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自己用劲过猛而出了差错?若他真的死了,自己和毛头这两条命可就是悬在刀口上了。
现在就是武当掌门也救不了他们了。
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此时听得千心声音远了,毛盾才敢掀起棉被一角偷瞧,他们全进了小镇,该较安心了。
但陆陆续续又有武当弟子在路上搜寻,遏得二人难以安稳。
干脆找了口箱子,把里面珍贵丝绢抓出来,一人一口躲在箱子里。
二人才躲起不久,即听到有人拦车检查,还敲敲打打,幸好二人并未拿掉所有布匹,敲打之所仍结结实实,终于逃过搜捕,任由马车载往不知名的地方。
只觉得时间过得漫长,毛盾借此机会运功疗伤,而毛头早已因疲惫而睡着了。
待毛盾功行三周天之后,但觉胸口稍为顺气些,他才敢放松了心情,偷偷打开箱子往外瞧,漆黑一片,车子较平稳了。
难道是夜行,马车走慢了?四周一片宁静,毛盾觉得危险已除,这才慢慢爬出箱子,随即往四壁摸去,竟然不是布缝!不可能,怎会变木头?毛盾焦切再摸,发现窗口,猛地推开,忽地一阵冷风灌进,看前头是水波荡漾,敢情他人是上船了。
他再次往四处瞧,终于肯定是上了不小的船,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好,反正是走得越远越安全。
他推醒毛头,告诉他真相。
毛头愣道:坐船,要到哪里?毛盾轻笑:天涯海角。
毛头搔着光头:会不会已经出海了?没那么快吧?肚子都还没饿……说着说着,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声,他笑道:不说还好,一说就饿了。
我也是,出去找东西吃吧!你的伤……毛头耍着双手,道:内伤要慢慢治,只剩左肩被妖道打肿的地方还疼着,不过碍不了吃饭,你呢?毛盾苦笑道:还好,不过一个月之内恐怕不能跟人动手,除非有灵丹妙药,或是七天七夜不停地让我以秘功疗伤。
等下了船,再找地方?就这样啦!毛盾管不得伤势可能复发,即推开窗口,爬了出去。
此船不小,还有轩房,他们在右侧,全是堆了一口口箱子,至于在前舱则有灯火,想是有人在那头。
毛盾摸了过去,临齐轩房,见桅杆上还挂子一串的灯笼,一闪闪地颇有风尘味。
毛盾终于探到那头,灯火下摆了棋盘,一老一少正杀得有劲。
老者年约六旬,少者二十上下,一身船翁打扮,肌肉结实,脑袋也不差似的,手中抓着一把宰杀对方的棋子。
马后炮没棋啦!还想得那么清楚?老者挖苦道,一口长烟吐得年轻人猛摇手以散烟。
实在想不出花招,年轻人才认输,却又不甘心道:再来一盘,以前都能赢你,现在怎会输你?以前是不赌银子,谁赢还不都一样,现在不同了,呵呵呵……老者将棋盘左侧的银子挑落腰带:都是银子惹的祸,害你输得那么!年轻人不信邪,又摆了一盘。
毛盾实在忍不住了,趁二人下棋之际,转身溜入轩房之中。
不必寻找,光闻到香味,也知道食物放在左侧一柜里。
毛盾一打开,看得口水直流。
他顾不了许多,抓起三只烤鸭及一瓶酒,小心翼翼地潜回库房,和毛头吃了起来。
吃完烤鸭,再以美酒止渴,两人吃个酒足饭饱。
累了即睡上一觉,简直无忧无虑。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摇晃中,又把毛盾摇醒。
他伸伸懒腰,打开窗缝。
奇怪!还是一片漆黑,肚子怎么又饿了?难道已睡了一天一夜?毛盾不禁又想起那可口的烤鸭,口水猛吞。
他探探头,似乎没什么动静,于是又爬出窗口,想故技重施,盗采香肉美酒饱餐一顿再说。
那一老一少仍是在前头下棋,杀得天昏地暗的模样。
毛盾暗忖道:你下你的棋,我吃我的肉,毫不相干!他很快溜入舱中,小柜一点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他心满意足地打开,又抓起三只烤鸭两瓶酒,随即往回溜。
他打开门,就要蹑手蹑脚的潜回库房。
忽而感到后脑有股劲风射来,他下意识地想躲,但因受伤未复,功力大打折扣。
而且那劲风甚强,咔然一声,敲得他脑袋生疼,那东西掉落地上滚动,是棋子。
毛盾暗叫:不好!还来不及转身,后头已传来老头声音:我说烤熟的鸭子怎会飞了?原来是飞进人家肚里去了,将军!毛盾身体僵硬地转身,竟未看见那老头,敢情棋子是从前舱拐个弯丢过来的。
这手功夫甚特殊,毛盾却心存侥幸,反正看不到人,他又蹑手蹑脚想走。
哪里逃!老者喝声又传来,吓得毛盾一只脚高吊半空中,不敢踏出另一步。
我哪有逃!是年轻船翁的声音:是你碰的我将棋,这下倒哪里去了?年轻人这才发现棋盘上老将早已不知去向。
将人去啦!老者得意直笑。
不行!没有将怎么玩?年轻人已开始找棋子。
毛盾闻言,赶忙用脚尖一拨,将地上棋子拨回前舱,蹑手蹑脚又想逃。
将在地上!年轻人得意道:现在将不死了吧?他并没有拾起的意思。
谁说的!只听老者把棋盘一拍,哗啦啦一阵响,数十颗棋子全飞了起来,雨点般跳过高空往毛盾的脑袋落了下来。
毛盾惊心想躲,这一躲,脑袋却撞上横出来绑上绳索的桅杆,撞得他头晕脑胀,跃坐在地上。
他右手的酒瓶也掉在地上碎了,酒香顿时四溢。
他自嘲苦笑,这下是躲不了了。
他仍想爬起来,却发现前后头都坐了人,地面还散摆了一大堆的棋子。
老少二人仍认真的观棋。
老者道:反正你的将快死,大小都无所谓。
年轻人道:那倒未必,愈大愈威风。
哇!我先将。
老者一说话,地面的棋子自行会动。
年轻入叫道:喂,老将,你不会走?我?毛盾见年轻人是在对他说话,不禁感到哭笑不得,自己竟然变成他的棋子了。
年轻人认真道:还不走?想死啦!毛盾眨眼: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想死?年轻人瞪眼:人家将你,你就得躲开呀!哦?毛盾看了他一眼,笑谑道:对不起,将军很饿,没力气走路,等我吃饱了再说如何?反正是逃不了了,毛盾索性当着二人的面大方的吃起烤鸭。
这突来的举止令老少二人齐皆怔愕。
老者急叫:把他抓住,烤熟的鸭子真的要飞了!两人同时扑上前去,毛盾因伤在身,不敢乱动,也不想挣,只顾咬下一大块肉再说。
两人抓住他和身体并没有用,眼看香肉去了一大半,老者又急急叫道:抢肉,封他嘴巴!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和老者协力,一人抢肉,一人封他嘴巴,毛盾这下才吃不到肉,但他早咬了一大块,此时嚼得正香甜。
留着香肉不吃多可惜,我是替你们解决问题!毛盾说的有理。
不错!我也想替你解决问题。
老者冷冷道:通常吃过鸭子肉,都应该学学鸭子游泳吧?话未完,已把毛盾高举,就要往江中丢去。
毛盾吓得大叫:慢来慢来,有话好说,有话好商量!没什么好商量,老者冷冷道:除非你能立即变出小鸭子来,并且立即叫它长大!毛盾苦着脸: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老者弄笑不已:所以只好请你游泳去了!说着当真将毛盾抛了出去。
毛盾脸色大变,吼叫道:我是棋王,下棋无敌手,不能啊……他那声啊!最后已变成了惨叫声。
眨看就要落水了,那老者倒是被吼得有反应了,光闻及棋王二字,他连忙伸出手中的长烟枪,想捞回毛盾。
然则就在此时,毛头在舱中听到师弟的喊声,急急冲出来,还看不清情况,就一拳捣向老者背脊,轰他一记。
老者正跃前救人,如此正顺了势,只听他哇哇鬼叫了两声,双手乱抓,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而毛盾却幸运了,就在临落水之际,他抽出随身长鞭,勾住桅杆,虽然内力使不上,但凭手臂劲力及时反弹回来,免了落水之苦。
年轻人见老者落水,忽然吃吃地笑个不停:没想到落水鸭子会是你,游泳不成反而成了落水狗了。
老者斥骂不已,勉力反弹,虽然上了船,却也湿淋琳的,狼狈已极。
他瞪着毛盾:好小子,有一手,还是窃盗家族!毛盾笑道:比起上贼船,算不了什么!好一个上贼船!老者自嘲一笑,又面露邪意道:你最好是棋王,否则你就知道上了贼船的滋味了。
摆棋!话是对年轻人说的,目光却盯向毛头,意思是连他也算上。
年轻人闻言而即将地上的棋子拾起,走回前头摆棋盘,老者也一付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晃了过去。
毛头忧心道:你啥时变成棋王了?从来不知道你会下棋。
他心想也许阔别三年,毛盾有所练成吧?然而毛盾的回答是:我哪里会下棋?兵卒倒认得,其它就不知道了。
这样你还敢跟他下?毛头苦着脸道。
怕什么大不了落水!毛盾道:不下白不下,先骗手中烤鸭,吃饱了再说吧!这时那头已在叫人,毛盾无法多言,将长鞭收妥,大摇大摆地晃了过去。
毛头没办法,只好跟在后头。
到了位置,两眼始终盯着年轻人左侧的烤鸭,不知何时才能骗到嘴。
毛盾笃定地坐下,道:好久未逢敌手了,不下实在没意思,老头你要不要我让你三子呀?不必!老头话方出口已觉后悔,毕竟下棋不分年龄,尤其神童常常有,在未明对方棋路之前,如此托大是犯了大忌。
不过他还是保持冷静,普天之下还没有让他三子而能赢者,这小子实在狂得有来头。
于是他道:只要你下赢,船上东西任你挑!这倒好了,毛盾道:不好意思,赌那么大,若输了呢?棋王还会输?这你就不明白其中奥妙了。
毛盾一付贼奸样:光赢棋,有趣在哪里?兵家上场,有虚有实,有道兵不厌诈。
偶尔输一会,用处更大。
像我这棋王打遍天下无敌手,有时难免碰上赖皮鬼,明明下不赢,就是缠着我不放,如此情况之下,输他一盘,那才是真真的赢,懂是不懂?老者和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下棋如人生,知道吗?毛盾又道:止于棋盘是死棋,动于人生才是活棋嘛。
如此不但可盘算千里疆土之外,哪还令三尺棋盘?说的是,说得有理!老者不禁猛点头,大有顿悟之态。
年轻人不解道:如何盘算千里之外?棋场决胜负不就在棋盘上?难怪你会输给老头子,你的棋段还差得远呢!毛盾点点头道:好吧!今天就教你一招。
所谓盘算千里,就是察言观色,像你要下哪步棋,眼神、神情一定有所动作,如果你看出来了,自然能制住对方,知道了没有?他又补充道:这只是其中一个道理,你慢慢研究,自然会有所领悟的。
年轻人似懂非懂,但仍点了点头。
老者不自觉收起狂态,甚至尊敬道:你先下还是我先下?烟枪已点燃,慢慢抽起来了。
毛盾却摇头:谁都不能下。
这……不下如何分出胜负?毛盾耸耸肩:在下毛病不少,在下棋前,一定要了解对方身份,否则不下。
老夫乃江南人士,叫冼烟,人人都叫我老烟枪,故而也叫冼烟枪。
老者笑道:也许是烟抽多的关系吧!那是当然了,他呢?毛盾瞄向年轻人。
我?年轻人稍愣。
他不下棋……毛盾截口道:看棋也一样,我下的全是秘招,无名者请回避。
年轻人抽抽嘴角,终于道:在下翁无忌,跑船的。
你仍怎会在一起?呃……翁无忌犹豫一下,道:老头时常跑南北货,都叫小的载送,日子久了,也就常混在一起。
那灯笼呢?代表什么?毛盾问道:怎会是银色的?冼烟愣道:你不是武林中人?毛盾反问:像吗?冼烟瞄眼道:刚才你耍鞭,手劲不弱。
毛盾贼笑不已:赶马的。
在大漠,赶过千万匹马,总会有点手劲儿。
原来是关外的?冼烟笑道:难怪不知道。
它代表南方一个帮派,叫银灯联。
有名吗?还可以。
你是银灯联的人?呃……靠行吧,做生意,总要人保护。
毛盾频频点头,把对方的底摸透了,将来若碰上,也好有个闪躲。
他随后即自我介绍道:在下毛盾,漠北小棋王。
他叫毛头,端棋盘的。
毛头眉头跳了一下,没反应,此时该忍。
冼烟含笑道:原来是小棋王,老夫有礼了。
他竟然拱手为礼,敢情是把毛盾的话当真的:你们怎会到这船上?被追杀。
毛盾道。
你仇家?都怪我太爱现,一路把人杀惨了。
毛盾干笑道:我的棋子把人杀惨,他却招兵买马来个真杀。
害得我躲到箱子里,后来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冼烟笑道:下棋很容易让人入迷,偶而发生此事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可以开盘了吧?不行!还有规矩?当然!毛盾捉笑道:哪有将军空着肚子上战场的?眼光一瞄烤鸭,冼烟顿时明白,呵呵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将军当然要吃饱才能上战场。
他抓起烤鸭交给毛盾:你吃吧,老夫等你!内行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毛盾轰他一个马屁,抓过鸭子猛吃了起来,还伸手连酒壶都拿了来,当真得了便宜还卖乖。
毛头可不肯挨饿,眼看师弟兄只顾自己吃,似乎忘了自己,他推推毛盾,毛盾一愣,立即明白,遂对冼烟道:将军要吃饱,小兵也不该挨饿吧?当然当然!冼烟猛点头,手中剩下的一只烤鸭也递给毛头,还很有礼貌地看着二人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的模样。
小兄弟,能不能说说你下的是何棋派?自成一派,无师自通。
冼烟渴慕不已:那一定相当高明喽?毛盾大言不惭:当然,待会儿教你几招!毛盾一边灌着酒,一边却盘算着如何跳水才不会伤自己,以及要如何逃过对方的追捕。
很快的,肉已光酒已空。
棋局就要展开了。
毛盾瞄了棋盘一眼,实在搞不清楚这些棋子怎么走,若一开局,准会现出原形。
他心念一转,登时有了主意。
下模一定要摆棋吗?毛盾问。
这……倒不一定。
冼烟道:有人下暗棋,就是把棋放在脑中,以嘴说出,自不必用到棋盘。
我是说一定要摆得完完整整的吗?应该是,比赛大多如此。
你是想下残局?冼烟顿时目露精光,真高手往往只摆几只棋,这小子道行果真高。
毛盾神秘笑道:也许你下过天下任何棋谱,但你一定没下过撒豆棋。
撒豆棋?怎么我看你连听都没听过吧?冼烟满脸窘色,年轻人已代答道:我们的确没听过这种棋。
这是源自何处?冼烟甚想知道。
远啦!毛盾洋详得意道:早自姜子牙撤豆成兵,这棋就是他创出来的。
很简单,只要把棋子往棋盘撒去,落向何方位即如何摆。
他当真将棋盘打散,拿一大堆在手中,只留将军在宫里,随即双手摇动,突而往棋盘上撒去。
直如撒豆般,棋子四处滚动,大半都落在地面上。
出线出格都算死棋。
毛盾边说边把出局的棋子拨到一旁。
那冼烟看得甚是兴奋,也学起毛盾撒棋成豆,口中还喃喃直笑:这布局倒是新鲜,全无招式可言。
那当然,无形胜有形,这才是棋局最高招。
冼烟很快把出格棋子拾去,却发现毛盾阵营中有反棋未掀起,他怔道:盖着的也有用处吗?毛盾点点道:盖着的不必动它,表示障碍,这样起来才有意思。
说的是,说的是。
冼烟完全同意,简直是让毛盾耍着玩。
一切都整理就绪了,双方局面差不多,毛盾又有话要说了:本来这棋的玩法是由先撒的先选黑红,但是你没玩过,还是让你先选好了。
冼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先选了多一只炮的红方。
好,很好,很会选棋!毛盾频频点头。
冼烟更不好意思了:第一盘,咱们先下看看,不算数,下盘再来正式如何?随你啦!毛盾笑道:通常你们下棋都如何走法?这……不都是马走日,象走田?嗯!一切没变,在塞外花样就多,比如说飞象可以过河,将军还可以出宫哩!那种棋倒新鲜,老夫哪天也要领教领教。
冼烟附和笑道:现在还是照中原规矩,否则老夫铁定会输。
别那么没信心嘛!毛盾笑道:空上中原玩法,你再说一遍看看,免得我用错了。
走遍天下就有这个坏处,学得太杂,通通搞混了。
冼烟果然不疑有诈地一一加以说明,毛盾听得猛点头,还直说不难不难。
棋势终于展开了。
毛盾简直是杂乱无章,然则冼烟却不敢大意,明明可以吃下对方的,却得想了又想,深怕中了隐阱不敢杀出。
如此一来,毛盾得以为所欲为,临了以一只败阵。
第二盘撤豆棋再次展开。
毛盾虽然故作神秘状,但毕竟功力太差,走得零乱不说,竟连人家一只也没杀着。
小兄弟,你该不会让我吧?冼烟虽有疑惑,却以为是毛盾故意手下留情。
毛盾轻笑道:不到最后结局,怎可胡断输赢?将军,该你下了。
好不容易一只马跳将对方。
冼烟急道:不能将,拐马脚,不能如此跳。
哦……呃,对了,真是,下昏了头,我不将你就是。
毛盾很快将马拉回,改下别只。
好几次,毛盾都是如此,就连那只饱都呆以过好几只打人,实在够离谱。
冼烟不禁越下越皱眉头,不知这位小棋王是在让自己,还是根本不懂。
将军!冼烟拐马脚将他,毛盾却没发现。
我右移!毛盾移子,将军对红帅,他也没发觉。
再将!冼烟再拐马脚。
年轻人这时已忍不住道:不能这样走!冼烟冷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给我闭嘴!年轻人皱皱眉,闭了嘴。
毛盾当然不是呆子,立即看出了毛病:你拐了马脚!你也不能走中线,王见王死棋!你要不拐马脚,我怎会如此走呢?重来!毛盾的话,又让冼烟有了戒心,他暗忖道:敢情是被他发现了!当下干笑道:都是我的错,见谅见谅,重来重来!他把棋子抓回,重新再战。
毛盾暗忖:想试探我?门都没有!他知道自己马脚露,可能瞒不了多久,当下决定开溜。
他伸伸懒腰,先看看地形,似乎不错,他想了想,突然抓起棋子往头推去,猛叫将。
冼烟躲闪,毛盾又将,一连数次,冼烟道:不能赖棋,将之不死,就得换别的方法。
没那回事,将得你四处乱跑,准把你累死!这是哪家的玩法!我一向如此玩!岂有此理,我看你根本不懂棋道。
你才不懂棋道,让你还不知悔改。
好,我立刻将死你!毛盾一手打向棋盘,由于用力太猛,整张棋盘翻覆,棋子往冼烟脸上打去。
毛盾见此机会不可失,急对毛头喝叫:快走!两人同时跳往江中,溅得水花四起,倒喷翁无忌及冼烟一身湿。
事出突然,冼烟及翁无忌竟没来得及反应,转眼已被二人顺利脱逃。
待回过神来,冼烟骂道:兔崽子敢耍老夫,逮着了剥你一层皮!来生吧!糟老头,找我下棋是找对人了,这手撤豆成兵你觉得如何?可恶!冼烟眼看江水已把船只带开,捉人不易,只好将棋当暗器,撤豆成兵的打过去。
毛盾见状急拉着毛头往水中躲潜,再也不出不断。
冼烟又骂了几声可恶,眼看寻仇无望,不禁自嘲道:好的,混了大半辈子棋盘,竟然栽在棋盘上,传出去,老脸安在?年轻人惹笑:这小子不知是何方神圣脑袋精得很,胆子更是吓人,你栽得也不冤啊!这不冤,如何才叫冤?冼烟怒叫不已:哪天逮着,得好好收拾才行!年轻人淡笑:还是到舱库看看少了什么吧?这话提醒了老头,他也觉得此事重要,便立即和年轻人钻入舱库检查去了。
船只不断往上游漂去,眨眼只剩一个小点。
毛盾和毛头潜在水中,直到无法再闭气才往上冲。
猛喘了几口气之后,毛盾一看江面一片黑,船只已远去,他才放心。
好险!毛盾吃吃笑道:那老头准气死了。
我们好不到哪儿去,要游几里江面。
毛头道。
毛盾这才注意到两岸,乖乖,竟然看不到,准是远之又远。
有伤在身,他也不愿浸水太久。
当下也没心情再消遣别人,乖乖地努力游往右岸。
果然宽得可以,两人足足游了几个更次,上岸之际已快天亮了。
好不容易寻着一处小镇,敲开一客栈即准备住店。
进了客房,两人脱了外衣裤,披在桌椅上,即倒在床上呼呼大唾起来。
当二人醒来时,已近黄昏。
毛盾直觉肚子又饿了,他起身摸模衣衫,已干了七分,勉强可穿上身。
随后找向酒馆,叫了一顿丰富大餐。
毛头随后也起来了,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吃完之后,毛盾才想到一身空,早巳没了盘缠。
你还有银子?没有啊!毛头道:在少林,哪有发薪水的?我比你还穷呢!这么说,我们准备吃霸王餐了。
毛盾说得倒自大,他看掌柜长得瘦巴巴的,小二也一付老实模样,他就觉得这餐很好吃。
毛头道:跟他说改天再送来行不行?通常吃霸王餐的人都如此说。
毛盾道。
他当下叫来掌柜,表示还要住一晚,明天再一起算帐。
不知少侠是哪里人士?掌柜仍是满脸和气道:你们可是昨夜在江中遇劫?答对了!毛盾道:盗匪凶得很,把我们的钱财抢光了,明儿有人会替我们送过来,少不了你一文就是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掌柜窘道:出门在外,总会不方便,少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现在是淡季,客人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难得你如此好心肠,放心,有了银子,我一定加倍还你。
毛盾想想又说道:我们是银灯联的人,你该听过吧!银灯联?掌柜脸色稍变:那小的更不该收您的钱了。
怎可如此,虽然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但还是帐目分明,这是我们的宗旨。
毛盾一本正经道。
小的……小的……就这么说定,明天算给你。
毛盾摆出坚决的模样,掌柜的也不敢多说,连连哈腰称是,恭送他们回房休息。
在房中,毛头忍不住窃笑道:那银灯联的名头还真不小,这一吓立即见效,以后我们吃穿不用愁了。
话是不错,但人家也是好心人,怎好意思整人?毛盾道:该多少,以后还是要还的。
毛头登时没了气:那怎么办?明天不开溜了?晚上再说吧!毛盾道:看谁住进来,觉得路数不对的,偷他一点银子便是了。
这方法好,毛头同意道:最好是那糟老头不小心投店,咱们好偷光他的家当、衣服,让他光着屁股走人。
呵呵!毛盾道:可惜啊,他放船直下,不知去什么地方,这个仇只有等以后再报了。
其实两人只是说说而已,若是真碰上了冼烟枪,他们不吓死才怪。
反正离深夜还有段时间,他们索性盘坐床面,开始疗伤。
毛头虽伤得较轻,但他的内功底子薄,还得靠毛盾随身的药物养伤。
而毛盾虽伤得重,但日月神功岂是庸俗的武功?尤其他曾在水晶球内吸七彩龙烟,这一运行之下,自然是助益良多,相信不久可复原。
不知过了多久,毛盾忽闻邻房有声音:将军抽车!又是下棋的!毛盾心神一凛,他现在可对棋子敏感得很,当下很快吸气,周遭七彩淡姻猛如两条灵蛇溜入鼻孔。
他随即靠向墙头窃听,想确定是真是假。
那头又传出声音道:抽你车就像杀人一样痛快,昨夜那一票很爽吧!当然爽!净拿两箱银子,少说也有十万两。
我弃车保帅倒将你一军。
怎么样?没那么简单,双路车缠死你!听声音,似是中年浑人。
毛盾已断定准是盗匪之流,还干了一票买卖,这正合乎他的目标,当下就把毛头叫了过来。
是谁?毛头也靠向墙头窃听。
准是土匪!你看好,我去采点迷魂草,武功未复,不用手段是不行的!毛头领首:快去快回,免得他们又去干票。
毛盾立即推窗而出,但觉无人,方潜向墙边,勉强爬出,寻向郊外草药。
他是茅山忍术祖宗,自然对迷香之类药草有所研究。
很容易即已寻得几株细如松针连带小黄花的青草,很快就赶回客栈。
毛头一见他即道:还没走,只是没了声音。
你确定他们没走?毛盾靠向墙头倾听,听见阵阵打呼声。
他笑道:果然是土匪料,说睡就睡!毛头已拿来了茶杯,将毛盾采回的药草丢进去,将之捣碎弄出毒汁,不禁呵呵笑道:要用吹针射他们屁股吗?毛盾笑道:省省吧,没吹针又没管,想注射也不行,用烟好了。
毛盾撕开锦被一角,抽出棉花,将少许沾向毒汁,然后搓成棉团,将之置于烛火上,使它慢慢燃起。
随即一缕青烟直冒,他捏着鼻子,张开噶巴,把青烟吸取一嘴。
别把它吞了进去,否则我得去拍你回来。
毛头笑道。
毛盾瞪他一眼,嘴巴肿如球,说不出半个字来,这滋味真不好受。
他很快潜出房间,一看四下无人,立即靠向隔壁窗口,一指戳出小洞,将嘴中轻烟急急吐了进去,眨眼吐完,他又溜回房去。
多久可以进去?三分钟吧。
不过为了安全起身,还是等十分钟好了。
时间一到,毛盾潜出房,轻巧地来到隔壁窗前,把眼睛凑往方才的小洞,位里面瞧,两只猪仍睡得呼声大作,他笑道:成了!手一招,他和毛头纯熟地拨开窗子,一溜烟钻了进去。
睡得跟死猪一样。
毛盾轻松地瞄了床上人一眼,随即往四周寻去:快找箱子,听说他们抢了两箱银子。
然而目光扫了又扫,哪有箱子?毛头失望道:会不会听错了?不可能!毛盾望向床铺,道:一定在床下!他伏身在床下一看,依然空空如也。
会藏在哪里?毛盾不禁急了:难道会抱着睡觉不成?如果没有,搜他们衣衫算了。
毛头道。
毛盾当然同意,他很快掀起棉被,那两人突然动了,还坐了起来。
毛盾顿时两眼发直,立时想先发制人,一指点去,他更吓了一跳。
掌柜的。
睡在床边的正是看来老实的掌柜,他连衣服都没换,更让毛盾吃惊的是睡在内侧的年轻人。
翁无忌?这分明是陷阱,他哪还顾得了洗劫人家,拉着毛头,拔脚即往外奔逃。
我的妈呀,见鬼了!毛盾实在猜不透翁无忌怎会阴魂不散地找到这里?还有这要命老头。
这一转身,要命的老头已挡在门口抽长烟,他吃吃笑道:好久不见,睡得还爽吧!爽死了!毛盾暗自叫苦,声音方起,整个人已撞向窗口,企图破窗而逃。
冼烟枪见状冷喝,长烟杆横截了过来。
他来势甚快,毛盾却更快,猛然网过他左侧,砰然一响,已被撞个稀烂,毛盾已逃出外头,并得意谑笑道:要抓我可没这么容易。
话未完,突见眼前有张黑黑的东西,他还来不及反应,那东西已在收缩,他猝然惊觉是张网,大叫不妙欲挣扎躲闪。
可是在窗口的两名壮汉早熟练将网扣收妥,毛盾成了网中鱼无路可逃,他哭丧着脸道:完了,前功尽弃。
老烟枪已呵呵笑起,为方才故作佯攻而逼得毛盾落网喝彩,若非如此,他还真不知如何百分之百收拾这贼小子。
眼看人已逮住,他轻轻捉笑道:带过来,塞外小棋王!两壮汉已提着毛盾回房,丢在地上。
毛盾立即摆笑脸道:老船长好久不见,怎会有空前来?想找我再下一盘棋是不是?我正好有空,我再传你几招家传绝技如何?省省吧,你那撒豆棋臭得很。
现在不一样了,毛盾干笑道:昨夜是有点耍你,今天来真的,放开我,我立即证明给你看。
证明什么?证明你的棋术特别烂?我真的是塞外小棋王……专门玩撒豆棋之王!老烟枪深深吸口烟,轻轻吐向毛盾脸上,笑道:要和老夫下棋可以,不过输了必须付出代价很简单,每输一盘,砍你同伴一条手臂,你敢赌吗?当然敢!毛头却己脸色大变:不能赌,千万别赌,他不是小棋王,这赌局不能算数!毛盾瞪眼:我在救你,你怎能拆我台子?赌的是我手臂,你当然无所谓!毛头转向老烟枪:别跟他下,他的第一盘棋就是跟你在盘上学的。
毛盾更是瞪眼:你敢出卖我?到现在你还不投降?毛头斥道:要是下输了,他们真的会砍了我的手臂!毛盾这下泄气了:都是你,没事说什么叫糟老头来投店,他果然来了,连人家裤子都没偷着,还赌了两条命。
我哪知会说得这么准!毛头苦笑:一生都没准过半次,唯有这次最灵,看来是好运要来了。
不准!老烟枪捉笑道:要恶运临头才难,快点想办法买付棺材吧!连吃饭的钱都没了,还有棺材本?毛盾斥道:都是你,坏了我的财路!哇哇哇!恶人先告状?老烟枪瞄眼道:我还没算你的帐,你反倒先怪起我来了,真怪了!怕什么!久债还钱,吃你几只烤鸭几瓶酒,大爷明天就还你,连住宿费加倍奉还不就得了。
棋子呢?还有老夫一身湿,以及压惊费呢!开个数,我照样还个清清楚楚。
有志气,那老夫就不客气。
冼烟枪当真盘算起来:下水一次大约一百两银子,压惊更贵了,恐怕有短寿之虞。
本该收一千两,但看在你是无意的分上,打个对折,算五百两好了。
其他烤鸭六只,算十二两,美酒三瓶三十两。
还有老夫出差费,你该知道从百里之外赶来是很辛苦的,就算你每里路一两好了,就一百两。
另外下棋指导费、住宿费、伙食费,还有那口窗……唉!最重要的棋子怎忘了,你知道它值多少吗?不多,只不过三千五百两银子而已。
那是青海冰玉雕刻而成,全国只有三副,本算是无价之宝,但看在你是无心分上,才以老夫的买价计算。
总共加起来,全部……五千两银子,这价码你还满意吗?五千两对毛盾兄弟俩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坑人!毛盾斥道:棋子明明是你丢下水的,怎可算在我头上?是你打翻它,很多都掉落水中,我丢的另一付棋子,你搞错了!我不信!耍赖喔?老烟枪频频点头道:好吧,你不认那棋子的账就算了,我勉强吃亏些,将它扣除,剩下一千两百两,你该照实给我吧?哪有一只鸭子二两银子?毛盾还是不满。
你似乎还想耍赖?老烟枪突然正经道:好,不必赔钱,把所有损坏的东西给老夫弄回,一个窗子、六只烤鸭、三瓶酒,还有那副棋子。
毛盾不说话了。
别说是三瓶女儿红不易弄来,尤其是那棋子,他根本无处找寻。
这比还钱还惨,他只好暗自叫衰,这下是被坑定了。
好吧!我答应还你银子,快放开我!想通了?老烟枪笑道:这才是聪明人。
可惜人太聪明了,若贸然放开,让你逃走了,我向谁要钱去?毛盾瘪笑道:我像个会逃跑的人吗?老烟枪嘲弄道:像!昨天就逃了一次。
毛盾无话可说:好吧,你到底要如何才放人?这个嘛……我一时还没想出来……快点想!你何时才能还钱?存够了自然会还你。
到那时,我可能早死了。
放心,我会买纸钱烧给你,让你当个富有的好命鬼。
老烟枪噗嗤一笑:你倒挺会算的!可惜我老人家死后一定上天堂,纸钱用不着,所以你得在我活着时还债。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怎么?你咒我死?想赖死人债?一见老头满脸凶相,毛盾立刻道:好好!一定在你活着时候还你。
你的话很难让我相信。
这样好了,他看着毛盾及毛头:你们两个替我工作三个月抵债。
嘿嘿,三个月嫌一千八百两,连县太爷都没这份薪水。
吃你吧?毛盾问。
领六百两还吃我?老头想笑而强忍住了。
毛盾颇有被捉弄的感觉:喂喂喂,小老头,六百两可是你领走了,我一毛也得不到,你叫我喝西北风去?还有没有人性?老烟枪终于笑道:好吧,老夫再吃点亏。
放开他,生意成交了。
壮汉立即把网张开,毛盾得以脱身,他搓着双手:这样放了我,不怕我逃走吗?这倒是了,多谢提醒!老烟枪忽然伸指猛戳毛盾穴道,似在制住他武功。
毛盾急道:你在干什么!封你武功,若想逃,一辈子也解不了。
老烟枪得意道:我的独门指法,天下无人能解。
毛盾暗骂自己多嘴,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反问:你们不是放船走了?怎会找来?老烟枪笑道:还不简单,仇恨使人疯狂,我找了地头上岸,然后等着你落网,你也未免太小看银灯联的势力了。
毛盾转向掌柜道:你也是银灯联的人,在发现我假冒之后,立即赶去报告,对不对?只说对一半,老烟枪道:掌柜不是我们的人,不过却是本门生意,他当然不信在长江沿流会有人打劫本门弟子。
何况你俩那付落魄模样,当然引起他的怀疑了。
所以你就故意安抚我们,暗地去密报?毛盾瞪眼道。
掌柜冷静道:最重要的是老朽已收到找寻你俩的通知,不必要回报。
真倒霉!毛盾斥笑:不假冒没事,一假冒问题全来了。
毛头笑道:你还说掌柜是好人?要是咱们开溜,啥事也没有了。
没有用。
你们照样走不掉。
掌柜说道:只要在南武林范围,任何人都别想逃出银灯联的手掌心。
这是什么帮派?好像很有来头?毛盾问。
北有金武堂,南有银灯联,你连武林两大帮派都搞不清。
老烟枪弄笑道:该把你绑在银灯杆上,免得你日后有眼无珠。
至此,毛盾完全绝望了。
对方既是和金武堂齐名,势力当然庞大无比,自己想翻身恐怕十分困难,尤其老头说话的语气,辈分似不低,真正是阴沟里翻船了。
难得大人物亲自前来,小的受宠若惊。
将来有机会,还请前辈多多提拔。
毛盾只好苦中作乐。
老烟枪闻言,龙颜大悦般轻笑:有你的。
好好表现,银灯联一向爱才若渴,说不定日后帮主会落入你手中呢!毛盾暗骂,落入我手中你准死定,表情却奉承道:小的必定加倍努力,以报答前辈提拔之情。
少拍马屁,被你搞掉不少时间,马上收拾上路。
老烟枪斥道:光会拍马屁,有个屁用!毛盾老实道:我现在除了放马屁,我还能做什么?这话顿将在场众人逗笑了。
老烟枪似乎颇赶时间,也不多作耽搁,很快收拾妥当,押着毛盾及毛头,一行再到江边。
那里有艘看来又尖又长,速度可能甚快的小船,连同壮汉共六人上了船,一启航,果然乘风驾云般快速住下游飞去。
毛盾一问,才知这是银灯联特有的小战船,由于身轻,速度快,足可抢敌先机,更可以火烧,来个小船撞大船,收奇袭之效。
这是老夫发明的。
老烟枪兀自夸说个不停。
毛盾只有再拍马屁,说什么棋盘上再多个船宇,那车都要相形失色了。
老烟枪当然被轰得陶醉异常。
不到五更,四人终抵前夜那艘巨船,除了壮汉,四人皆上船,那头也下岸十名守卫,大船又驶往下游,不知目的地何处?足足过了三天,大船才靠岸。
有人来卸货,毛盾才知这些都是从长白山采来的高级皮货及丝品。
由于为避开金武堂地盘,他们只好化妆运货,故行动得如此隐秘。
毛盾被引下船,招来马匹,一群人直奔某座山。
到了地头,毛盾才知道是来到了天下有名的庐山。
银灯联总坛就在庐山巅。
像座云霄阁,一切倚山而筑,院子山林中,别有一般幽雅,但突冗的是屋前的那串数十余丈高,日夜都亮着的银光灯笼。
仔细一数,足足有十七盏,随风轻摆,像条伏龙,气势非凡。
如何,银灯联的威风还可以吧?老烟枪总喜欢自夸。
在爬上千阶石梯,跨入深宫思古悠情的大门之后,翁无忌已先行告退,只剩老烟枪陪着毛盾、毛头往住处行去。
威风倒有!就不知你们头头的威风如何?毛盾倒想瞧瞧这头号人物。
说话客气些,小毛头也想见帮主,门都没有!老烟枪斥道:没事别乱跑,小心乱箭穿心,现在开始给我工作。
已到老者住处,像个小庄园,一间竹造古屋藏在菜园后边,园中种了不少奇怪花木。
老烟枪指向左侧一大排像芋时的常青之树。
那是特品烟叶,把它摘下,慢慢烤干,然后切成丝。
老烟枪道:这是你们的工作,烤一片叶子抵一两银子,给我认真啊!免得皮痒,工具都在门前,烤过板鸭就会用,老人家先去休息,待会再来这儿验成果。
毛盾和毛头只能应是,老烟枪这才大摇大摆地往竹屋走去。
倒霉。
堂堂一派掌门,竟然蹲在这里烘烟叶。
毛盾有说不出的委屈。
我还不是一样,好好的在少林当总管,都是你,没搞好就把我叫出来。
毛头感慨道:我不禁想起一毛大师的话,迟早会回去的。
敢讲这种话,有没有良心?毛盾瞪眼道:你敢背祖叛宗,我第一个就用阴阳镜收你的魂,让你变成白痴!毛头闻言倒顾忌起来:说着玩的,别当真!什么说着玩的?毛盾瞪眼道:在客栈,你为何出卖我,说我不会下棋,不是小棋王?你真的不会啊!那也由不得你说。
毛盾斥道:为了你的手臂就出卖我?现在跟你道歉总可以了吧?毛头叹息:谁让你的武功不济,打不赢人家,否则我又何必落难于此?时运不济,怪不得任何人,所以你也别说我。
毛盾道:等我伤好之后,准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你的穴道不是受制了?毛盾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嘘了一声,瞄向竹门,没什么动静,才始细声说道:我的武功奇特,怎么冲都可冲破禁制,别听他瞎吹。
工作吧,等机会成熟,一切好办事。
他很快找到火炉,燃起木炭,准备工作。
毛头仍有意见:你何时教我武功?若不教,我干脆回少林寺。
逃过此劫再说,我的武功岂是那么好学……毛盾忽有奇想:这老头武功似乎不弱,咱们哄他露几手教教你如何?毛头的眼睛发亮了:好啊,练会他的功夫再收拾他,岂不美妙?那得勤奋工作,博他好感。
毛盾邪笑道:大不了哄他的生辰八字,然后……我自然有办法。
毛盾说出武子威十三岁娶老婆而变成白痴的故事,逗的毛头大乐,两人终于分工,开始工作。
毛盾开始采烟叶,放在炉中一烤,三两下即可脱水。
这么简单?这么快就可赚回一两银子?毛盾望着烟叶,少说也有上千上万片,不禁兴奋道:照我的速度,不到一天,一定可以烤完。
嘿嘿,到时还得跟他收超出费!毛头也加了劲:我们把炭火加宽,一次烤十片岂不更快?有道理,那你负责加火及圈叶,我负责采收!如此分工合作之下,两人终把炭火摆个拖长,再加上铁网,扩大了烤烘的面积。
毛盾更是勤劳地一大把一大把将烟叶采下。
起初还怕烤焦,但烤过数片之后,终能找到最佳方法,甚至发展成两片铁丝网互相夹紧,如此反复翻烤也不怕烟叶掉落。
只见得烤干的烟叶一张张堆起,新鲜树叶一片片减少。
后来,直到只剩巴掌大小的叶片,一次已能烤上五十张,速度更快了。
成功了!流着满头大汗的毛盾道:已经超过几千片了吧!他看看左右两侧堆如人高的干叶片:老头出来见着,准被吓一跳!毛头道:还要烤吗?一次解决,省得麻烦。
毛盾看看园子里的烟叶已像尾巴开花的小旗扦插在那里,只留顶端的小小叶片。
他道:算了!那些烤起来也编成一小点,算也算不清,放它们一马吧,等长大再说!需要长大吗?毛头道:这些足可抵债,我们见不着了。
他有那种烤个精光的冲动。
毛盾笑道:太小啦!不够看,咱们四处找找,说不定另有地方种植。
烤干趁热!他们意气风发地寻向一堆雾气的庐山幽林。
这里种满了奇花异草,每转一处幽林便有另一种不同的景色。
就是没有种烟叶的林区!毛盾对四周景物好奇地张望着。
语音方落,园中突然浮起一个淡紫罗裙的女子,虽远处瞧不清面貌,但双方皆已发现了对方。
你们……那女子口中的是谁尚来说出,毛盾已向她招手道:喂,小丫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那女子疑惑地往四处瞧瞧,诧异地望着毛盾:你叫我?对啊!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毛盾托大道。
找我有事?那女子已含笑,落落大方地走过来。
她手中拿着小铲子及花篮,方才不知是在除草或上土,毛盾也不太在意她是在干什么。
只见得这女子一走近,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小丫头,她似是中年妇人,长得算是高贵美面,又是一副精明模样。
但是笑起来眯着眼,又让人觉得她很迷糊,行走间,头上的银凤发簪随着晃动,凭添了几许动人气息。
你不是小丫头,是谁?毛盾直觉她不一样。
我啊……种花的吧!那女子眯笑着回答。
这么说,你还是丫鬟了?怎么都行!女子轻笑道:两位找我有事?你们又是谁?呃……毛盾突然挺胸,威风八面道:老烟枪的贴身护卫,怎么样?职位高吧?他想老烟枪辈分不低,冒充他的护卫好了。
果然那女子露出不一样的眼神:两位真的是他的护卫?怎么?看我们小,不够格?毛盾先声夺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毛盾挥挥手:算了,看你也不懂,告诉我,何处有烟叶林,老烟枪等着抽呢!他门前不是有一大片?被我们收拾得差不多,接下来要收拾另一片。
可能没有另一片了。
笑话,到处都是大花大草,就没大烟叶,你该不是整我吧?那女子忽而媚然一笑:整你又如何?知道,偏不告诉你!毛盾瞪跟:那就是故意为难我了?那女子弄笑不已:不错!好,很有勇气。
毛盾不怀好意地笑道:要我如何教训你,你才会说?都不说!那女子笑得更媚,似有引人犯罪之态。
好!很好!毛盾道:你会不会武功?我……不会……好,很好!毛盾已邪邪笑起,大步逼近那女子,那模样跟调戏良家妇女差不多。
你想干什么?那女子有了惧意,不自觉地往后退。
想干什么?毛盾笑谑道:对于敢故意为难我的人,我通常会给她一点教训。
例如说男的抓来灌水,女的抓来理光头。
你敢?我偏不告诉你。
那女子突然调皮起来,挑了下眉毛,甩头即跑。
快追!毛盾岂能让她逃出手掌心,登时命令毛头包抄过去,像在赶小花狗般追得甚是过瘾。
那女子逃得甚是狼狈,她忽而想到这些花,回头一看,已被踩出一道深沟,她惊慌道:那花不能踩!还是照顾你自己吧!毛盾正追得起劲,索性抓起长鞭打了过去。
那女子眼看情势不妙,调头再逃,忽见毛头包抄了过来,不得不改往左侧。
这一转折,毛盾已近及三尺。
她仍想乘机钻出封琐,没料到毛盾的鞭能缩能伸,蓦然暴长了数尺,竟然卷向自己的左足。
她惊惶旋飞而起,避开了左足却躲不了罗裙,刷然一声被撕下了一大半,—双美腿露了出来。
那女子惊愕不已:你的鞭法?有魔力是不是?毛盾嘿嘿捉笑:再下去就让你光溜溜见人!长鞭再抽,其势猛三倍。
毛盾早从她的翻飞之中看出她并非全然不懂武功,为收效果,当然要加把劲,且抢尽先机,硬逼了过去。
那女子更慌了,猛喝:住手!毛盾根本不理,眼看长鞭抽来,她不得不伸手扣去。
岂知那鞭竟然断成数节,像暗器般喷射过来。
这下,她哪还顾得了花草处处,只好落身打滚,一个翻身,花草早已倒了一大片。
如何?毛盾神气道:本护卫有一套吧?还敢不敢整我呀,小美人!他欺身上前,长鞭一卷,就想把那女于扯过来。
然而就在此时,那女子突然弹身而起,没见到她是如何出手,毛盾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扑来,砰然一声,他被打个正着,倒喷七八丈高才摔落地面,在泥地上留下个大字痕迹。
他还在甩头醒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远处已传来老烟枪的怒吼声:兔崽子你敢毁我花园,我要烤了你……声音传来,那女子已经轻笑道:看样子吃亏的不只我一个……她见毛盾还在甩头,又道:人在这里。
声音虽轻,却传出老远。
老烟枪立时奔了过来,忽见那女子,怒容稍敛,急急道:你见着那兔崽子了?那不是?老烟枪顺着那女子的目光瞧向地上的毛盾,一把怒火又烧起:臭小子,你敢坑我?他登时扑前,双手捏住毛盾的颈子,狠狠地摇晃着。
毛盾顿时两眼翻白,舌头直吐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那女子上前道:别把他弄死了,什么帐也算不回来了。
老烟枪这才松手,口中仍骂个不停。
毛盾咳了一阵才回过神来,他也是一把怒火:你凶什么凶?我替你烘完全部的烟叶,想多赚点,就四处找烟叶林,没想到碰到恰查某,换她一掌,满肚子火没人可算,你倒先杀起我来了!真没良心!你骂谁恰查某!老烟枪一愣。
她啊!毛盾一指,指向那女子道:就是她不说,害得我找不着。
老烟枪才注意到那女子不但衣裙破裂,腿也露了出来,样子比自己还狼狈,不禁想笑又强忍住笑意,表情变得怪异无比。
他是你带回来的?那女子问道。
是……呃……不是,是欠债的。
那女子瞄眼:他说是你的护卫?老烟枪不屑:他行吗?那女子嘲惹:不行,已把我搞成这模样!老烟枪想笑,一时答不上来。
毛盾趁机又发威道:算你走运,要不是他赶来,你早躺在地上叫爹娘了!话未说完,老烟枪已一巴掌打来:胡说什么?打得毛盾愣愣的。
你在对谁说话?老烟枪斥道:她就是银灯联当家的,你敢无礼?是帮主?毛盾像触电般,嘴巴不疼了,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早说嘛,害我把你当丫鬟修理!住口!老烟枪骂道:还不快跪下赔罪!毛盾立即恭恭敬敬地下跪:小的冒犯帮主,请恕罪!叩头中又见到那女子破裙中的美腿,心头泛起笑意,却咬着嘴唇忍住了。
那女子轻轻一笑:你很不错,一来就毁我花园?你要不跑,小的就不会毁了花园。
我不跑行吗?你那副吃人样!要跑也不必跑得那么惨啊!害我以为您真的要逃,才痛心狠心追杀!老烟枪突然斥道:跟帮主说话要有分寸,追杀岂是你说的!毛盾登时闭嘴,不敢多言。
那女子自嘲一笑:我倒真的被他追惨了。
他那手鞭果然有些门道,害得我露腿见肉还沾泥。
可知他是何路数?听说是塞外来的。
老烟枪道:我本想要他还债了事,并不想引他入门,所以未告知你。
没想到他一来就惹了大麻烦。
他转向毛盾:自己说,出身何派?赶马的,不是说过了吗?毛盾仍继续隐瞒。
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眼:若说你深藏不露,又被我一掌打退,若说你不懂武功,又一鞭逼我落地,你这人倒有意思了……那女子忽有所悟,拾起毛盾手中长鞭,瞧了又瞧,总瞧不出名堂来。
她问:这鞭何处得来?一个老人送的,鞭法也是他教的,其它的我就不清楚了。
毛盾道。
老烟枪道:照实回答,否则有你好受!真的啦!全是实话。
他呢?那女子往毛头瞧去,想找毛头,他却已躲得不见了人影。
那女子轻笑道:他头发刚长出来,该是少林子弟吧?老烟枪道:把他剃回光头看有没有戒疤,自然能明白。
毛盾看是瞒不了了,遂点头道:不错,他曾是少林弟子。
我可不是,我是一般流浪汉,无帮无派。
他为何还俗?女子道:他入少林又为了什么?她的眼光让毛盾觉得她看出了什么,于是干脆说实话:我们想学武功又不得门路,只好商量他入少林去偷学,我四处溜溜,能学多少算多少。
原来是偷学武功的混混?老烟枪冷道:犯了武林大忌,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宰了!没办法啦!毛盾苦着脸道:我的人生不比你们幸福,能偷学已是顶了不起了,哪还有心情去讲江湖道义。
女子淡然一笑:你倒是很想得开?不然又能如何?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好。
有道理。
那女子忽然飘身而起,身如彩虹掠天,随即又耍出一招掌法。
有若千手观音现形,猝又收招,幻影全失,她方自轻轻降落。
你看清楚它窍门在哪里?模模糊糊,很难学。
不要骗我。
那女子道:只要你说得正确,这些毁损的花我不要你赔。
你可知这些花是有名的紫蔓仙,株株无价之宝,这一大片,恐怕你一辈子也赔不完。
这威胁立即见效,毛盾马上回答:七虚三实,杀招在第四式后两掌,你是准备改掌为指,可剪住长剑,也可点人要穴,对不对?不只是那女子,就是老烟枪也愣愣地瞧着毛盾。
这招银光见房已不知多少高手败在那虚幻莫测之中,毛盾竟然一眼看穿了虚实,老烟枪张大了嘴道:这小子有点门道!不错!那女子将长鞭交还毛盾:他脑袋不错,也偷学了不少招式只是内力太差,才会仅只于此。
她随即转向毛盾道:你猜对了,不必赔我那些花。
现在你该想办法如何去赔老烟枪的大片烟叶了。
他要是无烟可抽,准会中毒而死。
再见!又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银灯联帮主转身飘然离去,眨眼即没入林中。
毛盾回到现实中,无辜道:我不是烤了一大堆烟叶给你,你还有啥不满?老烟枪此时虽对他有了爱才之意,但想起自己日后将无烟可抽,不禁火冒三丈,怒道:我叫你一天烤几片大的,你竟然一天烤完大片烟叶林?分明是在整死我!毛盾不解道:为什么?烘得越多,你不是抽得越高兴?高兴个屁!老烟枪更生气道:那些烟叶都是特级品种,尚未成熟,嫩汁特别多,你竟然连巴掌大的叶子也烤了!那嫩叶汁渗在叶片中,又浓又苦,怎么抽?简直比抽菜瓜藤还要毒,回头让你们抽个够!他气得发抖,又道:这还是小事,你竟然一口气把叶片剥的精光,那烟杆高如人身,烟叶又小如老鼠耳朵,从此别指望它长大。
从头种植也要三年,三年啊,懂不懂?你要我憋死是不是?看他又叫又跳,毛盾不好意思道:早说嘛!早说就不会出差错了。
我以为烤一片一两银子,所以才拼命嫌,拼命烤嘛!还嫌个鸟?倒扣、倒扣,要扣得你一辈子也还不清!老烟枪正在气头上,毛盾也不敢多说,硬是被他敲着脑袋出气,咔咔咔地,似乎越敲越起劲了。
毛盾有些受不了了,道:毛头也有份……他呢?躲起来了……可恶,给我出来。
老烟枪一吼,立即冲往花丛的另一头。
此处又非毛头地盘,老烟枪又是熟悉得很,只一转身,已逮着毛头,照样敲得他哇哇大叫,四处乱逃。
毛盾这才有了报复快感:每次有事就躲起来,岂能让你得逞!毛头也不甘心被摆道,直往这边撞来。
毛盾见状不对,拔腿即逃,可惜又被老烟枪盯上,几个箭步追上来,赶牛般又抽又打,赶回那老竹宅。
给我下跪,面对烟叶忏悔!老烟枪一吼,二人连忙跪下,一见到堆积如山的烟叶,二人不禁偷偷笑着。
还笑?好,我就让你们抽个够!老烟枪卷了两管烟叶要二人抽它。
一方面基于好玩的心理,两人果真自动吸起香烟,浓浓的一大口入嘴,顿如吞了火一般辣得两人猛咳,泪水也流了下来。
老烟枪也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斥道:抽完,整根抽完!这么难抽……毛盾苦着脸道:你抽了一辈子?都是被你们搞坏才难抽!老烟枪各赏了两人一个响头,才从腰际烟盒里抓出烟丝塞在烟杆里,点燃它,轻吸慢吐,一副陶醉的神情。
果然芳香四溢,不同于那浓烈呛人的火辣味。
毛盾悔不当初,苦笑道:我知道我错了,你罚也罚了,想个办法让我们弥补你的损失吧!烟叶都被剃光了,如何弥补!老烟枪骂了几句,终究还是叹气道:现在唯一弥补的方法就是到杭州普云茶庄看看有无存货,否则你们就死定了。
毛盾一听,立刻笑脸迎人道:不会不会,一定有存货,哪天到杭州,全把它买来,足足让您抽上十年。
那是我的事,不必你管。
老烟枪一瞪眼,道:还不把这堆烟叶给我分妥!既然不能用,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话犹未完,毛盾又挨了一记响头,耳边只听老烟枪又斥道:烧?再烧就废了你的手!要是杭州缺货,你要我憋死不成?给我一片片分,一叶也不准出差错!是……毛盾不敢多话了。
敢情老烟枪还是把这堆烟叶当作救命法宝,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仍得拿来充数。
他果然是个老烟枪。
不过,一想到日后他也可能抽这种辣烟叶,毛盾的心情不禁为之愉快了起来,工作起来感到轻松不少。
直到深夜,两人将一大堆的烟叶分妥。
也没床铺可休息,两人干脆躺在烟叶上,算是给老烟枪千个报复。
矛盾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