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公看李探花搓手不语,眼转眉挑,掀起嘴角窃笑,知道又在动脑筋使坏,忙道:探花!别动歪脑筋?看你眉飞色舞的,就知道有人要倒楣了,直说吧!别鬼鬼祟祟的。
李探花抓着黄石公的酒葫芦把玩,流露一副孺慕之情,说道:师兄!我舍不得与您分离……这样吧!您带我去繁华的帝都长安城玩玩,见见世面,就回博台洞天服伺您终老?黄石公锁眉叹气道:算了!探花,你要再贪玩,不好好修道,恐怕该是师兄替你送终了。
还是让我享个清福,无忧无虑的云游四海吧!这十几年来烦得还不够?你有这番孝心,能反哺知恩就行了。
师尊说过,为了癸阴厉煞,他老人家今午回来。
好啊!师兄,师尊要回来,您也不早说?谁不知道你口是心非,拖着我去游长安,还不是因为身无分文?别猴急,等师尊回驾再说。
李探花扮个鬼脸,吐了吐舌头道:师兄!您是个大神仙,我这一点儿心思哪瞒得住您?际声!癸阴厉煞来了!黄石公急道。
丝丝阴寒如轻烟滚滚,渗入博台洞天,片刻间。
盈寸黑气漫腾地面,散出腐臭腥味。
博台洞天外狂风大作,阴风惨惨,高照的艳阳已被一股充塞空中的乌烟吞噬。
顿饭时间过后,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虚空寂静得透着诡异。
徒然,一阵扣人心弦。
凄厉悲励的女人衷惨叫声尖锐如锤,破空传来,令人闻之鼻酸,夹杂的酷冷声调,又不禁叫人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李探花听出她心中的痛苦太强烈了,无论怎么压抑,无可避免地爆发出来,撕肝裂肺地发泄出来。
凄冷的叫声拖曳得好长好长,余音越来越低,但是予人心灵的震撼却更加强烈,一门思绪跟着起伏不已。
一转幽怨:悲啊!…….情郎抛弃……二转幽怨:衷啊!……投诉无门……三转幽怨:愁啊!……千头万绪……四转幽怨:痛啊!……千刀万刚……五转幽怨:苦啊!……毒药封喉……六转幽怨:惨啊!……残肢坐瓮……七转幽怨:恨啊!……人间无情……八转幽怨:冤啊!……苍天无眼……九转幽怨:死啊!……厉煞索命……那种被冤屈禁锅的痛苦,无可奈何的痛苦,绝望的痛苦,控诉无门,自怨自艾的椎心之痛,有仇不得报,又不可能勾销的愤恨,随着凄婉尖厉哀号充盈太虚,坠落九幽。
是这样的揪心裂胆,有如无孔不入的刺骨寒风,穿入李探花全身的毛细孔内,又如万蚁钻心,阵阵刺痛,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双手无谓地抓向虚空,忍不住也要跟着张口大叫,发泄心中本不该存在,却随着惨叫声向他袭来的一切痛苦。
迟疑间,黄石公有所警觉,脸色骤变,额头上冒出了小汗珠,失声叫道:不好幽怨九转魔音摄魄!探花,快闭锁七窍!李探花随着那声声叫呼唤,以已融摄其中,身体紧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掩着,陡地蹦弹霍起,朝洞天外奔去。
黄石公跌坐地面,衣衫无风自动,脸色惨白。
乍见李探花狂奔而出,心知不妙,急急弹出一指。
咚!李探花应声倒地,皆厥过去,三魂七魄离体,跟随那道凄怒哀叹之声,恍恍忽忽投奔而去。
黄石公一面运功抵抗魔音,一面抛出随身的龙头楞杖,化成一道金光,结网成罩,亟欲网罗李探花的魂魄,哪知功力不济。
竟被阴气如剑戳破,气流再旋,卷着龙头楞杖直落山崖。
随身法器为阴风袭落,阴气回逆受伤,呕!噤……心头如中巨锤,咽喉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眼见骤变,黄石公却无能为力,此刻仅能自保,动弹不得,急得额头冒出了豆大汗珠。
赶忙展开灵眼透视阴霾,但见李探花魂魄飞逝,只能干瞪双眼,目皆欲裂,鲜血再度从嘴角混混溢出。
就在无助当儿,暗无天日的空中突被撕开一道隙缝,现出一帘水幕,发出绽蓝淡淡萤光,继而水面起了阵阵挞漪,向外缓缓扩展……写地,一声大喝石破天惊响起:孤灯残照破九幽!一盏银白色灯笼浮出水面,霎时迸出有如电闪白光,划破阴霾,如夜空银星拖曳出白虹眩目。
豁然光华四射,瑞气千条,照遍虚空,正是擎明灯,照亮千古幽;降祥瑞,广被人间世。
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恨绵绵无绝期……一缕凄凉幽怨的女人哀唤标纱敛去。
布满天地间的阴系,如浪翻腾,挣扎不已,终于抵挡不住漫天光华,快速浓缩成一股轻烟,被那盏小小银色灯笼吸纳,片刻间消失殆尽。
艳阳重现,依旧高照。
金光万丈盈满虚空,太阳光芒也要逊色三分。
祥光之中,一位伟岸道长提着银白灯笼,急射博台洞天。
黄石公愧然伏地跪拜,一时老泪纵横,哽咽道:禀师尊……探花师弟惨遭癸阴厉煞的幽怨九转魔音摄魄,恐怕凶多吉少。
都因弟子警觉不够,实在难辞其咎,请您老人家快想办法营救!老子慈眉书目,眼中双瞳炯炯生辉,注视着黄石公,和颜微笑道:黄石!快起身,探花没事,魂魄已收入这支灯笼里面,安然无恙。
谢师父!敢问癸阴厉煞为何找上门来?只因探花无端杀死许多鸟兽,其魂魄戾气冲天,感招而来!提在老子手上的银色灯笼中,忽然传出李探花细微的声音:师兄!刚才有恍若隔世之感,如坠无涯九幽,幸为一道金芒卷起。
多谢师兄的关心,小弟铭感五内,不过,神仙有泪不轻弹……看师弟没事,黄石公放下心上一块大石,却为李探花那后一句话弄得啼笑皆非。
探花没事就好!这次真吓着我了……遭了劫难,还油嘴滑舌的,再碰上幽怨九转魔音,看谁救你,简直胡诏!师尊!快放我出来,想不到小小灯笼里面竟然这么大……就像您说的太虚升天吗?老子朝着灯笼一吹,灯火条灭,旋起一股银芒,钻进李探花的肉身。
李探花眨眨眼,立起身来,走到黄石公身旁,拉拉他的衣袖。
多谢师兄舍命搭救。
青牛学着李探花模样,走到老子身边,咬着他的衣袖,摹擎起牛颊来,再伸舌舔舔足背,眸眸!亲昵地叫了雨声。
老子李耳持须呵呵笑道:探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童,不过看你们师兄弟和睦相亲,也足堪欣慰了。
黄石公甩了李探花的纠缠,恭敬道:师尊!那凄怨尖厉的女人惨叫声真是惊天动地,弟子差点撑持不住,随身法器竟然不敌,于拚斗中失落,不知此文是何来历?又道:师尊,厉煞怨气凝成阴霾,已超越了鬼怪的极限,像是人了魔界之声欲升天?老子掐指一算,震颤了一下眉头。
真是冤孽!此女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宠姬戚夫人,怀着一股冤气无从宣泄,乃出卖灵魂,投入第三层天夜摩天之声欲界天,无法自拔!叹了口气。
又道:史有明文,皇后吕氏乘刘邦东巡之时,刺瞎了戚夫人双眼,还灌了她哑药,戳破她耳膜,更斩去她四肢,把她放在泥瓮中,置在厕所内,每日填鸭似地强喂她猪油伴米饭,吃得戚夫人拥肿不堪,身躯充塞泥瓮。
瓮下挖个小洞,任由污秽的排泄物窜流,头脑却是清醒……唉!真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李探花听得背脊发凉,回想刚才戚夫人的幽怨凄厉哀鸣,再望望那个平日练功的士龙江泥瓮,不觉毛骨栗然,浑身起了鸡皮吃痞。
师尊,吕后怎会这般残酷,毫无人性。
对了。
我被她摄受时,感觉她好似愣了一下,像在找寻什么人似的?老子又叹了口气,通:黄石、探花!她以本身的色艺灵识换取魔界声欲升天的幽怨九转真经,练成了癸阴厉熬,从她的九转哀声中,已啼出了心中幽怨。
前朝皇后吕氏的外戚门阀将被她赶尽杀绝,这是报应啊!她游荡阳间,一边快意恩仇,一边在寻找一个人,找到之后就会回魔界委身魔王,做他的特妾,殊不知魔界后宫鲜艳争宠更甚,手段更残酷百倍!黄石公忧心忡忡,问道:师尊,不妙啊!这癸阴厉煞歹毒无比,现在她流荡世间,如何是好?老子怒目双撞发光,望着李探花,微笑道:探花!汉起五百年内是火德当道,这个戚夫人的癸阴厉煞不会猖狂太久的,我已决定出你去降服。
你长这么大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若待在洞天内哪能成就道业?李探花一愣,通!地双膝跪地,望着老子,椒躇不安,窘然道:师尊!探花什么都不懂,刚才还差点丧命。
我又没有师兄的通天本领,叫我去……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老子从怀里掏出一本泛着白光的小册子,和那盏灯笼一并交给跪着的李探花,正色道:探花!世不出无用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小心天下去得,卤莽寸步难行。
为师花费十年功夫,收集了西域银翼金蝉,吐丝炼制成这具灯笼,你就带着防身吧!如何使用,这本册子记载得很清楚。
李探花起身,恭敬接过册子及灯笼,只见银色灯笼提在手中,瞬间变色,泛出淡淡红光。
师尊!怎么着?本来晶莹剔透的颜色,怎么变成了元宵节提的红灯笼?探花!红色显示福气,提在你手上红芒微弱暗淡,说明你平常不用功修行,应好好反省。
黄石公听老子数落李探花,惦惦不安,关心道:师尊!探花功力如此不济,虽有宝器,是否顶得住戚夫人凄怨尖厉的幽怨九转魔音?所谓一物克一物,这千年银翼金蝉一睡就是百年,人了甚深的困眠三昧定,雷电交加都吵不醒,可以隔绝幽怨九转真经的魔音,但如何降服魔孽。
得靠探花自己了。
师尊!徒弟对阴阳百家皆有涉猎,但都是皮毛,只有逃命用的闪灵追星身法及不畏刀枪的铜皮铁骨两种功夫可以自保,怎能伏魔孽?师尊您学究天人,再传些厉害的功夫给我吧!老子双瞳迸出神光,岸然喝道:痴儿!学法术哪有一蹴可几的?平时用功深厚才能水到渠成。
黄石公心有不忍,替李探花求情道:师尊!探花第一次出门,前途茫茫,您就指点一二吧!老子默然屈指一算,片刻,微微一笑,琅琅唱道.浪荡孽神九夭来,遍采名花惹尘埃:神消魔长随业转,因缘鸾刀断疑猜。
一顿,神情转为肃穆,注视李探花道.探花!切记。
叫青牛送你一程吧!黄石公闻言,暗道:师尊已经暗示得明白,该告诉探花吗?后一句因缘弯刀断疑猜倒底说些什么?凭我的道行竟然会意不出。
翌日,东天吐白。
黄石公放心不下,谆谆告诫,连生活细节也再三叮嘱,说得李探花频频嗽嘴,不以为然,然为离愁所感,又念师兄待已如子,倒也一一应是。
李探花收拾停当,跪别老子及黄石公,依依不舍的跨上青牛,叱喝一声,腾云而去。
首次独闯,心中难免去忑,不过一想到从此天下尽我邀游,掩不住乐欢放浪本性,开怀大笑道:小青!我们到花花世界的帝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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