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密风狂中,渐现出一双人影,只见叶一苇与苹儿并肩走来。
苹儿格格娇笑道:这只骚狐狸看上了公子,她不到手永难罢休……叶一苇玉面一红道:别胡说,别让凤姐知道。
风中忽送来一阵悦耳银铃笑声道:我早瞧见了,齐晓春貌美若花,心如蛇蝎,她早就遭受报应了!声未落,狄云凤已率同七婢纷纷现身掠至。
叶一苇听出狄云凤语含深意,不禁一呆,忙道:凤姐,你莫非有杀她之心?狄云凤嫣然一笑道:苇弟放心就是,愚姐怎会破坏你的计划,但齐晓春非死不可!叶一苇知少女习性,眼中绝不容半点砂子,不愿再提,道:胜老英雄伤势如何?胜老英雄伤势无碍,他带来番酋呼延罕业已请降好消息,但有项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往昔呼廷罕勾结梁丘皇,固然梁丘皇妻儿被呼延罕所制,不得不虚与委蛇,但梁丘皇绝无偌大胆量借外番之力,图霸武林,此无异与虎谋皮,定有朝中奸人倚为奥援。
但不知查出了没有?尚未,狄云凤道:番酋请降,镇北侯必奉旨出关抚番押解呼延罕晋京,那时君上必有被弑之危,镇北侯如留下护身四异,他自身难免途中遭受狙杀之祸。
叶一苇双眉微皱道:何必镇北侯亲身出关,副帅可一切权宜行事。
番酋请降条件,非要亲自瞧瞧镇北侯是何英雄人物,不然四十万大军犹可作困兽之斗,非伤尽一兵一卒才可罢休,所以镇北侯已受命出京。
随身四异咧。
留了下来,日夜不离左右。
狄云凤道:所以天地二老及川东两矮均已赶去,暗护镇北侯,卫前辈猜测,搜魂阎罗匡散何以在四十年后再出,必受奸人怂慂,务必查出他身后奸人不可。
苹儿忽面色一变,低喝道:又有人来了!叶一苇及诸女身影倏地隐入风雪茫茫中……□ □ □大雪纷飞,漫天银龙飞舞,寒风肃掠,砭人如割,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竟无法分辨哪是天,哪是地。
宅外门前飞落停身三个灰衣老僧。
七个老道无异接踵落在三僧身后。
最后是一麻面老尼,身着一袭宽大黑袍,炯炯双睛,慑人心神,身后遥遥紧随着甚多江湖中人,老少不一,男女混杂,均都身戴兵刃,装束怪异。
中立老僧转示左右,道:那位齐女施主所说的就是此处了?左立老僧合掌道:不错!只听麻面老尼阴恻恻冷笑道:一个骚狐狸说的话,亏你三个老秃驴居然也会相信。
中立老僧转回目光注视麻面老尼道:别忘了你也与贫僧无一样地秃驴,徒逞口舌之利,於事无补,贫僧耽忧的她言说搜魂阎罗匡散竟在此处现踪。
麻面老尼冷笑道:贫尼断言匡老鬼早就死骨枯成灰,墓木已拱了。
无凭无据,焉能见信,是否亲目所睹,抑或听自传闻?蓦地——一声啸声传来,啸音如狂风所搅,闷涩滞瘖。
只见一个葛衫老人宛如飞鸟般在风云中现出落下,一跃落在三个老僧之前道:看来是不会错了,途中传言纷岐,委实是搜魂阎罗匡老鬼再度现身,独自一人落在乡村小屋内。
中立老僧道:这是传闻?不!葛衫老人宏声道:老朽门下弟子在百里外乡野小店内亲目所睹,一点不错,还是当年形貌,老朽命门下在后暗暗蹑踪。
他离开了乡野小店?匡散匆匆裹腹后,立即独自一人上道。
麻面老尼道:四十年前贫尼与诸位见鬼王令唯命是从,但不知如今诸位仍听从鬼王令否?诸人闻言却面色漠然,却也不置一词。
麻面老尼冷笑道:往事均随流水去,誓约已成过眼烟云,贫尼决不受命。
忽见风雪茫茫现出一面目森冷,肩披钢刀裘衫少,足下未曾停步,只朝麻面老尼望了一眼,迳向宅门走去。
麻面老尼喝道:站住!裘衫少年身形顿住,转面冷冷笑道:桥归桥,路归路,你我素不相识,最好不要无事生非。
麻面老尼瞧出少年精芒内蕴,神态威重,知非易与之辈,道:请问施主何往?这还用得着问,在下查明燕云三枭是否真为搜魂阎罗匡散杀害。
裘衫少年冷冷答道:匡散四十年后再出,真正意图虽待猜测,但依然仗恃鬼王令号令昔年旧属,到时诸位恐身不由主咧。
言罢放声朗笑,身形似箭掠入宅院中。
葛衫老人如影随形追去,只见那少年迳向宅后空院墙角翻入。
砖墙角隅倒着三具尸体,身上堆着积雪,落头面双足露出,仍结有冰松雪尸。
少年惊呼了一声道:果然丧在匡老鬼搜魂爪下。
虚掌一拂,尸体脸上积雪纷纷散飞。
只见燕云三枭面上均有五爪裂痕,从额门至下颔,皮开肉绽,当时必然血流满面,骨裂奇痛,此刻血凝成紫,莫辨面目,然目瞪口张,死有余悸。
葛衫老人已落在另侧,双眉皱了皱,道:死者确是燕云三枭么?不知道!少年头也不抬,只凝视三枭尸体,似若有所思,口中喃喃作答道:在下不识燕云三枭其人,阁下难道也不识了?这时麻面老尼等人行亦纷纷掠至。
葛衫老人道:方才你言说老朽等恐身不由主,定有缘故,可否请道其详。
少年抬面望了葛衫老人一眼,道:老丈弄巧成拙,在下於乡野小店用饭之际,正巧搜魂阎罗匡散追入店内,他四十年未曾江湖露面,小店食客均不知他是何人物,在下也不例外,唯老丈门下……说着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无须说得太清楚了,搜魂阎罗是何等样人哪有察觉之理,老丈门下尽遭毒手。
葛衫老人闻言面色大变,急道:是你亲眼目睹么?非但目睹,而且从老丈一名受伤沉重弟子临死之前告知在下一切详情。
少年沉声道:匡散片刻之后定折返此处,老丈岂非弄巧成拙。
说时,一只玉雪白鸽从空急泻而下,簌簌落在少年肩头,裘衫少年面色一变,忙道:匡散已至,在下避之大吉。
身形疾晃隐入厚密飞雪内不见。
葛衫老人一听搜魂阎罗匡散已来,忙道:我等暂避为宜!蓦闻风中送来阴冷笑声道:来不及了!话落人现。
搜魂阎罗匡散碧绿慑人目光巡视了一瞥,沉声道:昔年誓约,音犹在耳,怎么小别四十年,竟心存叛离,难道四十年后老夫就杀不了你们。
葛衫老人道:令主,四十年来不曾闻得令主任何信息,可否相告?匡散道:此乃老夫私事。
就时倏地拔出肩头那支鬼王令,掷插在雪地上,厉声接道:有谁抗拒鬼王令者,速即言明!麻面老尼合掌道:贫尼业已悔悟前非,恕难遵从鬼王令约束。
匡散宏声狂笑道:不结庵主,看来四十年岁月,你业已习成小金刚禅功,自问可与老夫一较短长了?麻面老尼道:这倒未必,令主实用不着贫尼再听命於鬼王令下。
匡散不禁一怔,道:为什么?因为令主如欲称尊江湖,领袖武林,四十年前早就做了,何必要在四十年后今天,如果贫尼说错,又为了什么?匡散冷笑道:老夫意图用不着你多问!说着缓步*向麻面老尼身前而去。
麻面老尼面现紧张神色,暗聚真力待发。
三老僧顿生同仇敌忾之心,相望了一眼,亦蓄势准备相助麻面老尼一臂之力。
只听麻面老尼一声大喝出口,双掌疾推而出。
一股暗劲犹若奔涛,排空汹涌袭向匡散。
三老僧同地腾空拔起,身如大鹏展翅般六掌飞花飘落震出没空掌影罩袭压下。
搜魂阎罗匡散心中暗惊,身形暴退,倏忽之间落在葛衫老人之前,道:你委实该死!话音未出,五只尖锐手指已抓实葛衫老人前胸。
葛衫老人不防搜魂阎罗匡散有此一举,待他警觉,匡散五指已抓入胸骨,不禁痛极神昏,张嘴狂叫之际,身形已被搜魂阎罗匡散掷向一尼三僧雄厚掌力袭击之下。
但闻葛衫老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为一尼三僧掌力击成内腑碎糜摔跌在地,张嘴喷出一股黑血。
三僧一尼不禁一呆,耳闻匡散如雷大笑传来,胸后各各挨了一记重手,身形不禁踉跄冲出两步,面色惨变。
匡散一进又退,道:汝等已罹受老夫搜魂鬼手,活不过一个时辰。
疾又转向黑白两道众人沉声道:不服鬼王令者请速见告!黑白两道都皆噤若寒蝉,不则一声。
麻面老尼苦笑道:贫尼死不足惜,有道是杀人者必为人杀;眼下武林人才辈出,令主如欲争霸武林,慎防身败名裂。
搜魂阎罗匡散冷冷一笑道:老夫自有主张,用不着你代老夫忧烦,不过老夫尚不要你们四人就死,还有大用!言毕伸手入怀,取出药瓶倾出四粒丹药,走至麻面老尼身前,左手一托卸下老尼下颚,一粒丹药已掷向嘴内顺喉咽下腹中。
如法泡制,三老僧每人各服下一粒丹药。
只见搜魂阎罗匡散用传声之法,吩咐三僧一尼。
三僧一尼面色微微一变,合掌躬身一礼,率众快步走出宅院而去。
搜魂阎罗匡散忽双目一瞪,*射惨绿慑人神光凝视一扇木窗内,张口欲言,但倏又隐忍,转身双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躯身已掠,身如箭射,迅疾没空飞雪茫茫中不见。
□ □ □搜魂阎罗匡散一走,叶一苇狄云凤苹儿诸人纷纷现身。
苹儿惊道:不愧阎罗威名,方才出手一击,一死四伤,倘婢子猜测不错,那一俗一尼三僧必是多年不出的魔头。
叶一苇道:不错,委实旷绝奇奥!狄云凤嫣然微笑道:匡散与苇弟交手,他所说的应该是实话,动了怜才之念未尽全力!苹儿面色微变道:匡散必去而复回。
狄云凤诧道:为什么?苹儿道:他动了怜才之念,必先收公子作为衣钵传人,所以婢子断言匡散定去复回。
叶一苇忽率着两女身形一闪即隐。
墙外一条庞大身影冒着漫天风雪急卷而入,正是那搜魂阎罗匡散。
目光凝视叶一苇三人原立之处,森冷如冰面色上绽展一丝微笑道:少年人,你可以出来了!只听叶一苇朗声应道:在下不愿过问江湖是非,业已向老丈说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老丈不可树敌结怨。
匡散哈哈狂笑道:少年人,你还不配与老夫为敌,方才老夫不过是动了怜才之念。
叶一苇道:请问老丈来意,闲话休提。
好!匡散沉声道:老夫原已离去,但途中盛传谣言,均谓老夫杀了燕云三枭,这消息必是你放出的?叶一苇朗笑道:在下不承认!匡散手指墙角三具尸体,厉声道:三枭为何人杀害?他们真是燕云三枭么?匡散不禁一呆。
老丈如与三枭相识,当能辨识是否真是燕云三枭。
匡散走向前去,只见三尸面上抓痕已无,年岁约莫二十出头,决不会超过三十,燕云三枭与自己虽未谋面,他们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传说中却有五旬上下,显然并非三枭,不禁怔得一怔,诧道:他们是何来历?叶一苇冷笑道:三个好色贪花无恶不作之徒,也值得老丈过问么?搜魂阎罗匡散双眉皱皱道:既然如此,传说中竟谓老夫杀了三枭,夺取佛门三宝,为何散播如此迅速。
只听叶一苇答道:江湖谣传尽多不实,以讹传讹无中生有,老丈既在此现身,难免不使江湖中人疑心,倘需取得佛门三宝,老丈速去五行院,迟则生变。
匡散颊肉动了动,似有话为难出口,但终于说出:老夫意欲收你为徒,一身绝艺当倾囊相授,不知你意下如何?久久不答一声,匡散凝目望了一眼知对方人已离去,鼻中轻哼出声,穿空拔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 □ □靠近黄鹤楼不远有座临江酒楼,买卖旺盛,食客如云,楼上一间雅房,面临大江,凭栏外望,浩荡碧波,帆影片片,远山隐约,对岸茵铺绿底,竹篱茅舍,宛如仙境,令人神往,正有一人独酌浅饮,其时,窗外雪地冰天,楼外长江仍自流外,其余均是银装玉宇,狂风如刃,这人委实是怪人一个。
那室忽响起一阵零乱步声,只听小二笑道:七位要用些什么?小店河鲜烩鹅最称拿手。
一个沙沉语声答道:送十五斤荷叶青,有什么拿手好菜尽管送来!邻室七人入座后,那沙沉语声又起:江湖情势愈来愈险恶,江某听得五行院外战云密布,那西域金塔寺天象活佛率众攻袭五行院伤亡累累,死在不解奇毒下。
不解奇毒!另一人惊道:听说不解奇毒乃苗疆毒龙仅有,即使毒龙亦不敢妄自施展,恐误伤了自己,无药解救,只有眼睁睁地瞧着受尽痛苦,身化脓血而亡,怎么梁丘皇会取有,难道他寻得解救之药么?未曾,苗疆毒龙不慎误中梁丘皇暗算,那不解奇毒配制之法当然为梁丘皇获取,梁丘皇知情势险恶,心存敌我偕亡,杀一儆百,所幸苗疆少主郗南鸿与他誓不两立,五行院门下死在郗南鸿手底亦不在少数。
唉,六合门五行院新近才得闻名,在此之前梁丘皇并无藉藉名气,竟然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
只听一人冷笑道:会咬人的狗绝不会叫,小弟耳闻梁丘皇险恶歹毒,坏事做绝,新进又得手佛门三宝,不啻如虎添翼,假以时日,他必然独霸武林,君临江湖,故黑白两道不容梁丘皇成了气侯,先发制人。
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先前沙沉语声又起:老朽更耳闻一件震心动魄消息,那搜魂阎罗匡散四十年后又露面江湖了。
什么?匡散!他竟未死么?另一人笑道:不错,搜魂阎罗匡散又露面江湖了,说不定就在附近,为何四十年又出江湖?小弟可说无一人比我更清楚。
邻室凭栏独酌的食客正是搜魂阎罗匡散,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此人信口开河,老夫隐秘普天之下仅寥寥数人知情,且听此人说些什么?这时,邻室小二已送上酒菜,顿时起了敬饮喧嚷豪笑语声。
显然他们都急於听闻搜魂阎罗匡散为何四十年后再出江湖之秘,同声催促。
只听那人长叹一声道:搜魂阎罗一挥鬼王令昔年震慑武林,威动江湖,他为人介乎正邪之间,若不犯了他的禁忌甚少为恶,如果他要霸尊江湖,放手施为,何必等到四十年后,百年岁月,不过弹指光阴,他已年逾九旬,还有多少年可活……匡散暗道:不错,这话有理!但闻那人说下去:匡散四十年未出江湖,并非息隐林下,而是被仇家制住,四十年来不见天日,受尽折磨。
贤弟为何如此清楚?听人说的。
那人笑笑道:此无关宏旨,小弟也不识其人,只是匡散被人施救脱困,匡散无德不报,更思湔雪前仇,奉命取那佛门三宝,梁丘皇不是省油的灯,两雄相争,真不知鹿死谁手咧。
匡散暗暗一惊,忖道:此人不知从何处听来,虽非全部事实,但也谈言微中。
蓦地——厚重门帘一掀,昂然跨入目蕴煞气背刀少年,身穿一袭宝蓝色皮袍,英气*人,望了望敞开的木窗一眼,即在搜魂阎罗匡散对首坐了下来。
匡散两道花白浓眉猛然一挑,沉声道:你是谁?怎么大模大样闯了进来。
少年冷冷一笑道:偌大年岁怎么这大的火气,临江酒楼买卖兴旺,座无虚席,承蒙小二指点,说阁下独自一人在内,似嫌寂寥,彼此聊天也好,倘阁下不愿结交,小可吃了就走,谁也不犯着谁。
匡散沉声道:年轻人,老夫不信你为了吃食而来。
少年答道:小可就是为了腹中饥饿才走进这家临江酒楼,信与不信,这是阁下自己的事。
匡散冰冷面色上微现笑容,颔首道:老夫瞧你一身武功深得高明传授,故而胆量忒大,狂得可以,你若知道老未来历,也不敢进来了。
少年朗声笑道:小可来这里为了填饱肚子,又不是叫字号找人打架来的?说着双掌突击啪啪脆响。
只见店小二满面恐惧之色,畏缩逡巡而入。
少年笑道:别怕,这位老人家又非猛虎犲狼,劳驾送五斤酒,几样应节菜肴。
店小二喏喏连声转身退出房外。
匡散淡淡一笑这:既然同席而坐,你也可以把姓名见告了。
少年剑眉一剔,道:小可名唤韩仲屏!韩仲屏!搜魂阎罗匡散猛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韩仲屏是什么样人,头一次动容诧惊道:你就是韩仲屏,梁丘皇叛徒,难怪如此狂妄?韩仲屏冷冷答道:不错,在下就是韩仲屏,叛徒二字委实难听,实不知君不道臣投外国,父不正子奔他乡之言,阁下相责狂妄受之有愧,声誉转赠阁下,四十年前阁下比我韩仲屏更甚。
匡散目中暴射杀机,厉声道:看来你早知老夫是谁,有所为而来。
韩仲屏傲然一笑道:梁丘皇要杀我,其难犹若登天,何况阁下,再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阁下未必杀得了我,何不你我掬诚相谈,各有所得如何?匡散道:各有所得怎么说?韩仲屏道:阁下需取得佛门三宝,我韩仲屏却为了了恩仇,三宝现在梁丘皇手中,阁下无我指点,决难获取。
匡散点点头道:这话很有点道理,但你为何独找到老夫相助,难道旁人不可?因为阁下四十年前业已震慑江湖,再阁下非取得三宝不可,他人似畏首畏尾,难以共事。
所以说老夫是最好的人选。
不错!搜魂阎罗匡散冷森森一笑,道:韩仲屏,你错了,老夫一向行事独断独行,只有别人听老夫之命,决不会受命於人。
韩仲屏朗笑道:阁下也错了,眼前江湖比不得四十年前,人才辈出,均自视甚高,你那鬼王令非但不能震慑江湖,而且反招来无穷难阻,倘一不慎,昔年威望令名恐荡然无存,如果不信,等着瞧好了。
这时店小二已端来韩仲屏酒食。
邻客暴笑盈耳,喧闹如潮,谁也不曾料到邻间坐着两个江湖杀星。
匡散碧绿慑人的眼神注视了韩仲屏一眼,冷笑道:老夫不信!韩仲屏微微一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阁下不信,我韩仲屏纵然舌灿莲花也是枉然。
说着斟酒伸箸,不再言语,自酌自饮。
这面沉寂无声,邻室依然喧哗哄闹。
仍闻沙沉语声道:我等将何去何从?顺途西行,搜觅小贼下落。
返五行院。
我等乃江湖中人,怎能错过如此百年难逢之事。
倘遇上搜魂阎罗匡散如何?邻室中陡扬起一阵哈哈狂笑道:闻风赶往那来五行院之人不绝於途,莫不是武林中卓著盛名的高手,匡散不过是四十年前的空负虚名的老朽,有何可惧?匡散闻言不禁面色微变。
韩仲屏微笑道:阁下何必动怒,稍时他仍定须离开酒楼,阁下在途中守候就是,瞧瞧鬼王令威名仍在否?匡散道:你这是借刀杀人!韩仲屏道:我要杀他们不过举手之劳,何至於借刀杀人,阁下未免太小看了我韩仲屏。
匡散只觉韩仲屏比自己更狂,暗道:真是初生犊儿不畏虎。
仍见韩仲屏自饮自酌,片刻间酒食已罄过半,倏地离座而起,迳向厅外走去。
须臾,店小二走入撤去韩仲屏所用之杯盘,并哈腰道:方才那位客官已把两位酒饭钱均会了。
匡散不禁一怔,道:他人咧?店小二道:那位少年客官只说途中有缘相见。
言毕急急走了出去。
风狂雪密,官道上积雪没径,四外白茫茫地一片,眩人眼目。
官道上忽现出七人七骑,这时马匹也缓慢难行,不时打滑。
骑上人均戴着护耳皮帽,皮毛劲装外罩大髦,个个肩头兵刃丝穗飘扬,不时策骑发出吆喝之声。
蓦地——为首一骑二人发出一声惊噫,手指前路不远十余丈外空地上插着一杆绣织鲜丽的三角旗瑟瑟飞舞。
那人一跃而下,疾如箭射掠至旗侧,伸手抓住旗角,定睛一望,不禁面色大变,惊呼道:鬼王令!其余六人纷纷落下,虽说他们都是江湖中凶神恶煞,却听得鬼王令三字,不由自主地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突闻一森冷笑声道:不错,正是鬼王令!雪地中忽冒起一条庞大身影缓步走来。
果然——正是传说中搜魂阎罗匡散形像。
七人身形倏动,布好七个方向,呛啷啷已兵刃脱簧撤在手中。
匡散不禁一呆,只觉对方七人对自己毫无畏惧,也不问自己为何挥旗挡路原因,厉喝道:你们知否老夫是何人?匡散!知否老夫插旗阻道之故?试试昔年威名仍在否。
那人冷笑道:四十年前鬼王令所到之处,群雄无不慑服,如今不过是一面绣织无用锦旗而已。
匡散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沸腾,杀机陡涌,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梁丘皇院主属下,五行院追魂杀手!匡散面色一变,厉喝道:死!声出掌出,雷厉万钧。
七杀手兵刃齐挥,划出漫天流芒。
寒芒掌影,一合即分,只见七杀手已飘了开去,均目露骇容。
搜魂阎罗匡散一袭宽大黑袍上划破了七八处刀口子,却毫发无损,神色异常激动。
匡散一击无功,非但颜面无光,而且内心受着极大的震恐,不料四十年后再出江湖,形势为之大变,鬼王令只是一杆旗子而已。
七名杀手乃相随梁丘皇撤出五行院后再予遣出,一面搜觅韩仲屏及燕云三枭下落,一面侦察武林多门多派举止,以为日俊行事的张本,武功更得自梁丘皇真传,高出当日查秋曹等杀手甚多。
这时,七名杀手虽不曾落败,却被匡散雷厉掌力震得气血浮动,暗暗心惊。
匡散忖道:今日如不施展杀手,老夫威望何存。
反手撤出肩头恶鬼手,冷笑道:汝等若愿投在鬼王令下效力,老夫则可饶恕汝等一死,否则莫怨老夫心辣手黑。
七杀手闷声不答,十四道目光注视在匡散那柄奇形兵刃恶鬼手上。
这只恶鬼手打铸得有异寻常,食指及无名指微向内钩,可套可抓,尤其指尖锋利如刃,掌心十二点梅花蜂孔,可打出独门暗器阎罗钻!循血攻心,立即身亡。
蓦地——搜魂阎罗匡散竟然闷声不响,身形飘闪如电掠出,双肩疾晃,幻化七条身影攻去,掌中恶鬼手一式群星拱月,无数流芒托着一朵碗大金星,袭向每一名杀手胸腹要害重穴。
他此一幻形身法似分实一,可称奇绝天下,尤其招式委实奇奥无比,令人叹为观止,搜魂阎罗之名可见并非幸致。
七杀手深得梁丘皇心法神髓,匡散身影甫动,立即挥刃合攻。
只听金铁交击声响,双方都疾飘暴退。
七杀手退出后手中兵刃依然挥舞出一片芒影护住胸腹。
匡散疾飘出五丈开外,但觉背上似中了歹毒暗器,伤处微疼,循着行血攻入,心神大震,忙行功封闭穴道,知若不立即施展体内三昧真火炼此暗器,非但无力再攻,而且也落得个灰头土脸,甚至身败名裂。
对方七名杀手忽见三人护体刀光渐渐缓了下来。
奇怪,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三人面上冒出豆大汗珠,惨白无神,右臂垂了下来,兵刃噗的脱手堕向雪内。
其中两名杀手忽由颅至尻裂为两半分向左右两侧倒下,五脏六腑依然留在腔内,不见半点溢血。
还有一人眼耳口鼻内急喷黑血如雨,翻身倒下。
余下四名杀手见状不禁目露怨毒愤激神光,住腕不动。
气氛生似冻凝了般,比雪密风狂尤胜几分。
三名杀手之死状,令其余四杀手骇心怵魂,毕生难忘,知这片雪地转眼也将成为自己埋骨之所,不由寒意顿生。
匡散忽闻身后响起一熟稔语声道:余下四人何不一并除去,留之祸害无穷……辨识正是韩仲屏语声,搜魂阎罗匡散不由心神一震,只听韩仲屏接道:在下不愿捡现成便宜了。
这正合搜魂阎罗匡散心意,急于运使本命三昧真火炼化体内暗器,更庆幸韩仲屏未曾瞧出自己罹负暗伤,冷冷一笑道:如此无名小卒,老夫不屑杀之!其实韩仲屏早就察觉了,故作不知,闻言在匡散身后飘然掠出。
四个杀手目睹韩仲屏於搜魂阎罗匡散身后飘闪而出,不禁一呆,及至看真了来人正是院主严命搜捕的叛徒韩仲屏,忽地面色大变。
韩仲屏压低语声道:四位不言而知是奉了梁丘皇之命为了捕杀在下来的么?一个满面于腮,神态慄悍大汉道:不错!韩仲屏微笑道:你们七人犯了一项大错。
什么大错?你们不该在搜魂阎罗匡散面前自承五行院杀手,不然韩某也不会现身。
大汉冷笑道:闯荡江湖,本是刀口舔血,强存弱亡原系千古不易之理,俺等料算错了,欺匡老怪仅孤身一人,怨得了谁,不过搜杀尊驾本人,不止俺等七人。
韩仲屏道:眼前韩某就在此,你们也免掉追踪跋涉了。
俺不说自不量力的话,你有匡老鬼作为护符,并无胜算,错过今日犹未可知。
韩仲屏摇首笑道:韩某决不依恃匡老鬼,你等若胜了韩某,任凭离去,决不留难。
大汉闻言不禁一怔,冷笑道:这话骗不了三岁小儿,俺等如胜了你能活着么?韩仲屏哈哈朗笑道:有理,那你们四人只有一条路好走。
不言而知那是一条死路。
韩仲屏话出手出,身如电射,欺至四杀手之前,双肩疾振幻出四条身形,掌影如山攻出。
搜魂阎罗匡散不禁惊噫出声,暗道:老夫幻形绝学他是从何处习得。
四杀手大喝一声,刀出划空如电,劈向韩仲屏而去。
只听数声惨呼之声,四名杀手个个右臂齐肩折断,胸坎为重手法击到,倒下之际口喷泉涌鲜血。
韩仲屏身形跃起,一个倒翻落在搜魂阎罗匡散身前,笑道:你我快走!疾伸右臂,带着匡散如飞而去。
雪密风狂中突现出黎环乌云飞葛林郝元霸等人,捞起五行院杀手,不论死活一齐带去,瞬眼疾杳。
搜魂阎罗匡散被韩仲屏带出三四里之遥落下,面色变了变道:你我既非同道,桥归桥,路归路,为何拉着老夫同行!韩仲屏道:五行院不止一批杀手,另批杀手恐相继而至,阁下武功惊人,何必途中一再牵缓,阁下不是要取佛门三宝么?还不速去五行院则甚?搜魂阎罗匡散注视了韩仲屏一眼,诧道:你何从习得幻形身法?韩仲屏朗笑道:阁下认为我韩仲屏窃自阁下的么?匡散摇首答道:纵然是剽窃老夫绝不能在一朝一夕习成,何况老夫甚少施展。
韩仲屏笑道:这话足见由衷之言,天下武学,源出於一,有何惊异,阁下能,我韩仲屏有何不能。
匡散鼻中冷哼道:难怪你如此狂妄,不逊老夫当年。
韩仲屏朗笑道:江湖形势非四十年前可比,人才辈出,据在下所知,后起俊秀武功机智高出我韩仲屏的不知凡几,阁下说我狂妄,未免太抬举我韩仲屏了。
匡散猛然想起在白水湖栖凤洲上相遇叶一苇之事,不由深信韩仲屏之言不疑,不禁兴起时不我予之感,遂不再提,道:你不去五行院了么?韩仲屏面色微变道:去非其时,何必自投罗网,你我在临江酒楼话不投机,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多行其是,奉劝阁下一句,五行院凶险万分,除非你已有不畏不解奇毒之法,否则最好别去,在下还有要事待办,途中有缘或可再见。
话落人起,去势如电,眨眼即杳失在风雪茫茫中。
匡散不知韩仲屏施展欲擒故纵之策,他背上灼痒针刺感觉尚未清除,不知五行院杀手究竟施展何种歹毒暗器,他武功已臻化境,除了干将莫邪之属决伤不了自己,这样说来,暗器一定是专破气功横练的歹毒之物,又羞于出口询问韩仲屏,一刹那间立在雪地中僵住,举棋不定。
忽脑中灵光一闪,暗道:老夫何不返回原处,搜觅杀手尸体,必有剩余暗器及解药。
匡散越想越对,转身望原处奔去。
江汉之地暑天酷热,入冬奇寒,无异朔方,这掌般大小的雪片无休无止地漫空飞落,将原与五行院七杀手拚搏之处又湮没积盖得不露痕迹。
搜魂阎罗匡散辨位奇准,撤出肩头的恶鬼手一处一处的掘寻。
叮的一声,翻起了一柄兵刃,他心头不觉一振。
但匡散失望了,仅掘起了七件兵刃,却不见一具尸体,知韩仲屏所言不虚,除七杀手外,五行院尚有高手相继而至,定发现七杀手尸体带走追踪自己。
故而庆幸韩仲屏带着自己转入岔径撇开追踪之人,不禁微生感激。
匡散颓然收回恶鬼手,转面奔去。
□ □ □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山空夜猿啼,征客泪沾裳。
此乃唐人杨炯咏巫峡片断诗句,形容三峡天下险,其实惊险处尚不及万一。
三峡乃巴山山脉及武陵山脉出口,长江汇聚了岷江、沱江、嘉陵江、乌江诸水浩荡而下,却受两大山脉紧束着江流,自四川夔府超止於鄂西宜昌凡七百余里,地势高低悬殊,构成了缆崖绝壁的峡道,江流在万山中蜿蜒潆洄,滚滚而下,水流冲急,形成了三峡奇险。
宜昌这日寒气澈骨,彤云密布,老北风呼啸疾掠,前两天一场大雪,到处都是白云皑皑,人们都藏在屋子里围炉取暖,少许外出人缩首躬腰在街上行走的寥寥可数。
佑国寺大街顺昌客栈平时都敞开的,今天却紧紧闭合着,因为店内客满,天气恶劣不管水陆两途都无法成行,索兴就在客栈内住下。
店内热闹非凡,围炉喝酒,掷骰赌钱,喧嚷嘈杂不堪。
蓦地——澎的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大门被震了开来,一股狂风卷着搜魂阎罗匡散掠入。
川堂内的旅客均吓得几乎惊叫出声,一见匡散狞恶神态更为之魂飞魄散,面色惨变。
匡散厉声道:店家在何处?老夫要住店。
有一胆大的店小二走前打躬作揖苦笑道:小店住满了,客官请转过别家如何?匡散眼中*射慑人绿芒,似倏又敛去,伸手入怀取出一锭白银,道:无论如何,速腾出一间房让老夫住下!住在店内的多半是买卖人,再有也最多是在码头上小混混而已,哪曾见过如此的凶神恶煞,委实招惹不起,自动让出一间角楼小房。
店小二领着匡散进入角楼,哈腰笑道:客官还满意么?也只好将就了,匡散道:小二,有什么酒菜快快送来。
小二喏喏连声而退。
匡散为了不知背上罹受什么歹毒暗器,自己封闭了穴道,更身服多种灵药,就是无法炼化及解治,麻痒感觉竟然愈来愈重,偶而也有欲冲破封闭的穴道之势,不禁忧心如焚。
他投入顺昌客栈就是为了找寻一位伤科大夫察视背伤,因他自己看不见,又无知交可托以心腹,人到了危难时才知有朋友的可贵,由是想起韩仲屏的说话,彼此如取所得,有何不可,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店小二托着一大盘酒食进入,热腾腾馒头五只,一盘卤牛肉,半只烧鸡、羊肉汤一大碗,尚有半壶暖酒。
匡散连声道好,也取出一枚散碎纹银赏给小二。
小二千恩万谢,道:客官如有所需,只管呼唤小的就是。
转身退了出去……寒冬,掌灯时分比往常早得多,未时两刻,天色已沉暗了下来。
店小二擎着一盏油灯,走入搜魂阎罗匡散居室,睁眼望去,不禁魂飞魄散……□ □ □只见搜魂阎罗匡散整个身体蜻蜒倒竖在床上,长发散垂两眼*射惨绿神光,他原已貌像丑恶,这时更显得狰狞森厉。
店小二差点惊叫出声,如非早知道匡散是人,乍睹之下几疑是一凶恶厉鬼。
桌上酒肴已云散一空,却多着三具铁铸狰狞恶鬼。
店小二暗道:我的妈呀,果真是见了活鬼嘛!匡散身形疾翻坐定床沿,笑道:小二别怕,老夫这是练功。
立掌如刃,虚空斩向一尊鬼像而去。
嘶的一声,鬼头应掌断落,如利刀切腐般咚的落地。
店小二惊得面无人色,苦笑道:客官好高的武功!搜魂阎罗匡散冷冷一笑,取出一锭纹银,道:拿去,你得见之事不许吐露一字,否则你准死无疑。
小二当然不敢接这锭纹银,忙这:小的一字不说,客官已赏赐甚多,小的不敢谢赏。
匡散沉声道:叫你拿去就拿去,老夫还有吩咐,一个时辰后你去启开后门,等候一位老夫客人,来时可悄悄领人,不许惊动别人。
店小二只有连声称是,接过银两谢了一声退出房外离去。
一个时辰过去,店小二领着一位穿着厚重皮裘老者入房来,哈腰笑道:客官友人已至,小的去送点酒菜前来。
匡散业已立起道:无须。
并向来人用手一伸,接道:张兄请坐!店小二趁机退了出去。
那张姓老者坐下目露惶惑之色,诧道:阁下重金为礼,请学生来此为了何故?当然要看病。
病在何处?肩上。
匡散脱去上衣,袒露上体。
张姓老者就着灯光之下,察视匡散背上,显露出五个粟米大小梅花般黑点,周围紫肿坟起,不禁一怔,两指触摸感觉烫热如焚,诧道:此乃江湖歹毒暗器所伤,尊驾乃江湖中人,应知是何物伤背。
匡散冷冷一笑道:老夫如果知道,也不会请先生来了。
张姓老者皱了皱眉,扶脉寻视,面色一变道:似是活物,此物似有吮取人血之能,并生生不绝,幸亏阁下武功深厚,秉赋绝佳,封闭穴道,以本命真火练化,但非善策,此物生生不已,循血渐进,如不及时取得尅制解药,终至血枯髓干而亡。
匡散心中暗暗一惊,道:如此说来,先生无能为力了。
张姓老者道:学生不敢欺骗阁下,医乃仁术,凡有可治,学生敢不竭尽心力。
匡散点点头道:老夫知你所言都是实话,察断如神,无愧宜昌府城神医之称。
老者答道:惶愧惶愧,学生不敢当此神医之名。
匡散道:老夫亲自送出后门。
□ □ □搜魂阎罗匡散这晚未曾好睡,目不交睫,思前思后,暗中长吁短叹。
天甫拂晓,门外忽起了一阵轻微敲声。
匡散不禁一怔,沉声道:谁人敲门?只听店小二应声道:是小的!匡散起身拔启门栓。
店小二一脸惶恐之色躬身嗫嚅道:店外有一姓韩的年少客官,他说与老爷子是忘年之交,坚要通知老爷子说必须面晤老爷子要事商谈。
匡散闻言面色大变,暗道:这小辈委实是阴魂不散,他如何知道老夫落脚在此。
想了一想,沉声道:速领他来见我。
小二领命急急外出,不久,只见韩仲屏面含微笑,随着小二走入房来。
韩仲屏不待匡散开口,即向小二道:速送上酒食,我与这位老爷子有事长谈。
小二遵命离去后,匡散沉声道:你是如何侦知老夫投宿在顺昌客栈内?韩仲屏道:在下同道眼线密布,不然如何胆敢与梁丘皇对抗。
说时大刺刺坐了下来。
匡散道:老夫说过你我风马牛毫不相涉,你来找我做甚么?韩仲屏冷冷一笑道:阁下无须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在下只问一句,阁下是否要去五行院谋取佛门三宝,倘答声否,在下立即告辞,决不多言,不过阁下恐后悔莫及。
匡散注视了韩仲屏一眼,道:你同道友好甚众,何况你一身武功甚高,有无老夫相助并无分别。
错了!韩仲屏道:在下并无胜算,多一份助力即减轻一分伤害,阁下已命当年故交多人赶去五行院,倘阁下到时横加阻拦,在下岂非一番图谋俱成泡影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不过阁下如无我韩仲屏之助,决到不了五行院!匡散面色一变,道:为什么?韩仲屏张口欲言,倏又忍住,只听步履声传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提盒放在桌上,揭开盒盖,取出六菜一汤,并有一盘热腾腾包子,另提一大锡壶陈年老酒。
店小二退出后,韩仲屏即在两人杯中各满满的斟了一杯,举杯笑道:在下一夜跋涉,腹中饥如雷鸣,先干为敬,恕在下不客套了。
言毕一饮而尽,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咀嚼。
匡散皱了皱眉,举杯饮了一口,诧道:你说老夫为何绝到不了五行院!韩仲屏三口两口咽下一只包子,举箸挟起一块山鸡肉,压低语声道:因为阁下受了五行院杀手歹毒暗器之伤,永远到不了五行院。
匡散面色倏变为森厉狰狞,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在下得知,所以废寝忘餐冒着偌大风雪连夜赶来。
韩仲屏冷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是在下多此一举,你我不提此事,在下酒足饭饱后立即告辞。
匡散面色一霁,道:年岁轻轻,枭雄机智,老夫算是服了你。
韩仲屏知他急於求治,遂微笑道:你我分手后,在下折返原处,发现一名杀手伤重未死,立即带走*问五行院布伏隐秘,得知阁下罹受歹毒暗器,此一暗器本用来制伏在下的,可惜阁下竟代我韩仲屏受苦。
匡散忙道:可有解药?无有,梁丘皇心机险毒,制伏在下后,*使在下赶往五行院领罪。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在下宁折毋弯,他是白费心机。
匡散道:既无解药,你连夜赶来亦是徒劳跋涉。
未必。
韩仲屏道:解药藏处在下已探明,在下自信有把握手到取来。
匡散哈哈大笑道:你先说老夫无解药永无赶至五行院机会,等你取到老夫已成枯骨了,这话等於白说。
韩仲屏长叹一声,摇了摇首道:想不到阁下如此刚愎自用,在下如无稳住伤势之能,也不会赶来顺昌客栈了。
你有法子稳住伤势?不错。
你先说说看,老夫罹受何种歹毒暗器所伤。
那是苗疆亘古人迹罕至的森林中所产的钢线虫,其形似针,坚逾精钢,体细尖锐,能刺破气穴毛孔循血攻心,梁丘皇以散花毒弩之法,将钢线虫嵌装弩尖,弩中人体,钢线虫立即刺破气穴透入,此物转吸取人血维其生命长达半年,隔七日产下一卵,受热血之孕,一个对时后裂为幼虫,……话此韩仲屏语声一顿,目注匡散叹息道:在下说此无异空言,此刻阁下心内想法定谓在下必以解药相胁,其实你我不能推心置腹,一切说词都是多余。
匡散面现骇然之色道:老夫正有此想法。
韩仲屏叹息道:彼此相交,贵于知心,在下此刻倘要伤害阁下易如反掌,阁下未免妄度我韩仲屏了。
匡散面色一变,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夫虽然伤背,但也不至於到任人宰割无还手之力。
韩仲屏正色道:阁下不信,你我不妨一试!继而摇首苦笑道:算了,你我不谈这个。
说着在匡散酒杯中满满斟了一杯酒,举杯劝饮。
匡散回敬了一杯后默然须臾,方淡淡一笑道:韩老弟,你真有法子稳住老夫伤势?韩仲屏道:阁下既不能对在下推心置腹,在下纵然舌灿莲花也无法使阁下深信不疑!接着深深叹息一声,接道:阁下为何四十年再出江湖,又何以非攫得佛门三宝不可,其中道理在下百思不解,不过江湖传言纷纷,谓阁下受制于其人,佛门三宝也是应某人之命才再出江湖,这点深为合理,不然阁下以垂暮之年又未创立宗派,争雄武林,图霸江湖,恐系昙花一现而已。
匡散不禁动容,道:韩老弟,老夫非信任你不可么?阁下心怀隐秘,在下无法猜测,若阁下欲有所为,攫取佛门三宝,非信任在下不可。
老弟,应如何信任?你真有稳住老朽伤势之能?匡散已改口称韩仲屏为老弟,自称老朽,似已意动,狂傲之气俱已收敛。
韩仲屏道:阁下请褪去上衣,容察视伤势,因阁下犯了最大错误,就是运用本命三昧真火炼化侵袭之物,又封闭穴道,真火后援无继,钢线虫又坚逾金铁徒劳无功,在下需启开一穴,导入空门,再服下一粒丹药,使之幼虫无法孕育成形,稳住伤势,此不过是治标之法,但不知阁下有此胆量否?匡散略一沉吟,发出爽朗笑声道:老朽姑且信任你就是!韩仲屏道:事不在急,且容在下酒足饭饱后再说,在下意欲听听你搜魂阎罗为何四十年后再出江湖之故?一面说,一面进食,目光深注匡散,似无限企求。
匡散道:这是要胁?韩仲屏似怔得一怔,道:那就任凭尊便,在下不能强人所难,请!举杯相敬。
两人默然无言,举箸对酌,心头多有所思。
匡散只觉背上痛痒加剧,似强自抑制着。
韩仲屏算是酒足饭饱,倏地立起,自怀中取出犀角小瓶,倾出一粒豌豆大小朱红丹药,道:阁下服下后请立即宽去上衣!匡散接道,只觉清香扑鼻,目注韩仲屏道:老弟,老朽算是服了你,老朽一生纵横江湖,独往独来,并无知交友朋,亦未信服任何人。
言毕一口咽下,随即宽去上衣背向而立。
韩仲屏运指如飞,在匡散背上点了数十指。
搜魂阎罗匡散大感惊异,只觉韩仲屏手指点处,舒泰无比,自己所封闭的穴道更形凝阻,仅有一气穴通畅,使背上痛痒顿时减轻,但觉韩仲屏所说的钢线虫循着气穴蠕蠕行进,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突然,丹药业已透散体内,只觉一股热流冲向那钢线虫进行的气穴而去,迅急将之包住,钢线虫前进之势猛地停住不前。
韩仲屏两指疾点而下,朗声道:只能稳住七七四十九日,倘在此期间未能取得解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得了阁下。
匡散宛如常人一般,痛痒火灼之感全然消失,而且血行无阻,不禁大喜,穿好上衣,转身面对,目中顿泛愧怆之色,长叹一声道:老朽耄矣,自愧不如。
韩仲屏微微一笑,伸臂如电,五指扣在匡散腕脉上。
匡散面色一变,诧道:老弟,这是为何?韩仲屏不语,只抓着寸关尺上,凝神察视脉象,须臾松指放下,叹息道:难怪阁下四十年后再出江湖,原来是为人阴手所制!匡散大惊失色道:什么?老弟竟比宜昌名医张一帖还要高明,你是如何知道的?韩仲屏冷冷答道:病於内必形於外,阁下印堂隐现滞暗之色,此人手法委实高绝,发作之期当在半年后,这不要紧,阁下若取得三宝交予此人,此人当言而有信,必然解开所制。
搜魂阎罗匡散不由惊得呆了。
忽见搜魂阎罗匡散颈肉动了动,似暗中下了最大决心,道:韩老弟,你要听不听老朽为何四十年再出江湖之故?韩仲屏略一沉吟,摇首笑道:不要,在下决不强人所难,阁下将此隐秘带归黄土吧,如此永无人知晓。
你真不愿意听?其实阁下事到如今尚未能推心置腹,听不听都是一样,阁下若无我韩仲屏之助,永到不了五行院,就算到了也无法抗拒不解奇毒必死无疑。
匡散厉声道:谁说老朽信不过你韩老弟!韩仲屏无可奈何坐了下来,道:好,在下洗耳恭听!只听搜魂阎罗匡散娓娓说出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