪道:从我开始改变一切,生意要长久,光靠我一人不够,你们才是真正经营者,应该享有利润,此话是真,去规划一套制度,不但钱庄,其他粮行,茶铺,绸缎,庄都将施行,但暂时别闹大,让他人误以为圣帮缺银子才让彩计入股。
项思道:属下明白。
左仲仪满意一笑,夸赞几句方始离去。
伙计激情不断,直道:就算未入股,圣帮若缺粮,拼死也会凑出来。
项思代为道谢,道:那是圣爷恩赐,他有眼光,看的远,跟着他没错。
彩计们莫不点头回应,发誓跟随到底,再一上工,心态顿时不同,以前为薪俸拼命,现在倒似为自己事业拼命,感觉爽心踏实。
-------------疯马武侠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