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元波道:用不着啦!万祥道:咱们以内力拼斗下去,恐怕会造成骑虎之势。
公孙元波道;没有关系,咱们不论用什么法子,可总得拼出一个高下才能罢手,对不对呢?万祥道:严格说来,公孙大侠换了口气。
以拼斗内力而言,万某已经稍稍中先啦!他说得客气,并不是直接指出对方已经输了。
公孙元波淡淡道:万兄这话不嫌往自己脸上贴金么?虽然我退了三步,但万兄由门口退到壁边,可不比我退得更远么?万祥眼中闪过怒色,但话声仍然保持客气尊重的意味,道:在下之退,乃是动手过招之时,岂能与拼斗内力时的后退可比?公孙元波冷笑道:得啦!别人也许被你唬住。
万死不妨回头瞧瞧,墙上粉坚已碎落一大块,可见得刚才你发出掌力时,身子曾在壁上借力使劲。
咱们闲话少说,打现在开始,哪一个被逼退,便得认输。
万兄怎么说?万祥一怔,无法可驳,只好颔首道。
好,那么公孙大侠小心了。
他掌上力道突然加重了一倍。
公孙元波被他这股强猛劲道,冲得身子向后倾仰。
在这俄顷之间,强弱已分。
公孙元波虽是根基扎实,功力深厚,但对方数十载精修之功,毕竟非同小可。
现在万祥只要再加上一点力造,定可把公孙元波逼退了。
万祥面上泛起一抹稳操胜券的笑容,提一口真气,腕臂间迅即蓄聚一股内力,准备运到掌上发出。
就在真力弥漫、欲发未发之际,万祥倏然感到对方柔韧的内力中,传来一种坚毅沉着的奇异感觉。
除此之外,他又感到公孙元波掌上粘性特强,极难摆脱。
万祥不明白的是自己何以能在内力上感觉得出对方的潜在的意义,明白的是对手富于粘性的掌力,足以使他陷入作茧自缚的窘境。
因为他使的是阳刚之劲,如果这一下推不退公孙元波,内力有发无收,自身便变成不设防的城市一般,禁受不住对方任何反击了。
公孙元波上半身虽是略略向后倾仰,但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
万祥大感狼狈,他已自蓄聚了一股真力在腕臂间,却不敢运到掌上发出,但也没有法子撤回这股力道保护自己,一时成了僵持的局面。
又江了一阵,公孙元波已经趁矾缓过这一口气,丹田真气上涌,内力陡然增强,掌势一况一推。
万祥身子呼地弹开,‘砰的一声碰在墙上。
万祥面色苍白,连连喘气。
总算没有摔跤,面子上遂没有那么难看。
公孙元波道:万兄,这一场承让啦!万祥点点头,深深呼吸几口,等到不喘息了,才道:公孙大侠年事虽轻,但武功深不可测,在下是心服口服。
公孙元波本来想问问他那一手无形弓箭的奥秘,还有他如何获得青城派的十二连环手和南少林寺的金刚掌力?但忽然想到这些人部神秘莫测,自己装出知道得越少,可能更有利些。
因此他把这些疑问藏在心中,提都不提,道:既然万兄这样说,这三个女孩子……万祥道:公孙大侠放一百个心,在下纵是粉身碎骨,亦不做食言背信之事。
她们将安然无恙,一如往常地过日子。
公孙元波拱拱手,道:那么我告辞啦!他走出厅外时,只见那三个美貌的少女,眼中都含着感激的光芒。
至于大掌柜胡长泰,恰与她们相反,胖胖的面上掩藏不住震惊的表情。
公孙元波没跟她们说话,一径走回书房,心中暗暗想道:胡长秦显然是深信万祥能够赢得我,结果居然输了,所以他骇异不已,由此可见万祥的武功造诣不比等闲,在这个神秘集团中,必定是有数的人物。
他这么一想,心中稍安,因为至少万样既是有数的高手,则这个神秘集团的力量,便并不是强大得无可匹敌了。
他独自在书房中静坐了至少一个时辰之久,突然听到院中传来步履声,面上登时泛起笑容。
转眼间,冯坚大步走到书房门外,扬声道:小人冯坚谒见大爷。
公孙元波说:进来吧!冯坚人得书房,见他面色如常,毫无惊喜之色,不禁怀疑刚才的任务是不是很重要。
他一边转念,一边说道:小人已见到何三爷,交上书信,蒙他赁给一百五十一文大钱。
公孙元波道:很好,你这一去一来,有没有人注意你?冯坚微微一笑,道:大爷放心吧。
小人步步提防,还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
公孙元波道:那么咱们动身。
马车呢?冯坚道:车子已经备妥,就停在大门前的侧门旁边。
公孙元波起身出去,万祥、胡长泰等人都来相送。
万金兰这个扮丫头的,拎着一个包袱跟着公孙元波上了马车。
珠帘垂下,万金兰长长透一口大气,好像逃出了龙潭虎穴似的。
马车走了一阵,公孙元波问道:万祥会不会不守信,加害你两姊妹。
万金兰摇头道:不会吧?我不知道……公孙元波道:听起来恐怕靠不住,但如果他失信于我,将来一定后悔莫及。
万金兰怔怔地瞧着他,眼中透露出好奇的神色,过了一会,才道:你真棒!幸亏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用不着嫁人,不然的话,哪里还有男人看得入眼?公孙元波道:你很大胆,不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万金兰泛起惨淡的神色,垂下头去。
公孙元波不明白她为了何故触动心事,变得如此悲伤。
他可不想知道得太多,因为他自己的烦恼已经如山之积,实是无力再替别人负担了,所以他不但不询问,还赶快岔开话题,道:万金兰,这外表的情形,看来果然十分严重。
那个女孩子慢慢抬头,接着从帘缝望出去。
她见到街上之人熙来攘往,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她不想反驳公孙元波的意见,便默然不语。
公孙元波道:目下尚是在大街上,便已有不少人化了装在巡弋检查。
若是到了城门,一定更加严紧。
万金兰实在忍不住,问道:公孙先生,你一直没往外看,怎知道街上情况严重?公孙元波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他笑起来之时妩媚动人,简直是个姣好的美女,一点看不出是男子汉。
万金兰忽发奇想,忖道:他看起来这般漂亮,等会若是叫那些东厂、锦衣卫的恶人看中,抢了回去,那才好看呢!她接着幻想到公孙元波被抢去之后,直到那恶人登床之时,才猛然发现他的性别,这种情形一定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不禁噗曲笑了出声。
公孙元波问道:你笑什么?万金兰哪敢说出来?忙道:没有什么!公孙元波沉吟一声,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坏得很。
万金兰讶道:我坏?我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中?公孙元波面色严肃,道:我练就现心之术,是以你脑袋中转什么念头,我都瞧得一清二楚。
刚才,哼!万金兰大惊道:真的吗?公孙元波道:当然是真的!万金兰定一定神,道:不,你骗人。
公孙元波冷冷道:你见我虽是男子汉,但一点也看不出来,因此……他故意停口,沉吟了一下,在这瞬息间,他已观察出对方有惊讶和期待的神色,心知自己的开头已猜中了。
问题是这个女孩子的发笑尚有下丈,所以她会露出期待的神情。
当然他无法一下子就转到正确的路上,因为他是使用一种淘汰式的推论方式,首先考虑到几件能引起万金兰注意并发笑之事,接着一淘汰其他想法,剩下了自己刚才笑了一下这件事未被淘汰。
微笑的表情本甚寻常,可是他目下扮作女人,自当别论,所以他胆敢断定是因为自己易容化装得极像,连微笑时也看不出真相来,故此引起了她的注意。
果然他的推论没错,因为万金兰并不反驳,只等待他更进一步推论下去。
几个念头跳现在他脑际,地拣了其一,那就是自从他易容化装之后,人人都赞他美丽。
由美丽这个念头,想到了男人方面,而男人则只有东厂、锦衣卫之人方有机会接触。
他的面色又沉下来,忖道:厂、卫之人没有什么好路数,调戏良家妇女已是等闲之事。
她必是想到这方面,才忍不住发笑,而且事后也不敢告诉我。
万金兰见他神色不善,大惊失色。
公孙元波道:哼!好得很,假如厂、卫之人看上我,你有什么打算?他虽然不曾猜得十足,但已经足够了。
万金兰几乎相信对方真能看穿她的脑袋。
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怎么办呢?公孙元波道:你躲在一旁欢笑,对不对?万金兰忙道:不,不,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孙元波道:你尽管幸灾乐祸吧!哼!我若有事,你也好过不了。
万金兰面色灰白,神情沮丧,不敢再说话。
要知她。
动中实是万分感激这位少年英侠,一来他曾在三姊妹中选中自己,二来他又曾为了她们的安危,不避危险,与万祥动手。
这些恩德使她愿意为公孙元波卖命,一旦发生了事故,岂有幸灾乐祸之理?故此她除了害怕公孙元波发怒,同时又有被冤枉之感。
马车已接近城门,公孙元波和万金兰都一齐听到鞭梢轻轻拂过窗框的声音。
紧接着马车陡然停歇。
万金兰正惊疑间,只听公孙元波低声吩咐道:咱们被人拦住了。
你须得向外窥看,方合情理。
万金兰一想很对,依言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往外望去.心里同时明白刚才冯坚以鞭梢拂过车框之举,敢情是一种暗号,通知说有敌人来了。
她目光到处,但见七八个劲装大议都佩带着兵刀,有两个在正前方拦住了马车去路,其余的人则分散在马车两侧,形成监视之势。
万金兰大吃一惊,忖道:这些人一望而知是锦衣卫卫士,看他们这等阵仗,莫非已经接获线报,晓得我们这一辆马车有问题么?正转念间,一名大汉走近车厢,敲了一下,道:开门!万金兰把门扭开时,只见敲门的这个人已经退出五六步,大有严阵以待之意。
马车内虽暗,外面之人却仍能够一览无遗。
这名大汉一手按刀,大步走近,探头入厢查看了一下,又转眼瞧看车厢内的两个女子。
他没有说什么,旋即走开。
接着另一个人过来,也探头查看。
公孙元波认得此人,敢情是锦衣卫副统领李金川。
此人的身份,在锦衣卫中仅次于薛秋谷,因此他很可能带了很多的高手在此搜捕。
李金川的目光像闪电般,在公孙元波和万金兰两人面上转来转去。
万金兰秀眉一皱,道:哟!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干嘛拦住我们?李金川道:这一位是万家的小姐么?万金兰道:是呀!你是谁?李金川只哼了一声,退开两步。
万金兰心中不禁透了一口气,然而马车仍然不动,李金川身边多出一个汉子。
李金川道:咱们不能马虎,一桩桩查个明白。
先查这个赶车的身世。
那汉子道:这车把式姓冯名坚,属下认识他,是这一行里面的出色人物。
李金川哦一声,道:这辆马车呢?那汉子道:是万家的,没有错。
李金川道:车里面的女孩子是主婢两人,你去认认看。
那汉子道:万家有三位干金,都是出名的美女,但属下却没有见过。
李金川道:找一个见过的人来!那汉子应道:是!他一转身,迅快奔去。
公孙元波心头大震,忖道:这厮真是机警细心之极,无怪能在锦衣卫中高踞第二把交椅。
他们若是找一个见过万家三女的人来,我岂不是要被识破了?万金兰投向他的目光中,也透露出惊惧之意。
这时又有一个汉子走到李金川身边,问道:李大人,敢是有问题么?李金川道: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汉子向车厢内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李大人,你觉得这两个妞儿顺不顺眼?李金川面上透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他们一定是乎时有过呷邪游的搭档,所以李金川毫不掩饰。
那汉子低声道:包在属下身上。
两个男人发出会意的低笑声。
他们对话之声虽然低微,可是公孙元波字字都摄入耳中,就连万金兰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忧虑地向公孙元波望去,心想:刚才想着好玩的念头,现在竟然当真发生了,这便如何是好?那汉子又低笑一声,走近车门,探首内望。
公孙元波瞪大双眼望着这个锦衣卫士,万金兰也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因为从他对李金川说的话听来,这厮已存心不良,要替李金川拉皮条。
这汉子嘻嘻一笑,道:三小姐,你怎么啦?也不叫一声王伯伯?难道你连我王冲都不认识了?他的话乃是冲着公孙元波说的。
万金兰啊了一声,及时看到这王冲做出一个手势,立刻惊喜地道:哎!是王大人,小姐给吓着啦!你来得正好。
公孙元波听万金兰这么一说,便知道那王冲打的手势,必是他们集团的暗号,登时宽心大放,尽力娇滴滴地叫一声王伯伯。
王冲哈哈一笑,道:侄女儿别怕,有王伯伯在这里。
还有这位李大人,他是我的上司,有李大人一句话,京师里你横着走也没有人敢哼一声。
李金川走近来,道:原来是王大人认识万家小姐,那倒要怪我多事,耽误了万姑娘的行程啦!王冲笑道:李大人别这么说,你们今日在这儿见面,也是缘份呀!对了,三小姐,你们上哪儿去呢?万金兰道:我们出城上姑奶奶家玩。
王冲道:原来是姑奶奶召你们去,那倒是不要耽误时间,省得那位老太太悬念。
改天我请李大人到府上,三小姐可得出来说几句话。
李金川随:对.改天再谈,现在别耽误。
他摆摆手,拦路的人便都散开。
王冲道:待我送他们出城,免得又被耽误。
说时,跨登马车前面。
冯坚哪敢错过机会,迅即扬鞭驱马,磷耕驶去。
马车来到城门口,王冲大刺刺地坐在前面。
这时已有不少来往车马行人堵塞着去路。
那些搜查车辆行人的,都是便衣装束的大汉,但另有大队禁卫军把守着,声势十分浩大骇人。
一名军官过来,见了王冲,立刻敬礼,道:王大人你要出城么?王冲颔首道:是的,给我清一条通路。
那军官应了一声,立即召了数名禁军,清出一条通路。
冯坚驱车驶去,霎时出了城外。
这时,冯坚固然松一口气,连车厢内的公孙元波及万金兰亦莫不大感轻松。
可惜这阵轻松只是昙花一现,原来路边突然出现四个劲装佩刀大汉,一面做手势命马车停止,口中还哈喝着。
王冲道:停,停,这是东厂的人!冯坚勒疆刹车,心中暗暗嘀咕。
王冲在车上抱拳道:兄弟是锦衣卫的,诸位是哪一位大人麾下弟兄?其中一个大汉躬身道:王大人,在下等是唐大人唐云昭麾下。
另一个大汉接口道:王大人和敝上司是朋友,我们都晓得。
既然此车由王大人护送,那么容小可禀报一下,请王大人见谅。
王冲笑道:好说了。
有烦把此情上复唐大人。
这是公事,诸位奉命而行,谁也不能怨怪的。
那大汉转身奔去,闪入路边一间屋子内。
眨眼间这个人已出现,奔向车边。
王冲道:贵上怎么说?那大汉躬身道:敝上没说其他,只吩咐小可前来请王大人进去一下,似是有要紧之事面告。
王冲哦了一声,跃落地上,随着那名大汉行去。
其他的三个佩刀大汉,临走开时很客气地向冯坚打个招呼,还叫他把车子停靠路边一点,以免妨碍别人,也显得好看些。
公孙元波双眉锁起,尽向屋子望去。
万金兰轻轻道:看来没有什么问题。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一定有问题。
万金兰大吃一惊,道:你看哪儿有问题呢?公孙元波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其中有点蹊跷。
至少屋子内不单单是唐云昭,必定有身份更高级之人,才会传话叫王冲进去。
万金兰泛起愁色,道:莫非王冲本身出了漏子?公孙元波道:相信与他本身无关。
照道理谁想,这间屋子之内必有高人坐镇,因为这儿已等于是最后一道关卡,若是走了眼,便不能挽回啦!万金兰轻轻地道:会不会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呢?公孙元波瞪她一眼,忖道:她一开口就提冷于秋,可见得我的事情,她已知道了不少。
他没有吭气,过了一阵,屋子内人影闪动,接着走出四个人,共是两男两女。
那两个女的,果然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和两待婢之一的丹枫。
两个男的,一是王冲,另一个红面膛大汉,大概就是唐云昭了。
由于马车已靠近屋子,所以无情仙子冷于秋几乎一出来就到了马车旁边。
她比个手势,丹枫上前把车门打开。
王冲道:万家侄女,这一位是冷仙子,这是唐大人。
公孙元波只好拢袖欠身为礼,他没有忘记动作必须女性化一点,故此看来甚是娇柔。
无情仙子冷于秋先盯住万金兰看,看了一阵,才把目光移到公孙元波面上。
她骤然望过去时,便已感到这个美貌少女的面部及五官轮廓很像公孙元波,自然这是因为她与公孙元波相处得久,十分熟悉之故。
这个印象使她吃一惊,旋即哑然失笑,忖道:公孙元波是个硬汉,决计不肯化装为女儿身的。
无情仙子冷于秋泛起一丝难得的笑容,向公孙元波点点头,道:好,你们走吧!王冲立刻吩咐冯坚,道:走吧!我不送啦!他顺手关好车门。
冯坚再次松一口气,驱车驶去,不久工夫,已驶出数里之遥。
万金兰伸手按住胸口,道:哎!果然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她的目光好生怕人,冰冷而又锐利,好像能够一眼看穿别人的身子似的。
公孙元波道:她的确是很高明的人物。
万金兰冷冷一笑,道:她虽然高明,但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一回又栽了一个筋斗啦!公孙元波道:刚才她眼中的神色,好像已认出了我们似的,这个女人真了不起。
万金兰道:我们总算已出了龙潭虎穴。
冷于秋再厉害,目下也无奈我们的何了?公孙元波见她很开心的样子,便把想说出来的煞风景的话咽回。
突然间冯坚的鞭梢又擦过窗框。
年内的两人都为之一震,齐齐从帘缝望出去。
四周并无异状,只有在前面不远的岔路口有两骑站立,远远望夫,两名骑十都是女子,特别惹眼。
冯坚在前面瞧得真切,认出是刚才曾经开车门查看过的无情仙子冷干秋以及那名侍婢,是以连忙发出暗号警告车中的公孙元波。
现在公孙元波也认出了,道:唉!果然是她。
方金兰道:天啊!她怎的跑到我们前面了呢?公孙元波道:她是绕路抄截,赶到前面拦堵咱们。
这个女人太厉害啦!马车已渐渐驶近,万金兰忽然提出一个连公孙元波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她道:假如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下得了手杀死冷于秋?公孙元波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下得了手。
为了国家,莫说是无情仙子冷干秋,谁我都能杀。
万金兰打个寒颤,身上泛过一片冷意。
马车维持着原来的速度,眨眼间已到了岔道口。
冷于秋身边的丹枫催马拦住了马车去路。
冯坚很不情愿地停下来,看他的样子,假使他早先没见过丹枫的话,一定会出口叱骂。
丹枫冷冷地瞪视着这个车把式,道:你下来!冯竖向后面望一下,见没有别人,确定了她乃是向自己说话之后,便应道:什么事?丹枫原是美貌女子,故此她已习惯了男人对她的态度,往往是又爱慕又不认为她有什么本事。
她道:下去,在路边跪好,听候发落。
冯坚哼哈了一声,把目光转开,再不瞧她,表示心头火起似的,却不愿辱骂女流而已。
丹枫见了他这等态度,巨而不生气了,心想:这个车把式倒是很有男人气概,不愿与女流生书。
无情仙子冷干秋不理会他们的闲帐,催马来到车厢旁边,掣出青霜剑,姚开帘子。
这口青霜剑上泛起阵阵寒气,车厢内的人固然感到冷意,就连前座的冯坚亦感到寒气眨骨,心知此剑必是神物利器,威力惊人。
公孙元波打完寒噤之后,猛觉那把青霜剑剑尖上射出一缕劲气,笼罩着他,使他登时感到如坠冰客,奇冷难当。
他若不运功抗拒,便将冻得全身索索发抖,但如果是普通人,则何止发抖,简直非当场冻僵不可。
故此公孙元波无法假装下去,索性暗暗运功,抗拒寒气,还瞪大双眼,和冷于秋对瞧。
冷于秋的目光在地面上探索了一阵,冷艳逼人的面庞上,突然泛起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如此难得,使公孙元波大有春风解冻之感,心头一阵温暖。
她保持着这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公孙元波,久违了!公孙元波也向她笑一下,颔首为礼。
冷于秋又道:唉!我真感到难以置信,凭你这一个道地的男子汉,居然也乔装为女子,还打扮得这么漂亮。
公孙元波俊眼一眨,问道:我露出什么马脚,竟被你看穿伪装?冷于秋道:没有,一点马脚都没有。
公孙元波讶道:既然没有破绽,何以你能识穿我呢?冷于秋道:这是因为你我曾经是敌人之故,尤其是我曾把你列为潜力最大的敌人,故此我对你下过功夫观察。
我敢保证,连你母亲也比不上我那么熟悉你的面貌。
丹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只听她道:快下来,不然的话冷于秋突然道:丹枫,由得他去……丹枫十分意外地应了一声,随即也挨到这边,探头窥看车厢内的人。
她接口吃吃笑道:啊呀!想不到公孙先生扮作女子,竟是这么美丽。
公孙元波气愤地哼了一声,道:笑什么!你小心点,我不反击你则已,一旦反击,包你欲哭无泪。
他说得那么肯定自信,丹枫深知这人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禁大吃一惊,着实害怕,忙道:公孙先生别生气,婢子并不是存心取笑你。
冷于秋瞪她一眼,心想:这个丫头不知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畏惧公孙元波。
她的目光转到万金兰面上,道:你才是万家的女儿,对不对?万金兰茫然点头,要知她久闻东厂三大高手之名,尤其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因为同是女性之故,对她之事更为留心,所以特别深知她的厉害。
再说以冷于秋的身份地位,比起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实在相差得太远了,所以她在冷于秋面前,压根儿就连敌对的资格都没有,心中只有自卑和畏惧之感,所以不敢不承认,又像是在梦中般,大是茫然。
冷于秋威胁地道:你可知道被查出以后的后果多么严重吗?万金兰仍是茫然地点点头。
冷于秋道:很好,你既然敢冒诛九族之祸,袒护这个要犯,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不寻常,所以我对你甚感兴趣,须得查个明白。
这番话大致上说明了她何以不立即采取激烈行动的缘故了。
万金兰吃吃道:没有……没有,我和公孙大侠没有特别的关系。
无情仙子冷于秋晒道:没有吗?那么你万家之人一定是失心疯了。
丹枫道:大小姐,把她交给婢子,不出片刻,管教她说出实话。
冷于秋道:这也是可行的办法之一。
公孙元波,你反对不反对?公孙元波平静地道:当然反对啦!假如你们是从我口中查出内情,我就服气了。
冷于秋面色一沉,道:你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么?公孙元波完全恢复了一向的机智冷静,应道:那得看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而言。
冷于秋显然已有点被激怒了,道:笑话!我修理你还不容易?任何情况下都行。
公孙元波摇头道:那不一定。
只有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我才束手无策。
冷于秋大感意外,心想:目前的情况,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利之处呀!当下道:你说个道理来听听看。
公孙元波道:我有三大理由之多。
其中之一,便是咱们在此谈话,大道上来往人多,耳目甚杂,消息很快会传到城里,不出片刻,大队人马赶到,我纵有三头六臂,亦无法抗拒你们。
冷于秋恼道:我哪须别人相助?公孙元波立刻接口道:好,那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你要收拾我的话,在别处也是一样,对不对?冷于秋毫不迟疑,道:走,那边有合适的地方。
她当先纵马驰去,丹枫则坠后,监视着马车。
行了两三里,冷于秋折入一条岔道。
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庙门外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冷于秋带着马车绕到庙后,敢情那处有一大块平坦空地,四周皆是树木围绕,故此不是深请地势之人断难发现。
马车停下,冷于秋首先跃下马,冷冷地望着车厢。
只见万金兰首先下车,顺手把帘子放下。
冷于秋没作声,丹枫却质问道:你干什么放下帘子?公孙先生呢?万金兰怯怯道:他…他正在换衣服。
丹枫哦了一声,向主人道:大小姐,那公孙元波诡计多端,会不会已经逃走了?冷于秋道:你不是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么?丹枫道:婢子自信一路前来之时都紧紧盯住,车内之人若是逃走,绝对瞒不过我,可是这公孙元波……冷于秋道:既是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公孙元波虽是智计过人,但他不是神仙。
她们等了一阵,车帝一掀,一个人现身跃落地上,正是那公孙元波。
只见他已恢复男装,面上的化装也通通抹掉,现出本来面目。
他那英俊滞洒的丰采,坚强冷静的自信态度,使第一次见到他的万金兰,看得呆住了。
冷于秋颔首道:这才像样。
好啦,闲话少说,你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快快说出来。
公孙元波道:目下对我不利的理由,除了可能有大队人马赶到之外,还有两点,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才好。
冷于秋淡淡道:说吧,我生不生气,对我的决定不生影响。
公孙元波便道:第二个理由是我连日来东逃西窜,连睡觉也不得安宁,心神损耗,体力衰减,是以这刻动手拼斗,大是不利于我。
冷于秋晤了一声,道:第三个理由呢?公孙元波道: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这便是我与万家三小姐同车而逃,看起来好像有极深的关系,这一点足以启你杀机,而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当你胸前杀机之际,你的武功威力更强大。
他眼见冷于秋当其已被他这一番话气得凤眼圆睁,虽说此是意料中的事,但也不免暗暗凛骇。
要知无情仙子冷于秋一辈子也没有对任何男性动过清,博得了无情的外号,而公孙元波言语之中,却指出冷于秋竟是已爱上了他,所以生出妒念杀机。
这等话就算冷于秋很爱他,当着别人面前也受不了,何况她动的感情还未到这种地步。
故此事实上可以这么说,冷于秋的杀机,其实是被公孙元波的话引起的。
冷于秋冷冷道:你的舌头嚼完了没有?公孙元波沉吟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再说了,但我还是都说出来好些。
刚才只是就你的情况而言,若在我这方面来说,咱们拼斗之时,我纵有机会,也对你下不了杀手,所以说目前的情势对我极为不利。
无情仙子冷于秋一腔怒火,竟然被他轻轻数语就消去了大半,当然心头的恼恨还没有完全平息。
她没有立刻出手,反而收起了青霜剑,行开一边,负手沉思起来。
所有的人,包括丹枫在内,都不明白她沉思什么,更不明白她为何不发剑出手。
公孙元波神色最冷静,虽然他内心也自波涛起伏。
冯坚蜇到他身边,低声道:大爷,快溜……公孙元波惊讶地瞧他,冯坚又道:小人好歹挡她一下。
原来这个镇北镖局的人,却是打算舍命阻挡冷于秋一下。
公孙元波一则甚是感激,一则十分疑惑,忖道:我怎值得他卖命呢?难道他的性命这般不值钱么?公孙元波终于摇摇头,轻轻道:不可轻举妄动。
冯坚垂手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冷于秋轻咳了一声,道:公孙元波……公孙元波道:有。
冷于秋道:过来,让我瞧瞧你。
公孙元波大步行去,道:大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冷干秋道:我心中所想的事,用不着告诉你,对不对?公孙元波道:当然啦!大小姐是什么人物,哪须向在下解释?冷于秋满意地点头,同时很专心地瞧他。
公孙元波屹立如山,极是沉稳雄健,面上全无表情,任得她看个饱。
过了一会,冷于秋才道:公孙元波,你可知道你现下像哪一种人?公孙元波耸耸双肩,道:像什么人呀?冷于秋道:你就像犯了无条的要犯,深知死罪无法可免,已横了心豁出去,谁都不怕,甚至连死神也不怕。
公孙元波一愣,道:我什么地方表露出这种态度呢?冷于秋道:老实说,我是用智慧之眼观察到的结论,并非用这对肉眼……她讥嘲地笑一下,又道:你刚才的话,真正的用意其实是激我出手杀死你,虽然在表面上,你装得好像不愿意死似的。
公孙元波剑眉紧紧皱起,问道:我死在你剑下,有何好处?冷于秋道:好处多啦!第一点,你断绝了我循你身上线索,追查其他重要人物的行动,这是最重要的。
其次,你猜我可能为了避讳妒忌之嫌,或会放过万金兰。
哼!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想法?公孙元波做声不得。
望着这个美丽而又厉害的对手,他泛起了全无反抗之力的可怕感觉。
无情仙子冷于秋歇一会,才道:公孙元波,你目下已经走投无路,就算是自杀亦不中用,至少万金兰一家人已经株连在内。
公孙元波叹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冷于秋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又道:还有就是锦衣卫的王冲,哼!我一定可以从他身上追出很多有关的人来。
公孙元波道:在下的话也许大小姐难以置信,那位王大人与在下全无关系。
冷于秋道:那不管!反正总有某种原因,才会扯上。
公孙元波耸耸肩,不再说话。
冷于秋沉吟忖想了好一会,才道:公孙元波,你仔细听来,目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公孙元波静静地望着她,仍不接口。
冷于秋缓慢却沉着有力地道:你带我去会见你的上级。
公孙元波大为惊讶,问道:你说什么?冷于秋道:带我去见你上级。
公孙元波倒抽一口冷气,转眼向旁边的人望去,只见丹枫和万金兰、冯坚等在一起,隐隐含有监视之意。
冷于秋道:他们在那边,听不见我们的话,你用不着担心这个消息会泄露出去。
公孙元波道:大小姐,你可知道你提出的是一个什么要求吗?。
冷于秋冷咳一声,道:我不是要求,是命令,也可以说条件。
公孙元波样我依你的命令做了,有什么好处?冷于秋道:很难说,可能少死很多人,当然是你们方面的人。
此外,你本人脱离险境,这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公孙元波感到有点啼笑皆非,道:大小姐,以你猜想,我带不带你去?冷于秋道:这也很难说。
你如果是知机识势之人,便会带我去。
如果是一个愚勇匹夫,你就不带我去。
公孙元波越听越不是味道,道:大小姐,在下今日若是死在你剑下,决计不是愚忠愚勇,这是大丈夫立身处世,不但要有所为,还能够有所不为!冷于秋道:当然,当然,我知道你是忠臣烈士之流,把一己性命看得很轻。
可是你今日之死,仍不能阻止我会见你的上级,徒然迫使我使用毒辣手段,枉死许多无辜之人而已。
她声音中充满了自信,连公孙元波也不得不相信她锦囊之中必有妙计,当下不敢鲁莽决裂,凝眸寻思起来。
冷于秋又道:如果你的上级也有你这等胸襟气魄的话,他一定不怕会见我。
公孙元波深深被这句话打动,忖道:这话很有道理,只不知我这个上级为人如何,肯不肯自陷险地以拯救无辜的人?他寻思的神色,已透露出他正在慎重考虑这个提议,所以无情仙子冷于秋不催促他,任他考虑。
公孙元波继续想道:我何不先行请示一下,若是他答应了,便带冷于秋去见他。
他心意已决,便向冷于秋道:大小姐,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待在下先去请示一下。
冷于秋颔首道:好,要到哪里请示?公孙元波道:那么走吧!大小姐是不是在这儿相等?冷于秋道:不,我和你一道走,别的人留下。
公孙元波摇头道:那怎么行?冷于秋道:我们坐马车去。
照我的猜想,恐怕只有坐这辆马车,才能够见到你上级。
公孙元波不作声。
冷于秋又道:你最好快点决定,如果过了时间,相信也见不到人啦!公孙元波叹一口气,道:你的确是第一流人物。
好,咱们走。
他们走过去,冷于秋道:丹枫,你负责把万金兰送回家,不得发生问题,亦不许使人生疑。
丹枫道:婢子遵命。
此事她们做来轻而易举,是以公孙元波完全相信。
冷于秋又道:等我们的马车走远了,你们方可动身。
丹枫恭谨地应了,于是冷于秋和公孙元波一同上车,仍然由冯坚执鞭,驶上大道。
马车走了二十余里之远,公孙元波仍不曾发出停止的命令。
这一路上,冷于秋一直闭目养神,没和公孙元波说过一句话。
马车驶过一个市集的庄道,路上以及两边店铺的喧杂声音,使人有亲切之感。
车子忽然停住,前面的人声和牲口声音,显示出街道上因前面的车马交错时堵住了。
冷于秋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查看公孙元波的神情,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坐着。
换了别人,这时目光一定收回或移开,可是冷于秋却不然。
她一直注视着这个年轻俊挺的男子。
忽见他露出聆听的神色,冷于秋立刻摄神运功,果然收听到一阵低微的语声,道:若无事故,可到此街最后的一家店铺前停下。
此店乃是一间酒肆,请入肆相见。
冷于秋心中冷笑一声,等到马车驶行之时,突然一伸手,点在公孙元波的步廊穴上。
此穴乃是经外奇穴,立禁制气力两门,也就是说,公孙元波已失去气力,无法施展武功了。
不过公孙元波却仍能说话,他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个美丽的敌人,心想:她能列名为东厂三大高手之中,果然名不虚传,实是厉害无比。
冷于秋道:你要我把这个人揪出来呢,抑是你去跟他商量一下?公孙元波道:在下已答应过大小姐,决不失信。
冷于秋道:我还是先行防备着的好,至少等一下若是非动手不可,我可以少一个强敌。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大小姐见时变得如此瞧得起在下了?待会纵是动手,多我一个,大小姐如何就放在心上呢?无情仙子冷于秋哼了一声,道:你用不着骗我。
今日见到你,我立刻发现你神定气足,一身功力和气势比之从前增强了很多。
虽然我自信还能收拾你,但我何必增添麻烦呢?这样不是很好么?你说是也不是?公孙元波虽然明知这个对手不比等闲,但仍然禁不住对她的机警狠辣感到既惊且佩。
冷于秋又道:公孙元波,我不管你在转什么念头,总之,你不要误事。
我意思是说,你别故意错过那家酒肆。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你放心,好在我从没动过害你的念头。
马车突然停住,冷于秋瞧出那是公孙元波发给冯坚一个讯号之故,当下往外面一瞧,果然已到了市集尽头,道旁一家铺子,酒帘招展。
酒肆内总共只有一个淡青衫的客人,却是背着街上,是以看不见面目。
冷于秋目利如刀,一望那背影,便知此人年纪不老,大约在三四甸之间,那坐姿显得散漫软弱,可见得此人纵然练武功,也决不怎样高明。
适才她明明听到有人以千里传声的上乘内家功夫通知公孙元波,而这等功夫,酒肆内那青衫客决计办不到。
她游目四顾,酒肆内已无别的客人。
至于掌柜伙计等人,冷于秋也曾查看过,一来瞧着没有可疑,二来公孙元波的上司,绝对不可能用这种身份掩护。
公孙元波道:大小姐,在下下车啦!冷于秋道:且慢。
酒肆内只有一个人,但我看来这人不像是……公孙元波淡淡一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难道还在额上凿字不成?冷于秋道:不要贫嘴,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声音中有点恼意,公孙元波也跟着变了脸,怒声道: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公孙元波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唬不了我!冷于秋道:哼!我非给点颜色你瞧瞧不可,否则你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
她骄指点去,这公孙元波虽是看得清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登时低低吭了一声,便再也做声不得。
冷于秋向他冷笑一下,径自下车,走入酒肆之内。
她走动之时举止矫捷,又不左顾右盼,一点也不像是个女子。
只见她在一张空桌边坐下,也是背向店门,瞧也不瞧那青衫客一眼。
伙计过来,哈腰堆笑道:这位姑娘要吃点什么?冷于秋瞪他一眼,道:我等人,待会再叫吃的。
那伙计碰了钉子,但见这个美女目光冷锐伯人,不敢多言,连忙退开。
她独自坐了一阵,一个锦衣华服的大汉大步入店,径自走到冷于秋桌边。
此人一入店,那青衫客眼角瞧见,便起身出店,扬长而去,店内只剩下微微低着头的冷于秋,以及站在桌边的锦衣大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由腰部开始,一直升到那锦衣大汉的面上。
两人都怔了一下,冷于秋的头部侧点一下,示意对方在她对面坐下。
那锦衣大汉迟疑一会,终于就座。
两人面面相对,四道锐利的目光互触,谁也不让谁。
过了片刻,锦衣大汉才移开了目光。
他大声吩咐伙计取酒及切些卤菜来。
等到酒菜都端来,锦衣大汉筛了两杯,拿一杯给冷于秋,道:冷于秋,请!冷于秋接过酒杯,道:富平侯爵爷,请!两人一饮而干。
富平侯又给她和自己都斟满,沉吟一下,道:冷于秋,你可真有一手,本爵佩服之至!冷于秋道:爵爷好说了,你从来就没有佩服过我。
不但是我,任何人也不能使你佩服。
富平侯微微一笑,他已是中年之人,面方口阔,眉浓颧高,瞧起来颇饶男性豪迈之美。
他道:不,其实我佩服的人很多,不过都是忠义凛然的人物,像你这种身份,又是个女子之身,本爵万万想不到今日会感到佩服。
他们娓娓谈来,倒像是一对老朋友在谈心。
冷于秋道:那真是不敢当啦!我们现在谈正事如何?富平侯道:好呀!你有什么见教呢?冷于秋道:富平侯,你放着安安稳稳的世袭侯爵不做,却领导一班胆大妄为之徒与厂、卫为敌,真划不来。
富平侯道:人各有志,咱们无须讨论这等事情。
冷于秋道:好吧!但我们认识已有十多年,我记得你一向沉迷声色犬马之乐,几时改变了性情呢?富平侯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是本爵这等身份。
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审问我呢。
冷于秋淡淡一笑,道:岂敢!岂敢!她的笑容一现即隐,可是富平侯竟然看得呆了,半晌才道:难得,难得,今日在这个地方,又看见了你的笑容。
冷于秋皱皱眉头,眼光中却没有不悦之意。
富平侯精神一振,又道:冷于秋,你先别得意。
目下本爵爱你审问,抑或你将受本爵侦讯,尚在未知之数,你信不信?无情仙子冷于秋应道:当然啦!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富平侯呀,你既能领导东宫集团,那就不该与凡俗之人一般,非到见了真章才肯甘服。
富平侯道:你不必唬我,在附近十里之内你无援兵,本爵怕你何来?冷于秋道:我一出手就可以制你死命,你纵然有干军万马保护也来不及。
她的口气已变得十分冷酷无情,一听而知她随时随地都会出手。
富乎侯笑一笑道:唉!多煞风景。
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咱们把酒言欢,共叙旧情往事,该是何等回肠荡气的情景!冷于秋道:旧事不必再提,提也没用。
富平侯道:我知道,只不过机会难得,所以忍不住说了出来而已。
他连干两杯,又道:冷于秋,你已经卖身给邪魔,所以今日什么话都不必说啦!咱们等会就见个真章。
冷于秋道:见什么真章?富平侯道:别瞧不起本爵。
咱们相对拼斗一场,如果是本爵败死,自然无话可说,任凭你处断就是。
冷于秋讶道:噶!你口气之豪,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难道你竟能脱胎换骨,炼成了绝世神功?哼哼!我不相信,非见识见识不可!她一直在施展一种秘传功夫,查听着马车的动静,只要有人登车,她不必转头瞧着,也可以得知。
但直到现在为止仍然无人登车,可见得富平侯并没有派人试图救走公孙元波。
冷于秋的确感到大惑不解,付道:富乎侯徐安邦十多年前是纨待弟子,难道这十余年来居然修习得一身绝艺,堪以与我一拼?不对,不对,他一定得靠别人。
要知武功之道全无侥幸,任何人在二十岁左右之时,如果不能扎好根基的话,以后不论用多大苦功,成就定必有限。
以冷于秋这等一流高手,天下堪与抗手的,可真数不出几个人,如何轮得到富平侯徐安邦?她真想马上站起身出手一试,可是她素来沉稳冷静,不肯打无把握之仗,所以她还是忍耐着,设法再查看一下。
富平侯徐安邦又干了一杯,才道:冷于秋,你的酒量到哪儿去了?冷于秋已运功查过全身内外脉穴,并无异状,所以对手中这杯酒并不怀疑,当下一仰而干,道:酒量还在,只不过目前不宜多饮,再说,我老早就没有这种兴趣极!富平侯道:你不用说这种决绝无情的话,本爵还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像昔年那样对你还存在什么念头。
冷于秋道:这些话你何必多说呢!富平侯道:不,我特地提起,当然有用意的。
想当年我不自量力,已是有妇的使君,居然还想获得你后来碰了钉子,才把我整个人都转变了。
冷于秋哦了一声,道:有什么转变呢?富平侯道:本来有一段时期卧病不出,其实我是访求名师去了,人已不在京师。
冷于秋道:那么你一定已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绝学啦!我衷心恭贺你。
富乎侯浓眉一皱,道:哪有这么容易?我找到少林寺方丈大师,苦求之下,才知道自己年岁已过,无法修习上乘武功了。
虽然如此,我仍不气馁灰心。
我不是不信少林寺方大大师的话,而是另有计较门径。
冷于秋大感兴趣,道:哦!你另有办法?这倒是很不容易猜得到的。
富平侯道:我本来武功有限,嗜欲又多,是以终究不能成为大器。
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我到嵩山以前,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了冷于秋道:那么你有何补救之法?富平侯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平时没有用处,碰到难题,这些学问就有用了。
《孙子兵法》说过:‘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一段精辟妙论,使我恍然大悟。
冷于秋道:这一段入人皆知,你悟出些什么道理?富平侯道:我出发之前,一来已预知本身的缺憾,二来纵然能得百战百胜,也不是善之善者。
所以我采上兵伐谋之道,决计找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晒了一声,讽刺道:讲了半天,原来你是不动手的君子。
富平侯道:一个人若不惹事,当然可以不动手。
但像我这样,竟然与厂、卫作对,想不动手行么?冷于秋道:你究竟是动手的人呢,抑是不动手的?富平侯道:当然是不动手的啦!但要做到能不动手,这就不大容易了。
我向少林方丈苦求,求的就是不动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道:哦!他怎么说?富平侯道:少林寺的老方丈说,佛家降魔最妙手段,是以卓绝苦行以及大慈大悲之心度化魔头,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
除此之外,只有退而求其次,不是不动手,而是动手于无形无声之中,使敌人失去战斗之能,则也正似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最后,他老人家介绍我去见一个人,修习这等无形无声的神通。
无情仙子冷于秋听出一点苗头,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那么你现下也可以不战而使我屈服啦!是也不是?富平候徐安邦微笑一下。
冷于秋忽然发觉这个男人笑得相当潇洒。
富平侯摇摇头,道:也许我办得到,但我没有这样做。
冷于秋道:为什么呢?富平侯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晤!恐怕这就是男人愚蠢之处吧!冷于秋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富平侯徐安邦拈起一个酒杯,在眼前缓缓转动,面上忽然笼罩着润然的神色。
这比于言万语更能够震撼心弦。
冷于秋芳躯微微一震,心潮中忽地起了无数涟浙。
她别转面孔,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流露出感情的痕迹。
门外的车尘人影,使她记得自己还是在人世中,可是她的思绪却仍然飘缈瞟陵,像风中摇曳的柳丝。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珍惜地回味着这种惆怅的、飘绵的情绪。
长久以来,她心中波澜不起,整个人生像是严寒中的冰块一般,喜怒哀乐之情,都已远离她而去。
直到现在……冷于秋忽又一震,忖道:啊呀!不是现在才这样,一些日子以前,我也曾心情迷乱。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上,脑海中泛起车厢内那个英挺青年的影子。
对了,一定是他闯入我心扉中,所以我忽然变得好像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般,很容易就波荡了。
她正在寻思,富平侯徐安邦已经抬起目光,悄悄地瞧着她。
在他眼中,这张美丽的面庞,永远那么无法捉摸,也永远不会归属他所有,甚至这些年来,他也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
对于冷于秋温和的反应,这位侯爵爷的确感到很出奇。
正因如此,更使他加强了不能捉摸的成见。
冷于秋终于回眸,笔直地瞧他,道:你猜猜看,我将采取什么行动?富平侯徐安邦道:我不知道。
冷于秋道:你不愿猜测而已。
富平侯徐安邦耸耸肩,道:不要逼我。
冷千秋道:说出来听听,我不是逼你,只是很想听一听!富平侯徐安邦一愣,随即叹口气,道:于秋,你这么聪慧,这么美丽,又有绝世武功,以你这种人才,在世上真是何求不得?冷于秋美丽的长眉轻皱一下,道:瞧你说到哪儿去了?富乎侯徐安邦道:好,好,我说,但我说出来之后,你可别生气见怪。
冷于秋道:我不会怪你,说吧!富平侯道:我认为你可能会放过我。
冷于秋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而且还点点头,道:不错!我决定放过你。
她只停歇一下,便又道:但你别胡思乱想才好。
富平侯徐安邦的微笑中,含有苍凉的意味,点点头,道:我不会乱想的。
冷于秋站起身,道:我走啦!富平侯徐安邦也起立,道:你还是老样子,‘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秋云无觅处。
’……冷千秋很欣赏他的形容,轻念了一遍,才道:总之,你不往坏处想,也不必往好处想。
我放过你,这是事实,但我却觉得这种行为好像不是我做的……她走出酒肆。
徐安邦送到门口,问道:我送你一程吧?冷于秋摇摇头,道:不必啦!我还是乘搭这辆马车的好。
她直到如今,还不曾提及公孙元波的命运将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