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在窗口远处眺着外城方向。
皇兄,今天城里好似特别安静?今天有贵客要来,父皇一早吩咐下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在外城走动。
埋首在卷轴中的奇练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贵客?太渊诧异地问:是什么贵客?对了,太渊还不知道。
奇练终于抬起了头:是北镇师大人来了。
北镇师?你是说四方镇师中的北镇师?太渊更是讶异了:他不是从来不离开北海领地的?怎么会来千水呢?应该是专程来见父皇的。
奇练不以为意地回答:北镇师向来不见生人,所以父皇才特别吩咐,省得坏了他的心。
皇兄,我一直很好奇。
太渊问:就算他统御四方镇师,执掌水族八方界阵,但是总只是 水族的一个属臣,为什么父皇要对他如此礼遇?这北镇师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大有来历。
奇练走到太渊身边,和他一起朝外看去:他是远古时虚无之神的直系后裔,九鳍青鳞一族的族长,精通各种早已失传的阵法。
若非九鳍青鳞一族眼看要被火族尽灭,他又怎么会依附在我水族治下。
阵法?可是古书上提到的那些虚无阵法?太渊目光一亮。
是的,父皇所看重的,也就是这一点。
奇练点了点头:这北镇师法力虽然算不上绝顶高强,但是单论列阵,他绝对称得上举世无双。
特别是这虚无之阵,据说奥妙无穷,神秘之极。
嗯!太渊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其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没有见过这位北镇师,这些事也只是听父皇提起过。
奇练好像有了谈兴:说起来。
这北镇师和你的赤皇大人可是死对头喔!炽翼?听到这个名字,太渊眼微微眯起。
就是啊!奇练笑了笑:他们本来就是天敌,涨镇师目不能视,也是因为当年被炽翼伤了双眼,这北镇师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何况是这种不共戴天的仇隙。
他这次来,恐怕也是因为知悉父皇娶了祝融的女儿,特意前来探听父皇口风的。
北镇师……对了太渊,听说帝后身体不适,现在好些了?奇练问他:帝后的身体向来很好,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母后她……太渊轻声叹了口气:其实母后,只是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也许过上一段时日,就会慢慢好转了。
看到太渊透着尴尬的微笑,奇练点头应是,觉得自己实在失言了。
苍王他……在不在千水之城?回北镇师的话,苍王大人此刻应该是在内城之中。
亦步亦趋的侍官长立刻答道:北镇师大人可是要见苍王?被称作北镇师的青鳞闻言,直觉地摸了摸自己被完全遮挡着的眼睛。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你们的事了,先退下去吧!他一拂衣袖。
北镇师大人。
侍官长被他的要求吓了一跳。
怎么?青鳞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一刻不停地跟着,是怕我偷东西吗?北镇师大人不要误会。
侍官长急忙解释:帝君是怕大人第一次来访千水,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才让我等跟随伺候的。
我虽然瞎了,可是还没有到这么不中用的地步。
用锦带掩去双目的青鳞冷冷一哂: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是!侍官长虽然感到为难,但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若是大人有何需要,只需大声召唤我等即可。
青鳞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大步离去。
借着异常敏锐的听觉,青鳞远远就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似乎是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青鳞想了一想,往一旁走了几步,自袖中取出一把玉剑,掷往地面。
一线微光闪过,他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这条白玉铺成的小径上。
说话声渐渐近了。
皇兄。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说: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激了,再怎么说,那位青鳞大人也是父皇的贵客。
你说北镇师?另一个人的声音清冷动听,却带着异常的狂傲:他算什么东西?一条不入流的看门狗也配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入千水之城?我们水族的脸面,就是被这些底下人给败了精光,害我成天要被那只笨鸟奚落。
这……先前说话的那人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皇兄,这样说,不大好吧……太渊,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虽然不像我是纯血的皇子,但总是父皇的儿子,比起那些不知哪里来的东西高贵得多了。
那个狂傲的男人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不要总是唯唯诺诺的,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落得今天这么可悲的下场。
是,皇兄教训得极是。
相比,另一个人简直就是没有丝毫火气,就算是受了这样的奚落,也只是语气中有些黯然:太渊记住了。
我想也是。
那人的声调又是一变,轻柔却又带着危险:太渊啊!你这家伙不是我们中最没用的一个,就是最可怕的一个。
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是准备怎么化解心里的怨恨呢?皇兄又在取笑我了。
另一个人苦笑着回答:等过段时间,我就去向父皇请求,把我封往边野。
哦?真的?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这一手,倒是出乎意料……声音渐渐远去,慢慢也就听不清楚了。
和刚才同样微弱光芒闪过,青鳞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消失的地方。
手一招,玉剑飞回他的袖中。
他在微笑,嘴角上扬,那是一个狠厉的微笑。
若是有熟知他性格的人看到,就一定知道,他此刻已经是满腹的怒火。
皇子……刚才自界阵外走过的人,那个目中无人的狂徒……纯血的皇子,是共工的嫡子,那么只有……不管人是谁,我要让你知道,我青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太渊?青鳞突然提高了声音.果然是瞒不过北镇师大人。
刚才经过的人之一,那个声音温和的人缓缓地从青鳞身后走了过来。
共工七子太渊,见过北镇师青鳞大人。
你怎么知道我就在一旁的?青鳞侧过了头,专心地等着回答。
大人方才所布下的,是用来隐匿身形的阵法,这种法术原本并不复杂,也很难瞒过法力高强的对手,但布下这个阵势的,却是北镇师大人您。
太渊说到这里停下,等着青鳞的反应。
说下去。
青鳞转过了身子,是我布下的,又怎么样呢?北镇师大人精通阵法之术,要布下一个瞒得过我父皇的阵势也是不难。
太渊语中带笑:时间仓促,大人还是能巧妙地利用地势遮盖了阵力的不足。
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您,恐怕是再也没有别人了。
你这张嘴倒是够甜。
青鳞轻轻一笑:不过,我还是没有瞒过你啊!这么看来,你岂非是比我还有高明得多了。
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
太渊的声调惶恐地说道:我能够知道大人就在左近,只是侥幸。
哦?青鳞感兴趣地问:你说来听听。
大人方才可是从连接城外的回廊那里一路散步而来?青鳞点头。
大人双目不便,方才行走之里应该会靠近廊边的栏杆,衣袖则不时拂过植在一旁的桂树。
太渊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青鳞脸上的表情:大人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用北海鲛绡织染而成,这种鲛绡有个特性,若是沾上了气味,要许久才能散去。
而大人布阵之时,恐怕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没有特意掩藏。
方才我走过您的身旁,就闻到淡淡的花香,走了几步却又不怎么明显了,所以才会猜测是青鳞大人您在一旁。
共工的七皇子……居然 么仔细,这么聪明。
青鳞想了一想,点头笑道:真是有意思!其实我回头来找大人,是想向大人赔罪。
太渊说着,就要向青鳞行礼。
慢着!青鳞似乎猜到了他的动作,抬手制止他:你再聪明也不关我事,何罪之有啊!大人,我是为了……如果是为了奇练,那就更不用了。
青鳞打断了他。
大皇兄?太渊先是怔了一怔,转瞬主用惊讶异常的口气问道:不知大人又是怎么知道,方才和我一同走过的,是我皇兄……奇练呢?纯血的皇子,除了苍王……孤虹……另一个,不就是奇练了吗?青鳞冷哼一声:没有想到,堂堂白王,居然也不过就是背后说人长短的小人。
太渊注意到他提到孤虹的时候,语调有些奇怪,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事真是蹊跷,青鳞像是认识六皇兄,却又……该怎么说?要不要赌?若为是因为纯血,那种人也配和孤虹同称为王?青鳞一甩衣袖。
还是试试……我皇兄幼才华出众,难免心高气傲了一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
太渊轻叹了一声:虽然比起另外那位来说……或者是有些差别……差别?若说和孤虹相比,恐怕是天差地远吧!赌了!您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和我们这些后辈计较的。
太渊陪笑着说。
怎么,这是在拿话套我?青鳞笑了笑:我只是一个下臣,又怎么敢拿皇子怎么样呢?青鳞大人真是传说中的一样,是非一般人物呢!太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太渊怎么会看轻您呢?好说。
青鳞勾着嘴角:七皇子你才是完全令我意外的聪明人,方才奇练所说那几句评价,也未必是毫无道理。
太渊闻言,倒也不急着辩解,只是笑而不答。
青鳞这个人,果然像所探听的那样,也许够狡猾够狠毒,但是自视太高……他深明利害,要借他之力应该不难。
但是他为人狠绝,如果日后和他合作,一定要小心留意被他反伤。
两人微笑相对,离得不远,但靠得也是不近。
就像他们日后所要建立的关系,相互合作,却又互相提防。
青鳞大人,日后可能还要借重您。
太渊没头没脑地说:太渊年轻浮躁,还请您多加提携。
那就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青鳞转身离开,留下这样一句:我今日就要离开千水,若是七皇子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力,尽管来北海找我。
多谢表鳞大人,太渊近日就会登门请教!太渊在青鳞背后一揖及地:望青鳞大人一路顺风。
青鳞没有停下,只是嘴角一勾,但心里却在盘算。
这太渊是个人物,若他真如表现出来的这么厉害,那水火两族恐怕永无宁日了。
不过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道行浅薄的半龙,要论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对手?只要结盟不成,谁管水火两族会不会大乱。
九鳍青鳞一族差点尽灭赤皇之手,这个仇,可是非报不可的。
得偿夙愿之日,不再是遥不可及……南天!栖梧城赤皇大人,您看……炽翼支着下颚,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台。
赤皇大人!他微皱了一下眉,目光却没有移动半寸。
大人!化雷抬高了声音。
下去吧!炽翼抬眼看了过来:我没有心思理这些小事。
大人,您……化雷大着胆子问道:可是有什么无法排解的心事?我有什么心事?炽翼笑了一声:只是这日子实在无聊,我过得没劲罢了!大人许久未去狩猎,为如趁着今日,和属下一起去往山中尽兴吧!我没这个心情,要去的话,你自己去吧!炽翼懒洋洋地拒绝了化雷的提议。
或者,我去找些……下去。
炽翼低声说道。
是。
化雷不敢多说,慌忙告退。
他边往外退,边狐疑地看着窗台上摆的那盆花。
什么时候开始,赤皇大人居然也会养起花了?等一下。
炽翼突然喊住了他。
大人有什么吩咐?化雷停了下来。
千水的情况如何?回禀大人,到目前为止,千水之城中的情况依旧极为平静。
红绡公主她……我不是问她!炽翼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
化雷被他吓了一跳。
赤皇大人自从在千水参加完封后大典归来,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烦躁之中,不是大发雷霆,就是闷闷不乐,非但对向来热衷的狩猎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连处理事务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还有一事。
化雷突然想到:听说七皇子近日已被水神遣往北方边野,离开了千水之城。
他……去了边野?炽翼抓住了扶手,整个人往前倾着:这是谁的主意?听说是七皇子自己要求的。
化雷边说,边偷偷瞄了一眼炽翼变得铁青的脸色。
他自己要求去那种地方?炽翼的脸色更加难看,整个人站了起来:他居然为了意气,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化雷猛然一震,目光转往窗台上那盆白色的花。
他记起来了,多年前他跟随大人去往千水之时,半途离队,最后带着七皇子一同回到千水的。
当时七皇子的手里,就是拿着一朵这种颜色,这种样子的兰花。
他印象相当深刻,因为当时自己还在暗地里摇头,水族怎么会有这么一位内向怯懦的皇子。
大人他……他不会是……太渊!炽翼狠狠一拳砸向桌面,但是快要碰到桌机时拳头变得软弱无力,最后只是轻轻抵在桌面之上,眉头也皱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你这个傻瓜……赤皇大人。
听到化雷的声音,炽翼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
大人。
化雷语气虽然平静,但是目光却分开犀利:大人是我火族栋梁,而太渊不过是一个备受冷落的水族皇子,两者之别,何止天壤?炽翼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里。
何况,大人你身负延续火族命脉的重责……够了!炽翼抬起低垂的双目。
大人,上位者须舍弃。
化雷心中叹了一声,嘴里却说:您不只是炽翼,更是火族的赤皇。
赤皇……哈哈哈哈哈!炽翼笑了,大笑出声:化雷,你觉得我真的以此为荣吗?我告诉你,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是一花一木,树精山魈,也不要做这个火族的栋梁!大人,有些事就算是您也无法选择。
化雷终于把那口气叹了出来:只要您愿意,怎样美丽的情人寻找不到。
再说那太渊到底是哪里好了?在水族皇子之中,他不论相貌才华都毫无出众之处,再怎样也匹配不上大人的。
更何况不说他身份和大人如何不配,只这同为男性一条,也是绝无、绝无……绝无将来可言。
炽翼接着说了下去:就算回舞死了,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要为火族留下带有红莲血脉的后代。
大人!化雷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就算除却这些,红莲烈焰最忌情动,您要三思而行。
化雷,你下去吧!炽翼闭上了眼睛,用手撑住额头:我有点累了……大人。
化雷在退下前轻声地说:情字伤神,不若淡忘。
不若淡忘……炽翼放下手,盯着那盆雪白兰花。
是哪好呢?说不出来……只是这几百年以来,有个名字从不曾忘记,偶尔念及,总要会心一笑。
该忘记的……就像化雷说的那样,火族的赤皇和水族的皇子,除了仇视,不需要有其他的情感。
自己喜欢太渊,愿意为救他付出万年的修行。
但是就算这样,自己也不能为他赌上整个火族的未来。
哪怕摒除了赤皇的身份,自己的身体里始终还是留淌着火族的血脉。
何况危险的红莲之火,本就被情绪支配,过多的情感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说,恋恋不舍一点益处也没有。
所以……该结束了!他走到窗边看了许久,然后用手指碰了碰那翠绿的叶面,轻抚过那雪白的花朵。
他浅浅地一笑,低声地说:再见,太渊!来人啊!炽翼推开了大门。
大人。
并未走远的化雷连忙折返回来。
去,帮我把那盆花搬出去扔掉。
炽翼挑起眉毛:越远越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大人。
化雷见他潇洒离去,有些怔住了:您这是要去哪里?睛空万里,自然要去狩猎了。
炽翼一扬衣袖: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些办完事来栖凤台找我,我可没空等你。
是!化雷欣然领命。
一时迷茫过后,炽翼依旧是世间最璀璨夺目的赤皇,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这个问题,只怕连炽翼自己也答不出来。
原本就是这样,永是难以两全。
只希望那份沉沉压在心口的遗憾,会由时光慢慢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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