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窗外数道火箭锐啸而起,夜空中爆射出眩目异彩,接着哨声大作。
庞镇寰知有人侵袭,神色一变,身形如脱弦之弩般射出窗外,几个起落,落在榴花轩外,只见彭天麟疾掠出轩,问道:少侠,何处报警?一名武士飞般而来,朝庞镇寰禀道:紫云楼前上官相率领群邪立候少主人。
庞镇寰神色凝重,右手一摆,偕着彭天麟快步奔出。
紫云楼外一片广场,平时为练武之用,此际四周火炬通明,场中立着老龙神上官相为首的群邪数十人,面色阴沉冰冷。
天色约莫四更,繁星满天,夜风劲疾,场外暗处不时冲起一支响箭,划人肃音悸人心魄,充满恐怖肃杀气氛。
上官相目吐寒电向四处扫了一瞥,冷笑道:看来庞镇寰是不敢相见了,南天三产燕之名也不过尔尔。
话音才落,紫云楼门忽然大开,以庞镇寰为首缓缓走出数十人来。
上官相话已出口,收回不及,只见庞镇寰玉面铁青,冷笑道:诸位远来寻衅为了何故?老龙神道:庞老师明知故问!庞镇寰道:江湖谣诼,本属无稽,各位均是武林巨擘,一派之尊,不亲究谣诼之来源是否确实,迳来寻事生非,不嫌有失诸位身份么?上官相怪笑道:庞老师,这传说近日甚嚣尘上,阁下乃当事人,理应由阁下查究来源,清除谣诼,而阁下竟置之不理,显然阁下有恃无恐,如今词饰辩已届过迟。
这时,庞府武士又率一拨武林人物快步走来,庞镇寰已瞧出那是少林高僧九如上人为首的各大门派高手,不禁心中暗惊。
此一传说显然传播已久,怎么自己一直并无所闻?散布八府各地分坛,为何亦无禀报,共中大有蹊跷,心内顿时蒙上一重阴霾,暗觉自己被困于四面楚歌之中,不禁侧身望了彭天麟一眼。
只听彭天麟低声道:此时徒费唇舌无用,少侠还是照原定之计施为。
阿弥陀佛一声宠亮的佛号出自九如上人口中,宛如晴空霹雳,令人心神皆震。
庞镇寰道:上人也是为了移墨定风二珠而来么?九如上人合掌稽首道;方外之人,最戒贪念,老衲此来只求定风珠重返青城,谋致武林祥和,其他之事老衲一概不问。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并未攘有定风珠,上人岂非强人所难?上官相冷笑道:事到如今巧言诡辩又有何用?庞镇寰闻言不由气往上冲,仰面大笑道:上官令主,慢说在下没有此珠,纵有你也无能拿去。
上官相怒道:庞镇寰,你敢出言蔑视老夫。
说时,一挥龙旗令已自撤在手中。
庞镇寰摇手道:慢着,在下并非有意奚落令主,怎奈昨日傍晚另有武林高人来此强索两宝珠……说着,他故意将下文免去不发,微笑道:此人约定今晨重来舍下,在下曾许下诺言,若在下落败必献出二珠,这位朋友已然驾临……上官相冷笑道:人在何处?庞镇寰用手一指,指在紫云楼一角飞檐上,道:这位朋友就藏身在檐上。
上官相鼻中浓哼一声,左手扬空推出一股暗劲。
紫云楼少说也有十二三丈高下,上官相能将真力送至伤敌毙人,其功力之深,堪称登峰造极。
只见上官相面色一变,身形微撼,飞檐上腾起一声慑人长笑,一条身影穿出,疾逾飞鸟电泻落地,现出一个姜黄脸膛,陷目耸鼻,浓髭如刷的中年人。
上官相定睛巨去,只见此人目中精芒如电,身着一袭黑色镶白长衫,肩背—支长约两尺金剑,气字威武,不禁暗惊,仔细打量此人两眼,道:朋友尊姓?此人冷冷答道:我叫寿人杰,来自边荒。
说着转面向庞镇寰道:阁下意欲借刀杀人是么?庞镇寰微笑道:不论寿老师怎么说,二珠只能赠与一方,在下与寿老师有约在先,岂可言而无信,倘寿老师惧力不敌,那么就此作为罢伦。
寿人杰略一沉吟,道:好吧!阁下取剑与寿某一拚高下,中命昨日那位朋友出场亦无不可。
庞镇寰轩眉朗笑道:寿老师不愧英雄本色,在下愿交你这个朋友。
说着揣于入怀取出一支广不及三寸豹皮革囊,圆突隆起,又道:囊内贮有定风、移墨二珠,暂交与寿老师,在下获胜,自不待言定可取回,不寺落败,二珠已属寿老师之物,在下无权过问。
话未落音,突从上官的身侧窜出一人,右臂飞探,疾如电光石火向庞镇寰手中的豹皮革囊抓去。
他快,寿人杰比他更快,只见金虹一闪,喀喳微响,惨叫声中,一支手腕应刃坠地,那人仆栽尘埃,断腕处血凝冻结,点血未溢。
武林群雄不禁大骇,均未察觉寿人杰是如何出手的,寿人杰身手之快,堪称绝无其匹,令人咋舌。
只见寿人杰手中多出一柄金黄眩目的短剑,芒尾吐出约三尺,寒气逼人。
似闻群雄中传出一声惊诧道:寒金剑!群雄闻声一惊,不约而同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太极双环刘文杰踏步迈出,目注寿人杰道:尊驾从何处得来的寒金剑?寿人杰冷冷一笑道:寒金剑是否为阁下祖传世袭之宝物?这倒不是。
寿人杰道:如此阁下何须多问,岂不知唯有德者居之,何况物能择主,阁下枉为名重四海,誉满中原的武林名宿。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红,哑然无言,转头问庞镇寰道:庞少侠,囊内真是定风、移墨二珠么?庞镇寰微微—笑道:俟在下与寿老师交待清楚后再行答话如何?在下若不幸败在寿老师手上,二珠巳易主人,在下多费唇舌亦是无用。
说时,忽见上官相目蕴杀机,跃跃欲动,手摆了一下,又道:上官令主,你也请稍安勿躁。
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手中龙旗缓缓卷起,后退了一步。
庞镇寰回面向一名武士道:取我的剑来。
武士怀捧着—支斑剥龟鳞套鞘的长剑,庞镇寰接在手中,两指一掀哑簧,掣出一道青虹,森森寒气侵肤如割,右手一孔洒出一片寒星,道:寿老师请赐招!寿人杰两眉微挑,道:强宾不压主,还是阁下先请吧!从庞镇寰身后走出公孙入云,道:昨日之战未分胜负,先由老朽与寿老师分个高下。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好!公孙先生务须小心。
说着左手一拍公孙入云肩头,右手将剑递过去。
只见公孙入云身形微震,眼中神光突然猛炽,接过长剑,随后的挥风卷残云攻去。
彭天麟警觉公孙入云与昨日神情有点异样,剑走轻灵,与昨日略现呆滞截然有别,不禁暗暗纳闷。
他自始至终便注意公孙入云与寿人杰两人,只觉这两人神情举止有说不出的可疑之处。
只见寿人杰令笑一声,横剑一挡,倏化毒龙问穴,金虹乍展又化为九点寒星,连珠洒出。
这一扫变化之奇,令在场群雄均为之瞳目惊心。
公孙入云大喝道:好招!剑化叠云层浪封开了寿人杰的剑势,身形斜出剑势立时展了开来。
寿人杰亦挥剑抢攻,扫招辛辣诡奥。
双方都是剑势如移山撼岳,电掣电奔,只见寒飚如潮,长虹惊天,旁观群雄为之屏息凝神,惊险处不由心旌猛摇。
彭天麟之于剑学一道最是精研,更又博闻强识,凝神察两人剑路都是变化幻杂无常,其中更有类似之处。
他突然发现寿人杰两道眼神亦变化无端,在其变幻的一霎那间,寿人杰目光神似一人,不禁恍然大悟。
片刻时光,双方已拚斗至七八十合,互无轩轾。
蓦地——公孙入云暴喝一声,剑招变为千钓垂江、百鸟朝风,纵横交炽剑光中爆射出万点寒星。
寿人杰惊噫了一声,纵身疾退十丈开外,目中神光更是复杂。
庞镇寰忽疾在公孙入云身侧,左掌一拍公孙入云肩头,赞许道:剑下留情,先生辛苦了,请退下一旁调息些时。
说时已自接过长剑。
寿人杰朗声笑道:寿某并未输招,此事犹未了结,阁下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蓦地——夜空中响起了一声长啸,随着夜风播送入耳,清澈悠长,清啸声中,飞坠下来一人,正是那无名居土。
无名居士从肩上解下一支青布圆筒,向群雄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布囊中所贮,正是各位梦想的白阳真人真笔泼墨图画……刘文杰目露诧容道:此画落在陆曼玲处,怎么到得尊驾手中。
无名居士含笑道:老朽潜入她的巢穴犬牙洞内,施展空空妙手,神不知鬼不觉便手到到来。
彭天麟知他们两人做张做智,定有诡计在内,不禁暗暗冷笑。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尊驾请勿在刘某等之前耍弄花招,无论何人取得此画后惟恐泄与人知,避之犹不及,何能自送上门?无名居士哈哈大笑道:阁下有所不知,老朽虽得此画,却无移墨珠显出藏迹,如同废物一般,又有何用,风闻庞少侠获有定风、移墨二珠,昨日老朽曾至此与庞少侠相商,怎奈坚不获允,故老朽携图来此与天下君雄欲有所求。
九如上人高唱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之意待何如?无名居士正色道:老朽别无他求,只求合参白阳图解绝学。
九如上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施主自找杀身之祸,方外之人不敢与闻。
上官相突然出声道:我等怎能辨别出图真伪?无名居士冷笑道:此易事耳,只移去泼墨后显出藏迹确处,我等同至藏处循着图路觅取白阳图解,真伪立辩。
说着话声略顿,望了群雄一眼,又道:如有那位高人愿与老朽合作,老朽不胜荣幸,唯须取得移墨、定风二珠才可。
上官相明知无名居士深怀叵测,但禁不住贪婪之念,朗声大笑道:好,兄弟上官愿与阁下合作。
无名居士正色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上官令主不要后悔。
陡闻庞镇寰扬声大笑道:诸位如欲取得定风、移墨二珠,比登天还难,奉劝诸位是死了这条心吧。
九如上人默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击当胸道:庞施主忍心掀起浩天大劫么?庞镇寰冷笑道:无奈诸位一再相逼,在下也无可奈何,但在下决非怕事之人。
群雄均明白话中的涵意,庞镇寰不承认定风、移墨二珠为他攘有,若群雄坚决欲以莫须有之罪加诸他的身上,只有诉之于武了。
武林群雄目睹公孙入云与寿人杰猛拚,剑招已臻化境,自愧不如,久闻庞镇寰武学精博,并非易与,不禁纷纷气馁。
这时,寿人杰突不知何去,庞镇寰心内暗暗忧虑如焚,怎奈群雄不退,他不便追觅寿人杰问题。
忽闻九如上人道:老衲相信庞施主之言,看来只有静待澄清,或追觅二珠究竟落在何人手中。
庞镇寰微笑道:如此,上人等请回,在下既蒙不白之冤,自当力究谣诼何来及二珠下落,一有线索,在下决从速奉闻。
无名居士突冷笑道:武林群雄,虎头蛇尾,看来成不了什么大事,老夫决独任其难。
上官相大喝道:且慢!无名居士斜睨着上官相,面泛似笑非笑神色,佯咳了声道:怎么!上官令主还有此万丈雄心?好,老朽与你合作就是。
庞镇寰目光怨毒注视上官相一眼,突纵声哈哈大笑,左手扬晃两支盛珠革囊,道:倘或在下囊中真是定风、移墨二珠,诸位作何处置?岷山逸叟姜兆南海沉声道:阁下如明理,将珠将还九如上人带回青城,不然兵临城下,有玉石俱焚之危。
庞镇寰笑道:在下何不亲自交回青城,为何必须假手九如上人,难道在下是个武功肤浅,无名之辈。
姜兆南不禁语塞,老脸通红。
只听庞镇寰道:姜大侠请勿自欺欺人,眼前正邪双方无不急欲求得白阳图解,而定风珠又是必须之物,但不知定风珠用法亦是废物一般。
上官相突厉声道:庞镇寰,你想要挑拨群雄与老夫为难,逼老夫放出纯阳子是么?庞镇寰目中精芒电射,高笑入云道:上官令主,你错了,在下无意与你为难,方才那姓寿的人已去你临时总坛劫出纯阳子,再说青城门下无不欲杀你而后甘心,已在城外布满伏桩,驱你自蹈罗网。
一言方了,九如上人、岷山逸叟、太极双环及正派高人倏地身形一分,掌袖齐挥,兵刃暗器电芒雨点般同往上官相攻去。
这一击出手,威势犹如摧山撼岳,雷霆掣电。
上官相不禁大惊,身形猛地潜龙冲天拔起,只见尘沙弥天,狂飚怒涌中,老龙神一声怒啸曳空电射遁去。
群邪纷纷四散豕突狼奔,正派高手相继升空追扑上官相身后,迅疾杳然。
紫云楼前又静悄悄回复沉寂,庞镇寰回面向彭天麟黯然一笑道:上官相虽受伤不轻,但却被他逃去,看来武林从此杀劫难免了。
忽然一个青衣劲装大汉疾奔而来,身形矫捷轻灵,一见而知是个武功上乘能手,神色匆惶道:老爷子为一个黑衣蒙面人劫走。
庞镇寰不禁面色大变,急转身掠去。
彭天麟急跟众人随后追去。
口口 口口 口口床上庞老爷子已经不知何在,承尘板上瓦面已揭开四面,洞见天光。
天色已转蒙蒙曙光,楼内外伏桩四十九人悉被点穴制死,庞镇寰细察点穴手法甚是高绝,不禁骇然变色。
只见庞镇寰面色铁青,目光狠毒道:彭老师知是何人所为么?彭天麟不禁一怔,道:彭某不知,这人劫持令尊是为了何故!庞镇寰凄然一笑,倏地五指如飞而出,一把扣住彭天麟腕脉要穴。
彭天麟不由愕然大惊道:庞少侠,你这是何意?庞镇寰冷笑道:自家父卧病以来,拒不见客,武林之内无人不知,彭老师凉亦耳闻,但彭老师来到舍下,即欲谒见家父,分明是心有所图而来。
说着五指一紧,厉声道:彭老师,你最好说实话,落在在下手中生死均难。
彭天麟只觉行血逆攻而上,忙冷笑道:不侠说出此语令人齿冷,实叫武林朋友寒心。
说话之中已运气将右臂封闭住,左手一式拂空拿月两指斜点而出。
庞镇寰料不到他尚有还手之能,心头一凛,喝道:你要找死么?扣着彭天麟五指疾然施展全力,身形斜带。
岂料彭天麟就在指力落空之际,迅疾无伦地翻腕扣在庞镇寰曲池穴上,顿时半臂酥麻。
庞镇寰做梦者未曾想到彭天麟身负武功如此奇奥,那扣脉制穴手法更是旷绝,不禁心神大震,五指一松,左腿飞出望彭天麟气海穴踢去。
彭天麟只存心使他知难而退,不欲过分使他难堪,亦立即松了五指,疾飘出丈外。
庞镇寰苦笑了笑,长叹一声道:在下一时忧急无措,致向彭老师无礼,望彭老师海涵见谅。
彭天麟冷笑—声,欲言又止,转身大步走去。
忽闻身后两声冷笑传来,接着两股多刃劈风袭至,彭天麟手法诡奥绝伦,身形一个旋转,只见两条黑影带着电奔寒光擦身而过。
一声大喝出自彭天麟口中,双掌齐出,一双庞镇寰属下身形箭射栽倒冲下,头颅埋入地面窒息气绝。
彭天麟转身望着庞镇寰.道:庞少侠自绝绝人过甚,你我两人江湖道上相见有日,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庞镇寰道:这是误会,我两手下只奉命拦阻,并非暗袭加害,因方才彭老师巳为武林群雄瞧见,恐一出寒舍,彭老师即身陷危境。
彭天麟道:彭某生死天定,不劳少侠担忧。
转身扬长而出得庞府而去。
他熟知府城僻巷小径,左闪右避,躲过了庞府眼目,掠入一座无人看守火神庙中,藏在帷幔后换去衣履,回复奚凤啸本来面目。
正要现身之际,只闻步履微声进入庙中,不禁一怔,揭开帷幔一线,偷窥出去,但见三个面目阴冷黑衣人汉子鱼贯进入。
一人阴侧恻冷笑道:我就不信彭天麟有通天入地之能,居然在密布暗桩之下溜掉。
啊!彭天麟身手旷绝,他如非安然逃出城外,怎么我等迄今未知他的下落?彭天麟乃少主人至交莫逆,为何少主人动疑,老爷子被劫持时,据我所知姓彭的一直随着少主人身后未离。
你知道什么,蹊跷就出在他沐浴时,二婢守护门外,只觉神情恍惚,待清醒时天时已晚,为时约莫一个时辰,二女只觉情形有异,悄悄禀知少主人,少主人便料知彭天麟身怀叵测。
少主人虽平时料事如神,此次却有差错,彭天麟即是怀有异图而来,也是为了定风珠,与老爷子被劫持风马牛漠不相关,不过彭天麟……忽一惊噫道:怎么神案上有一双脚印。
奚凤啸知被他们看出蹊跷,迅即挥掌外出,三点有翅暗器疾逾电射奔向三人咽喉。
三人猝不及防,待警觉有异时,已是不及,声却未出便自丧命。
奚凤啸飞身掠出,取回暗器,在三尸上洒化尸药粉,走出庙门向东门外鼓山而去。
福州旗山、鼓山,东西峙立,两山相望,称全闽二绝。
鼓山气候凉爽,风景宜人,山中梵宇林立,尤以涌泉寺最为卓著,松柏参天,浓荫夹道,天风怒涛,悦耳怡情。
涌泉寺为国内有数丛林,佛像金身,宾相庄严,不让灵隐,韬光诸名刹,奚凤啸神采翩翩,手执一柄牙骨摺扇飘然登上鼓山,拾级千阶,达涌泉寺。
寺门中突走出一灰衣老僧,一眼瞥见奚凤啸手持摺扇,即含笑向前打一稽首,道:施主果不失信,请至禅堂用茶。
说时四外望了一瞥,见无可疑之人又低声道:山峰绝顶有一千斤巨石,石下藏洞,迳入洞腹就是。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与方丈相约至山峰绝顶观浴日奇景,怎奈贪睡起身过迟,竟致错过,只好改天再来烦扰方丈。
说着略一抱拳,迳望山峰走去。
他轻功奇佳,片刻时分巳登绝顶,只见海天一色,波涛起伏,无涯无院。
此时他无意眺赏胜景,但见一块方圆盈丈乌亮岩石矗立悬崖之侧,双掌疾按在岩石上,暗运真力低喝了声:动!岩石慢慢滑开两尺,显露一方洞穴,有石级而下,他入得洞后,掌托巨石还原,亮开夜行火摺,拾级而下。
石级作螺旋形,下得三四百级后,已隐约可见石室,只闻铁面钟馗杜长龄语声道:奚老弟么?奚凤啸疾掠而下,口中答道:正是在下。
只见石榻上睡着庞老爷子,榻旁侍立着铁面钟馗杜长龄,妙手如来卢迪及崔星五及五黑衣长衫人。
奚凤啸认出五黑衣长衫人均是何湘君一手调教的江湖能手,一一抱拳为礼。
杜长龄目露忧容道:庞老爷子昏迷不醒该如何是好?奚凤啸右手倏即搭在庞老爷子腕脉上,半晌才道:途中震颤穴道,致气血散乱攻心昏迷,但救治复元非需时四十九日不可。
说着已一掌紧抵在庞老爷子灵台穴上,逼驱散乱气血复循主经。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庞老爷子额角沁汗,睁目大叫道:闷煞我了。
奚凤啸道:老爷子,我是九荫。
庞老爷于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紫芝眉宇,玉树丰神,不禁面泛笑容,继而瞥见杜长龄、崔星五等人,愕然惊道:孩子,这是何处?奚凤啸道:老爷子已脱险境,无须问此是何处。
庞老爷子黯然叹息道:老朽已是废物一个,犯险相救未免不值。
奚凤啸微笑道:老爷子不必忧虑,九荫已知庞镇寰施诸老爷子身上七重恶毒手法,七七之期定可相继解开。
庞老爷子目中忽泛出惊喜光芒,道:真的么?孩子,难为你竟学成一身绝艺,老朽死也瞑目心安。
说着转首望了杜长龄、崔星五一眼,叹息道:一去黄鹤音讯杏,生死幽冥两无期,只道今生难得见到二位,却不料又得重逢。
语声凄怆。
杜长龄、崔星五相顾愕然,不知庞老爷子究是何人?庞老爷子忽又长叹一声,道:崔贤弟,湘君这孩子还好么?崔星五闻言大惊,顿时长跪于地,道:主人,真是你么?想煞小的了。
说罢珠泪夺眶而出。
奚凤啸万不料庞老爷子就是何湘君生身之父赤手屠龙何昆仑,不禁呆住。
只听崔星五哽咽失声道:姑娘现参太清玄功,坐关闭穴,她无日不在寻觅主人生死下落,在孤独无人之际,姑娘珠泪暗弹,祷祝上苍,但多年来未得一丝主人消息,姑娘为此难受得几乎自尽……杜长龄忙笑道:这些话不用提了,何况调养伤体要紧,免耗真气过巨。
何昆仑笑道:老朽重见故人,胸中积蕴已久,非一泄不快,何况事关武林劫运更非说不可。
奚凤啸疾然伸指点在何昆仑睡穴上,何昆仑神智一昏,瞑目熟睡。
崔星五又道:崔某须赶往何姑娘处禀明此事,着姑娘急急赶来。
奚凤啸忙道:不可使姑娘分心,肇致走火入魔,反而害了她,洞中食物可供三月之需,我等不可外出,以免庞镇寰搜索发现,在下先稳住何大侠伤势,听取何大侠详说庞镇寰阴谋后,再定行止如何?杜长龄道:老弟之言有理。
奚凤啸也不再说,调匀真气,施展三元神功缓缓打通何昆仑受制穴道。
口口 口口 口口翌晨,山峰绝顶,盘膝坐着寿人杰,面对海上朝日吐纳行功,一袭长衫上血迹斑斑,脸色黄中带灰,显然经过一番浴血苦战。
海风狂劲,须发衣袂飘扬瑟瑟,金黄色阳光映着他那身形,遥遥望去若仙。
寿人杰虽在闭目行功,但内心激动不已,思绪如潮不可遏制……原来他那晚悄然离去之故,便是暗蹑面色靛蓝的公孙入云,他察觉公孙入云剑学博杂,其中招式与自己不少类似相同之处,越想越起疑,是以他非探出公孙入云真正来历不可。
寿人杰本身来历是谜,但公孙入云更难以揭开,这举动异常离奇令人感困惑。
他一路暗随公孙入云,只觉公孙入云身法奇快,竟朝府外掠去,不禁暗暗纳罕,直迫至二亭桥畔,公孙入云突形影杳。
黎明之前天色分外暗沉,寿人杰站立二亭桥畔上犹豫不定.暗道:他为何朝府外而去,莫非他有意诱自己暗随身后入伏。
一生警觉之念,默忖公孙入云必藏在附近,遂决定不如自己隐藏暗处,使他守候不耐露面,身形一晃,掠下二亭桥,隐在桥墩侧贴身而立。
晨风悠悠,四外岑寂如水,远处暗巷不时传出一声狗吠,气氛凄凉。
一盏茶时分过去,只闻一阵零乱步履夹着衣袂破风声传来,显然人数不少,步法迅快,须臾已至二亭桥,突闻一声阴冷长笑腾起道:上官令主请留步。
寿人杰已揉身而上,施展壁虎功贴身右栏,目光偷觑过去.只见四外屋上屋下面布满了无数黑影,二亭桥上七个黑衣人阻着上官相群邪一行。
上官相心神微震,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黑衣人冷笑道;在下等奉了庞公子之命,请上官令主暂且留步,其余武林高手去留听便。
上官相狞笑道:庞镇寰小辈阻老夫离去为了何故?他也胆大妄为巳极,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黑主人冷笑道:上官令主且慢狂言,庞公子如惧你也不致严命我等阻拦,据庞公子查明移祸裁脏谣诼,实出自上官令主散布,使我家公子含冤不白,为此屈驾暂留。
上官相大怒道:此乃莫须有之事,方才老夫在紫云楼庞镇寰为何不说?黑衣人阴阴—笑道:那是我家公子当着天下群雄面前保全令主脸面。
上官相闻言怒火猛炽,手中龙旗疾挥面出。
突然,暗中冒起一条黑影,身形疾如流星,一道寒光随身而出,吐出三点寒星,点向上官相腕臂三处重穴。
剑势诡异奇犹,逼得上官相疾跃开去。
来人身形沾地,正是那公孙入云。
上官相方才目睹公孙入云与寿人杰搏斗,剑招之奇自己无法企及,不由心补大震,鼻中怒哼一声,道:原来是你这老匹夫。
黑道群邪本与上官相貌合神离,以利相合,见状知庞镇寰必欲得上官相而甘心,均不愿卷入这场是非中,不约而同纷纷离去,只剩下上官相及随从四名能手。
上官相为之又惊又怒,杀机顿萌,手中龙旗蓄势待发。
公孙入云一声森冷长笑出口,长剑疾卷而出,寒光电奔,洒出一片寒星。
只声腾起一声凄厉惨叫,血光进射中一具身形倒了下去原来上宫相瞧出公孙入云这一剑招委实诡异难解,剑式之后有极厉害的变化滔滔不绝,是以忙移星换位疾挪而出。
却不料他那手下竟无辜遭殃,剑芒卷体而过,尸分两截,鲜血喷洒。
此刻公孙入云剑劈一名手下后,就在他剑势衰竭未起变招之际,上官相大喝一声,龙旗攻出一招旌云蔽日,漫空旗影,罡风如山,临头罩袭而下。
那知公孙入云剑招不改,冷笑声中一式顺水推舟挥出,招中套招,疾变火树银花。
上官相大惊,龙旗疾展,弹指间攻出七招,罡风山涌,辣毒凌厉。
公孙入云冷笑一声,剑势宛如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攻去,俱是诡奥不测,罕睹的奇学。
庞府武士多人亦发动攻势,合击上官相手下三名高手。
不到片刻,上官相三名同党,先后断肢折腿倒下昏死过去。
可是庞府武士亦死伤十数人,二桥亭畔尸体狼藉,血迹斑斑,使人骇目怵心。
这时,天色已放曙光,上官相目睹情势对他极为不利,他几曾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心中虽怒火如焚,却又不能不权衡厉害,知不可恋战,顿萌逃念。
只听公孙入云冷笑道:上官相,你怎么不敢施展玄阴雷珠。
上官相厉声道:老夫何能连累无辜,公孙老师,你如武功可胜老夫,敢随老夫去郊外放手一拚如何?龙旗挥展处,忽见街首现出九如上人等武林正派高手疾掠而来,深知不走是不行。
公孙入云大喝道:那里走?挟剑急追而去。
武林群雄遥遥望见,均扑向西南方急急追下。
庞府武士忙于清理死伤纷纷撤去一空,二亭畔重现一片平静,居民渐现往来市廛。
此际寿人杰三悄然遁赴郊外,迳往西南方追赶公孙入云,身法疾如奔电,一口气追出十余里之外,置身青葱密郁一片山岭中,但上官相、公孙入云、武林群雄均告失去无踪。
寿人杰心头下由浮起一片怅惘,暗暗叹息一声。
蓦地——草丛中猛然冒起一条身形,寿人杰一眼瞥清正是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出声呼唤道:上官令主!上官相看清寿人杰,怒视了一眼,冷笑道:你也要与老夫为难么?寿人杰微笑道:不敢,但寿某急须知道纯阳子现在何处?寿人杰阴阴一笑,倏地反腕撤出金剑,金虹逼吐,寒气回逼,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老龙神威望已荡然无存,在寿某面前疾言厉色未免不智。
说时金剑一式指天划日攻出。
上官相眉宇间充满杀机,龙旗一招托梁换柱斜击挥去,左掌暗运真力即待发出石破天惊一掌。
就在这掌力欲吐未发之际,林中突弓弦乱响,弩箭暗器如雨由四面八方狂射而至。
上官相、寿人杰猝然不防,如非机警以剑旗抢护自身,几乎丧身在乱箭之下。
两人大怒,分扑而出,寿人杰金剑剑势暴洒,草木披靡中血光喷冒,杀出一条血路,正要腾身离去之际,突感一股巨大无比的罡力打中胸后,身形不禁冲出数步。
忽闻身后传来庞镇寰冷笑道:姓寿的,还不纳命来么?寿人杰只感头目晕眩,胸口气血逆腾,闻声大惊,知落在庞镇寰手中生不如死,忙逼聚一口真气,疾如流星奔去,一口气奔出十数里,身形不支倒在一处幽僻涧谷内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渐醒转过来,睁目望去,只见夜空繁星闪烁。
察视星象,已是三更将残,暗道:我巳昏睡几乎一个对时了。
他只觉胸膈隐隐作痛,四肢乏力疲软,心知内伤不轻,取出两颗灵药服下,调息行功。
天色渐明,伤势已渐平愈,寿人杰立起,痛定思痛,暗中切齿道:庞镇寰,我日后不杀你,誓不甘休。
身形缓缓走去。
一轮金黄旭日升起海面,涌起满天红紫彩霞,寿人杰登至山峰绝顶,眺望多时,只觉又头目晕眩,不禁忙跌坐于地暗运玄功自疗伤势。
一个潇洒俊秀的少年突悄立在他身后丈外,负手默然无语。
蓦地——一条黑色人影疾冒上峰,显出一个面目森冷持剑的中年汉子,目睹寿人杰端坐运功,不由狞声怪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话之际,忽瞥见少年,不由目露惊愕之色,大喝道:尊驾是他什么人?少年笑道:在下不过是游山士子,登临绝峰观视浴日奇景,与这位陌不相识。
汉子面色一寒,道:那么尊驾快下山去!少年怔了怔道;名山胜境,任人登临,阁下何以说话如此骄横霸道。
这汉子闻言恍然悟出对方并非普通士子,冷笑道:你这是找死一招毒龙寻穴吐出。
少年立时面上如罩一重浓霜,剑招刺来,不闪不避,来剑堪堪距胸前五寸,倏向右一让,手指一把扣在剑身,左掌猛出击实汉子右肩骨。
只听叭地一声脆响,一柄长剑已到得少年手中。
少年冷笑道:你是庞镇寰门下么?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燕之首,指唆门下用此卑鄙暗算的手段。
汉子目露怨毒道:尊驾无须得理不饶人,兄弟如三寸气尚在,他日江湖上相见有期。
说罢转身即待离去。
站住!少年峻喝一声:想走!没这么容易。
汉子转面神色大变,道:尊驾未免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有什么话说?兄弟引颈就戮,决不皱眉就是。
少年冷笑一声道:庞镇寰的稳秘,阁下想必知道甚多,但愿一闻。
那汉子脸现强傲不屈之色道:兄弟即是知道,也别想在兄弟口中套出一个字。
少年道:真的么?剑尖点在汉子左肩上,接道:阁下不说,在下也不敢勉强,不过在下决不容尊驾在世为恶,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死,但须斩断你十二处主经,残废终身。
汉于面色大变,额角冒出豆大汗珠,只觉这种活罪非人所能忍受,苦笑一声,道:尊驾竟如此心狠意毒,庞公子行事隐秘异常,做事难测,在下职司微末,何能参与机密,但有一点能奉告,庞公子府中已撤走一空,意欲掀起一场滔天杀劫。
少年不禁一怔道:他这是为什么?汉子慨叹一声道:尊驾既是武林中人,谅不会没有个耳闻,眼前武林谣言,谓定风、移墨二珠乃公子攘得,是否如此,兄弟却不能证实,但庞公子已成为众矢之的,庞老爷子又被人劫持而去,试问庞公子如何容忍得下,决意掀起武林杀劫。
少年微笑道:挺而走险,君子不为,这无异自掘坟墓,与人何尤,但庞镇寰举众他撤,尊驾必知撤往何处,可否见告。
汉子摇首道:不知,但命兄弟赶往燕京卢沟桥,午时自有人通知。
那必须以暗号联络,不然,怎知是自己同党。
汉子心中一惊,暗道:此人委实精明难骗。
答道:以柳叶三片为记,散铺在肩上。
少年略一沉吟,道:承蒙见告,无任心感,在下还有一事相问,公孙入云是何来历?汉子摇首道:兄弟也不知他的来历,他来府中十余年,乎日深居简出,沉默寡言,终日局居斗室,从不与人交谈,庞公子却对他恭敬异常,称以先生而不名。
少年暗诧道:公孙入云来庞府已十余年,怎么我竟不知情。
不禁垂首沉吟。
汉子望了少年一眼,道:尊驾如无其他要问,恕兄弟告辞了。
少年颔首道:阁下走吧?汉子闻言转过身去,少年忽疾伸两指虚空点下,汉子应指倒地。
寿人杰恰巧这时醒转过来,眼角发现一具尸体倒在距身不远,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含笑望着自己,不由大感错愕。
少年露齿微笑道:陆姑娘别来无恙?寿人杰一跃而起,诧道:你怎么识破我的乔装。
这少年正是奚凤啸,闻言答道:在下于庞府内目睹姑娘与公孙入云激拚猛搏,其中剑招有行钓垂江、百鸟朝风两式,方省悟寿人杰即是姑娘的化身。
陆曼玲秀目望了奚凤啸一眼,道:武学浩繁,雷同之处不胜枚举,那公孙入云不也使出这两招么?奚凤啸含笑不言,目光上下打量陆曼玲。
陆曼玲不禁面上发热.白眼相向,嗔道:那有这般瞧人的。
忽指在地尸体又道:此人是你所为么?奚凤啸微笑道:如非在下,姑娘此时已香消玉殒了。
陆曼玲不禁啐了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奚凤啸笑了一笑道:在下瞧出姑娘初至庞府中才显露了真才实学,但后来似虚应故事,莫非姑娘目的不在定风、移墨二珠,而是别有所图?陆曼玲闻言忽目露黯然之色,凄然欲泪,道:苍天怎负我苦心人,此处说话不便,你我走吧。
奚凤啸一把抓起地上的尸体,掷入茫茫大海中,与陆曼玲如飞奔去。
闽江口地广人稀,阡陌纵横,碧绿无涯,江滨秀竹围绕着一幢尼庵。
四婢中青兰凝注了奚凤啸一眼,忽红晕双颊,低垂螓首,道:奚公子怎么也在此。
奚风啸含笑道:四位姑娘好。
陆曼玲已先掠入庵内而去,四婢众星捧月般帘拥着奚凤啸问长问短。
奚凤啸随口应付,缓缓走入庵内。
须臾,静室内走出明艳照人的陆曼玲,相对而坐,媚娓倾谈。
陆曼玲忽星眸一红,道:你知道我的来历么?奚凤啸道:姑娘是否海天钓叟陆骥芙蓉夫人伉俪独生爱女?令尊令堂武林尊称南海双仙,隐居世外,人间仙侣,至今尚为武林中欣羡不已。
陆曼玲泪珠盈眶道:这是早年之事,如今往事成烟,不堪追忆,十五年前家父无故失踪,家母也不知中了什么暗算,只觉体内气血不能凝聚,知不能再跋涉江湖,寻觅家父,强护着心脉不断,携我迁居无人荒岛上,调教我一身武功,习成后命我追访仇踪及家父生死下落。
说着,泪珠似断线般流了下来,哽咽凄楚地接道:一年前,家母终因不治撒手尘寰,临终前嘱咐我,说家父凶多吉少,如欲手刃仇人,必须习成白阳图解旷世奇学不可,是以我来到中原,亟亟求取白阳图及寻觅家父生死下落。
奚凤啸闻言不胜悯恻,暗道:她与湘姐遭遇相同,看来必是庞镇寰所为,但庞镇寰内心图谋委实难测。
不禁长叹一声道:不知姑娘查出了令尊下落一丝线索否?陆曼玲螓首一摇道:未曾,但昨日公孙入云剑扫招乃南海武学,或与家父失踪有着莫大关连,故亟亟于追踪公孙入云,却不慎被庞镇寰小贼暗算,啸弟,今晚你我重往小贼宅中一探如何?奚凤啸摇首叹息道:恐姑娘难偿心愿,小贼举众撤一空,意图掀起一场武林滔天血劫。
继将庞老爷子被劫走之事说出。
陆曼玲惊诧道:庞镇寰之父亦为人劫走么?与家父失踪同出一辙,恐系同一人所为。
奚凤啸有难言之隐,微笑道:姑娘不可妄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下决助姑娘查出令尊生死下落。
陆曼玲闻言芳心不胜感激,凄然一笑道:啸弟,你不可改称我一声玲姐么?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天人,小弟岂可亵渎,既然如此,小弟改口就是。
说着面色一正,接道:庞镇寰武学卓绝,掌力阴毒,玲姐不妨以搜宫过穴搜觅有无异征,千万不可疏忽,因循引误,岂不使令堂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陆曼玲不禁花容微变,忆起其母惨遇,前车可鉴,忙依言盘膝坐下,暗运真气搜宫过穴,只觉少阴气脉阻常滞不能固凝,心神不由大震。
奚凤啸目睹陆曼玲玉容惨白,忙伸右手三指搭在陆曼玲腕脉上,以纯阳真气透穴输入。
半晌,奚凤啸叹息道:玲姐,如非发觉得早,玲姐将抱憾终身了,但小弟只能保住玲姐伤势一年之内不再发,倘欲痊愈,小弟尚须至一处采取一本稀种灵药不可。
陆曼玲展颜妩媚娇笑道:有啸弟华陀妙手,愚姐有何可惧,请施治吧。
奚凤啸道:小弟恳求玲姐一事。
陆曼玲不禁一怔道:你我之间何事不能说,纵有天大,愚姐无有不允之理。
奚凤啸正色道:四十九日内玲姐不能妄用真力,施治后玲姐暂回丁家凹调养,诸事自有小弟代劳,一有端倪,立遣人报与玲姐知道。
陆曼玲不由响起银铃悦耳娇笑道:我道是什么重要之事,你放心,愚姐应允你就是。
奚凤啸忽玉面一红,欲言又止,似是为难已极。
陆曼玲目睹奚凤啸如此神色,不禁芳心一震,暗道:难道啸弟动了男女相悦之情么?玉靥陡涌两朵红云,嗔道:啸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奚凤啸倏地立起,竟牵着立在陆曼玲身后的青兰走出庵外。
陆曼玲如坠五里云雾中,忖侧不出奚凤啸究为了何故,只觉心上人举止离奇怪异。
须臾,青兰独自一人飘然返转,附着陆曼玲耳边密语了一阵。
陆曼玲不禁红云过耳,低垂螓首不语。
青兰知陆曼玲已是暗允,但女儿家矜持羞于出言,当下说道:姑娘伤势要紧,虽然男女有别,但奚公子不是外人。
说着强拉着陆曼玲走入静室……口口 口口 口口日色傍西,云绕黛。
奚凤啸已回至山峰,与何昆仑、杜长龄等人共商于密室。
何昆仑慨叹一声道:海天钓叟陆骥失踪,老朽断言必与庞镇寰有关,奚少侠只在庞镇寰身上定可找出线索。
老朽深知武林各大门派不能捐弃门户之见,暗中势若冰炭,决不能同舟共济,正好使庞镇寰逐个击破。
庞镇寰为人险诈,心机至工,老朽蠡测他必以蚕食各大门派为先,初步使各大门派自相观望再行下手,从此武林永无宁日矣。
说着忽然闭目思索。
奚凤啸知何昆仑思索如何对付庞镇寰之策略,不欲打断他神思,索取纸笔,挥笔疾书。
片刻,奚风啸掷笔将纸持交杜长龄,道:在下离去后,杜老英雄依照在下所书按月施治何前辈。
说时,何昆仑睁眼离榻起身,就在石案上挥笔如飞,正色道:老朽想出九策,重托少侠,至不济亦可让庞镇寰蒙受不利,穷于应付,或可逼他稍敛凶心。
奚凤啸忙接过策书,详阅了一遍,立时打亮火摺,焚化成烬。
何昆仑不禁大愕,道:是老朽策划不当么?杜长龄豪笑道:何兄,你不知这位奚老弟有过目不忘之能,留着策书身旁,万一不慎失落,画虎不成反类其犬,难免全力尽弃。
妙手如来卢迪道:老偷儿留此无用,与老弟略效棉薄如何?奚凤啸倾首应允,与卢迪下得山峰疾驰而去。
途中风闻武林群雄在武夷搜觅严三畏屡次扑空,推断出严三畏已离武夷,秘密搭救纯阳子,是以奚凤啸经过慎思后,决定放弃武夷;主行取道浙南。
第四日已进入浙南万山丛中,奚凤啸与卢迪在一处峭岭上奔驰,天色已向晚,正飘着斜风细雨,卢迪笑道:今晚你我准备睡在山洞了,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在所难免,但老偷儿腹中酒虫作崇,委实难挨。
奚凤啸地目光凝注在对峰岭脊上,惊诧出声道;老偷儿你瞧。
妙手如来卢迪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对峰人影纷纷闪动,不时现出耀眼刃光,忙道:咱们去瞧瞧。
两人身形异常隐蔽,掠向对岸,鹤行鹭伏,到达半岭之上,忽声喁喁低语声,知是伏桩,奚凤啸蹑近。
只闻一个沙哑语声道:庞镇寰这小辈委实耳目灵通,怎么得知咱们令主在此设立临时总坛,如非咱们令主举棋若定,一闻此讯立将总坛从容撤迁,分批撤回壶口关主坛,天明时分谅可大致就绪,不怕庞镇寰与高俊保两路夹击。
另一人冷笑道:楣运来临,到处吃蹩,咱们令主非复当年威望,说不定庞镇寰入暮前赶至,为之奈何?蓦地——天际遥处曳送一声长啸,啸声播回山谷,嗡嗡不绝,在这深山野岭中听来,分外阴森恐怖。
对语声嘎然而止。
啸声仍是隐隐,四山相继而起一片刺耳长啸,不言而知庞镇寰已大举进袭。
奚凤啸低声向卢迪道:咱们只藏在暗处窥视,千万不要出手。
卢迪道:老偷儿一切唯老弟马首是瞻。
两人慢慢蹑上岭颠之侧藏身一丛茅草中。
岭脊上立着老龙神上官相,目光森厉,面色铁青,身后随着九个肩带兵刃,老少不一的江湖高手。
十人身形卓立如山,衣袂迎着劲疾山风猎猎飞舞,暮暝四合,乍睹之下宛如鬼魅迎风,令人不寒而栗。
一盏茶时分过去,那片刺耳乱啸渐趋寂灭,只见老龙神上官相缓缓抬起左臂,以袖擦干面上所附雨水,目中突暴射两道慑人寒光,冷笑道:庞镇寰,你既来了怎不敢现身相见。
说着左掌一翻,扬手射出一片龙须针,向一株树上电芒飞射而去。
突然两声朗笑腾起,枝叶一分,鹰隼飞鸿般落下两条人影,现出庞镇寰及高俊保。
上官相不禁一怔,目注高俊保道:高庄主来得好快,老夫不胜钦佩。
高俊保也朗声大笑道:上官令主也真逃得快,令在下五体拜服。
上官相铁青着脸,狞喝道:高庄主无须污言侮蔑,老夫在此恭候多时。
庞镇寰微笑道:上官令主深知在下来意,目的端在纯阳子,你三批手下已被在下搏获,不难全部成擒,奉劝上官令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与在下结盟,共图武林霸业。
言外之意,无异命上官相俯首归顺。
上官相大怒道:庞镇寰,你也太大言不惭,老夫岂是屈居人下之人。
庞镇寰毫不动气,微微一笑,道:实言相告,在下图霸武林巳非一日,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在下均布有卧底之人,一举一动均难逃我耳目之力。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面色镇定如恒,咧嘴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夫也最深知阁下,直至如今尚不敢放手大做之故,心内尚畏怯数人,这数人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舒展其屠戮武林,雄图天下的阴谋。
庞镇寰怒喝道:你不妨说出这数人姓名一闻。
上官相似听而无闻,目光仰视,喃喃说道:至于你派遣在老夫门下卧底之下,早在老夫的严密监视中,你还在狂吠则甚。
庞镇寰冷笑道:上官令主,你还不知在下用意么?二亭桥畔,黑道群雄均离叛袖手,不如与在下结盟,于你于我均有好处。
上官相闻言,不禁犹豫踌躇,暗道:形势确对老夫趋不利,纯阳子、伍梦龙两人无异鸡肋,囚纵都不能,是一大累,一着之失非但全盘贻误,而且成为从矢之的,与他结盟,互为犄角,未赏不是,怎奈庞镇寰狡诈如狐……他乃江湖巨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面色转和,微笑道:兹事重大,老朽得郑重考虑,目前老朽正赶返壶口,阁下倘推诚相异,老朽在壶口候驾。
庞镇寰沉吟一下,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在下一月之内必专诚访谒,不过上官令主途中必须隐蔽形踪,风闻柏树庄伍维岳四出侦骑,伍维岳怨恨上官令主入骨,已安排毒计诱令主入伏。
上官相道:这个老朽知道,承蒙见告,心感不已,相见有期,恕老朽就此告辞。
说着抱拳一拱,振吭发出一声长啸,率着九人疾奔而去。
庞镇寰目送上官相远去即将消失的人影,口角涌出一丝耐人寻味的阴森险笑。
高俊保诧道:庞兄,你与他结盟是真的么?庞镇寰转目望着高俊保朗笑道:我这是欲擒故纵之策,纯阳子被他故布疑阵迁走,此时与他结怨反为无益,据手下密报,伍维岳现迹在闽浙道上,如我所料不差,上官相定取道北雁荡山,沿途探觅白阳图解藏处,伍维岳也料到这点,无疑亦在北雁荡山布伏,我再略施巧计,使上官相走投无路,情急求我。
高俊保道:庞兄睿智无匹,小弟自愧不如。
庞镇寰哈哈大笑,与高俊保冲霄飞起,去势如电,瞬眼身影俱杳。
奚凤啸与卢迪身形疾现,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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