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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栖凤楼 有女若兰

2025-03-30 07:37:04

孟明咧咧嘴,没有答腔。

燕铁衣道:所谓‘北凤区’,面积一定也不会太小,屋宇楼阁又多,那位七姨太却是住在那个位置,那座楼台里?孟明低哑的道:‘栖凤楼’就是,位置在‘北凤区’偏南角,那是一幢十分精美的二层小楼,楼房上下爬满一种开粉红色小花的藤萝,楼外门前还有一条人工挖掘的溪流,溪上有朱栏三曲桥横过,桥的两端,全竖雕着大理石的莲花灯座,很好找,老远就能看见那四座莲花灯的光芒。

燕铁衣道:不错,很详尽;请再告诉我,那位七夫人的姓名、特征,也就是模样儿长得如何?孟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国色天香,美艳无比,尤其是她那种艳丽,简直令人不敢逼视,几乎所有美人该具有的条件她都有了,再就是她的眼神,看一眼,能把对方看得魂不守舍,心荡神移……美极了,她的眉心中间生有一颗朱砂痣,一颗大小恰好,红得透亮的朱砂痣……燕铁衣笑道:姓名?孟明道:杨小怡。

望了孟明一阵,燕铁衣道:对于这位杨七夫人,孟兄,你似乎很注意?脸孔泛热,孟明狼狈的道:不,不,我怎敢稍有孟浪失礼之处;我,我只是应大当家之命,向大当家描述她的长像。

笑笑,燕铁衣道:男人的通病,对美丽的女子都免不了特别感到兴趣,甚至产生憧憬,嘿?孟明失措的道:大当家说笑了,我绝不敢如此放肆,我对七夫人素来尊敬有加。

燕铁衣道:得了,不必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总不会到老贾那里告你的状。

频频以衣袖拭汗,孟明赶紧岔开话题:大当家是否垂询完了?点点头,燕铁衣道:是的,问完了。

孟明如释重负,急忙道:那么,我可以走啦?燕铁衣笑吟吟的道:你还不能走。

猛退一步,孟明惊恐的道:你……你莫非要对我——?燕铁衣轻柔的道:别胡思乱想,孟兄,我不会伤害你的,但你却必须留在这里片刻,待我行事完竣,自会放你离开,更明确的说,我虽然相信你的话,却总得去求证一番,若是你未骗我,你便将十分平安的渡过此关,反之,孟兄,我还得回来与你算一算这本帐呢。

孟明惶悚又迫切的道:我没有骗你,大当家,我可以发誓,我所说的句句是实,字字不假。

拍拍对方肩头,燕铁衣笑道:但愿如此,孟兄,但眼下却只好暂且委屈你一会了。

孟明慌张的道:不,大当家,请你听我说,大当家……家字的音韵还在他口舌间打转,他人已闷哼一声,软软栽倒——燕铁衣收回点戳在孟明晕穴上的手指,顺手抱住了身子软成一团的孟明,然后,他跃上树顶,找了一处既安全又隐密的地方,将孟明四平八稳的搁架在桠上。

下一步,他就要前往北凤区的栖凤楼去瞻仰瞻仰那只国色天香般的活凤凰了。

在潜向北凤区的途中,燕铁衣保持着最高的警觉性,他知道在经过了白天的那场冲突后,贾致祥一定会全力加以防范处处,小心戒备——对于他这样分量的人物,贾致祥是绝不会有半点轻忽之念的。

整个十全山庄里,显然是以贾致祥本人所居住的金玉堂为中心,而金玉堂的防卫情形也是最为严密的,燕铁衣发现在金玉堂周围布满了明哨暗卡,甚至在树梢、廊角、林丛、花影等任何可资掩隐的部位,也都埋伏着人;金玉堂内是一片漆黑,外面却灯火辉煌,明亮耀眼,别说是朝里摸,便稍稍靠近一点,也几乎全不可能……如果以一己之力,想进入像金玉堂这么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去对付某一个人,抑或寻找某一样对象,乃是一桩愚不可及的事,只是寻找的时间与工夫,业已成为莫大的浪费,何况,更将遭受层层的阻碍及拦截?燕铁衣并不愚蠢,他当然不会干这种傻事。

他心里有数,贾致祥摆出这等阵仗来,表面上是显示力量和眩耀威势,骨子里也不啻是在向他提出警告,然则,又何尝没有一点暗示他趋避远走的微妙侥幸意味?燕铁衣本来的主意就是要趋避远走,他还没有疯狂到为了达成目的而瞎拚乱撞的程度——实际上,在这种情形下,瞎拚乱撞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便让贾致祥高枕无忧的在金玉堂中做那黄粱大梦,他尽有方法叫姓贾的安逸不到天亮!十全山庄的人调配,是以金玉堂为重点,做为纵横布署,深广防卫严密是够严密了,但如此一来,其它地区的戒备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他们的好手加上大部分可用之兵,多数调去保护金玉堂,剩下的人便有限了,燕铁衣这一路潜往北凤区,可以说并没有费什么周折,十分顺当的即已抵达目的地。

贾致祥与他的手下们,恐怕不会想到燕铁衣会来这一招——釜底抽薪,他们会期望燕铁衣知难而退,却未必料及燕铁衣将找不难的一环照样下手。

那真是一条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小溪,流水清澈,呈现着透明的翠绿,点缀着古雅的奇石,溪畔两侧或是花曳柳垂,或是亭几散置,极得自然幽韵,而溪水蜿蜓有致,虽是人工挖掘而成,却不带丁点浮俗意味。

大理石雕就的莲花形座灯,散漾出迷蒙淡晕的光芒,柔和又温馨;淡晕的灯光反映在粼粼的流水之上,似波波剪碎的珠屑,串串涌连,浮荡明灭,而那些也是晶莹透剔的,有着梦一样的幽幻气息……那座附满了青翠萝藤并点缀着粉红小花的双层小楼,便在眼前展现了有如憧憬中的温柔乡,它背后倚着一片色调蓊郁的矮岗,四周是挺秀的龙柏相绕,过了桥,便可直达楼前的门阶,一条铺设着洁白碎石的窄径,连接在桥与门阶的中间。

这里,并没有任何凤的标志,但却使人相信,会有凤栖于此。

一种柔媚的翠色笼照了这里,很幽美,很雅致,很洁净,很绮丽,免不了的,也很高贵。

现在,燕铁衣已感触到钱的力量确实不小,至少,有了钱,已经能够买到憧憬,买到某些脑子里想象得到的东西,譬如,眼前的这座温柔乡。

燕铁衣在这时,对于贾致祥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无可否认的,贾致祥还算是个会用钱的人,他以他的财富制造出一个如此豪奢的环境,但却不俗,天下有很多富豪,一旦身上的油脂增加,便彷佛心也迷了眼也迷了,一举一动,一事一物,总带着恁多铜臭气与俗土味,与贾致祥相较,是不堪承教得多!窥伺了片刻之后,燕铁衣已摸清了栖凤楼的防守情形——一共有六处暗桩按在附近,每处暗桩是两个人,他们配置的角度很巧妙,可以互相呼应,彼此支持,刚好形成了一个连点不联机的圈子,栖凤楼便在圈子的中间。

这样的防备,对付一般寻常角色是够了,但要阻止燕铁衣却是笑话,燕铁衣不怪贾致祥疏忽,只怪贾致祥的心思用错了地方——这位大财主把他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重要得以为燕铁衣除了他就不要别的人啦。

从溪边的一角凉亭飞掠到栖凤楼顶,燕铁衣使用的乃是一个古老却有效的方法——声东击西;他投了一块拳大石子向远处的暗影里,石子落地所带起的音响,引得那六处暗桩的守护者本能的注视,而只在他们扭头探查的瞬息间,燕铁衣业已一缕轻烟般毫无声息的飞上了栖凤楼楼顶。

他隐伏在那里,暂时没有动静,稳定得有如是建筑物的一部分。

直到确定下面的守护者没有起疑的举动后,他才轻轻悄悄的翻转身体,逐一试推檐下的窗户——他的运气不错,第三扇窗没有下栓。

只是微微一闪,他已安详的站立到房间内,没有丝毫音响,那样轻飘而寂静,宛若一个幽灵。

房间里,散漾着淡淡的芬芳,是脂粉和花香掺合的那种气息,高雅、温馨、熨贴、又柔婉,引人遐思,却是点到为止的遐思。

燕铁衣闲闲的打量着房中的布置,情调之美,如同这沁入心脾的芳香,也是恁般的高雅、温馨、熨贴又柔婉,来到这里,会有一种并不澎湃的绮丽欲望——轻轻拥着原该属于这房间的某一位少女或少妇,低低倾诉些梦样的衷曲,然后,吻落于那含羞带怯的娇媚一笑里……翠绿色的罗纱帐轻轻的,缓缓的悬挂在那张紫铜镂花床的银勾上,依在帐边的纱缕旁边,是一张略现朦胧,却轮廓极美的面庞,轮廓固然朦胧,但面庞上那双眼睛,竟莹亮清澈得有如两颗晨星,如此闪耀冷冽的注视着这边,注视着站在窗前的燕铁衣。

那是个女人,年纪很轻的女人,而且,眉目如画,美艳绝伦,尤其惹眼的是眉心正中那颗殷红朱砂痣!燕铁衣对自己的运气喝起彩来——他在想,莫不是只这一撞,就已攫着了那只小凤凰?非常自然的,那位少女坐直了身子,她伸手微拢略现零乱的一头乌黑秀发——那袭宽大又质地轻柔的纯白睡袍,并不能掩饰她线条美好,玲珑浮突的胴体,随着她这个小小的拢发动作,她丰满的胸脯便夸张的更形高挺了。

燕铁衣站立不动,他不否认,他也欣赏对方的这个姿势。

一双纤柔白嫩的美足,垂挂向床下,轻轻摇晃了一会,那两只冷静明丽的眼睛,仍然凝视着燕铁衣。

笑了,燕铁衣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喜欢这类典型的女孩,冷静、俏媚、自然而不做作。

声音是稍带娇慵而且柔腻的,毫不慌张:你是谁?燕铁衣温和的回话,像怕惊扰了她: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

那少女落落大方的道:我叫杨小怡,这里是‘栖凤楼’,你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我的卧室——你来到这儿,竟不知此是何处?燕铁衣心里十分愉快,他庆幸自己的好运道,没有太耗功夫——居然一点功夫不耗,就便找着了他想找的主儿,笑笑,他道:我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我先前尚不确知你是否乃我要找的那人!微微一怔,杨小怡道:你来这里是要找人?燕铁衣道:不错,找人。

杨少怡轻声问:你想找谁呢?燕铁衣微笑道:你。

有着三分讥诮意味的笑了,杨小怡挑着一双新月似的眉儿道:可是真巧,你一下子就找着我了!燕铁衣笑道:这是运气,杨姑娘。

杨小怡突然冷硬的道:那是我娘家的称呼,你应该叫我七夫人。

燕铁衣不愠不怒的道:当然,七夫人。

打量着燕铁衣,杨小怡道:你找我干什么?现在正值深宵,又在我的卧室之中?燕铁衣道:七夫人,你先别误会——杨小怡凛然道:给我一个不使我误会的理由﹗燕铁衣陪笑道:只是来向你借一样东西。

冷哼一声,杨小怡道:你的胆子真不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点点头,燕铁衣道:完全明白,七夫人。

盯着燕铁衣,好一会,杨小怡才道:看情形,你乃是早有图谋,蓄意而为的了?燕铁衣无可奈何的道:似乎是这样,七夫人。

杨小怡缓缓的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搓搓手,燕铁衣显得有些难以为情的道:要你,七夫人……忽然,杨小怡吃吃笑了:没有出我所料,你果然是打的歪主意——你想怎么个要法呢?要我的情、我的爱、我的心、还是我的身子?燕铁衣尴尬的道:你的身子。

猛一仰头,杨小怡脸色铁青:龌龊色狼,无耻淫棍,下流的登徒子,你是迷了眼,失了心啦,竟然把这种卑鄙骯脏的念头动到我杨小怡身上来,你配不配、羞不羞、知不知死活?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呼喊一声,你就会被他们拖出去活活杖毙!燕铁衣忙道:七夫人,别气恼,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小怡愤怒的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燕铁衣苦笑道:我只要你……一咬牙,杨小怡道:又来了,竟还强词狡辩!燕铁衣低声道:请听我说完——七夫人,我的来意,绝不似你想象中那样下流,我方才所说要你身子的意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是说,请你跟我走一遭。

疑惑的注视着燕铁衣,杨小怡道:走一遭?燕铁衣咧咧嘴道:不错,走一遭。

冷冷一笑,杨小怡道:为什么?又凭什么?叹了口气,燕铁衣道:为的是你那家财亿万的老丈夫为富不仁,替你背上了麻烦,凭的是我要这么做,你就只好勉力相从了。

杨小怡怒道:这是绑架——你想借以勒索太爷!燕铁衣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只是‘交换’罢了。

咬咬下唇,杨小怡威吓的道:你若现在就离开这里,我答应不难为你,并且不将你今晚的行为宣扬出去,否则,只要我叫喊一声,你就是死路一条了。

燕铁衣双臂环胸,竟变得特别和蔼的道:七夫人,你这算恐吓我么?杨小怡狠狠的道:你不相信?我怕你将后悔不及!燕铁衣安详的道:我知道楼外四周设有暗哨六处,每处哨卡是两个人,但是,七夫人,可千万不能倚赖他们,那只是些九流饭桶,他们救不了你,就如同我先前潜入你的香闺之内,他们亦无力阻一样——甚至他们连查觉都不曾!倒吸了一口冷气,杨小怡犹倔强的道:我会叫……摇摇头,燕铁衣道:我可以在你叫声出口之前便制服你,退一步说,纵然你叫得出口,我也有绝对的把握在他们未及行动之际便挟住你远扬而去!声音更柔和了,他接着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冒这种险,不吃这样的苦头。

杨小怡窒噎了一下,开始惧怯了:你……到底是谁?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燕铁衣诚恳的道:我不会伤害你,七夫人,只要你不逼我伤害你,暂时请随我去一下,悠闲的待上几天便送你回来,而且,保证毫发无损,起居照常,唯一稍有限制的,就是行动上有点范围。

杨小怡紧张的道:你掳我去,想向太爷交换什么?燕铁衣道:一株‘鹤涎灵芝’而已。

一下子抚住了自己的小嘴,杨小怡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好半响,她才挣扎着吐出了三个字:燕……铁……衣!拱拱手,燕铁衣歉然道:真是得罪了,七夫人。

面容透着青白,闪亮的双眸也失去了原先那种冷锐与镇静,杨小怡惶悚的道: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他们……他们在那样严密的防范着你……燕铁衣道:关于如何乘虚穿隙,潜行渗入于刁斗森严的防范之中,乃是我们这一行必修的功课之一,没什么奇怪之处,但我不否认,‘金玉堂’的戒备十分成功,可惜这里却太过松懈了,贾先生只记得保护他自己与那两株异草,竟疏忽了你这位活生生的‘瑰宝’!杨小怡突然有一股火气上升,她恨声道:不是太爷疏忽,是你太不择手段!燕铁衣微喟道:贾先生是这样的人——不见棺材不下泪,叫我又有什么法子?以礼求仁之不得,莫奈何,只好以暴求仁了,手段虽不足取,动机却还高尚,七夫人,你多担待包涵吧!垂下头,杨小怡幽幽的道:你这样做,太爷不会放过你的,他将倾以全力来惩治你,报复你。

燕铁衣道:如果我怕,我就不来了,是不?杨小怡喃喃的道:假设我不跟你走呢?燕铁衣笑笑,道:那么,我就只有用强啦——纵然这是我极不愿用的方式!难以查觉的抖了抖,杨小怡道:就算你掳了我去,太爷也不一定会答应以那株芝草来交换我……燕铁衣道:这是我的事,至少,有点希望;七夫人,请放心,无论姓贾的愿不愿拿一株芝草来交换,我都保证不会侵害你!目光怨恚的注视着燕铁衣,杨小怡凄楚的道:没有变通的法子,转圜的余地了!燕铁衣抱歉的道:怕是没有了,七夫人。

从床站向地下,杨小怡绝望的道:好吧,我跟你走便是!燕铁衣踏前两步,柔声道:你可换件衣裳,并且,带点随身应用的东西,或者会在外面住上好些天,我希望能尽量使你愉快安适的渡过这段日子。

古怪又气恼的瞪着燕铁衣,杨小怡无可奈何的开始收拾一些必须的应用衣物;看着她的动作,燕铁衣有个感觉——活像新婚燕尔的小俩口急着赶回门一样。

柳残阳《枭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