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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2025-03-30 07:36:57

展若尘拍马驰出龙泉镇,官道上初时还有着矮树长草,只待他往西北方转出二十余里,前面已是黄沙遮天的沙丘,阵风呼啸,卷起一股股冲天灰沙,烈阳斜照,已是酷热难耐了!官道便在这时候若隐若现似干又枯的野草,了无生气的随风倒向一边。

就在展若尘不疾不徐的往前驰着,突然间,远处传来马嘶声,引得展若尘引颈望过去……可也真够玄,只见一道沙脊上面,尘烟滚滚中一行马队宛似腾云驾雾般出现在那儿,看起来马队去的甚缓,便绕绕行行之间,时而出现一道朦朦马墙,是那么的神秘而又怪异。

展若尘立刻拍马往那面马队追过去,不料他的坐骑驰上一道沙丘,便立刻发现前面一道道宛似海浪般的沙丘,一望无际似的令他一怔。

马队消失了,展若尘感到十分奇怪,便只好再回到官道上,沿着官道又向西北方驰去。

不料,他只驰了半个时辰,前面一道黄土破墙边,断坦残壁下正栓了七匹健马,两个灰衣大汉高高站在断墙上,双手叉腰,冷哈哈的直视着骑马而来的展若尘。

还以为是歇脚行旅,但当他走近,才发现墙下面有五个大汉,其中一人长的短小精悍,面上似罩上一层水雾,笑起来不见上齿只见下牙。

展若尘只看他们的装束,便知道今日运气不错,敢情正是骷髅帮的人物出现了。

―笑,展若尘立马道边,道:敢情各位是等在下了?中间那矮子嘿嘿一声枭笑,那种笑模样虽有几分滑稽,却也令人讨厌,展若尘便有这种感觉。

矮子说笑就笑,不笑便有一股慑人气势,沉声道:不错。

展若尘举头望望墙上站的两个壮汉,遂笑笑,道:有何见教?矮子一声冷哼,道:看你的模样,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是‘金家楼’的那位相当惹人讨厌的人物吧?展若尘双眉一扬,似笑不笑的道:我姓展……,叫……展若尘,‘屠手’展若尘。

矮子立刻接上口。

展若尘面无表情的续缓下马,道:消息真灵通,你们已经知道了!矮子双手挽在胸前,淡淡的道:从你的气度上,再听得商弘的死讯,便不难知道你阁下已入大漠了。

展若尘冷冷的道:你们的消息还不算太灵通,因为昨日我还在龙泉镇北边杀了全尔明。

矮子大笑,道:怎会不知道?你骑的马不就是姓全的吗?展若尘这才知道,昨夜房子上面的仁兄竟然是这位矮子,人哪,可真不能貌相。

展若尘缓缓把马拉到路边,回头笑道:朋友,我小觑你了。

矮子那长长的下巴往前一送,道:你姓展的手风很顺,一入大漠便连连得手,我为你的成就贺了。

他的手往额头上一放……展若尘双肩上扬,道:对于你们盟友的死,阁下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嘛。

矮子耸肩一笑,道:我们祈望这些不团结的人死绝。

展若尘不肯放弃机会的立刻问道:看来阁下知道的还真不少,请问阁下在贵帮是什么个了不起的身份?仰天一声哈哈,矮子皮笑肉不动的道:骷髅帮腥风护法‘生死判官’伍才便是我。

展若尘心中一喜,忙涎脸一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大护法到了。

伍才沉沉的道:本护法并非为你,昨日天黑前必须办一件更重要的事,无意闻得知你姓展的已入大漠,伍某人不愿当消息不灵者嘛……嘿……展若尘淡淡的道:刚听你的口气,似乎贵帮对于几批关内来的人物并不表示欢迎,这是怎么一回事?伍才唇下立刻又把一排下牙托出嘴巴外,下牙碰着上唇,可就是没有笑出来,道:这批家伙都想当皇上,也不评评自己几两重,本来他们联手在大漠,等候金家楼的人物到来,便一举加以歼灭,可他妈的好,我们的人已包围了金家楼,他们就在大漠闹窝里反,各行其事的分途去了。

一笑,展若尘道:阁下为何不去辽北……矮子突然一声冷叱,道:展若尘,你不赚问的太多了?展若尘摇摇头,道:伍大护法也有顾忌?伍才一声怪叫,道:姓展的,我要当面问你一件事情。

展若尘一声笑,道:请讲。

清脆的一声错牙声,伍才挽在胸前的双手叉着腰,面上阴暗得泛青的道:王八蛋,你可要实话实说。

展若尘忿怒的道:出言不逊的代价,往往十分昂贵。

伍才肩一横,弓眉上扬,道:消息传来,有人杀了我帮副司刑‘拘魂爪’常冬,这个人可是你?展若尘立刻想起与那邢独影比斗之前,自己是杀了姓常的……不,而是姓常的以化骨毒粉,企图与自己同归于尽,等于是自杀。

于是,他轻摇着头,道:伍护法,你说错了,姓常的是自戕而亡,非是死于展某刀下。

伍才阴气浓重的面上肌肉抽搐着,道:你放屁,好好一个人他为什么要自戕?妈的,好玩啊!若非是你小子逼得他走头无路,常副司刑绝不会一去不还的死在辽北。

展若尘十分坦然的道:我是个极不愿动刀杀人的人,那种血腥与残酷,总是令人产生厌恶,但是往往又无可奈何而必须以血肉来换取胜利的果实,因为我需要胜利,只有胜利才能达到我的目的,姓常的不合作,可也无法逃出我的掌心,于是他选择了一条路,也是唯一表现他忠于贵帮的决心,所以他作了自我牺牲。

伍才闻言大怒,骂道:真是狗屁,转弯抹角的说了一堆废话,还不是被你逼死的?展若尘淡然的道:我无能为力?就如同现在,我仍然抱定一项惯有的想法希望能从你这里找出我们楼主的下落,伍大护法,你该不会太令我失望吧?伍才忽的仰天哈哈狂笑起来……展若尘也笑,但笑的相当含蓄,也笑的有些冷酷……笑声在空气中荡漾,笑声也充满了血腥……伍才突然止住笑,面上还真有一层冷霜,宛似阴司判官般,冷沉的道:展若尘,你该弄弄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展若尘立刻道:大漠不毛之地。

伍才的下唇一咧,冷冷的道:所以我不相信你敢在这里撒野。

展若尘已变得冷酷的道:可是展某已经找上门来了。

伍才嘿嘿一声怪笑,道:我要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徒。

横站的身子未动,反手之间,生死判官伍才的手上已多了一支枯骨头壳,另―只手上也拿了一根尺半长的枯骨棒……就在这时候,六名灰衣大汉纷纷拔出背上枯骨爪,六人立刻把二人围在中央……展若尘―声浩叹,道:伍大护法,我必须在搏杀之前把话说得更清楚些!伍才怒叱一声,道:我不能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要求,也拒于千里之外,你有遗言,便直说出来吧!展若尘鼻吼冷哼了一声,道:伍大护法,你比贵帮副帮主‘哭王’戈超生如何?伍才似是一怔,双手抱拳,恭谨的道:我帮戈副帮主自然是才高八斗,武功盖世。

不屑的再一次冷哼,展若尘道:可也被展某杀得抱头鼠窜,你又算得了什么?双目中闪泛着血漓漓的光芒,伍才怒叱道:王八操的,老子不信邪。

他邪字出口,人已腾空而起,枯骨棒敲击着枯骨头壳,发出清脆的呜声,几乎分不出他的身子是横着扑将过来,或是一头冲过向展若尘!狂暴的大旋身,展若尘轻易的闪过敌人迎头一出,他的霜月刀未出,因为他深知敌人手上的那个枯骨头壳里面一定装着歹毒的东西。

生死判官伍才似乎是一双弹簧腿,只见他一记扑空,双腿点地再起,空中一声大喝,道:孩儿们,圈紧了杀,若不宰了此獠,大家便全部死在这里吧!六名灰衣大汉便在伍才的扑击下出手子……伍才的话等于是在敌人面前的一种誓言,他们谁也清楚伍护法这几句话的严格性与其残酷处,骷髅帮的徒众对于这等命令只有奉行,伍护法的话是说出做得到的,便真的能有什么反应吧,那也是这六名大汉的冷然与麻木,个个面上―无表情……展若尘当然明白敌人在摸清自己底细之后要拼命了!几乎就在伍才相距三尺之地,另外六名灰衣大汉已自六个不同角度一拥而上,枯骨爪盘头劲旋下击,纵横扫抓,厉烈无比。

展若尘再一次闪过伍才―击,霜月刀青莹莹的光影猝映下,三把枯骨爪已飞上了半天,鲜血只是空中一现,他已脱离敌人的包围,闪跃在三丈外。

枯骨头壳空中连连闪晃,一蓬枯骨钉真的从空中射飞过来,下面,另三把枯骨爪接头打到,空气中充满了嗖嗖与咝咝声。

展若尘冷酷的抖出霜月刀出手便是七十七刀布成一道刃墙,便听得连续不断的叮当响声,连接的是一名灰衣大汉啊了―声,旋着断去一臂的身子,在标着漫天的血雨,摔倒在五丈外的断墙下面,当场昏死过去……三名手上已失去兵刃的灰衣大汉,像喝醉酒似的,从一个方向往展若尘扑拒过来……落地的伍才尖啸着,更扭曲着面孔,凶悍的吼叫:杀!霜月刀击飞了无数枯骨钉,展若尘仍然不对伍才卜杀着,他―个空中怒翻,平着越过三人的头上,就在这时候,霜月刀以无比的闪电也似的手法洒出一片浩翰刃芒自三人头上带过……三声怪异的惨叫合为一声,三名妄图楼住展若尘的灰衣大汉,已是面目血糊难辨的四仰八叉倒向地上。

伍才仍然发现展若尘对他的扑至绝不还手,他尚以为敌人畏他三分……此刻,他见敌人三个照面便放了手下四人的血,不由得把一张狞怖的面孔扭曲的变了形,他以一种特异的阴冷腔调道:不可急进,觑准了下重手,死活不论。

欲扑至的另两名大汉,便立刻分向两边闪,他们对倒卧在血海里的兄弟,连正眼也不去看一下,就仿佛哭王戈超生曾说过的―句名言,死并不可悲,谁会不死?这话固然不错,便骷髅帮的儿郎能被调教得视死如归,必然有其蛊惑的一套绝招。

此刻,便生死判官伍才也不再轻易冒进,他冷目泛血,面容似鬼,侧身缓步游走不已……展若尘双手下垂,面无表情,冷漠的连头也不转动一下,脚下不丁不八,一副气定神闲样子……未见预示,生死判官伍才突然上升三丈,他人在空中,那把枯骨棒劲急的暴甩,一道匹线便往展若尘打来,展若尘上身―偏,忽然发现敌人的那支枯骨棒只是个刀鞘,一把泛青的尖刀下自挟着―道闪电也似的毫光,直点向眉心而来……展若尘倏然斜退三尺,他身形微斜,霜月刀猝映如一抹彩芒,伍才的尖刀顿时便像指向一座刀山般的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碎芒点点中,伍才的尖刀寸寸而断,展若尘仍然未伤及敌人,但却突然一个大回转,鬼魅似的交叉越过另外两名摸近身来的大汉。

听吧,那两声撕裂人心肺的尖声嗥叫,几乎震破耳膜,那标溅的鲜血,立刻把一道断墙染成一幅极不调合的图案,骨折声与浆糜内,乱七八糟的冲成一堆,于是,生命便是这般的结束了。

生死判官伍才狂怒的大喝道:姓展的,你如此作践人的杀法还有人性吗?展若尘冷哼一声,回身往伍才逼去,道:骷髅帮也侈谈人性?右手枯骨连连虚晃不已,伍才并未稍退半步,他的六名手下之死,似乎更激厉了他拼命的决心,只听他沉声冷哼,道:展若尘,你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屠手’,残暴不仁的猛兽,不过,你别得意,千万别得意……展若尘知道敌人手中的枯骨头壳中,除了暗器,尚有毒物,也许……也许就是沾肤便会化浓血而死的化骨毒粉,戈超生有,常冬有,这位大护法伍才也会有……于是,他的双目直视敌人的右手……由于之间的搏杀,对于制放机先,往往便是料准对方出手之前的刹那间动向,只要认准这―动向,就能在敌人的招式尚未递出来,或是出招一半,便与以有效的迎击,这正是最重要的契机。

展若尘逼视着敌人右手,口中却又轻松的道:伍大护法,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没有搏杀你的原因吧?伍才面色一紧,沉声叱道:你吹牛,杀我的手下是一回事,想在伍爷面前使横,姓展的,你还差那么一小节。

展若尘不屑的道:你应该心中明白,我一直不曾对你还手,是因为我要活捉,如果我要想找上贵帮总舵,你便是最好的带路人,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伍才大声枭叫的道:我‘生死判官’伍才极愿领你上路,不过可并非是往我们总舵,而是幽冥之路。

展若尘面色更寒的道:是吗?姓伍的,倒要领教了!他一顿,又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相信你是无所遁形,只有尽展你的所学,免得被我制住以后就来不及了。

生死判官伍才神色凄怖,挫着露出嘴巴外面的一排下牙,不顾一切的扑向了展若尘,他双手兵器,交互闪出,一砸一劈,搂头盖脸的罩上敌人……霜月刀旋劈宛似东山彩霞,嗖嗖声里出手便是三十一刀反袭敌人,而伍才枯骨头壳与尖刀并展,声势雄浑暴厉,完全拼上老命的毫不稍让,两人倏接倏退,匆匆交叉闪掠,刹时间拼杀得尘沙飞扬,鬼哭神号。

是的,伍才已把他压箱底的回旋十八劈与流星十八砸全使展出来了。

别看他身材矮小,这时发起狠来,动作疯狂,膂力惊人,完全一副拼命搏命,同归于尽的打法,在气势已委实先声夺人,极富震慑力量,十招已过,展若尘竟未对他怎样!其实展若尘有所顾忌是真,加上要将其活捉,便在出手之间打了挚肘而难以施出杀招。

又是一连串紧密与急快的相互劈砸搏斗中,两人再一次纠缠又倏分,伍才开始再一次抖动手上那只枯骨头壳,只见他右手尖刀圈出一道光弧,嗖声不绝的直往敌人推去,就在双方快要接触的刹那间,忽见他右腕力震,枯骨头壳暴闪三尺,有一股灰而泛黄的粉状物流瀑般的直往敌人身上飞上,伍才的身子却往侧面劲旋,抢向上风头。

狂野的怒喝如雷,展若尘的身子平空拔起三丈余,半空中他看着那股灰云自脚底板疾飞而过……这种毒粉他太熟悉了,先是常冬,后有戈超生,现在又是伍才使出来。

空中拧腰挺胸,一招怪异的苍鹰搏鬼,展若尘人未到口中已沉声道:你逃不了的。

生死判官伍才人刚落地,眼巴巴望着化骨毒粉消失于无形,而展若尘已到了头顶……一声怪叫,尖刀上迎,枯骨头壳尚未再及时挥出,―道寒芒其快无比的闪过去,刀芒已失,才听得唰的一声响,伍才便随着这声尖厉的凄叫,旋转着标血的身子直往断墙边冲去……展若尘落地,也不得不叹服伍才这位大护法反应之佳,那一刀明明是送上他的右腕,敌人竟然拔高三尺,使得肩背处挨了一刀……更令展若尘惊异的,则是生死判官伍才并未冲向断墙,他却顺着旋转的势子绕到了断墙外,刹时不见踪影,宛似根本没他这号人物……展若尘绝对想不到伍才会遁去……于是,他腾身而起,扑向断墙外,不料墙外接着的是―块黄土地,地上有血迹……于是,展若尘―声冷笑,顺着血迹往前行去,不几处已是黄沙一片,那不整齐的,宛似一座座小丘的沙包,―望无垠的,难辨东西……展若尘清晰的看到地上血迹在一堆沙丘后便断了,虽然地上仍然有一滩鲜血,但却不见人影,甚至连个足印也没有。

展若尘惊异的立刻伸手去挖地上堆沙,然而沙窝再深,下面仍是黄沙……展若尘不向得一声浩叹,自忖:难道‘生死判官’伍才真有钻天入地的邪门功夫?这是一场不见胜利果实的搏杀,展若尘有些不信邪,他举步走到路边的几道断墙下,十分细心的查看―遍,墙边除了几株枯黄泛青的小草之外,并无任何疑状,遥望着滚滚黄沙,轻摇摇头,这才拉马准备走去,忽然间他望着那匹坐骑一怔……于是,他缓缓走到那匹马前面,审慎的细细查看每匹马的鞍袋里除了水袋与干粮外,并无别物。

展若尘难以抑制忿怒的情绪,立刻解开马缰绳,一阵吆喝,把七匹健马哄跑,这才无精打采的骑马往勿归店方向驰去。

泛红的日头已快罩向头顶,沙漠中惯有的热浪才开始滚滚而来,展若尘骑马越过一道沙丘,却发现一道沙丘包上有点点影子出现,那些黑斑影子顺着口光照射,看的十分清楚,那绝对不是石头。

顺手一横马首,展若尘拍马直驰过去,越近他越是震惊,只见竟是一批尸体,便在这些尸体之间,当有十二匹死骆驼。

十二匹骆驼……于是展若尘记起昨日初到龙泉镇的时候,在那口龙泉井边遇见的提水老者。

急急落下马来,展若尘细看每一具尸体,果然,就在一匹骆驼肚子上,正有个老者双手抱着被开肠破肚的尺长伤口,仰面无奈的睁着―双大眼睛,风沙几乎把他的眼睛遮盖得泛黄,那副惨死模样,果真触目惊心……有此老者,展若尘立刻又想到那两位姑娘,记得有个十分惹人怜爱而又相当美的姑娘,她尚且好心的要照顾自己与她们同行,而当时如果接纳她的善意邀请,这时候便不会发生这幕惨事,至少自己会出手相助。

带着一份歉意,含着一股子悲忿,展若尘立刻在沙丘上再一次的细细查看死者……直到他一具具尸体查看完毕,才深课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没看到那两位姑娘,那么标致的姑娘,谁又忍得下心肠去杀死她们?终于,展若尘又骑马走了――然而,就在他驰出二十多里外,官道边的那片断垣残壁一角,那堆沙包上尚有一撮枯草地方,已被人推移开一个二尺见方的地洞,一个矮子带着一身鲜血从洞中爬出来,只见他深深的喘下一口大气,骂道:姓展的王八蛋,只要你深入大漠,早晚看老子收拾你吧,妈的!不错,这矮子正是下牙碰着上唇的生死判官伍才!原来他发现展若尘一心要活捉他,心中多少还是产生恐惧,―旦落入姓展之手,就算姓展的不杀他,想他的身份――骷髅帮大护法,又怎能把姓展的带上大漠骷髅帮总舵所在?其结果便只有一死!于是,他凭着轻功,疾飞向一处沙丘之地,那儿正是一道地道出口,木板便埋在沙包下面――就在展若尘十分笃定的缓步走向沙丘,伍才已钻入地下顺着地道潜到了断壁下面,那儿正有一间地下室,他便忙着把伤处敷药包扎,直待外面已没有动静,直待马蹄声走过,他才自墙角走出来――现在――日头正开始偏西,大漠中一片燠热难耐,展若尘的坐骑口吐白沫,便他自己也口干舌燥――取出手袋,他先自喝了两口,又喂坐骑吸了几下,抬头望向远处,心中思自思忖,义母如今不知身陷何处,而金家楼如今有潘二当家主持,应可以对付外来的入侵者。

坐在马上,展若尘撕吃着干粮,他心中琢磨,大漠骷髅帮在大漠的势力相当庞大,他们的手段十分毒辣,只怕很难打探出他们的总舵所在地,自己如果不使些手段,怕这趟大漠之行将无功而返了!展若尘吃完干粮,又喝了几口清水,更把剩下的半袋水喂了坐骑,在他想来,九十几里大漠之路,只不过几个时辰便赶到了!不料沙漠的酷热,虽只几个时辰的路,也是令人难挨,尤其他骑的马而非骆驼,那匹大红马已是汗出如浆,白沫唾滴,远处仍是一片沙丘黄土飞扬!一边绕过七个沙丘,前面,竟然出现―道黄土坡,有一棵弯腰驼背大树,稀稀落落的树叶掩遮下,有个老太婆靠坐在树下边,一张小凳子上面摆了一只木桶,一只木碗倒扣在木桶上。

这个老太婆包着头发,便口鼻也用布巾包扎起来,粗黄布衣裤下面露出一双大脚丫子,一双手背上满是灰沙,直不楞的望着这处。

另一边,有个老者,看上去五十来岁,手上拄了一根拐杖,他双腿分岔,跌坐在一边,口中不时的念叨上几句,但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远处,展若尘已拍马驰过来了!这时候人是一身汗,马也是一身汗,汗水搅和着罩上身来的黄沙,伸手一把脸庞已不是仅仅汗水,而是有些和稀泥――策马上的黄土坡,展若尘只见老者取过木碗舀了一碗清水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倒入木桶里,展若尘伸出舌头舐了―下嘴唇,缓缓下得马来,前途尚有三十里路程,自己虽能越过去,坐下的马却不能太委屈,大漠中有个代步的四条腿,是比两条腿舒坦多了!拉着大马走近前去,自己拔出布巾抹了一把汗,不太浓的树阴下,仍比暴晒舒服多了!展若尘边擦拭着汗水,指着木桶,道:老大娘,这水可是卖的?坐在树下的老太婆瞪着双目点着头,道:一个制钱一碗,你要多少?展若尘心中在想,这个老大婆的声怪怪的,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般。

另―边,那老者也伸手抹着额头,笑道:大漠里白天晒得慌,这时候喝上一碗井中凉水,能从嘴唇凉透到心口窝――老太婆取过木碗掀开桶盖,伸入里面舀了满满一大碗出来,展若尘伸手接过来,先是往木碗仔细看了一眼,皱起眉来,道:老大娘,这水怎么有些混沌?能喝吗?老太婆冷冷的道:为什么不能喝?你大概才入大漠不久吧?要是再过些时日,你一定会遇上有人淘沙窝吸取带沙混水,还不是照样的喝了?展若尘一声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也信得过有此一说!身边的健马已在展若尘身上蹭,心想――自己可以不必喝,三十里赶到‘勿归店’便有的是清水!于是,他托着一碗水送到了马嘴巴下面,马儿大概真的渴了,伸头便饮,涎液四溅得洒了一地,可也喝了大半碗,却忽然在刨蹄不已――老大娘的神色―凛,要阻止却已是慢了一步,便立刻叱道:喂,客官,我这凉水是给人喝的呀,你怎可以拿去喂牲口?你……一边说着,伸手枪过木碗,急急忙又舀了一碗,送给展若尘,道:快喝!快喝!只此一碗,再也不卖给你了!展若尘不由得接近木碗,他并不准备喝,觉得只要马喝足了,一阵疾驶,要不了―个时辰就会赶到勿归店,于是,他又要把木碗送往马口――不料那老大娘一声喝叱,尖声吼叫道:好嘛,你这客人是来同我捣蛋的,你再给马喝,我这碗还用不用?展若尘一声笑,道:一只木碗能值多少?我把水让马儿喝了,它可是要尽快赶脚程,送我去‘勿归店’,你别嚷嚷,我出价赔你的不就结了?不料,老大娘双目一厉,叱道:就此一碗,弄脏了我还得走回去拿,难道……展若尘再好的耐性,这时也有了火气,他面色―寒,道:加上你这桶水,一共能值几两银子,我照赔!老太婆冷冷的道:客官,你很慷慨,但我要告诉你,我老婆子卖水图个温饱,目的是在此做善事,积阴德,救救那些需要水的行路人,也罢,我也不与你计较,再送你一碗,喝完你便立刻上路!便在这时候,―旁的老者已沉声对老大娘叱道:你可也真罗嗦,天下哪有不是的客人?人家这是在照顾我们生意,没得倒受你的气?还不快把一碗给客人吃,真要惹火客人?展若尘刚把第二碗凉水让马喝下去,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只见那匹枣红大马双目往外溢血,也只唏哩一声,便全身一阵抽搐,前蹄上扬一半,后蹄已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打横倒了下去!脑子里猝然灵光一现,展若尘退闪五尺,双手下垂,冷冷的直视着树下面的老太婆――那老者立刻扑过马前,伸手扶着马首,十分悲怆的狂叫起来,道:好可怜哟,这是火压水,暴毙了呀!老太婆重重的道:都是你,这牲口走的渴了,少喝一碗也许不碍事,偏就要它多喝,惹得个火压水而死!冷冷的,展若尘道:什么叫火压水?老者回头解释,道:客官,当一个人全身燠热难耐,突然这时候往河里跳去,便很容易死在河里,那种情形便叫火压水,牲口也是一样,它一肚皮的酷热,你却猛叫它喝凉水,水火难以相容,它的心不跳了,自然便会死,不信你来看它的眼睛便知道了!展若尘怔怔的道:会有这种事?老太婆沉声道:怎么没有,大漠中屡见不鲜!展若尘缓步走近马首,只见马的―双眼睛睁得奇大无比,鲜血自眼角外溢,这明明是中了毒――就在他还注视着马的眼睛的时候,那老者的左手食指尚且指向马眼,而展若尘已从马眼睛中发现另一种景象――有个人的映像在马的眼中反映出来,那个人正是老太婆,而老太婆手上正举着一柄尖刀,那把尖刀闪耀着刃芒,相当惹眼的向他刺来――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手指向马首的老者,也骤而缩曲左肘,另―只手则疾快无比的搂向展若尘的蜂腰,原本是个普通老者,却突然变得狮虎般的狂猛――变异是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短距离下,其情势之险恶无言可喻,供给展若尘思考对策的时间几乎便完全没有,就在他刹那的惊愣里,反应便全凭直觉与本能,一种人类自然的本能,加上他经验所累积的直觉!展若尘的左臂已被搂住,老人正往他的腰际抱来,老太婆的尖刀还往他的后颈抹来――一声暴喝,就在这千钧一发中,他的右臂倏抖,长袖中寒芒眩闪,老人首先抖着右臂,涂着一溜赤漓漓的鲜血倒翻出去,他的上身前扑如飞,平着越过马尸,飘飘的长衫下摆便立刻发出―声裂帛似的响声,他知道,那必然是尖刀划破衣衫所发出来的声音!如果展若尘往上或左右,他都将逃不过老太婆那要命的一刀!错牙切齿的展若尘落地之后尚且往前扑了二丈,猛的一个回旋,宛似一阵旋风般扑到了老太婆的面前,霜月刀一个夜挑花灯,嗖的便将老太婆的面巾挑落――于是,他怔住了!是你?老太婆连头发也―把抓了下来,她冷沉的失声道:展若尘,算你命大,逃去我黄萱的一次毒杀!是的,这老太婆还是黄萱改扮的,她把老父送走以后,自己决心留在大漠,找机会向展若尘下手!女人的拗劲,她算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了!这时展若尘却直视着那老儿,冷冷道:阁下该不会是她的第四任未婚夫吧?老者突的戟指展若尘,叱道:你放屁,老夫年已五十,怎会是她的未婚夫?黄萱失声叫道:展若尘,你这杀千刀的,难道连三龙会总堂执事快刀邢汉冲邢老爷子也不认得?展若尘似是听说过三龙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也并未曾见过,这时却冷冷的道:他这种人物,展某不屑于认得!快刀邢汉冲的山羊胡子抖动不已的道:你说什么?展若尘淡淡的道:认识有这号人物,没得倒惹得一身霉气,况且以三龙会总执事之尊,伙同―个女子干起下五门的勾当,说了出去,怕不笑掉人的大牙!邢汉冲怒气冲天的双手力抖,同样也是两把尖刀分握在手中,重重的吼道:姓展的,你的名号太大,姓邢的如雷贯耳!他指着倒地的红马,又道:昨日你杀了我们二当家,今日便骑上他的坐骑,我只―看便知道了!展若尘嘴角―撇,道:可惜它被你们毒杀了!黄萱已尖吼道:应该死的是你,展若尘,你听清楚了,是你该死!展若尘怒目直逼黄萱,叱道:黄萱,你叫仇恨蒙昏了头,你老父为你而拚命,而受伤,你不在他的身边侍候,反倒抛下―个老人于不顾,一心要寻找仇家拚命,试问,真的如你所愿杀了我展若尘,你又得到了什么?黄萱厉吼道:我会得到此生中真正的伙乐,无比的安慰!展若尘冷哼―声,道:可惜你没有机会快乐,也永远得不到那种残酷的,充满血腥的安慰!突闻得邢汉冲怪模样的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你小子的命如此大!展若尘冷冷的道:总执事,我的命大,也只怕你的命就不长了!邢汉中老脸一仰,表情阴寒的道;今天遇上,姓展的,我与黄姑娘也做了―番最巧妙的打算,你可千万别得意过早,我们便拚了,前途还有人在等着你侍候你上路,唯一的分别便是迟一步与早一步,而你的走入大漠,只怕消息已传遍大漠,截杀你的人怕已分途上路了!展若尘沉沉的一哼,道:牛鬼蛇神我见的多了,谁要我的命,我便也毫不客气的索他的命!邢汉冲的面上凝固着―种阴影,阴影之下一片狠毒,他那―只泛黄的眸瞳透着近似狼一般的冷芒,道:展若尘,三龙会已去其二,丧命在你们金家楼人之手的是我们三当家,上官二当家又形同废人,单就这笔帐,我们之间就算不清!展若尘笑笑,道:黄萱心里有数,从前她父黄渭邀约了那么多顶尖高于.其中,嗯,当然也有上官卓才―份,尚且没有奈何展某,眼前单凭你二人?黄萱大叫道:那次若非金寡妇中途插手,我相信你死定了!这话不假,连展若尘也是如此想――展若尘淡然的道:你的话诚然不错,但昨日―战,你们当时有四位,而今也只有两人,我以为你们绝不无生还之理!邢汉冲暗自吃惊,他知道黄渭加上皮肉刀子’杜全,再搭上二当家,是比眼前的实力大得多,那么,姓展的话便不是在吹牛唬人了!黄萱已尖叫道:展若尘,你想怎么样?展若尘沉声道: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下次再遇上我绝不饶你,才一夜之间,你便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是设下毒招,干起下五门勾当的想毒死我,只此一桩,我便不会饶你!这时候黄萱也是全身一震,她再度狂叫道:展若尘,你出手吧,你已杀了我两个未婚夫,更加上个丈夫,然后再是我黄萱,你这个嗜血的屠夫!疯子便是她这模样,展若尘如是想着……柳残阳《金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