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镇南卅里外的姑龙山上,隐隐走下来两人。
那两人脚程很快,身轻如飞,一忽儿便下了山来。
但见两人皆是身形高大而雄壮的汉子,而且长像很惹人笑——一个头顶上秃秃的,连根毛也没有,亮得有如一盏大油灯,面貌奇五无比,扁塌鼻,大阔嘴,再加上一对大得像牛眼般的眼睛。
另一个更怪,头虽不秃,但也差不多,只差顶上还有几根黄稀稀的乱发罢了,而且头大如瓜,一字黑眉,大眼,眼眶深陷,使得他的额角显得宽而有凸,尤其是那双鼻子显得很突出——挺直,高而且大,这不像是汉人的鼻子。
嘴巴也尤其大,面孔也尤其黑,更令人叫绝的是他的裤子像万花旗似的,东补一块,西钉一片,各颜各色都有。
足下的鞋子空前绝后,露出十只乌黑黑的脚趾和后脚跟,纳凉通风是也!单瞧这样子,不用说就是龙虎会的会主铁牛陀敏寿和塞外拉干族人格劳滋麻可巴智——自名为大牛的蛮人也!但见两人脸色一片沉肃,像是赶着办什么事似的,下得山脚来,马不停蹄的望着镇上急走……一路上,两人都没开腔,正走着,天上忽地飘下大雪来,而且愈来愈大……缩了一下颈子,陀敏寿拍了拍头顶上的雪花,但一会儿又堆了满头,他不禁诅咒道:妈的,什么时候不好下,偏偏就在咱哥俩下山的时候下,老天真瞎了眼哟!张口一呼,把在空中的雪片吹得斜飞飘去,大牛粗声接道:可不是,上半月一连下了十几天,把路积得几乎要不能走了,好不容易前些天不下了,现在又他妈的……眯了一下眼,陀敏寿伸手指道:大牛,雪下得大,咱到前头那间茶楼歇歇,等雪小了再进城如何?大牛龇牙道:秃头,我正想说呢。
于是两人进入路旁的茶楼。
两人要了杯茶,和七八两的五香瓜子。
陀敏寿喝了口滚热的茶,喷了一声道:哇,方一溜嘴,便满口生津,真好茶!但这种天,来壶白干,那更棒,浑身热滚滚的。
一声轻响,大牛捏破瓜壳,舌尖一卷,把瓜肉卷入了嘴里,这才喝了一口茶,他道:瞧你,又想他妈的喝酒啦?咱在寨里还喝不够吗?别忘记,是出来办正经事的,雪一停,就得继续赶路!瞪了他一眼,陀敏寿道:哟,我说啊大牛,你他妈的板起哪门子的脸来啦?我也只不过说说而已,其实哪,你的酒瘾才比我大呢!忽地一停,低着声又道:喂,大牛,依你看,‘海煞星’那班人可靠不可靠?大牛一扬粗粗的眉头,扫了他一眼道:嘿!我说秃头你啊,你他妈的倒问我来啦,你明明是想气死我大牛老爷,你他妈的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都是单枪匹马一个人闯江湖,我又不跑帮会,对交易买卖全是外行,你问我‘海煞星’可不可靠,我又要去问谁哪?哎哟,看你这样子,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的,真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陀敏寿懒懒的道:我是说你在江湖上跑了二三十年来,是个顶呱呱的老江湖啦,对‘海煞星’这个人你大爷是否还看得过去?大牛咧着嘴道:你这人真怪,我不是老早就对你说了吗,大爷入你们中原来混饭吃的时候,‘海煞星’。
不过是个鸭子屎一个,这般无名脚色,大爷连他鼻子是圆或扁的都不知道,叫我对他从何看起啊?眨了眨大牛眼,陀敏寿道:仅淑他妈的真太没见识啦,‘海煞星’姓柳的家伙虽然朗了什么,可是近些年来,他盘踞着‘落雁江’,干得颇为有点声色,却也不能等闲视之哪!低头叹了下口,大牛道:那当然啦,他阁下要是没两下子,岂不饿扁肚皮?但毛头小道,再跳也跳不了三尺高,秃头,你放一百万个心好啦,谅他也不敢耍啥花招的!微微一顿,皱了皱浓黑的眉头,压着声接道:说真的,老陀,咱非卖那玩意不成?掠了他一眼,陀敏寿耸肩道:难道你大牛有更好的办法不成?大牛沉声道:我总觉得卖了太可惜了,‘震天剑’乃绝代名器,削铁如泥,见血封喉,且具有驱邪避毒的作用,这等宝剑,乃无价之宝,怎能轻易卖掉!吞了一口口水,望了望陀敏寿,接着道:更何况‘震天剑’乃‘龙虎会’镇会之宝,一旦把它卖了,这不等于‘龙虎会’整个垮了?脸色凝重的叹了一口气,陀敏寿沉声道:大牛,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吗?黯然的垂下头,大牛悲声道:我知道,我怎会不知呢?自从上次失败后,我们五百弟兄折剩百多不到,我们彻底的失败了!尽管我们已流落深山,在武安的势力完全瓦解,而我们又不能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咬咬牙,陀敏寿笑道:我们虽然失败,但也成功了,汉贼子黑旋风那般狗崽子不能如愿以偿,由于我们事件的爆发,武林中人已密切注视‘血旗盟’的‘亡命客’和三千骑的那些‘拉干族’蛮狗连夜逃回塞外老窝去了!我们虽死去四百来名的弟兄,但‘金鹰堂’那些狗崽子却折去了千来名,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勾结外贼了!弟兄的血没有白流的!狠狠一挫牙,接着道:恨只恨拉干族那些蛮人逃得太快,要不然那夜我们不失败的话,杀了或者活捉‘亡命客’,我们就有足够的证据使武林人士相信‘金鹰堂’和‘血旗盟’的阴谋!握紧了一下拳头,大牛怒道:狗屎的‘金鹰堂’装得若无其事,既不吭也不他妈的叫,我们大声揭发他们的阴谋,有人不仅不相信,竟还他娘的认为我们诽谤中伤哩!我有时想起来真恨不得‘金鹰堂’和‘血旗盟’当真席卷整个中原武林,让他们去额手称庆吧!苦笑了一下,陀敏寿道:这也难怪,‘金鹰堂’的帮主‘血斧’当然算不上是德高望重,但在武林人士眼中仍不失为正派人物,我们‘龙虎会’不过微不足道罢了,最主要的是咱们一点证据也没有,换了你我也不可能相信呢,对不?大牛温声道:‘金鹰堂’阴险的是,把剩下三四百名的喽罗,分成无数小撮人马,暗暗潜回湘境,使武林人士看不出与‘金鹰堂’有任何关连,而且凭空造谣言,说你秃头几年前和‘血斧’有过梁子,使人误认你故意中伤咬他一口,狗娘养的!一挫牙,又道:最操他娘的是‘金鹰堂’表面不理不睬,一副半夜鬼敲门心不惊的样子,暗地里却派出高手在武安一带潜伏,企图连我们的根都拔了!越说越气,额角上青筋直冒,大牛咬牙切齿又道:幸好我们藏身的姑乳山林茂崖陡,不易搜寻,否则真他妈的……苦涩的扯了一下唇角,陀敏寿摸着光秃秃的头顶道:虽然我们一直没被发现,但那总是迟早的问题。
就算‘金鹰堂’永远找不到我们的藏身地,我们也不能永远藏在!乳山,百来名的弟兄,包括你大牛和我都是活生生有着七情六欲,和一般常人一样的血肉之躯,我们无法永远藏在深山野林里,不能。
沮丧的低下头,大牛道:所以秃头你才决定把兄弟的镇会之宝‘震天剑’——这在实质上和精神上都有着不可衡量的价值的宝物——卖给‘海煞星’,以度不济之急。
可是,老陀,你忘了一点……大牛抬起头,抓住他的手道:老实说坐吃山空,虽然我们能搅个好价钱,但粥少僧多,总有吃完的一天,那时我们‘龙虎会’再卖裤子吗?抽回手,懒懒的耸了一下肩,陀敏寿淡淡的睨着他,平缓的道:大牛,你以为我们该怎么办呢?杀人?放火?抢劫?收买路线?一阵语塞,大牛摊了一下双手……喝一大口茶,陀敏寿吐出一片茶叶,接道:就算我们愿意干这勾当,不是让‘金鹰堂’正好有下手的机会?我们不仅成了狗熊,他们反而成了他妈的英雄哩!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龇了一下牙,大牛搔了搔耳根道:卖剑的银子吃完之后,咱又咋办?‘龙虎会’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我们跳河去吗?还是上吊?忽然,陀敏寿抬眼望住大牛,简短的道:拆伙!拆伙?仿佛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大牛两眼猛可睁大了起来,他脱口道:秃头,你阁下是说解散‘龙虎会’,咱们各走各的路?依然那副神情,陀敏寿道:除此之外,大牛阁下,你请告诉我秃头陀敏寿在下,有啥更好的办法?有么?大牛睁眼道:你陀敏寿在下当然知道我大牛阁下没有更好的他妈的办法,但散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淡淡一笑,陀敏寿掠了他一眼,道:哪点说不过去?要等到弟兄们成了饿死鬼?吊死鬼?或是‘金鹰堂’的刀下鬼?那样才说得过去吗?急得搔耳后根,大牛道:我是说‘龙虎会’辛苦成立,一旦散伙,是有点他妈的可惜哪!陀敏寿冷冷说道:话这样说是没错的,但我们不能不衡量事实,与其这样呆下去自取灭亡,不如趁早大家散伙各谋生路。
扫了大牛一眼,陀敏寿接着又说道:‘龙虎会’成立的目的,是阻止‘金鹰堂’出卖武林……大牛截口道:是呀!但‘金鹰堂’还没垮,咱怎能……陀敏寺淡淡的道:目前,‘金鹰堂’是没办法了……大牛插嘴又道:以后呢?陀敏寿翻翻牛眼,道:短时间‘金鹰堂’是不敢有丝毫的蠢动的,武林人士虽然是不相信,但或多或少有人在注意了,我们虽然没有消灭‘金鹰堂’那般狗屎,但却也拯救了武林一次浩劫,在某种意义而言,我们是成功的!微微一停,接道:我们解散‘龙虎会’,是迫于形势,我们常说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现在就是我们该放下的时候了!至于以后‘金鹰堂’会不会再勾结‘血旗盟’,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我们无法逆料,何况天下这么大,当真除了‘龙虎会’就没有人能拯救武林吗?欲言又止,大牛张了张口,忽又低下头去……唇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陀敏寿的大牛眼里射出一股难言的痛苦,他伸出了粗厚的手掌,颤巍巍的按住他的肩头,微颤着声道:老家伙,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该知道我比你更不愿意!强吸了口气,陀敏寿努力的抑制自己,颤声道:‘龙虎会’,是我亲后创立的,而我就要亲手把它散伙……大牛猛一抬头,见陀敏寿那两颗大眼阴泛泪光,喉中不觉一梗,哽声道:秃头,俺大牛了解你,真的!用力眨了眨眼皮,陀敏寿强颜道:那当然啦,咱是把兄弟,你这做老大的不了解我这老二,那还成话嘛?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掌,大牛灼灼的凝望着他,徐徐说道:秃头,你比我想像的还坚强。
故装若无其事的龇了下牙,陀敏寿道:咱把银子拿手后,交给众兄弟,各自谋生……大牛讶异道:怎么?卖了剑就散伙么?瞪了他一眼,陀敏寿道:当然啦,说散就散,还有假的么?大牛连忙道:但我们有了那笔银子,还可以支持一阵子啊,不是么?陀敏寿用力摇了两下大光头,道:是可以再支持一阵子,但以后叫弟兄们光着屁股走路么?怔怔的望了他好一下,大牛叹道:‘震天剑’是你自家的传家之宝,而拿来当镇会之宝,竟愿意卖了给弟兄当路费,秃头,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加诸你身上是当之无愧!撩眼望向窗外,陀敏寿道:雪似乎不下了,咱不能再耽搁了,何宝一人在镇上等不着人,可会急哪,再说让‘海煞星’人家等我们那才不好意思呢。
说得是,咱这就走吧。
大牛说着,屁股已离开了板凳。
陀敏寿往桌上放了几个铜板,正欲启身……忽然隔座的一名身穿白袍,手持羽毛扇的俊美少年迎而走来,只见他在陀敏寿和大牛身前从容施了一礼,道:末学花明见过两位前辈。
大牛和陀敏寿一脸愕然,互望了一眼,陀敏寿微一抱拳道:这位老弟,恕老夫眼拙……俊美少年含笑道:敢问前辈是否就是‘龙虎会’会主?满脸疑惑的朝他上下打量,陀敏寿道:你是什么人?俊美少年道:在下适才无意间听见两位前辈的片断谈话,才知道前辈是顶顶大名的‘龙虎会’会主……冷冷的睨视着他,陀敏寿截口道:阁下大概是‘金鹰堂’的狗爪子吧?俊美少年连忙道:嗅,不不,在下是‘鬼见愁’邵少侠的朋友……话未完,陀敏寿和大牛大吃一惊!忽地,大牛勃然大怒,吼道:你他妈的就是那小子的同路人?滚!滚!再不滚当心大爷打断你他娘的狗腿!陀敏寿一脸急色,冲着他道:大牛,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怎么不能深沉的眼眶里射出一股不可遏止的愤怒,大牛咬牙切齿的怒瞪着那个瞠愣发呆的俊美少年,他叫道:小子,大爷讲的汉语不够标准吗?叫你他妈的滚你听不懂吗?滚!大牛这一串子的疾言厉色,顿时引起了整个茶楼的骚动,陀敏寿一看不大对头,连忙向那名俊美少年急施眼色!俊美少年经过一阵发呆后,似乎有点愤怒,一见整个茶楼的人都在看自己,又见陀敏寿示意自己离开,这才咬了咬牙,转头离去,忽又转身向陀敏寿道:在下在城里‘心说客栈’落脚。
陀敏寿朝他用力点了点头,一面用手拦遮住怒气冲天的大牛……使美少年疑惑地望了大牛一眼,这才离去。
陀敏寿等他差不多走远了,这才拉着大牛离开茶楼路上。
两人沉默着……大牛的脸上怒气未息……陀敏寿则满脸沉凝……半晌——陀敏寿用力踢翻了一块雪块,这才道:大牛,我以前给你讲了这么多,你完全不相信?猛哼一声,大牛两眼翻天,嗤道:你要我相信什么?相信那小子是个义气君子?相信他没有出卖我们?狗屁!缓缓的透了一口气,陀敏寿道:你还是凭你那套狗屁理由,坚持认为他出卖我们吗?大牛愤怒道:嘴上一把蜜,心中一撮毒,鬼见愁,呸!他够资格用大爷的尊嘴来谈他吗?转眼望住陀敏寿,转口道:好!我们来说,四五个月来,我们派了这么多的弟兄去找他,有下落吗?我不明白你怎么他妈的死心眼,非要你亲眼见到‘金鹰堂’的寨子里他抱着小红那臭女人作乐,你才相信?一顿,冷笑一声,接着道:快了,只要‘金鹰堂’行动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他们打先锋……想了一下,急着又道:这个不说,算他小子没出卖我们,我的好秃头,请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好吗?你仍然认为‘亡命客’杀死了他吗……不!陀敏寿沉声打断他的话,道:‘亡命客’乃塞外有名的高手,他没有可能负伤逃走吗?或许他伤得很重,他现在一定在某一个地方疗伤……狗屁!狗屁!大牛忽地大吼了两声,他几乎克制不住似的咆哮着道:纯粹是狗屁不通,秃头,我愿意再告诉你,俺大爷是塞外的蛮人,比你更清楚‘亡命客’,不错,他们的武功是高强的,我们就算不相信传言,但我亲眼看见他徒手挣断‘死环’五合铁,就凭这一手内功‘亡命客’能够摆平他吗?……大牛似乎说得很激动,他喘了一口气,才又道:好吧,就算那小子打不过‘亡命客’,但也绝不可能负伤!再退一步,算他负伤了吧,我敢说,那也决不是三五招之内可使他受伤的,‘亡命客’那五条狗不伤要用尽全力,而且非过一百招不可!紧握了拳头,大牛瞪视着陀敏寿切齿道:可是,秃头,你告诉我!那晚,照原定计划,我们五百弟兄用火箭、硝石、给‘金鹰堂’那些狗腿子一个出其不意的火攻,这是万无一失的,我们可以完全消灭那一千五百只狗腿子的,但我们没有!没有!说到末后,大牛已激动的紫胀了脸,但他不想就此停止,他依然口沫横飞的怒道:正当我们干得正顺手,‘金鹰堂’的那些狗腿子被我们弟兄杀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之时,‘亡命客’,婊子养的无命人,像五条饿狼般及时的扑进来——他们使惊慌丧胆的‘金鹰堂’的狗爪子镇定下来,从而从容应战,他们使我们招架不住,节节败走,终至溃散!抹了一下嘴角的唾沫,大牛寒声接道:当‘亡命客’冲杀进来之时,个个凶加恶虎,猛如豺狼,哪有经过一场厮杀的样子?陀敏寿默默的听着,良久,他才说了一声:除非我见到真正的事实,我决不相信我们被出卖!满脸鄙夷的神色,大牛不屑的嗤道:枉费我大牛跑遍关里关外,大江南北,竟瞎了眼和这等人义结金兰,呸!真他妈的狗屎!狠狠的呸了一声,忽又无限感慨的叹了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说不是?沉默了一阵子,陀敏寿道:方才你又何必对那个年青人发这么大的火?怒哼一声,大牛道:这已经够客气了,大爷还没动手揍他呢!眨眨眼,陀敏寿忽道:大牛,咱们和小邵的关系,外人素所不知,那人找我们干啥?而他又怎知道咱们认识小邵呢?正说着,忽见前头路当中,昂立着一人。
那人高大身材,一身黑装,背着一口大弓,站着一动也不动……陀敏寿和大牛已走近前来了,但那黑衣人一点也没让路的样子……两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了,互望了一眼,凭他们丰富的阅历,他们很快的肯定眼前的朋友是来找碴的!摸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顶,陀敏寿龇了一下牙,咧嘴道:朋友,收买路钱吗?黑衣人缓缓抬起面孔,不笑也不说,一脸阴沉,他冷冷的瞅了两人一眼,这才森冷的道:不错。
大牛哇了一声道:好哇,大爷的气正没处发,你他妈的!叫着,一拳就捣了过去!黑衣人微一闪腰,大牛那斗大的拳头便没下没落了矣——兜了大空!再一抡拳,大牛又要砸去,陀敏寿已看出来者不善,当下拉住大牛,低声道:大牛,慢慢来。
说着,转首向黑衣人道:朋友尊姓大名?冷森森的一笑,黑衣人不搭话,只是挪动了一下身上那张大弓,但闻一串铃铛声响起!面色猛地一变,陀敏寿脱口道:闪箭魂铃!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笑声冷沉而阴森,如发自鬼魅口里似的,他睁了睁眼眸,冷冷的一哼,道:秃头,算你有见闻。
大牛愣了一下,随即大吼道:‘闪箭魂铃’,原来是‘金鹰堂’的狗腿子,我操你娘个!像毒蛇般的眼光狠狠的扫了他一下,闪箭魂铃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声:你就是塞外的蛮狗,大牛?大咧咧的点了一下头,大牛哼道:对,正是你爹。
怪异的笑了两声,闪箭魂铃盯住陀敏寿道:秃头,我还以为你上天入地去了哪,嘿嘿,今个儿你插翅也难逃……刀话没完,大牛已暴跳如雷,只闻一声大吼,人已扑去!冷冷一抬眼,闪箭魂铃忽地一招手,但见两旁倏地冲出几条人影来!大牛见状,连忙煞住身形……但只见眼前又多了五六个人,个个凶如恶煞,头扎紫巾,身着黑装,肩背大刀……陀敏寿见状不妙,连忙附在大牛的耳朵道:大牛,你往城里干买卖去,这些点子交给我……不过说着话,一撮刀光已迎面劈来!怒嗤一声,陀敏寿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反手一拍,正着胸中八卦!那名黑衣人嗥叫一声,仰跌了过去!但立刻又一名汉子如旋风般的扑来,刀风虎虎,快若激星!一个闪身,让了过去,陀敏寿陡地看绽春雷,大喝一声,凭空掠向闪箭魂铃!猛是一怔,闪箭魂铃显然是料不到此着,忙不迭往旁一纵!。
陀敏寿扑空落地,却不回头,再一个纵身,自飞林中去……好家伙,你胆敢如此?一咬牙,闪箭魂铃扑身追去……大牛一见陀敏寿的调虎离山计已成功,心头大喜,当下猛一提丹田之气,人已扑向另外一边树林!那些汉子见状,忙不迭腾空追去……大牛掉头一看,熬忍不住,忽又转过头来,照头就是一拳,把当先追来的汉子打翻了过去!六名黑衣大汉躺了两名,其余的四名一见不太对劲,当下互施了个眼色,齐齐一扑而上!大吼一声,大牛他倏地抽出腰间的打狗棒,照准一棒,一名汉子狂叫一声,一滩血溅红了雪地!大牛此刻杀性大起,毒招迭出,棒起人落,不过片刻工夫,黑衣汉子们尽皆命丧黄泉,一命呜呼了矣!哼,这等料子也敢来?大牛好不得意,当下哺哺自语道:这些狗腿子除掉了,何不回头去干‘闪箭魂铃’?那家伙虽然厉害,不见得就能胜过大爷和秃头的联和啊?说着,一跃身形,掠空而起!但忽的又停了下来,他皱皱眉头,又道:算了‘闪箭魂铃’不是省油灯,绝非两下子可弄平,弄不好可要误了正事哪!老陀虽然打不过他,但他的两条腿跑起来蛮灵光的哩!却说陀敏寿——他刚不过扑进林里,闪箭魂铃已随后赶来,心头一阵骇然,惊忖道——妈的,想不到这家伙的轻功比大爷的还行!正思忖着,闪箭魂铃已自他头顶赶了过去,陀敏寿只得停下身形……闪箭魂铃挡住了他的去路,嘴角浮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嘿笑道:人说你秃头脚下功夫不错,但碰着本爷,也不过像孙猴子跑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一样吧?秃头,你原来这般没种,我太高估你了!一顿,鄙夷的一哼,道:秃头,你要保住老命也不难,只要说出你们藏身的地方。
休想!呸了一声,陀敏寿不管三七二十一,照面就给了他两拳!闪箭魂铃不闪不避,单手一格,即见陀敏寿噔噔噔的直退四五步!心头骇然,陀敏寿想不到闪箭魂铃的武功比自己所估计的还要高,他心知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心中已敲起退堂鼓……闪箭魂铃正想欺身,忽见道路上失去大牛的人影,不禁一愣……陀敏寿见状,检了这个空档,当下长吸一口气,脚下猛力一点,如怒矢般的疾飞驰去!闪箭魂铃一愣之后,已不见陀敏寿身影,不禁咬牙骂道:妈的,想不到一时大意,竟上了这两个土蛋的当,好!跑了蛮狗,却不叫你秃头飞上天去!两脚一弹,闪箭魂铃也如离弦之箭,狂掠而去!虽是在树林里,但树叶都落光了,闪箭魂铃老远就看到了前头的陀敏寿……闪箭魂铃愈想愈气,心中直磨牙道:非好好侍候这个秃头不可!须臾,两人已出了树林,闪箭魂铃忽地停下身子,但见他拿下背上大弓,拈上了一只利箭,猛地一放,铃铛声一响,那只利箭已如飞蝗般的射去!陀敏寿正全力展开身形,忽听背后一阵铃声,心中大惊,连忙往左闪去!饶是如此,已是太慢矣,但闻他哎唷一声,便栽倒地上!左臂已着实中箭,贯穿而过!陀敏寿掩住血涔涔的伤口,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闪箭魂铃已带着一丝狞笑纵到他面前。
陀敏寿一挫牙,啪一声,把箭折断,拔出矢头,但见一股鲜血直喷而出!熬住痛,陀敏寿撕下衣服下摆,包住伤口……闪箭魂铃只是站在那,唇角上着一抹残酷的冷笑,他等陀敏寿包扎好伤口以后,这才嘿嘿的笑了两声,阴沉沉的道:包好了?但这又有啥用?能免去你一死吗?哈!格老子!怒骂一声,陀敏寿一个劈手飞了过去!嘿嘿一笑,闪箭魂铃似乎根本很喜欢这听起来令人深身不舒服的笑,只见他一探手,挡住了陀敏寿的劈手,忽地反手一掌,啪的一声,把陀敏寿打个正着!一个四脚朝天,陀敏寿仰了过去,半天爬不起来……口中怒骂着,陀敏寿挣扎着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亮森的利刃,一招黑虎偷心,照着闪箭魂铃的胸脯戳去!不闪也不避,闪箭魂铃嗤笑着一抬脚,叭一声,看来是那般轻松的把陀敏寿又踢得仰了过去!闪箭魂铃那一脚,似乎踢得很实在,只闻陀敏寿闷哼一声,中口吐出一道血箭,老半天才站了起来。
甫一站稳,陀敏寿的小腹又重重的挨上了两脚。
他已完全落败,他全然不是闪箭魂铃的对手。
光亮的头顶已冒出了斗大的汗珠,陀敏寿细微的呻吟着……闪箭魂铃着一丝猫戏耗子的诡笑,他似乎不愿意给陀敏寿一个痛快……蓦地,陀敏寿大喝一声,鼓起余勇倏的掷出手中的利刃。
闪箭魂铃显然早料到有此着,两指一探,稳稳的夹住了迎面飞来的利刃……可是,就当他接住飞刀的时候,陀敏寿那颗光秃秃的脑瓜子已急冲而来,离他小腹不过几寸许。
心中大惊,闪箭魂铃毫不考虑的猛抬右脚,狠狠的对准陀敏寿的秃头踢去!闪箭魂铃这一脚可说是雷霆万钧,重逾千斤,可是踢在陀敏寿的脑瓜子上,就好像蹴上了一个铁球!嗯哼一声,闪箭魂铃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一个旋拐,闪箭魂铃安全的飘落于地,只觉右足疼痛难当,心中猛忖着——夭,这是啥子的头?惊愣之时,陀敏寿又顶着那个大秃头猛撞前来,闪箭魂铃已吃了一次苦头,心知陀敏寿的秃头非一般之头可比,当下再不敢硬碰硬,连忙拐闪让过,忽又猛一踢脚!这一脚却不再是踢头了,而是往陀敏寿的肩胛踢去,只见陀敏寿哇了一声,整个身子横飞出五尺外去!叭!一阵雪泥卷起,陀敏寿摔了个结实,似乎再也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直喘气,还低低的呻吟着……闪箭魂铃飞身射前去,停在陀敏寿身旁,眼露凶光,一举手中的利刃,就要戳下,忽又暗道:慢着,何不留着这秃顶,引诱其他的残党,前来救驾,来个一网打尺?停了一停,又想道:算了,还是给他个痛快,免得夜长梦多,只要宰了秃头,其余的喽罗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心念打定,闪箭魂铃的唇角浮起一丝狞笑,对准陀敏寿的颈子一刀刺下……柳残阳《眨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