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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2025-03-30 07:36:06

于是,两人匆匆离开舒心楼,急急追赶小苑……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史耀干转首道:小邵,说归说,目前除了小苑有办法弄到三百万之外,咱到哪去搞呢?手里挥着鞭,邵真冷冷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弄不到那笔钱。

如真搞不成,我宁愿让‘龙虎会’垮,也决不能让小苑那朵花插在一堆烂泥上!说着,正要拐个转角,忽地斜刺里冲了个人出来!这,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令邵真和史耀干一时间竟收鞭煞马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的撞上了那个人!一声简短的哀号,那人被撞了出去,弹出好几尺之外,滚了又滚……心头大惊,连忙扯缓勒马,邵真叫了声:唉呀,糟糕!惹出祸来了!在马上一个翻仰,史耀干已如箭射出那人身旁,扶起那人之时,他口中不自觉的叫道:糟,小邵,咱撞倒了个小女娃,啊唷,偏偏在这节骨眼来上一手,这娘儿也真是,没魂似的像只愣头苍蝇,也不瞧清楚,乱窜的!邵真上前,见是个女娃不错,但却不小了,少说也有十七八岁了,只见她已昏迷过去,唇角正汩汩流出一缕血丝……邵真蹲下身去察看伤势,口中说道:这怎能怪她,怪只怪咱不该在大街上狂驰疾奔……拿出丝帕擦去那少女唇边的血渍,史耀乾道:这大寒天里,又何况这么晚了,几乎家家户户都躺在被窝里啦,大街上连个耗子都要看不见,咱才这么放心,谁知……唉,真个要命哪!史耀干似乎还懂得点医理,一面说一面探手把脉……忽地眉头轻皱,噫一声道:心跳气息都很正常,这么猛力一撞,这个头只不过昏了一昏而已,似乎她身怀武功,否则平常人不被撞得嗯哼哎唷,头破血流,那才怪事!吁了口气,邵真道:这就好了,否则咱真吃不了兜着走。

史耀干把她交给邵真怀里,口中道:你抱着一下,我这里有点伤药,让她吃了包准就没事啦!说着,掏出两粒药丸子,纳入那少女口中,史耀干又造:我说小邵,这丫头既有武功,怎会躲不开呢?耸了下肩,邵真道:谁知道?或许是转角的原故,一时收不住脚吧。

喷了声,史耀乾道:嗟,这娘儿跑这样快干吗的,活像见了鬼逃命似的。

正说着,怀中那少女不知是伤势本来就很轻,还是史耀干的丹药灵验,只闻她嘤咛一声,悠悠醒来……方一撩开眼睫,那少女显然是不知怎一回事,陡见自己躺在一个大男人的怀里,芳心大惊,一个弹身,慌忙跃开去……邵真连忙起身拱手道:这位姑娘,非常抱歉,在下不慎撞伤姑娘,还请你多多原谅。

史耀干从怀中掏出一绽银子,送到她面前,陪笑道:姑娘,对不起啊,这计两银算是我们对你的赔礼,请你收下。

话声甫落,忽见左侧一条小巷——就是那少女由那冲出来的小巷——陡然也窜出一个人来!那少女脸色猛地大变,满是恐怖,惊悸,骇怕之色,但见她眼眸大睁,只手掩口,畏惧的退后了两步,蓦地一个转身,便想追去……但那来人身手好生矫捷,不过一闪身,已如老鹰抓小鸡般的扣住了少女腕脉!这一切过程,真如惊鸿一瞥,昙花一现,只叫一旁的邵真和史耀干,兀自发愣……那少女真被史耀干说对了——就像见了鬼似的,倏然嘶叫:救,救命!本能的,也是下意识的,史耀干蓦地一个扑身,口中大喝道:放手!那来人似乎是没料到,待他警觉,史耀干已几乎要扑到他身上了!他连忙扔开那名少女,横身飘开……那名少女宛如死里逃生似的,一骨碌窜到邵真后面,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哆嗦着,打颤道:侠士,救救我—…·邵真凝足眼力望去,虽然是在黑暗中,仍大致可以看清那人的面貌身材——一个看去已是六七十岁的素衣老者,但看来健硕非常,没半点龙钟老态之样,但脸孔却有点吓人,五官是平平常常,没啥出奇,倒是他那张面色蜡白如死,阴森林的。

乍看之下,嗯,就真像是鬼魅白无常似的,令人牙龈儿打颤……但见他倏的一睁眼,更有股邪气,阴凉凉的恐怖味儿,他瞪着史耀干碟碟道:小辈,你胆敢管爷们的事?赫,那声调阴恻恻的,就真像发自鬼魅口中似的,听得叫人从脚跟底儿一直麻到背脊上!跨前一步,邵真望着他道:这位前辈,在下是否可问一声,怎一回事?拂拂袖口,史耀乾道:这还用问嘛?这老家伙欺负弱女,事实摆在眼前,还问啥子?邵真平静道:不行,事情没问个清楚,万一我们不分皂白的把事情弄错,我们岂不冤枉透了?掩在他身后的那名少女,畏缩道:侠……侠士,他是个歹徒坏人!这时那名素衣老者嘿嘿一笑,睨眼哼道:小辈,老夫劝你们别管闲事比较好,如果你们还要命的话。

面无表情,邵真淡淡道:我也不喜欢管闲事,但既然让我碰着了,我也只好问上一问啦,实在也说不上管,但我做事也不是凭直觉,看表面的人,或许你们有你们的恩怨。

假使你是站在有理的一方,那我自然袖手不管,但假若阁下真如这位姑娘所说的,很抱歉在下便管定啦!那名少女又连声呼道:侠士,我说的是真的,他,他要强暴我……一咬牙,史耀干怒道:好个不要脸的老甲鱼!说着身形一动……伸手拦住他,邵真望着那素衣老者道:我不听信一面之词,你说呢?桀桀一笑,素衣老者欺前一步道:小辈,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你又怎样?两目倏睁,泛起一丝煞气,邵真道:那我算上一份!扯动了一下白瘪瘪的眼角,素衣老者哼声道:小辈,老夫第三次,嗯,也是最后一次叫你别管闲事,别以为老夫仁慈,告诉你小辈,老夫杀个人就像切菜瓜似的,你相信不?露齿一笑,邵真平静道:哦,老家伙,你弄错了,这不是闲事,这是正义与暴戾、邪恶的对抗,老笨瓜,你也别以为你少爷能容忍你再叫声小辈,那听来令我慢慢生气起来了,知道么?也顺便告诉你老色鬼,少爷杀人不眨眼,嗯,就像用指头捻死一只蚂蚁一样稀松,平淡,你相信不?哇哈哈——蓦然仰天长笑,素衣老者那阵笑声尖尖的,怪怪的,假使现在有个人走来,在这大冷天里,别说看到他那张白森森的脸,单就听到他这阵怪笑声,便叫人心里发毛,头皮欲炸!两眼怒瞪,史耀干冷叱道:老龟头,你娘的死了人,你这是哭还是笑啊?倏然停止那刺耳的笑声,素衣老者扫了两人一眼,寒声说道:好,好,好小辈,有胆识,有魄力,老夫不出江湖已有十七八年了,江湖上居然有你们这种狂妄自大的小鬼头,真是令人高兴的事哪!掩嘴打了个哈欠,邵真懒懒道:老匹夫,废话少说,臭屁少放,假使你愿意掉头就走,放过这位姑娘——我想你是不会的,但我还是愿意给你考虑的机会,我通常都让人有选择的余地——否则,嗯,那我不仅要狂妄自大,而且要心黑手辣。

惨白的脸倏地凝僵住,素衣老者面无表情的直瞪着邵真,那两道眼光里,邵真只要一瞥眼便可以知道那里包含着什么——杀气,杀气!一刹时,整个原本是凛冽稀薄的空气,陡然凝住,僵死般的窒人鼻息。

心头本满是火,史耀干忽地冰叱道:老鬼!看看你娘的大头!好!就拿你小子先开刀!一阵阴森森夹着愤怒的语言,从素衣老者磨切的牙缝中喷出,一个回身,已凌空扑向史耀干!袍袖猛抖,一只枯瘪的手掌像把刀似的,刮起一阵排山倒海之劲,锐不可当的劈向史耀干颈项!史耀干冲迎的身形不禁一窒,往斜暴闪,仓惶的跃开嗅,就只这么一招,史耀干便几乎要招架不住!但战斗并没有因此终止或停顿,就当史耀干喘息,惊骇,甚至发愣当中,素衣老者猝然一个回旋,双掌斜劈微拐,原招原式砍向史耀干上身!抽了口气,脚下一滑,史耀干显得很狼狈又踉跄的急退后去……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史耀干虽快,但素衣老者更快,一阵狞笑当中,一双手影掠过——嗯哼!一声闷哼,史耀干急退的身子倏然地被抛了起来!被抛起当中,可以看到史耀干的面孔正痛苦的扭曲着,但素衣老者那骇人的身形并未就此停止,套句话,嗯,就像是阴魂不散似的,紧跟追上。

眼看——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史耀干在千钧一发之力——素衣老者那双枯瘦而干瘪但却像刀般锋利的手掌,已快沾到他的腰眼之时,一个斜刺里,一条人影已激飞射到,嗯,夹着雷霆万钧之际!急迫的身形不由得一顿,素衣老者愤怒的,也无可奈何的,一回双掌,便劲的劈开邵真一连串如骤雨狂风的十七拳九腿!这当中,史耀干急抛的身形,方得以顺利的坠到地面上去,叭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史耀干问哼一声,一口甜血冲口溢出,挣扎着起来,他捂着左胸——那个地方,在一刹时以前,已着着实实的挨了两掌。

借着对方闪身之空档,邵真一个旋身,已射到他身旁,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邵真有些焦急的道:小史,挺得住么?用力呛了一口血水,史耀干透着气道:小,小邵,不是我不行,实在是这老鬼真他娘的厉害……帮他从怀中掏出两粒小药丸,纳入了他口中,邵真凝声道:我知道,咱的对手不仅臭而且十分硬。

一拂袖口,擦去唇边的的血水,史耀干愤怒的瞪着那站在对面得意狞笑的素衣老者,低声道;小心点,我还不曾遇到这么扎手的点子。

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邵真目不转睛的,看来有点阴沉的注视着他的对手。

哦,他很少有这种神情的,除非,除非他遇到了一个强硬而且棘手的对手。

强硬而且棘手的对手?嗅,是的,眼前的那一位就是!事实上,就不说商侠史耀干在一个照面便着人家的道,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单是素衣老者那怪异的身形与诡密的掌法,邵真便可以明确的知道对方是不同凡响和凡响不同!呵呵笑起来,素衣老者看似很悠闲的挥了挥袍袖,但却很令人恶心的说道:小辈,你后悔了对不?生涩的撤了撇唇角,邵真道:不错,我后悔,假使让你留在人间继续为恶作歹的话。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心存不服,受创的史耀干摹又猝击而出!飞身之时,袍袖一抖,在这黑空里摹然划起一道刺目流光,而且还夹着喳喳乱响——哦,没错,那是史耀干的兵器金算盘,它当然不是纯金打造的,只不过是泥金生铁铸成的罢了,它不过是六七寸长方形,一行七个算珠子,七行共四十九个,那喳喳声响,便是从它们的振动中而发出来的……懒懒而闲散的一抬眼,素衣老者不退不避,五指箕张,倏地一抢,划起一个半弧——弧形猛漾,流光失色,世像上回一样,史耀干不仅仓惶而且显得窝囊地急急退避!似乎是顾虑到还有一个对手,素衣老者并没有欺身追去,饶是如此,史耀干也已惊吓得面无人色啦……冷冷的,不屑的,素衣老者道:小毛头,滚远一点,凭你这拙劣得令人可憎的道行;老夫‘邪神’看到你就要短命三天!乖乖给我站在那,说不定老夫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心胸猛如褪击,邵真大吃一惊,脱口道:你,你就是那‘邪神’?掉头转目,素衣老者诧声道:哦,你这小辈莫不成识得老夫名号?定一定神,邵真咬牙道:‘邪神’,不错,少爷识得你名号,而且,也在找你……森白的脸一怔,邪神道:你找老夫?徐徐的吐了口气,邵真道:‘邪神’,你可知道有个‘鬼谷子’……以前叫做‘袅霸’的人?猛又是一愣,邪神惊异万分的注视了邵真好一会,这才一哼道:知道,怎地?冷漠一笑,邵真道:你奸污了他的女人庄绣惠,对不?哧哧——就像狰狞鬼魅般的低笑着,邪神道:没错,怎么样?一眨眼,暴射出一道狠光,邵真寒声道:十七年前,在‘生死坪’你阁下送了他一掌有这事么?眯着眼角,邪神说道:有的,如何?扭转了一下脖子,邵真淡漠道:你知道我会怎地,你也明白我将怎么样,你更了解我可能如何!不是么?阴森森一笑,邪神道:这实在是令老夫很惊异的一件小事,小辈,怪不得你能顶老夫几招,想来他是你的师父吧?静静的望着他,邵真道:你错了,仅止朋友而已。

哦了声,邪神道:非常动听,你是个够义气的朋友,我猜,你那个朋友大概死了吧?眨动了下眼睫,邵真道: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怎能死?两眼暴睁,邪神恨声道:小辈,呆会我第一个便撕下你的舌头,那张生了蛆的舌头!顿一顿,冷声道:但假使你愿意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现在在哪,老夫或许能饶过你那张烂嘴。

哧哧一笑,邵真道:当然,我不仅愿意告诉你,而且还愿带你去……突兀的愣了下,邪神道:你这是真的?冷冷的睨着眼,邵真道:当然是真的啦,但我只愿意提着尊驾那颗又笨又大的脑瓜子去。

陡地一声嗥叫,那张冷森森的脸上已很明显的映出一股子的被戏弄,被侮辱的激怒、愤怨!号嗥当中,邪神瘦瘪的身子,猛如恶虎冲向羊群的弹跃而起!虽早凝神仍不免心头一凛,一个弯身,邵真宛似白鹤冲天的,也激射而去!骤见黑空里,两条身影一错而过!虽只那么一错,但那一错里却已实实在在的对拆了十八拳七掌九个堂腿!笑话!老夫连你这黄毛小辈也拿不下,笑话、笑话,真是笑话!两脚甫一沾地,邪神蓦如弹簧般的又一个倒翻,雷射而起!脚底一点,一滴滴停留也没有,邵真那条颀长的身子也已雷掣般斜冲而上!抡手捣拳、扫腿之际,邵真也愣愣道:老色虫,笑话年年有,你不知道今年特别多吗?一眨眼,两人已激烈的硬拆了三四十招……这当中,已不见那名少女,只是史耀干站在一旁瞪大了眼观战,是的,除了观战之外,他实在是多余的。

在他睁得如铜环大的瞳孔里,正清晰的映着两条身子如出押猛虎,冲押狮的来往着……尽管,他相信邵真的武功能顶天,也能立地,他不止一次的亲眼看过他和顽强凶悍的对手厮杀拼搏,不管过程是如何的激烈,险恶,但每一次的最后,倒在地上的都不是他,但是,这一回,经过这么久,他还没有看到邵真有优胜的迹象……他发觉自己的口腔有些干涩了,紧握的手上,也有些汗水,哦,他开始紧张了……紧张,紧张,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蓦地,他那颗几乎提到喉咙的心,倏然一阵收缩——他看到了,第一次看到了邵真已有败象!这几乎使他昏过去,不过弹指瞬间,邵真的情势已是十分的,明显的恶劣了!在这以前,他一直认为邵真身手是最快的,但目前的事实已否定了他的看法——邪神,那老鬼,他的身手比邵真又是要快了那么一点点,就只那么一点点,便使得邵真看上去有些慌乱,每每他不过递了半招,出了半手,便叫邪神先予截堵封死!这还不止,更令人胆寒的是邪神那怪异鬼奥的身法,史耀干别说看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哦,真是兵败如山倒,尽管邵真起初还能与邪神平分秋色一时,但一旦他露出败象之后,很快的便处于挨打的境地,几乎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吃力的,艰辛的咬着牙,邵真那张脸已是红得像条烤猪肝了。

猛提丹田一口真气,借着对方劈来的一拳,邵真单掌挡着,借着那股子劲,连忙豁身出去!邵真这抽身后退是蓄意的,但却一点征兆也没有,乍看之下,嗯,仿佛他是被震退出去!史耀干那颗悬在喉咙的心,差点没跳出口腔!桀桀笑着,狞然笑着,邪神那张青白如鬼的面庞,已勾划起胜利的笑容,他的身形依然那般快速的,瞧不出一丝儿的倦累,是那般气势磅礴的扑向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的邵真!绝望的史耀干闭上了眼……蓦然,也就是邪神已逼向邵真十分近的一刹那,一道,不,是千万道的强光横流暴然兴起!胜利的狞笑倏地凝缩,在邪神用力闭眼的时候,邵真手中的那把眨眼剑业已穿过他的左肩!狂嗥的睁开眼,邪神那张森白阴惨的脸已被左肩如喷泉般的血水染红了,他暴睁着眼,厉挫着牙,凌空的身子不过短暂一顿,又淬然拔起!这是一个无法用形容词来形容的快,快!快得连让邵真把插在他左肩上的眨眼剑拔出来的机会也没有,像只吊葫芦似的,他狼狈的,而又惊惶的被直拖起来!半空里,脑中的意识已警告他不可迷恋眨眼剑,一咬牙,邵真已松开紧握眨眼剑剑柄的手,身形如箭如苍鹰般的直坠而下!急射的身子,倏的一顿,一个跟斗,邪神的身法依然娇捷诡秘得令人不可思议,要不是他染着血,以及肩上露出一支金光闪闪的剑柄,就凭他这个俯冲,谁敢相信他在刹那以前已受伤了?俯冲的势子,依然是那句话儿——快!快得令邵真不过两只脚掌刚刚一沾地,还没第二个念头,邪神那只枯皱得可怕,但也锋利的可怕的手掌,已呼的一声,切斩向邵真的喉间!面色惨变的猛一仰头,十只乌黑的指甲就差那么一点儿,惊险的从邵真颈间划过,一阵指风刮痛了他,骇极,也怒极,一声暴吼,双掌倏扬,大幻手已如水银泻地般的狂倾而出!挫牙怒笑,不退反迎,邪神竟无视于那漫天匝地的掌影手幕,几道鲜血在他的身上喷起的同时,他那双钢也似的手掌,业已巧妙的突破那层手影掌幕,并且也已深深的扣准邵真双肩!身子一阵剧烈的摇晃,长吸了口气,邵真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的歪斜暴退!邪神身上的一袭素袍,也几乎全染红了,尽管他身上已被邵真的大幻手弄了十几处伤,鲜血淋淋,好不骇人!但他那狰狞可怕的神情,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嗯,就像一具空洞而没有感应的躯体,他,仍然紧逼向邵真……呆了又果的史耀干,好不容易猛醒过来似的,陡地一声焦雷暴喝,飞也似的扑向邪神!凌空当中,手中急抢的商侠空然一阵轻响——那七七四十九粒的算珠子,忽地脱盘跳出!呃哼!一声沉重的问声,邪神猛一停顿,身子猝然急剧猛烈颤摇——那四十九粒算珠子已一个不漏的射进他的肚腹!但他却没有在史耀干预料之中倒下去,就只那么晃了几晃,猝然一个转身,双掌怪异的猛旋倏扬,就像一只蜈蚣的毒螫钩似的……大惊,更骇!史耀干急扑的身形此刻哪煞得住?就像羊入虎口般的,一下冲将前去!一声痛叫,史耀干已翻仰跌开!回过身来,但已经有几分的呆滞了,邪神怨毒恶狠地注视着邵真——他正靠着巷口边的土壁上,两肩血流汩汩,他疲倦的喘着气,他对史耀干的翻跌而去,一丁点儿援助的余力也没有,因为,嗯,他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尽管身子在摇晃着,但邪神的脚步依然很踏实,一步,又一步的,他开始欺向邵真了,嘴角上还挂着那么一缕微笑,死神的微笑……大口的喘着气,除此之外,邵真只是瞪大了眼,淌满汗水的一张脸一无表情……蓦然!颠晃的身子急剧向前一倾,邪神嚎笑着、狞笑着扑向邵真!但,他失败了,他并没有扑着邵真,那双箕张如钩的指掌,离邵真的脚尖不过寸许,邪神永远也无法超越过那寸许的距离!然而尽管他趴伏在地上,邪神似乎还不甘心咽下他最后一口气——他艰辛的抬高他的头,以便让他那双充满怨毒、邪恶、残辣、冷酷和暴戾的眼球能够看见邵真的脸,但他不过抬起一半,忽地见了声,脑瓜子像颗泄了气的球,倏地垂下——在那一刹那里,邪神他已吐出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口气。

也在那个同时,一场惊天动地的险恶搏杀,业已完全结束。

依然紧靠着土墙,气息已依然浊重,杂乱,只是瞪大的眼已经合了起来,哦,流露在邵真脸上的,除了浓深的虚脱似的疲倦劳累之外,还有一撮隐隐的余悸——从鬼门关兜了一转的死亡余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朦中的邵真被一阵强劲而冷冽的寒风,刮得打了个哆嗦!他张开眼,他发觉两肩伤口的疼痛已经减弱了不少,吁了口气,他撑起身子走向那依然俯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史耀干的身躯,邵真发现他似乎比自己伤得更厉害,自己不过是两肩被抓了十个小洞而已,而史耀干却挨了邪神好几掌拳,但邵真知道他死不了的,他只不过是在邪神换上自己一剑,吃了自己的大幻手.十几记,和中了他的四十九粒算珠子——这样的重创之下,才被邪神劈飞出去的,自然那劲道是小了太多,不足致人于死的。

事实上,邪神只不过是打发史耀干而已,他把最后所有的功力,准备孤注一掷的放在邵真身上,拉他做垫本,企图同归于尽,但遗憾的是,他只差那么寸许!从他怀中搜出一小瓶药丸,邵真把两颗纳入他的口里,然后自己眼了两粒,再把药丸瓶放回史耀干怀中。

然后,他有些吃力的在史耀干的筋骨上推拿……过了片刻,史耀干终于悠悠醒来……他似乎很惊异自己仍能活着,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胸腔,他哼着几声道:小邵,咱在第几殿上了?用力的吐了一口气,邵真也哼声回道:已经到了你干爹阎老大的金銮殿上啦。

咬了下香尖,痛得皱眉,史耀乾道:咱没死?帮他擦去嘴边的血渍,邵真龇牙道:死过去又活回来啦。

望着他肩上的伤口,史耀乾道:你伤得怎样?疲惫的笑笑,邵真道: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啥,倒是你的内伤,够你躺上了几天的啦。

呛咳了一声,又吐出一滩血来,史耀乾道:那老鬼死了?扶他起来,邵真道:笑话,他要是没死,咱还能在这打口风啊?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噤,史耀干沙声道:那简直不像个人,根本就是个老怪物。

邵真弯身把邪神的尸体翻过来,抽出眨眼剑,刹时,一幕琉璃光墙火射而起,划破了这寂静的黑空,邵真把发光的刃身朝下,是以史耀干并未被刺激得闭上眼,但他已是够吃惊的了,他道:咱从来没见过你的家伙,原来恁地邪门!插回刀鞘,。

流光顿敛,邵真把眨眼剑揣回怀里道:我管叫它‘眨眼剑’,它夺命于人仅仅一眨眼,不是么?一顿,注视着地下的邪神,感概似的接道:但这次却栽到了家。

瞪着邪神狰狞可怖的死相,史耀乾道:不,咱只栽到家门口,不是吗,这老怪物终究躺下去啦。

笑笑,邵真道。

别忘记是二对一呀,终归是有点儿胜之不武,赢得并不光彩,对不?望着离他脚尖尺余外的金算盘——它已支离破碎矣,史耀干有些心痛的道:俺的招牌叫他砸了,咱要讲光彩,恐怕已经先到阎老大那儿吃喜酒去啦!邵真笑了一下,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抽出眨眼剑,蹲下身去划邪神的头颅……惊愣了下,史耀乾道:怎么?你还想‘枭首示众’呀?没吭声,邵真割下了邪神的脑袋之后,顺便在他的衣襟上扯下一大块来,把血淋淋的头颅层层包好,别在腰间,这才张口道:我要把它交给一个人。

史耀干讶异道:谁?是否卖给药材铺做补药?瞪了他一眼,邵真忍笑道:别缺德了,我是要交给一个叫‘鬼谷子’的老家伙,你大概没听说过这人吧?耸一下肩,史耀干眨眼道:‘鬼谷子’?算了,活炖老人我也没听说过。

方才‘邪神’那老怪物,要是敲烂了你的尊头,恐怕也撕烂你这生了蛆的舌根子。

口中虽然这般说,但邵真确实打从心底喜欢他这股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保有的风趣,诙谐,扯远一点,邵真也就是因为曾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才懂得风趣豪放的。

邵真润了下唇皮,这才大略的把自己和鬼谷子的关系述说了一遍……抛眼望向邪神的无头尸体,史耀干喷喷称奇道:什么,这老怪物已百来岁?他看来不过六七十罢了,瞧不出他还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真是祸害千万年哪。

顿了一下,用舌尖卷了下嘴唇,意犹未竟似的又道:喷喷,难怪老怪物一再称咱黄毛小辈,咱两人的岁数加起来也不够到他的一半哩,这么说来,咱联手干他,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

语落,史耀干忽又想起什么来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噫声道:咦,那个女娃呢?邵真这才猛然想起那名少女来,他环首望了一下街头巷口,并无人影,说道:大概早就吓跑了啦。

史耀干啧声道:她倒好,一跑了之,差点没坑死了咱。

邵真却笑道说:倒该谢她呢,否则真不知上哪去找这老怪物哩。

史耀干忽然哈哈笑道:这老不死的真行,行将就木啦,还想尽尝消魂蚀骨之乐,真是老牛吃嫩草,劲儿不小。

邵真哧笑道:可不是,换了你死要钱,早就昏昏忽忽的啦,啥子味都不晓得了。

瞪了他一眼,史耀乾道:哟,狐狸笑猫。

我说呀你这短命鬼,活有这老怪物的一半年龄五十岁,你家的祖先牌便算够灵的啦!邵真佯怒道:可恼,你竟敢咒我夭寿?随即转口道:死要钱,咱总不能让这无头尸体就搁在这吧,否则明天的洛阳城有得一阵乱了。

史耀干颔首道:这当然,咱该把他掩埋起来。

正欲停嘴,连忙又加上一句:告诉你,头是你割的,我可不驮他哟!提起尸首放在肩上,邵真没好气道:敢上山,却不敢打虎,胆小鬼!史耀干到巷里去转了一圈,才找到他们的坐骑,跨上马鞍,他道:近北门边,有片荒地可供咱埋人。

一挺腰,邵真也跃上马鞍,正欲振缰前去,忽见背后一条人影奔来……掉头望去,史耀干怔道:小邵,是那女娃哪。

侧转马首,邵真只见那名少女手里提着一把剑,正气吁吁,上气接不到下气的狂奔而来!停在邵真身侧,她气吁吁道:侠,侠士,我,我去拿剑来杀那恶魔……话落一半,她显然是看到了邵真肩上,那具无头尸首,猛可地啊了声,眸珠子一滚,一翻——昏死过去啦!翻眼耸肩摊手,史耀干望着邵真道:小邵,死诸葛竟吓死活司马懿,大概就是这样吧。

邵真喷笑道:别风凉了,还不快去招回她魂。

飘身下马,史耀干弯身在那少女的粉腮上轻刮了两下,口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黑黑,地黑黑,叫三声南天门太白金星老蛋,唤五回地狱门阎罗王混帐,快快送回这位姑娘三魂六魄,外加九九八十一气窍……没好气的,邵真哼道:死要钱,你可以改行当土道士了。

朝他龇牙,史耀乾道:你不是叫我招魂么?瞪了他一眼,邵真正欲张口,却见昏在地下的那位姑娘真的嗯哼着,醒过来啦。

那娘儿脸上余悸犹存,她张着小嘴儿,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史耀干连忙放柔声音道:姑娘别怕,那恶魔已叫我们杀死啦。

这才哦着声站起来,那少女畏惧的在邵真肩上的尸体上望了两眼,微颤声道:那,那恶魔死了也这样怕人。

邵真含笑道:姑娘,我们只是取下他的首级,你别怕。

拂拂胸襟,少女朝邵真和史耀干弯腰恭礼道:多谢两位侠士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恩不尽。

邵真微笑道:姑娘,没事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操心,以后最好不要独自一人在半夜里行走。

忽地咦了声,那少女像发现了什么,冲前两步,睁大着两眼,瞪着邵真,惊异道:你,你不是邵大哥么?原来姑娘认识我?猛一愣,邵真连忙凝目细瞧她的面孔,一刹时,他恍然大悟的哦了声,他想起这个人来啦……这个时候,那少女已急急又道:邵大哥,我是王御照啊!王御照?哦,那不是曾经在洛阳酒楼受过邵真济助的王御照吗——她因其弟王昆受金家庄庄主血手追魂金丸弩之子地头蛇金中枢拐骗欺凌,而欲卖身与邵真,邵真不仅未蹂躏其身,且只身怒闯金家庄救出王一昆,还送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银子给她姐弟俩……。

邵真几乎要记不得这件事了,尤其王御照他根本就忘记啦,一来事情隔将近半年之久,邵真历尽沧桑,哪记得这档子事?纵算他记得,但在这黑夜时,而且是身怀急事,又加上与邪神的生死扑杀,他怎有机会和心情去细认王御照?而王御照显然是因为过度的惊骇,所以一时也认不出邵真来……这真是令人惊异的巧合,只见那少女——王御照,她满脸欣悦之色,道:邵大哥,想不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邵真本欲下马来,忽想起肩上这具尸体若让人看见不大好,而且还要阻止小苑向禹子明借钱,深觉不能再耽搁了,便道:王姑娘,对不起,我还有些要紧事办,改天王御照连忙道:既然如此,邵大哥,你去办事好了,这恶魔的尸体就让我来掩埋吧。

迟疑了一下,邵真望着她道:王姑娘,你不怕?摇了下头,王御照娇声道:我不怕,邵大哥,我学会了武功咧,刚才我只是没注意,才不小心被吓着的。

揉着胸口,史耀乾道:小邵,王姑娘既然这么说,咱就把老怪物的奥皮囊交给她吧。

我想迟了,小苑可能想了想,邵真只好道:王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王御照仰首道:邵大哥,你怎说这种话?接过邪神血淋淋的无头尸首,王御照忽问道:邵大哥,你大概和以前一样在洛阳酒楼落脚吧?明晨我当带着舍弟去向你面谢。

邵真道:这两天我可能呆在那不走……不过,王姑娘,区区小事情说啥谢的?免了吧。

这时,史耀干忽蹙眉催道:哦,小邵,我的胸口发痛了,咱快去吧。

于是邵真告别王御照,与史耀干快骑赶向禹子明的住处……才走没两下,史耀干忽勒马停缰,邵真忙不迭停下来问道:小史,怎么了?眉心紧锁,史耀干捧着胸口哼道:他娘,胸口愈来愈痛……扶住他的肩,邵真关注道:-我早说过你要躺几天的,不相信你是铁打的,我看我还是先带你回酒楼去休息吧……倔强的咬了下牙,史耀干推阻道:还不致于这么糟糕,我撑得回去的,你快去找小苑去就是。

微微犹疑了一下,邵真这才道:事已燃眉,咱方才搁了那么一阵子,小苑恐要向禹老头拿到了那笔银子啦,非快去不可,小史,你就忍耐点,熬到洛阳酒楼去,小毓会照顾你的。

哦,对了,你顺便把这里发生的情形讲给她听,我可能慢点回去,免得她操心。

轻揉着胸膛,史耀乾道:把小苑的事也告诉她么?邵真颔首道:无所谓,她老早就知道我有小苑这位朋友。

史耀干挥手道:省得了,你这就去吧。

握起缰索,邵真忽又侧首道:慢,这老鬼的脑瓜子顺便带回去,这样挂在身边,挺不舒服的。

哼了哼,史耀乾道:干吗?解下首级包递给他,邵真道:吩咐小毓弄个小盒子装起来,当她到药材店为你买伤药之时,顺便要她买些防蚀汁,免得老鬼的脑袋烂臭了,日后无法带给‘鬼谷子’。

把首级包系在腰间,史耀乾道:知道了,小苑的事办完快回来,咱再想别的办法弄钱。

点点头,邵真低喝一声,一振缰索,便疾驰而去……柳残阳《眨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