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风缓缓深吸了口气,嘴强地说道:任何痛苦老朽不怕,顶多也只是一死,必要时老夫可以自绝!项君彦剑眉微蹙了蹙,旋即一声冷笑道:除此以外,我还有个非到万不得已时决不愿使用的办法,希望你别迫我使用它!莫秋风道:是个什么办法?项君彦目光瞥视了芸姑一眼,说道:制住芸姑姑娘,在她身上施点手段,这意思你明白么?这意思,莫秋风岂会不明白,心神猛地一震!变色说道:项君彦,你竟然想用这种办法,迫使老夫屈服,你算得是个名门弟子,正道侠义之士么?项君彦淡淡道:我这个名门弟子,正道侠义之士向来是只问是非,只要仰不愧,俯不怍,所作所为只要是应该得当的,世誉褒贬,我皆不在乎!莫秋风眉峰微皱道:芸姑她天性纯洁,对江湖中事懵然无知,也无辜,你忍心么?项君彦道:凭良心说,对一个纯洁无辜的姑娘,我确实不忍心,可是为了天下武林,为了能让你自动交出那张蓝图,我只好且作忍心人,相信芸姑姑娘日后明白事实时,她不仅定能原谅我这种不得已的行为,而且反而会不原谅你,以身为你的女儿为耻,恨你!莫秋风默然了。
他明白项君彦说的乃是事实,芸姑目前虽然天真无知,但日后总有明白一切事实的一天的!他生平只有此女,虽然并不是他亲生的骨肉,但他从小抚养她长大,所付出的心血,精神,对她的爱,已胜过他自己的性命!此刻,他心里既怕项君彦出手制住芸姑,在芸姑身上施弄手段,更怕芸姑日后明白一切事实,真不会原谅他!恨他!在心情惊、怕交织之下,他默然了稍顷,终于缓缓侧过脸去向芸姑问道:芸儿,将来你真会不原谅爹?恨爹么?芸姑虽然天真纯洁,但也是个生具有兰心慧质的姑娘,她明眸微转了转,十分乖巧地说道:爹,您一向不是很疼爱女儿吗?莫秋风道:是啊!爹只有你这么一个乖女儿,不疼爱你疼爱谁?芸姑道:爹现在还像以前一样疼爱女儿吗?莫秋风点头说道:爹当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疼爱你!芸姑眨眨明眸道:爹既然还疼爱女儿,便听女儿的话,好么?莫秋风一听这语气,心中立刻明白了芸姑的意思,问道:芸儿,你可是要爹把蓝图交给他们!芸姑缓缓蹲下娇躯,将一颗螓首伏在莫秋风的膝腿上,语声娇柔地说道:爹,你能答应女儿么?莫秋风抬起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芸姑的秀发,双目深蹙,沉思不语!这种微小的动作,看来虽然没有什么,也往往容易被人忽略,但却是人间最真挚的亲情,最真挚的爱!江阿郎与项君彦、西门玉霜三人看得全都不禁双目异采飞闪,暗暗为之点头暗忖:想不到恶名满江湖,为人阴沉歹毒的‘黑心秀士’,竟是这么个慈爱的父亲。
答应吧,难对幽灵门主交待,不答应吧,那会伤了女儿的心!……他沉思不语为难中,芸姑抬起了伏在他腿膝上的螓首,又娇声说道:爹,女儿从来没求过您什么,您就答应女儿这一次吧!莫秋风缓缓轻叹了口气,说道:女儿,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了,爹如果答应了你,不但难以对‘幽灵门主’,而且还可能连你……语声倏然一顿,摇了摇头,闭口未接说下去!芸姑不解地眨眨明眸,问道:连女儿也怎么样?爹!莫秋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缓缓说道:芸儿,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尤其是双眼已瞎,功力已废,死不足惜,而你……年纪还轻……语声微顿了顿,又说道:爹又怎能连累你!芸姑明白是怎回事了,她这里俏脸儿神色刚自微微一变,两道柳眉倏然扬起!江阿郎已经开了口,说道:老人家可相信在下?莫秋风抬头凝神问道:江少侠,相信你什么?江阿郎道:老人家如果相信我,便请将那蓝图交给我,我愿以性命负责老人家和芸姑姑娘的安全!莫秋风的神色间飞掠过一丝犹疑之色,旋即点头说道:江少侠,有你这么一句话,老朽还有什么不相信,可是‘幽灵门’下高手众多,少侠所学功力虽然罕绝盖世,只怕……江阿郎双眉微扬,接口说道:这个我明白,老人家放心,只要老人家相信我,我自有妥当安排!莫秋风翻翻白眼珠子道:请问是怎么妥当安排?江阿郎说道:第一堡与丐帮都足能保护老人家与芸姑姑娘的安全,这两处地方任由老人家选择!芸姑接口说道:爹,江少侠既然这么说了,您老人家,就答应女儿把那蓝图交给他们吧!莫秋风暗暗深吸了口气,终于点头说道:芸姑,在爹的床铺板背面,平贴着一张绢纸,你去把它小心的取下来交给江少侠吧!芸姑口中娇应了一声,立刻站起娇躯,急步奔进了茅屋内。
她微黑的俏脸儿含着甜笑,手里拿着一张折叠得平整,颜色已经稍微发了黄的白绢纸走了出来,递给江阿郎说道:江少侠,你拿去吧!江阿郎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打开来!突然,江阿郎双目一直,望着莫秋风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莫秋风神色一怔,愕异地道:什么怎么回事?这时,芸姑与项君彦、西门玉霜三人全都看清楚了那张打开来的绢纸。
芸姑立刻说道:爹,那是一张白纸!莫秋风神情不禁愕然一呆!这,要是出自别人之口,莫秋风一定会怀疑不信,出自芸姑之口,他自是不会不信!他心中虽然十分相信芸姑不会对他说谎,但却仍本能地脱口道:真的吗?芸儿!芸姑道:爹,芸姑怎会骗您!莫秋风呆住了!两只白眼珠子翻动地双眉深皱了起来,自语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江阿郎眨眨眼睛道:老人家,这张图一向就收藏在床板背面的么?莫秋风点头道:自回到此间以后,就一直将它收藏在该处!江阿郎微一沉吟,又问道:在‘幽灵门’总坛的时候呢?语声一顿,补充说明地说道:我是在说在老人家双目失明以后!莫秋风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江阿郎此一补充说明的用意是什么?他默然想了想,双眉倏地一扬,恨声说道:好匹夫,他竟敢如此欺我!他此语一出,不但江阿郎、西门玉霜、项君彦三人心中都立刻明白了他口里的匹夫指的是谁,即连芸姑心中,都明白了!阿郎问道:老人家可是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此问似乎有点多余,莫秋风要是没想明白,怎会有那‘好匹夫,竟敢如此欺我’之语?然而,江阿郎作此多余之问,自然有他的道理用意,其用意,就是要使莫秋风心里加深对幽灵门主的恨意,产生你既能无情,我就可无义的仇视心理!因为,情形很明显,蓝图是被幽灵门主掉了包!没有蓝图,如何能进入幽灵门总坛摧毁那些歹毒的机关消息,营救谷大侠脱险?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有请莫秋风凭着记忆,另外绘出―张蓝图来!虽然,莫秋风双目已盲,无法执笔绘画蓝图,但这并不是个重要的困难问题,重要困难问题,首先是需要说服莫秋风点头答应才成!要想莫秋风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就必须先在莫秋风的心里加深其对幽灵门主的恨意,仇视!这,也正是江阿郎心智高明之处!他能想到别人没有想到的问题,懂得攻人心理的弱点!莫秋风点头道:老朽想明白了!江阿郎道:老人家可也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了?莫秋风点点头,轻叹了口气,说道:老朽再也想不到他对老朽竟然使用这等手段!江阿郎道:如今老人家可愿再想想那毒烟机簧怎会松弛的问题么?莫秋风倏然―摇头,说道:不用想了那匹夫对老朽无情,老朽当然也就不必对他有义!语声一顿又起,道:江少侠,蓝图已被那匹夫掉了包,你要老朽怎么办?你说吧!江阿郎笑了,他的心机没有白费,收到百分之百的效果。
于是,江阿郎立刻说道:那我就为天下武林先谢谢老人家了!莫秋风摆手道:少侠请别客气,那些机关消息是老朽设计建造,只要老朽力所能及,老朽愿竭尽全力!江阿郎心里虽然已经想好了怎么办但他仍略作沉吟地问道:老人家,那所有机关消息的建造部位,老人家都还能记得清楚么?莫秋风翻翻白眼珠子,点点头道:少侠可是要老朽凭记忆所及,绘出另一张蓝图?江阿郎说道:不错,但除此以外,别先他法。
莫秋风双眉微皱地道:可是少侠该想到老朽双眼已瞎,已无能……江阿郎接口说道:这应该不是困难的问题,只要老人家记得,我可以根据老人家的详细口述,将它绘画出来。
莫秋风摇头道:这仍有困难。
江阿郎道:仍有什么困难?莫秋风道:老朽请问,对机关消息建造之学,少侠懂得多少?江阿郎道:完全是门外汉!那就是了。
莫秋风微微一笑说道:那些机关消息构造全都复杂非常,若不是深通此道之人,任凭老朽说的如何详细,也绝难绘出正确的蓝图,丝毫之差,足可造成全盘的错误!哦……江阿郎沉吟地说道:如此说来,必须得找寻一位深通此道之人来帮忙不可了!事实必须如此!莫秋风白眼珠子忽然一翻,说道:江少侠,这个问题,你大概早就想到了吧?老人家高明。
那么少侠也早有成竹在胸了?不敢欺瞒老人家,我确实早已想好了一位精通此道之人!他便是老朽的师兄,对不对?老人家不会反对我请他帮忙吧?莫秋风突然哈哈一声大笑道:江少侠,你实在令老朽由衷的佩服!江阿郎道:谢谢老人家夸奖!莫秋风笑问道:江少侠,老朽的那位师兄,一向淡泊名利,从不愿沾惹武林恩怨,江湖是非,你有把握他会答应帮忙吗?江阿郎道:我不敢说有把握,不过,我可以用武林正义与一个‘理’字说服他!莫秋风摇头道:那恐怕没有用!江阿郎道:何以见得?莫秋风道:老朽深知他的脾性十分倔傲,固执得简直不通人情!江阿郎凝目道:那么老人家认为该如何才能让他答应帮忙呢?莫秋风道:很难,很难!江阿郎浓眉微蹙地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莫秋风沉吟地道:办法虽有一个,只是也十分不容易!江阿郎道:我请老人家指教!莫秋风翻翻白眼珠子道:江少侠,你记得‘请不如激’的俗话吗?江阿郎浓眉微微一扬,道:老人家是说用‘激’?莫秋风点头说道:少侠是个高智之人,应该明白对一个脾性倔傲固执的人,用‘激’是最好的办法。
江阿郎说道:多谢老人家指教,我明白了!莫秋风微笑说道:少侠请别客气,另外有件事情,老朽想拜托少侠,并望少侠能够答应!江阿郎说道:老人家请说,只要我力量办得到的,不违背情理,我无不答应!莫秋风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老朽生平只芸姑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她自小就练了一身武功,但因江湖上太过险恶,所以老朽从未让她踏入江湖一步,至今也才能保持她纯洁天真,丝毫不知江湖上的诡诈。
语声微顿了顿,接说道:如今她已经长大,既有一身武功,迟早总要踏入江湖的,而老朽巳无能力照顾她了……江阿郎明白莫秋风的心意了,目光一瞥芸姑,接口说道:老人家请放心好了,我答应全力照顾她就是。
莫秋风的心意,只是要江阿郎答应照顾芸姑吗?显然不是。
莫秋风翻动着白眼珠子,口齿微动,好像还要再说什么似的,但却欲言又止的忍住没说,话题忽地一改,问道:芸儿,现在什么时候了?天快黑了吧?芸姑娇声说道:是的,爹!莫秋风道:芸儿,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江少侠他们三位大概也饿了,你到厨房里去准备菜饭,我们请他们便饭!是!芸姑娇应了一声,拧腰转身便往茅屋内走去。
且慢!江阿郎连忙抬手一摇,说道:芸姑姑娘,你不必去忙了!芸姑眨眨明眸望着,江阿郎朝她笑了笑,说道:老人家,这顿晚饭不用张罗了,你还是让芸姑姑娘到屋里收拾一些贵重应用的东西,立刻和我们一起动身走吧!莫秋风神色微微一怔,问道:少侠要老朽父女去什么地方?江阿郎道:去第一堡。
去第一堡做什么?绘制那机关消息蓝图!老朽师兄他现在第一堡么?不在,请老人家先到第一堡中歇着,我再去请杜老人家。
何必那么麻烦,少侠干脆就把他请来这里好了。
这样虽无不可,但是我不放心!少侠不放心什么?老人家和芸姑姑娘的安全。
少侠之意可是怕那匹夫派人来杀害老朽父女?是的,万一他派人来,老人家虽然擅用毒,但一身功夫已失,已无法施展。
这……江阿郎接口说道:老人家别这那的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老人家若有意外不测,岂不为武林留下无穷祸患,遗害人间。
语声一顿又起,说道:为防万一意外,请老人家听我的,前往第一堡暂住,同时老人家也好趁余暇,将一身奇学悉数传给芸姑。
莫秋风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老朽听你的就是,但也用不着急这么一刻,还是先让芸姑去准备饭菜,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吃过晚饭,我们就动身上路,这样总可以吧!江阿郎笑说道:老人家既这么说,那就麻烦芸姑姑娘了!芸姑娇声说道:这没有什么麻烦,很快就会做好的,江大哥,你们三位和我爹多谈谈吧!目视江阿郎嫣然一笑,一拧柳腰,像一阵风似地奔入茅屋。
江阿郎望着芸姑婀娜的背影,心神不禁蓦地震动了一下。
酒泉,古名肃州,在甘肃省金塔县之西。
碧瑶楼,在酒泉城内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但却是闻名百里的老字号。
说它是老字号,一点也不夸张,据酒泉城内那些嗜好杯中物的老人家说,他们从三十来岁就上碧瑶楼喝两盅,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
由此可见,碧瑶楼的生意起码也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碧瑶楼不但卖的酒醇,菜好,色香味俱佳,而且价钱公道,店伙计笑脸迎人,待客热络亲切,因此碧瑶楼的生意也就特别好,一到上灯时分,楼上楼下便全都挤得满满的,座无虚席。
碧瑶楼生意越好,人就偏偏往碧瑶楼挤,没有空位宁愿等。
午后。
未牌时分。
碧瑶楼的生意虽然不算好,只有四五成座儿的客人,但比起其他的酒楼来就好得多了。
其他的酒楼,这时候,能有个三成座儿的客人,就算很不错了。
本来嘛,午后未牌时分,正是午饭过后时刻,那些来往过路客商,该打尖歇歇腿儿,吃顿饭喝两盅的客人,早已打过尖,酒足饭饱,赶他们的路,走了。
这时,碧瑶楼上靠墙的一桌,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是个穿着土布衣裤,鬓发花白,年约六旬上下的老头儿,少的是个穿着一身黑衣,面貌忠厚的老实相,二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
老头儿端起酒杯,朝黑衣少年举了举,笑说道:小兄弟,老朽生平从未服过人,这回可服了你,来,老朽敬你一杯,也是老朽由衷的谢意!黑衣少年谦逊地一笑,说道:老人家,你这么说,我实在不敢当,这一杯,应该我敬你!突然,另一边的一张桌上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说道:老人家,我也敬你一杯!老少二人闻言,全都不禁一怔,同时转脸循声望去,那是一桌五名少女中的―个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那赛雪般纤纤玉手举着酒杯,娇颜儿含笑,美目凝望着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