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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断肠笠箭

2025-03-30 07:36:21

来到干溪铺这个唯一尚在君惟明掌握下的秘密处所,很快的已经过去四天了,现在,是第五天。

刚用完了早点,君惟明浅饮过一杯热腾腾的香茗后,独自一个人到后院散步。

这后院子里实在太缺少点缀,除了几盆凋零枯萎了的盆景之外,就只有靠着墙边的一条石椅了,君惟明背负着手,顺着砖墙下面缓缓踱着方步。

他已换了一身闪亮亮的银白色锦袍,腰间围着一条洒金色镂空断肠花图式的玉带,粉底青缎鞋,袍袖袖口上也一样精绣着一朵金灿灿的断肠花。

衬着他往上梳起,绾以白玉束发冠的黑润头.发,看上去,他整个人是如此的英俊挺拔,卓然不群,又如此的洒逸儒雅,意韵悠远。

清爽极了,高贵极了,也雍容极了!屋后的门儿轻启,一身大红的金薇娉婷行出。

她红衣裙红绣鞋,鬓脚又插上那朵娇艳妩媚的红色玉盏花,显得无比的俏丽娟秀,美得尖锐,美得令人不敢仰视,甚至她那张吹弹得破的粉嫩脸蛋儿上,也有着那么一抹俏生的嫣红朱酡呢。

君惟明象欣赏一朵名花似的注视着金薇,赞美的道:喂,好美。

金薇脸儿更红了,也痴迷的望着对方,目光中透露出一些儿喜悦,一些儿钦慕,一些儿盼切,一些儿悠恍,她微微垂下颈项,道:你更不差,君惟明哈哈笑道:若把你比喻成一朵花儿,金薇。

你说你会象一朵什么样的花呢?牡丹?不,太俗腻,水仙?也不,太清瘠,玫瑰?有些美得泼辣,木槿;太平淡,我看,你是象一朵——金薇浅笑道:我发边的‘玉盏花’?君惟明摇摇头,道:玉盏艳而娇,能耐初霜之苦,盛开在绝崖边沿。

好是好,只是太过孤傲,太过难攀。

我看看你还是象我袖口的这种‘断肠花’——说着,君惟明两手袍袖微抖,袖口各自缕绣着的一朵断肠花焕然金灿灿的闪光,在袍面的翻动下,那两朵金色断肠花轻轻颤跳了,给予人一种似要脱袖飞跃至地上的感觉,那两朵怪异的花儿.似是活了!目光注视著君惟明袍袖上的花式,又缓缓移注于君惟明面庞,金薇微带诧异的道:你绣在袍袖上的花叫‘断肠花’?这名字好生凄凉。

为什么你把我喻成这种花?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世上所有千百种知名花里,我独独喜爱这种花,它名日‘断肠’,因为它有一个断人肝肠的故事……现在,我们且不去追溯那个凄凉的故事,因为那总是脱不了一个悲惨结局的,我们只谈论这花的本身,它在中原一带绝无仅有,难以发现,它只生长在大漠边缘的荒石石隙中。

这种花,唯有在夕阳将下,晚霞漫天的黄昏时分才会盛开。

而且,开的时间极为短促,它迎向凄艳的余晖,展开它美丽而迷人的花瓣。

纵然它开放的前后时间极为短促,夜幕垂临后即已凋谢。

但从头至尾全是它生命中最绚灿,也是最美丽的季节,而它又在最令人迷恋的一天之黄昏绽展。

黄昏往往代表晚迟,代表逝没,可是,无可置疑的,黄昏也是最凄迷而又绚丽的。

在最美的时候展露最美最精华的过程,纵然这个过程极其快速,不也是天下最完美的满足么?又有什么遗憾和悲惜的呢?金薇幽幽地道,你这论调很怪,很令人颤粟——一种美的颤栗。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在最灿丽的时刻展露你最华美的人生,不过……我更希望你不要凋零得那么早。

金薇迷惘的道:我……会吗?君惟明安详的道:我想你会的,因为,‘断肠花’沾泪即谢,可是,你却能生活在淡水中而不萎缩,金薇,你比这花坚强有力!金薇凝视着君惟明,轻轻的道:君公子,从你的外表、举止、谈吐上来看,和你的本人的心性作风根本截然不同。

你应该是一位有着先天悲悯气质的才子儒士,而不应该是一位雄霸一方的武林大豪……君惟明唇角微勾,淡淡一笑道:我们如果相处得长久一点,你就会明白,我是融合了这两种迥然相异的性格,有时,连我自己也觉得好笑。

这有如一个舞文弄墨的秀才,在他平常的时候,却是以干屠夫为业,相当矛盾,但却也会抵触的适应下来。

天下之大不光是人的性格,连朝纲国政,传统习俗,不也有常常矛盾的时候么?金薇点头道:你说得对,君公子,你不仅是外貌高贵,内在里,你更有一肚子真才实学!君惟明拱拱手,潇洒的道:缪奖了,我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呢!金薇向前一步,正想再说什么,后院的那扇门扉已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叩击声:咚——咚——咚——咚!咚!咚!三徐三急:一名灰衣大汉闻声自屋里奔出欲待上前拔门启门,君惟明向那汉子摆摆手,沉声道:我来!那名灰衣大汉立即躬身退后,君惟明亲自举步来到门边,轻轻将门闩拔起。

门儿开处,方青谷已提着个大包袱闪身而进,同时,他后面还紧紧跟随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嗯,长发披肩,又高又瘦,竟是铁卫府的老弟兄九煞之一鱼肠煞罗昆!料不到是自己头儿亲来启门,方青谷始感到颇为意外的惊呼一声公子,他后面的鱼肠煞罗昆已立时热泪盈眶,一下子扑倒在君惟明脚前,又是激动,又是悲切的颤声低叫:公子,公子,果然是你老,果然是你老啊!……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你老,再也见不到你老啦……我以为这一辈子我们‘铁卫府’永将沉沦,弟兄们的怨恨,你老的血仇。

俱都无法报了……一把将跪在地下的罗昆扶了起来,君惟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这位‘九煞之中的硬汉子,经过这月来折磨与悲愤,已经显得憔悴多了,也衰老多了。

连往日不易察觉的脸上皱纹,如今也宽那般深刻密布。

君惟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道:不要难过,罗昆,你的伤好了不曾?罗昆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沙着嗓子道:已痊愈八九成了,不碍什么事,我愿立即跟随公子前往长安,剥姓童的皮,抽那些叛逆者的筋!君惟明安慰的一笑,道:这些事,你大概全清楚了!罗昆点点头,道:本来我已猜测到一个轮廓,反正总不是好事,今早,青谷才更为详尽的逐一为我再加说明……君惟明温和一笑,道:很好,罗昆,但你不要冲动,我们血债血偿的日子不会长久了,弟兄们的生命不是白牺牲的,我的威信与声誉也不容白糟塌。

我们辛苦建立的庞大基业,我们用血汗建立的江山,岂能容人这般轻易、又这般歹毒的篡取?你放心,人家给了我们什么,我们自当用什么来报答!一侧的方青谷忿然道:还有,公子你所受的折磨、凌虐、侮辱、欺骗,也须要一条条、一件件的从那些叛逆贼子身上索回!君惟明平静的道:当然!否则又怎么能抹消?罗昆抽抽鼻子,沙哑的道:公子,多谢你亲自来为我们应门……君惟明抿抿唇,笑道:这不算什么,从天亮时青谷启程前往接你,我便想到在这里等侯你们回来,老实说,我极盼望你们。

就这几句话,已把罗昆与方青谷又感动得双眶泛红,衷心铭谢了。

是的,在往昔,君惟明对他们固然是仁尽义至,但却也少有这般安慰与亲切。

从他口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君惟明把一边的金薇替罗昆引见了,金薇的美艳照人不由眩得罗昆眼睛发花,使素来不近女色的这位鱼肠煞有些面红耳赤,呐呐失措起来。

于是,他们龟贯进入屋里,来在那间小厅坐下。

罗昆望着君惟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似的道:对了,公子,这次我认府里突围出来前,曾经悄然到公子住的‘小觉舍’卧室里盗走了对公子有异常重大关系的几件东西,也都是公子的象征与信物。

这些东西,我认为决对不能落在童刚及他的同党们手里。

因为那不坦加强了他们的声势,予人们以错觉,更等于是污蔑了公子,糟塌了公子,所以我也未曾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便擅自前往盗取了……君惟明神色一动,竞有些急切的道:那几件东西?可是我的。

权物‘黑羽箭’,那九枚纯金的‘断肠花’,以及我的那顶‘盖眼签’?罗昆连连点头—道:正是,公子,一件也不少!君惟明兴奋的猛一拍手,大赞道:好,好,罗昆,干得好!一直在听着话的金薇,此刻不由心头倏跳,她小声的问:‘盖眼笠’?君公子,那可是你以前经常戴过的那顶以‘紫痕竹’编成,笠端呈尖状,笠缘为圆弧形,笠缘四周垂以金色小铃的那顶‘盖眼笠’?那‘盖眼笠’戴在头上可直接掩到鼻端,在笠尖与笠缘相接的倾斜处有一对眼孔?君惟明惊愣地道:不错,完全对。

你是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的?金薇抽了口冷气。

面色苍白的道:我们上次准备对付你的时候,童刚已经把你的习惯详细说明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们也全清楚,你的那顶‘盖眼笠’只要戴在头上,便表示有巨大的惨烈杀戈将要展开。

而你的‘盖眼笠’,素有不溅血不摘,不残命不收之传言。

每当你戴上那东西,你就真正变成了‘魔尊’,而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横尸断魂了……君惟明淡淡一笑,道:金薇,你倒真晓得的不少啊。

其实,我平常不戴那顶笠的时候也照常要人的命,只是,规模比较小一点罢了。

他十分高兴的转向罗昆道,罗昆,你果然是我的老兄弟,明白我的心意,老实说,这一次你若没有把这些东西带出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先行潜回夺取!罗昆宠幸的笑了,道:公子,多少年来,你老还是第一次夸誉我呢……说到这里,他又道;童刚一宣称接掌‘铁卫府’,我即已想到要带着这些、东西开溜了。

那还是午间的事,到了入黑,我马上开始行动。

姓童的他们当天异常忙碌,须要他们应付的事情和意外实在太多了,因此他们也未曾想到把这几样东西先行收好,他们—定以为不必操心,东西摆在那里还能丢得了吗?也幸亏他们这稍一疏忽,我才能侥幸得手。

就算他们当时不知道我已盗取了这几样东西,临出厅之前还几乎被‘大飞帮’的守卫截下,前前后后挨了好几下。

若是被他们晓得了,只怕我就更难逃啦!方青谷嗤了一声,道:姓童的也真叫饭桶,他就不知道早点将这几件东西收好?君惟明笑了,他道:青谷,谁说童刚笨。

你想想,这种简单的头脑他还全没有,并非他不想早一点把这几样代表权威的东西拿走,而是他还顾虑万一事败之后这几样东西又有何用?他的阴谋若是不成,不管害不害得了我,我昔日的权物对他来说,已毫无意义了!君惟明略略一顿。

又道:现在,把这几样东西给我吧。

罗昆向方青谷道:青谷,就在你旁边那个灰布大包那里。

方青谷站起身来,带着满脸的恭谨虔诚之色,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替罗昆代背回来的那个大布包袱。

包袱里,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裳及一些碎银之外,就是一个半尺宽窄的黑皮绣镶金丝边的精致软皮囊了,方青谷轻轻拿起,双手呈于君惟明面前。

君惟明接过打开,首先取出两只三寸宽一尺长短的黑檀木雕刻盒子来。

他缓缓将其中一只的盒盖抽开,赫然在盒底的红缎软垫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只与木盒相齐的箭形物体。

这箭形物体通体纯呈乌光,黑得闪泛出一片波灿流动的光芒。

箭尾处,是一蓬熨熨贴贴的羽毛。

君惟明伸手取出这只黑羽箭,眯着眼在掌心反复掂视。

现在,那箭身上的黑色光华更盛,隐隐似水芒扩散,而在三角形的箭头下方箭杆,上,明明白白的凸雕了三个篆体小字:铁卫府!金薇不自觉的感到心口上有一股沉窒的压力,目光怔怔的停李那只表示着铁卫府威信、君惟明尊严的黑羽箭上,低声问:君公子,此箭可是从藏边极西之处一个名叫‘大地棚’湖底的万年‘虎斑石’石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炭绸’所铸造?君惟明将黑羽箭放回盒中,微现诧异的道:不错,你可真知道不少……金蔽正色道:这种东西并不多见,只要看过一回便永不今忘……君惟明道:普天之下黑白两道,不识我‘铁卫府’‘黑羽箭’的朋友只怕不多,但是,能说出此箭质地与来处的,却是少之又少了。

你讲讲看,金薇,你又是在那里听过,或见过的?金薇润润唇道:家父有一密友,人称‘黑剑黑心’名叫商半瓢。

他那一把剑,便是与你这‘黑羽箭’质地完全相同,坚硬无比,碎石如粉,是一柄上好的利器!君惟明恍然为悟道:是的,我也听说过此人之名,经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他果然有一柄黑色之剑,看样子是与我这‘黑羽箭’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君惟明轻轻的,又抽开了另一只木盒盒盖,在盒底的红缎软垫上,嗯,却并行排列着九枚金光闪闪、精致细巧的断肠花,这些断肠花俱为金属打造,看上去夺目极了。

君惟明微微一笑,侧首对金蔽道:做得好看吗?全是纯金的。

金薇点头道:十分精巧……君惟明合上盒盖又眨眨眼道:这九枚纯金‘断肠花’,不论是花瓣或花蕊上,全浸染上一种毒药,这种毒药的名字叫‘一步千古’。

是取自北天山顶的毒圣赤尾蝎,溶合南莫峰的毒草小棺花所熬成,它的毒力甚为剧烈,剧烈的程度,只要一沾人畜之血,即可令那人或畜在来不及呼吸下一口气之前便断命飞魂。

金薇突然间有一种作呕的感觉,再也不喜欢那九朵纯金的断肠花,她皱眉道:好可怕。

君惟明有些揶揄的道:所以,全用毒的并不只有一家——辟如说象马白水对我施以‘霸王倒’——我,也可以算得上略略入门呢。

金薇啼笑皆非的叹了口气,悄声道:我的大公于,你给我留几分脸面,成吗君惟明哈哈一笑,放下木盒,又伸手到黑皮软囊之内,迅速缩掌,手上已拿着一顶以细竹精工编就,四周垂着无数小巧金串铃的竹笠来!手腕一翻,君惟明熟练之极的微微一抖,在一阵急骤细碎的清亮叮当串铃声中,那顶又软又韧的竹笠便呼地一声兜开,形成了一顶金薇形容过的竹笠——尖顶,斜斜下来,又往外成为一个圆弧形的笠沿。

笠沿的位置,刚好可以掩住人的鼻端,在笠顶与笠缘的交接倾斜处,果然开了两个眼洞,笠缘四周垂挂着的金色小串铃,微微摇晃着,现在,正发出一阵美妙而悦耳的声音来。

这竹笠,叫盖眼笠,而实际上,它却早已是一顶血淋淋的;代表死亡与毁灭的竹笠了!在君惟明抖开压贴着的笠顶的一刹,不但是金薇觉得心惊胆寒,连旁边的方青谷与罗昆也不可抑止的面孔刷白,唇角的肌肉急速抽搐着。

君惟明轻轻的在笠缘吻了一吻,目光古怪而火热的注视着它。

良久,君惟明才喃喃的,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就快再戴上你了……你是明白我心意的,是吗?你,向明白的……他摇摇头,又慎重的将竹笠摆到桌上,长长舒了口气,他环顾各人,讶然道:有什么不对?诸位?方青谷与罗昆如梦初醒,不由而同的各自干咳了两声,尴尬的咧嘴苦笑,金薇却呻吟似的喘了口气,低沉的道:一见这顶‘盖眼笠’,就好象看见了血腥与死亡一样,那么阴森,惨凄凄的,实在叫人心里颤栗……君惟明淡谈的道:你也会有这种感觉?金薇眉捎子微扬,道:怎么不会?我还没有活够。

一侧,方青谷仍然有些惴惴的道:奇桎,照说我们看见这项竹笠不该有什么含糊呀,怎的每次一打眼瞧上,却也忍不住有些全身发凉。

罗昆同意的道:不错,我去盗取这项竹笠的时候,拿在手上就是那么沉甸甸、寒森森的。

其实,我也知道那只不过是顶竹笠而已。

充其量名贵一点,精致一点罢了,但心里是这样想,感觉上却又完全不是那回子事。

君惟明朝椅背上一靠,道:听说过一种叫‘煞气’的东西么?方青谷与罗昆齐齐点头,君惟明懒洋洋向桌上的那顶盖眼笠一指,平静的道:这就是了,竹笠上正附着这种东西。

金薇犹有余悸的道:君惟明直率的道:这不是习惯问题,而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

就象一个刽子手,他整日拿刀杀人,他用刀一定是相当习惯了?其实不然,他也并不一定习惯于那把刀,问题是,当他受命要去斩决人犯的时候,不管他习惯不习惯,亦非得再操刀不可了……金薇深深看着君惟明,道:君惟明耸耸肩:道:见笑了。

说着,他眉宇微皱,忽然将话题转了一个大弯:今夜,我要离开此处几天,先到‘麟游’去打一个转,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用一种声东击西的方法转移童刚的注意力,好叫他把大量人马在那边调动,更叫他摸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和他为难。

他一陷入迷惑之中,我们便立刻发动第二个步骤,首先剪除三眼煞潘春!顿了顿,他又沉着的道:若童刚的大批好手倾巢赶往‘麟游’,那么,我们在剪除潘春之后,童刚内部空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直捣长安,夺回铁卫府!静了一会,金薇启口道:君公子,你以为童刚会中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吗?君惟明‘啧了一声,沉沉的道:我看,他可能不会中计,但我们不妨一试?说到这里,君惟明向方青谷问道:潘春现在住的地方,你曾告诉我是在离这里和‘鳞游’同为一百八十里地的铜城?方青谷颔首道:正是,他如今可神气透了,住在铜城的留香楼里,公子,你老知道,留香楼是我们开设的一家大酒楼,建造宏伟深沉,美伦美央,在铜城还算是最大最好的房舍之一呢……君惟明清晰的又道:好,我知道了,我希望潘春会在这几天里多享受享受……今晚我离此,约莫至迟两天可抵‘麟游’。

两天后,我转赴铜城,你们先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看姓童的那边人马调遣得如何?如他中计倾巢而来,我们就在剪掉潘春之后,再直捣长安。

如他按兵不动或仅派少数人马往援‘麟游’,我们则在解决潘春之后静止候变,另作下一步计划!方青谷急道:公子,那么……到‘麟游’你是一个人去了?君惟明点点头道:不错,杀潘春的时候大家再会合一道。

三天之后的黄昏,我们在铜城西门聚集!忽然——君惟明注意到罗昆神色悲戚,面容沉郁,怅怅然若有所失,他关切的问:‘罗昆,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罗昆叹了口气,道:不敢相瞒公子……虽说潘春罪大恶极,万死不足赎其惩……但……唉,想想我们也是十八年的拜把子兄弟,情感深厚。

如今眼看他就要落得这等下场,再怎么说,心里也不是滋味……沉默了片刻,君惟明道:我与你也有同感,在我亲手处决杨陵之时,心头亦异常难过,那总是在亲手染我昔日兄弟的血……但,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如此。

因为天下还有比私情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公理……他深刻的看着罗昆,悠悠的道:现在,对潘春,也只有如此了,我想不出第二条路,事实上,也没有第二条路了……罗昆伤感的道:公子,我……君惟明一仰头道:你和我一样,没有选择。

罗昆,很抱歉,使你心中悲楚,但你也只有悲楚了,你该知道,我亦并不感到畅快!罗昆悚然一惊,咬牙站起,合悲忍痛的躬身道:我……错了,请公子恕过方才失态之罪……君惟明一挥手,道:罢了。

罗昆脑海中倏有亮光一闪,他忙道:公子,我还有一件事情禀报。

君惟明低声道:什么事?罗昆咽了口唾液,急切的道:关于穆厚。

公子,他之侧向童刚一边,并非预谋,更没有和童刚先行勾结,他只是被童刚花言巧语所蒙骗,一时糊涂才投将过去,我想他如今看清事实,一定后悔莫及了——君惟明冷冷的道,何以见得他只是一时糊涂,并非预谋?罗昆窒了一窒,呐呐的道:我……我是自己观察注意得知……君惟明木然道,罗昆,穆厚也是你的结义老弟,我知道,同样他亦是我的异姓手足,你不愿他受到惩罚,我又何尝愿意?但我们,不能偏袒,不能存私,否则,再用什么管束别人?再以什么维护公理?我们如果苟且含混,非但自此江湖道义荡然无存连人间是非也全混淆了!一顿严词训斥,把罗昆惊得冷汗涔涔,心胆俱颤,他抹着汗,连声答应:是……是……君惟明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不过,既然经你如此一提,我也给他一个机会。

罗昆,我们派人告诉他事实真相,看他反应如何,设若他有意悔改,明白错失,他自会即时来归,否则,同样以叛逆治罪!罗昆大喜过望,他诚惶诚恐的道:多谢公子恩典,多谢公子恩典……君惟明肃穆的道:罢了。

希望很快就能知道你对穆厚一片苦心的结果,我想,自明天起,十天的时间够了吧?罗昆略一盘算,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足够了……接着,君惟明补上几句:但是,只怕你不能亲自前去,我不愿意你涉此大险。

再则,我们如今人手不足,你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挑一个精明点的弟兄去跑一趟吧……方青谷忙插嘴道:公子放心,我会派个机灵手下去的。

君惟明点点头道:就是如此决定了,三天后在铜城西门见面。

外地的老弟兄们到了多少全一起去。

如果,这两天里舒云或夏一郎回来了也算上他们,我的坐骑如果寻到,亦替我牵去!方青谷一连声的答应着,并道:公子前几天交办的事,我已派出五名得力弟兄分头奔走去了,连我的副手谭子多也没有闲着,我看,约莫一两天里便有回报……君惟明沉吟了一下,又问:除了一些老班底之外,罗昆,其他的一般弟兄们倾向如何?罗昆毫不犹豫的道:大多数全是忠于你老的。

这一个月来,府里及四处各地所辖的弟兄听说早已纷纷逃亡,便是留在原来职位上的那些人也都是心怀不平,隐藏悲愤,只是在童刚的严密压制下敢怒而不敢言……方青谷又插进来道:换句话说,只要公子义师一起,那批小角色他们一定闻声响应,望风.来归。

童刚内忧外患一起临头,只怕瓦解溃败之日就在不远了!君惟明平静的又问:如今,除了‘大飞帮’与‘独龙教’在助纣为虐,充任童刚的狗腿爪牙外,还有其他的外面人物支持他么?方青谷摇摇头,答道:除了这两拨邪货之外,好象没有听到还有别路人物撑着姓童的腰……君惟明深思着,低沉的道:‘独龙教’内幕如何,我不大清楚。

‘大飞帮’里,我知道却有不少好手,他们竟会受童刚收买或操纵,却是颇为出我意料。

总之,只要战火一起,这场纠斗,又该是鬼哭狼嚎的了……罗昆喃喃的道:想必如此的了……君惟明不带丝毫情感的一笑,道:青谷,你马上派人到长安打探消息,切实注意铁卫府内,以及我在‘麟游’展开行动之后的反应与策变。

记着这些消息必须刺探清楚,千万不能有误,我们会在铜城等他回报!方青谷慎重的道:是,我会立时派遣——凑近了点,方青谷又神秘兮兮的道:我们在府里安有眼线,那全是效忠公子的一些弟兄……这时,沉默了好久的金薇忍不住开口了:君惟明微微一笑,道:送你回大宁河的那封信,青谷在四天之前就派专差带去了,我想,你该在这里等候令尊派遣的人手……金薇摇摇头,道:我不用呆在这里等他们,他们来了之后,可以跟随这里的各位壮土一起赶赴铜城去。

若是他们在这三天里还赶不到,以后来了就叫他们等在此地另派用场,我和你一道儿去‘麟游’!君惟明怔了怔,迟疑的道:这,不太好吧?金薇坚持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来,我跟你在一起,大忙或者帮不上,小照应却总是有的……一旁的方青谷也敲着:边鼓道:正是这话,公子,虽说你老功力盖世,一身是胆,可是人有失神马有乱蹄,谁也不敢保证不出差错,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再说,金姑娘的武学造诣亦相当精湛,有她伴随,总是有益无害的……罗昆也插言道:公子孤身犯险,我们实在也不大放心,便是金姑娘不伴随公子,我们哥俩亦得跟去一个才妥当……君惟明有些烦了,道:好吧,便由金姑娘和我一起去!金薇心中窃喜,表面上却冷冷的道:我认为应该这样才对。

君惟明揉揉脸,道:就是如此,青谷,准备一切应用之物。

还有,三天后于铜城西门相晤时,我铁卫府所属人马一律须着传统的‘白锦衣’!方青谷肃然道: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