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杨柳一梭莺,费许天工织得成?已是春愁无片段,峭风犹作剪刀声。
皎月悬空,温煦之色,照落在温泉小馆四周的氤氲袅袅上,仿佛梦境中的迷离情景,此时,却出现大批的蝙蝠绕环四周,显得有点诡异。
室内寂然。
阿花正用梳子梳理头发,花容娇羞,彷如处子刚行过周公之礼般;展风驰靠墙合目调息静养,身边稚儿睡得正甜;那名退休的护卫陈华下断地咳嗽、令人心烦生厌。
小偷王明,按捺下住斥暍道:肺痨鬼,停一停吧!再咳下去全都被你给传染厂,倒不如被这批强盗杀了还来得痛快!胖郎中丁服,一脸凄色忍下住哭了起来,道:反正活在地狱中,还不如被杀了了事!赌鬼李昆尚存一丝希望道:这里的住户起码有上百口人,那批强盗还下致于褴杀无辜吧?强盗总有离开的一天,到那时咱们就自由了!得到肺痨的护卫陈华叹然道:这山区的年轻人熟悉附近环境的早就潜入深山逃命去厂!独留下老弱妇孺,杀光了他们也没用,咳……就怕咱们这几个外地人会遭殃的……咳!I采药的张三眉头一蹙,赞同道:陈兄见解果然不同凡响,咱们外地人如果放出去,必然有人会告官引来宫府缉拿,因为这批强盗个个脑袋都有高额赏金,而在地人就不会招惹这种要命的麻烦。
张三眼神诧异一闪,故意挨著展风驰身边问道:不知展壮士有何良策救大家突围?话毕,他竞密意传音又道:风三,这批土匪的头目何煞,正是当年丞相府命案的凶手之一。
展风驰略为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华脸露轻蔑不耻状,捂著嘴强忍咳嗽道:这种贪生怕死之辈……咳!不投靠强盗已算下错了……咳!还能帮什么忙?带著孩子已经自身难保了……郎中丁服附声道:有见解!忝不知耻之徒,是不能信赖的!梳理好一头秀发的阿花气愤道:住口!你们不是小偷就是赌徒,有什么资格评论人家?啐!妓女贪欢……咳……以你最无耻了!阿花泪盈满眶,激动道:在刚刚那种情形下,你这个懂武的护卫会挺身救一名低贱的妓女吗?陈华一脸羞愧,只顾掩著嘴咳嗽掩饰,阿花哽咽又道:像我这种专门赚皮肉钱的下等妓女,竞能得到展壮士舍弃江湖人的尊严挺身相救,若是不讲义气之辈,会做这种牺牲吗?赌鬼李昆嗤之以鼻,取笑道:姓展的只不过好色才与你燕好,你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信你啊?臭女人!简直不知道羞耻为何物!阿花不怒反笑,讽刺道:不明事理的笨家伙!问问你自己的宝贝吧!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赌鬼李昆讶异问道。
阿花怒目指责道:说你笨还不承认?你在生命危急之际,还能若无其事地硬起来,和女人做那种事吗?更别说能挺多久了!李昆满脸羞红王脖颈,无法接话,也教其他人为之动容,心里对展风驰另有一番评价了。
采药张三朝著展风驰磕头道:阿花的话令我茅塞顿开,请展壮士救救我们吧!展风驰面若磐岩不为所动,抱著椎儿小恨独自离去,阿花尾随在后,丢下几个愣头愣脑的大男人。
展风驰及阿花刚一出门,就见二名看守的喽罗道:喂!姓展的,你要去哪里?展风驰抱著孩子冷然道:这里除了温泉还是温泉,能去哪里?当然是洗温泉喽!阿花赶忙向两人塞点碎银,他们方才放行,不再找碴、其中一名喽罗讥讽道:将死之人先洗净身子,也算是一种特别优待。
展风驰抱著孩子由阿花带路,来到一处露天温泉池;阿花并唤醒小恨,如亲生儿子般一同入浴池,月光照射在袅袅温泉上,夜间景色恰人。
小恨精神饱满嬉水潜游,玩得下亦乐乎。
展风驰和阿花赤身泡于温泉中,阿花宛如伺候丈夫般温柔地替展风驰擦背道:展爷,这处温泉叫‘天堑谷’,又名‘蝙蝠谷’,您知道由来吗?展风驰浸泡于温泉里,额头冒汗浑身舒畅无比,微笑道:斩有截断之意,地下平有坑为堑,所以顾名思义,山高深谷巍然耸立有如天之堑般雄伟。
刚才咱们出门,满天蝙蝠飞翔遮月,群起觅食,又名‘蝙蝠谷’就不足为奇了。
阿花虽然识字不多却也懂得展风驰在说些什么,暗付这个男人不但处事沉稳而且韬光神敛,更是智勇双全之辈,相形之下甚感自卑,但能与他有这段露水之缘,死亦无憾了,还能妄求什么?唉,蝙蝠虽不是鸟却有翅膀,虽不是野兽却有利牙;有些人就像蝙蝠一样,夜行日宿,喜欢到这种地方求取片刻的安逸宁静。
然而你比蝙蝠高贵优雅,又有更尖锐的獠牙,有更宽长的翅膀,海阔天空任你翱翔,这种弹丸之地是困不住你的!阿花虽然举止放荡粗俗,却也言之有物,颇为发人深省,可见她是一位反应灵敏的聪明女人,否则身处强盗窝里,怎么可能安泰地赚取皮肉钱?展风驰背对著阿花,一边望著稚儿小恨爬上池畔,好奇地玩弄池畔的蜗牛,一边以沙哑的声音道:你究竟想说什么……阿花停止擦背,突然双臂勾搂著展风驰颈部,乳房贴靠在他的后背,伸出手轻抚他身上那被各种兵器所造成的伤痕,享受这份安全感:展大哥……我这几年来混在男人堆里,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我从你的眼神中知道你并不怕那帮上匪……也绝非专程到这种穷乡僻壤来洗温泉的一般商旅。
展风驰突然缩身沉入水中去洗濯头发,让阿花顿失依靠,双眸浮出迷茫眼神,当不明白这个男人并非贪花好色之徒,遂转向池畔嬉要蜗牛的稚童小恨,将他搂在怀中,拿起毛巾擦拭其瘦小身体。
前些日子,我路过樊城住宿,顺便赚取外快;那名恩客偷偷告诉我说城主的二夫人被刺客杀死了,连号称樊城第二高手的‘铁拳’也被刺客一掌毙命,死得非常恐怖。
这名刺客身边带著一名年约五岁的稚儿,自称‘刺客子鬼剑’!嗯……展风驰只顾洗头,披头散发的模样看下到脸部表情。
阿花颇为失望,却不死心地探其口风,又道:假如您就是那位武功高强的刺客就好……展风驰梳好头髻,淡然道:我建议你离开这批凶神恶煞,要不然早晚会遭池鱼之殃;千万别为了贪图他们个个脑袋都有赏金而去做傻事!阿花闻言一震,笑得十分勉强道:唉,像我这样的女人,随著年龄增长,境遇也愈来愈凄凉……反正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了。
她脸部向著月光替小恨擦洗身体,小恨拨水嬉戏溅得她满脸都是水滴,真不知是泪珠还是水珠……天尚未亮,通往吊桥的密林小径上,传出了轻微咯……咯……的奇异声响,好像是木板互迫互挤发出来的声音。
守著桥头等候肥羊进来的黑鸦、白鹊与四名喽罗正围著一盆火炉喝酒取暖,彼此聊些风花雪月趣事,毫无警戒心,当然听不出异响。
直到高悬的灯笼照射出一团飘动著的黑影,白鹊才机警地回头一望,惊见展风驰左手抱著稚儿,右手推著童车已到了五尺之外,连忙招呼同伴气极败坏地围过去。
想溜?门都没有!黑鸦举剑怒斥道。
白鹊看了童车一下,惊讶道:咦?你怎么躲过看门的……他妈的!一定是睡死了才被你溜出来……原来童车四轮加装了垫布,才能静俏悄地偷溜!展风驰将稚儿小恨放于车内,根本懒得回应。
黑鸦大为光火,怒责道:算你聪明,但也猜下到吊桥有咱们把守住,你可能忘了刚来时那名想偷溜而被杀的旅客?现在你若还想转头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话毕,黑鸦举剑就刺,欲置他于死地。
啪!击掌的声音。
只见展风驰双掌合并拍住了长剑,双眼燃炽杀机瞪著黑鸦,黑鸦心里一慌,欲拉回长剑,怎料费尽力气,三尺青锋一动也下动:一旁的白鹊见状先是一默,接著举刀就欲砍劈展风驰,帮黑鸦解危。
锵!一声断刀脆响。
惊见展风驰右手的两根指头夹著一尺断刀,已经黥进白鹊的喉咙。
白鹊高举的钢刀再也砍不下来,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血沫不断地从嘴角流溢出来,嘴唇一动却冒著血泡,咕咕作响,轻轻吐出二个宇道:好快……便整个人瘫痪地面气绝身亡了。
黑鸦被眼前的情况吓得魂不附体,猛然抛掷手中断剑当暗器使用,却被展风驰轻易地抄在手中。
黑鸦已然了解展风驰的武功十分高强,自己就如星芒无法与皓月争辉,立即转身夺路,亡命窜逃而去:另外四名喽罗早已吓得毫无斗志,紧跟而去,还真恨他娘少生了两条腿。
展风驰腾身掠上树梢,若天马行空追去。
车内的小恨探头望著阴暗小径,扳著小指头在数数:听到一声噗!便翘一根指头,下到二十个数息时问,就五指全开了。
展风驰若一阵风般回到小恨前面,指著吊桥口微笑道:小恨,你看阿爹是要过桥离开,还是要回头?小恨抿嘴呵咭一笑,以坚定的口气道:当然要回头!展风驰双眼异采一闪,微笑道:你怎会如此肯定?稚童小恨嘻笑回答道:因为阿爹的宝剑还没有拿回来。
展风驰满意地点头又问道:你可知道阿爹为什么先来这里杀人?小恨指著吊桥道:因为昨天那个坏人要砍断绳子,阿爹曾说过这座吊桥是对外界的唯一通道嘛!若被坏人砍断了,咱们怎么出去?展风驰轻拍著小恨的小脑袋道:小恨聪明,没让阿爹失望。
小恨突然天真地问道:阿爹要救阿花阿姨吗?你认为呢?小恨犹豫了一下又道:阿爹若要救阿花阿姨,一定要先杀了那些坏人;但是您曾讲过……刺客杀人是要有代价的……如果没有,不是破坏了刺客的信条吗?展风驰笑道:这批坏人的脑袋都有赏金价码,咱们不会白费工夫,所以并不违背自己订定的刺客信条!嗯,孩儿知道阿爹很守信用的。
展风驰推著童车正要离开之际,稚童小恨忽然回头问道:阿爹,那位阿花阿姨长得像我娘亲吗?展风驰举头望月,双眼骤显空洞无神道:世间所有的阿姨……都比不上你的娘亲……像天上的月亮那么美丽吗?小恨,别再问了!以后再告诉你吧!咯……咯……展风驰推著童车,消失在阴暗之中。
旭阳东升,街道上人声鼎沸。
温泉小馆外,一名喽罗高喝道:里面的人!全都给老子滚出来!室内通铺里第一个惊醒的就是阿花,她眼睛迅速扫过对面床铺,却已经看下到展风驰父子俩的身影,不禁忧喜参半,暗付展风驰若是那名刺客,必然能化险为夷:离开险地当然可喜,然而一个肯挺身营救卑贱妓女之人,为何狠得下心抛弃几名旅客的生命不管?小偷王明、妓女阿花、赌鬼李昆、郎中丁服、采药张三、护卫陈华及佣人阿立一千人等慌忙整装鱼贯走出门口,为四名喽罗用刀剑押解至大街上。
大街上都是老弱妇孺,至少有五、六十个排排站,这帮匪徒共有三十余人全部出动,堵在大街两侧。
首领何煞招手要阿花加人他们的行列,并从腰问拔出展风驰的那柄连鞘宝剑,用双掌握住剑铎撑著地面道:各位!我们现在就要离开了!乡民及旅客们人人睑上绽露笑容,暗自庆幸死里逃生。
何煞一捋纠髯大声又道:你们注意听!如果有谁敢将我们的行踪向衙门投诉,或告知半句的话……嘿哩!嘿!嘿!二个宇是在打暗号,所有匪徒亢即个个拔山兵器,胡乱挥舞示威,加此杀气腾腾的场面,真令所有乡民吓破了瞻,而瞻小之人已然跪地求饶了。
何煞见这批老弱乡民已经吓得腿软,便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我不会杀你们这种废物……何煞双眼杀意大盛,转对六名旅客凶狠道:但是必须杀了你们六个外地人!一来免得你们出去外面泄露我们的行踪,二来杀鸡儆猴敦乡民有所警惕……只怪你们运气太差了……:—六名旅客吓得魂飞魄散,小偷王明及赌鬼李昆靠拢在一起跪在地上哀声求饶发誓绝对不敢报官,一旁的熊哥突然问道:咦,那名携子的浪流汉呢?小偷王明猛地磕头道:熊大爷!小的下知道,一起床就看不见那父子俩……我还以为已经被您给杀厂!何煞捋髯不耐烦道:阿熊!废话少说,先宰了这几个外来的,再命弟兄们逐屋搜查,就不信他带著儿子会飞天遁地!熊哥舍不得滥用飞镖,便拔出配刁趋前,正欲杀小偷乇明之际,突然从街头处傅来车轮辘辘声响,引得这批强盗个个回头,望见了展风驰正推著童车载著稚儿缓缓前来,霎时一阵骚动。
熊哥顾不得杀人,领著二名喽罗跑过去喝止道:臭小子止步!奇怪?你怎么从吊桥处走回头路?黑鸦及白鹊守在那里,他们难道是死人?居然没有看见!展风驰睑若磐岩不做任何回应,俯身抱起稚儿,顺手在童车左侧取出一根七尺长的藤棍,一副睥睨天下状,无视这群强盗威风八面地站著。
熊哥先是一默,旋即转为一睑狰狞,暴怒道:臭小子!昨天你一副孬种样,今天摆什么架势?这时候,阿花在何煞耳畔迅速说了几句话,竟教其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挥手制止熊哥鲁莽行事道:阿熊,快回来!让这位离去……话都还没讲完,熊哥气呼呼地高举明晃钢刀对准展风驰劈去,一边厉声叫道:老子就不信他能奈我何!只见展风驰单手持著藤棍,轻而易举地敲开熊哥劈至的钢刀,藤棍弹力回蕴之大,震得熊哥紧握钢刀的手掌虎口发麻,钢刀离手往左侧飞射而出,贯进旁边一名喽罗的胸膛,当场凄叫一声立刻毙命。
熊哥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此时一睑煞白,因为展风驰手中那根七尺藤棍已经指著喉咙一寸间距,如果往前一刺,喉骨立碎,其用棍如枪的高绝身手,震撼全场。
展风驰沙哑而简捷有力的音调,冷漠道:你们全部该死!说罢持棍的手掌在棍端一旋,锵!地一声,居然从棍头弹出了长约三尺宽约二寸的锐利剑刀,瞬间刺穿熊哥的喉咙,再一绞一带,熊哥整颗头颅便往左侧倾落,脖颈血柱激喷而出,当场咽气。
三十几名喽罗见状一阵惊慌骇然,继而骚动起来,也顾下得何煞大声叫停,群起攻至。
展风驰单手挥舞著带刀藤棍,舞得滴水下漏,他移动的身法形同鬼魅一般飘匆,这时有如狼入丰群,杀得漫天断肢旋舞,血雾喷飞。
五、六十名老弱乡长早在熊哥断头而亡的那一刻,便纷纷躲进大街两侧的屋子里,从窗口、门后目睹这场人间阿修罗般的血腥杀戮。
不到顿饭时间……大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何煞和阿花哪曾见过这般杀戮场面,吓得腿软跪在地上。
何煞将展风驰的宝剑高举过头,以颤抖的双手奉上,不敢仰视,开口嗫嚅道:不知您是位绝世高手……我绝不敢……也不会将您的名号和行踪说出去……请饶我一条狗命……是阿熊冒犯了您……与我无关!展风驰右手持著带刀藤棍,左腕抱著稚儿小恨,两人浑身浴血好像二尊狰狞魔神,令人望之生畏;只听得展风驰冷酷的声音道:死人是永远不会泄密的!飕!一股剑风拂动。
何煞一颗头颅弹得半天高,当场毙命。
展风驰对屋内乡民道:这批强盗的人头都有赏金,就算是补偿乡民们这段时间的花费,以及抚恤死者的家属。
语音旋落,转身将稚儿放于车内,推车就走。
大街上死寂静谧,乡民们从窗户探头,望著这位魔鬼般的杀神推车离去,无一人敢出来料理后事。
吊桥上响起车轮辘辕的声音,其后方三丈之遥,阿花默默地跟随著,她暗自打定主意要依靠这位伟男子,即使做奴做婢都心甘情愿,总比做个流莺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