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乞丐这时才微笑对陈剑道:陈大侠英风侠骨,为老朽平生所见的无双奇土,老朽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见到武林中有如此绝世英才,一心贤侄总算是有见识的,没把你这一块奇才给糟塌了。
陈剑听得更奇怪了,这个乞丐的年纪年看来不过五十岁左右,比自己的师父一心道长还年轻,可是他居然把一心叫做贤侄,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倚老卖老。
那乞丐好像看出陈剑的疑惑,乃笑笑道:陈大侠也许觉得老朽太狂妄了一点吧!陈剑讪然退:这个小子怎敢,但不知老前辈与家师是什么渊源?乞丐一笑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老朽在当叫化头的时候,令师不过刚入门,老朽与武当的交情该从紫虚道长那一代开始。
陈剑一惊,几呼失声叫了起来。
那乞丐又笑道:陈夫人,听说你闺名叫云天凤,恭喜。
恭喜!云晓莹的悠悠长恨,到了你这代终于平服来了。
云天凤也脸泛异色,她与陈剑结合的因果,除了武当掌门一心道长外,从无别人知晓,而这个乞丐却能一口道出。
看来他果真有些鬼门道。
可是恨天姑姑云晓莹死后已百年,这家伙跟她是同一时代人物,怕不有一百多岁了?除非他是妖怪才活得那么久。
那乞丐倒是略带感慨地道:想老朽当年与紫虚道兄畅谈长生之道,恍如目前之事,而故人骨已朽。
陈剑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您今年究竟高寿几许?那乞丐微笑道:要饭的哪里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勉强算,三个甲子大概是有的。
三甲子,一百八十年,人寿能高到这个程度,无怪两个年轻人听来不相信,那乞丐却笑道:说来好笑,老叫化子能活到这么久,还是紫虚道兄传授的法门,可是他身死已有百年,老朽还活在世界上。
陈剑怔了一怔道:道家虽有长生之决,却从来没有人能达到那个境界。
那乞丐一叹道:长生之旨无他,唯一空字而已,老朽所以能虚痕疑长,全得力于一个闲字,九十年前我要是不摆脱哪个掌门人的头衔,今天恐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陈剑盘算一下岁月忍不住叫起来道:老前新,您可是侠丐云天化前辈?乞丐一点头道:不错!不过这个名字很少有人记得了。
不是大侠提起,老朽自己也忘了。
侠丐云天化是丐帮上四代的掌门人。
也是丐帮中唯一与武林中打交道管闲事的人,因为他生具一付娃娃脸,也有人叫他长春侠,据说他在百龄退休,将帮主交出而不知所终,却想不到今天依然健在。
陈剑一面想,一面用眼睛在他身上搜索。
云天化微微一笑道:人总还是要老的,死的。
长春侠到了一百八十岁,要是还像从前的娃娃脸,那就成妖怪了。
云天凤颇感兴趣地道:老前辈,真想不到您有如此长寿,看来您还有不少年好活呢。
云天化看她一眼笑道:陈夫人!你不用叫我老前辈,假如你不反对,可以叫我一声大哥。
云天凤一怔道:大哥!云天化笑着道:是的,晓莹是我的堂妹,他跟李剑豪的事我非常清楚,当年我也是为着晓莹打不平,闹上武当山,结果我自己反而被李剑豪说服了。
云天凤笑问道:他怎么说服你的?云天化道:我生具异禀,不见衰态,李剑豪那时已当了武当掌门,他接见我之后,传授了我一些长生之道,我试行一段时间,发觉果然有些道理,从此就跟他成了莫逆之交,晓莹也是因为接受我的劝告,才归隐在武当山后,我虽然活得那么久,心中对那位堂妹仍是感到有点歉意,因为我没有帮成她的忙。
云天凤一笑道:所以你要认我做妹妹了?云天化点点头道:不错!好在你也姓云,权当晓莹没有死……云天凤笑道:好吧!大哥!反正恨天姑姑的心愿已经达到了,你可以把我当作她。
云天化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云天凤用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岳镇江与李飞红道:这两个人该放他们起来了。
云天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叫道:对了,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忘了大事,飞红,你还不赶快把陈老弟的毒给解了,他现在是我的妹夫,假如他有个三长两短,不仅这个妹妹不饶我,连骨头化成灰的那个妹妹也会阻魂不散缠着我……陈剑忙道:前辈!我没有中毒,那杯毒酒喝下去好像对我没什么影响。
云天凤也道:是啊!我想那毒酒是用来对付阴海棠的,陈剑大概没有中毒。
云天化笑笑道:妹妹!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云天凤微笑道:我不过是按照情理推测。
云天化道:你把推测的情形说出来听听看。
云天凤想想道:管不死的毒酒大概经过特殊的配制,刚倒出来的时候是没有毒的,在风中过了一会儿,毒性才发挥出来,计算时间,刚好可以毒到第二个人,按照惯例,第二个饮酒的应该是阴海棠,谁知陈剑不懂规矩,竟递给管不死自己,管不死不敢喝,又不敢说出来,只好跟言必中胡闹一阵,假装把酒泼翻在地下。
李飞红听得连连点头道:陈夫人果然冰雪聪明,把内情分析得如同相见,管言二人的阴谋,只有林玄鹤一个人知道,他们的确是想藉此除去阴海棠,以达成吞并整个丐帮的目的。
云天化却骂她道:混帐!你还不快点给陈老弟解毒,再耽误下去,你负得起责任吗?李飞红苦着脸道:老祖宗!您还没有把虱子给我。
云天化眨眨眼道:你自己没有吗?李飞红道:弟子的衣服与陈大侠伉俪换过了,一只也找不到,我们原来是打算把陈大侠邀到原先的破庙中去解毒的,给您这一耽误,恐怕来不及了。
云天化狠骂一声,还是在身上抓出一把虱子,李飞红接了过来,毫不考虑地丢进了口中嚼烂了。
云天化身上已经够脏了,他身上抓出来的虱子自然更脏,李飞红嚼得津津有味,陈剑与云天凤却看得要作呕。
谁知云天化突然对陈剑道:老弟把嘴张开,让飞红把药喂到你肚子里。
云天凤一怔道:药!是不是那……她说着也觉得恶心,所以指着李飞红的嘴以示意。
云天化笑道:你不要嫌脏,要想救陈老弟的命,还非此不可。
陈剑听了大声道:我没有中毒。
岳镇江一叹道:陈大侠,你确已中毒,不赶快治就来不及了,言必中与管不死居心阴恶,安排下一石二雀的毒计,药酒用来对付阴海棠,席上的毒虱用来对付你。
云天凤急道:席上毒虱?岳镇江道:是的!那草席上的虱子是经过管不死用毒药喂过,饿了之后,毒性更剧,陈大侠在席上坐了很久,一定被它们咬过。
陈剑摇头道:我倒不觉得。
云天化却问道:你有没有感到浑身乏力?陈剑想到刚才要拦阻岳镇江磕头的情形,心中微动,连忙试着运气,居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云天凤看他的脸色不正常,连忙问道:剑!你是不是中毒了?陈剑皱眉头道:好像是的,我全身都麻木了。
云天化正色道:这还是开始,再过半个时辰,毒气攻心,全身胖得像个水桶,连仙丹也救了不你。
云天凤急了道:剑!你快把嘴张开吧。
陈剑刚把嘴张开,李飞红已跳了起来,将嚼烂的虱子连同她口中的鲜血,一起喷到他嘴里去,陈剑只觉得奇惺刺鼻,忍不住就要吐出来,可是李飞红的动作更快,突然贴上去,吻着他的嘴唇,一口气直渡过去,陈剑全身乏力,自是无法抗拒,只得把那口脏东西硬咽了下去。
李飞红退了开去,望见云天凤的脸上微有异色,连忙解释道:对不起,陈大人,为了救陈大侠,我只好事急从权。
云天凤微笑一下以掩饰心中的不快道:这就行了。
云天化道:行了!这是以毒解毒的法子,虱子咬的毒,必须以虱子来解,再加上女人的舌尖鲜血为引子,毒性消除更快,陈老弟!你现在试试看。
陈剑屈伸一下四肢,又试着一运丹田的气,发现不但恢复了原状,而且比先前还要舒服一点。
李飞红轻垂头道:陈大侠,妾身等内咎颇深,为补前过以表歉意,妾身特将丹田心血聚于舌尖,化在解药中,使大侠不仅立刻康复,而且还可以略增内力。
陈剑生性忠厚,见她两颗红肿,口中犹有血水外溢,内心非常不过意,连忙道:李大姑何必要这样苦自己呢?云天化却笑过:应该的!应该的!老弟中毒也是为了他们的原故,所以我刚才叫她掌嘴,原是想叫她用嘴皮上的血来和药以增神效,她大概不过意,居然咬破舌尖,这一来毒药反而变成补药了。
云天凤冷笑一声道:舌尖连心,那痛苦一定很难受,李大姐怎么忍得住的?李飞红苦笑道:妾身听林玄鹤转述陈大侠参加长老大会的情形,以凛然大义,将阻海棠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都感化过来了,心中十分感动,歉意也更深,只要陈大侠有所补尝,妾身死犹不惜,岂在一点轻痛。
她说话时目中略露激情,云天凤这才注意到她虽然脸上红肿,却另有一种动人的风情。
先前互相易衣之际,因为她穿着蔽衣,发如飞逢,皮肤上蒙着一层灰垢,不容易看出来。
现在她的头发略加疏理,穿着自己衣服也十分合体,竟然不比自己差到哪里,不禁妒生心底,冷笑一声道:我倒没听说虱子可以当补药吃的。
云天化笑道:虱子不离人,人身上养着虱子,它们整天人血为粮,吸取人体的精华,自然是一服大补药,而且陈老弟中的是虱口的剧毒,飞红以心头热血去克制它,才使它变为滋补身体的圣药,这是以毒攻毒的道理,天下最毒妇人心,最长妇人舌,心血经由舌尖,乃天下至毒之最。
他看出云天凤心中不高兴,所以才放意说笑话想冲淡一下气氛,但是云天凤却不肯放松,依然冷笑道:李大姊先前为蔽衣污尘所蒙,看不出真面目,现在尘尽光生,想不到竟是一位绝世丽人,为了拙夫,那些事实在太唐突佳人了一点。
岳镇江也看出气氛不太友善了,连忙一笑道:陈大侠帮了丐帮一个大忙,而且还是为我们受的毒,李家妹子是应该效劳的,虽然有着男女之嫌,却是事急从权。
云天凤装作不在乎地道:事并不急,何须从权。
岳镇江皱皱眉头道:这事只有女人能做,我们污衣门弟子与蚤虫为伴,夫人怕受不了那种肮脏。
云天凤沉声道:假如事关拙夫性命,别说是几头蚤子,就一堆粪,我也不会嫌臭。
李飞红脸色一变道:陈夫人,早知道你如此多心,妾身也不会如此多事了。
云天化一瞪眼,喝道:飞红!你是为了丐帮行事,不难说那些不相干的废话。
李飞红不敢顶撞他,无限委屈地道:老祖宗!弟子不能受那些无端的侮辱。
云天化怒声道:当了叫化子就得受气,假如你连这点休养都没有,还配当八袋长老吗?李飞红眼睛红红地道:是!弟子知罪,可是陈夫人的误会还没有消除。
云天化哼声道:那归我来解释。
说完又对云天凤轻轻一叹道:妹子!我这老哥足足大你一百多岁,阅人无数,有几句话不得不特别关照你,因为你跟晓莹几乎是一个脾气,以免蹈了晓莹当年的覆辙。
云天凤听了心中一动问道:恨天姑姑当年怎么样?云天化一笑道:李剑豪当年对晓莹并非无情,一直到他出了家入了道籍,心中仍是对她念念不忘。
云天凤不信道:那他为什么不肯与恨天姑姑结为夫妇呢?武当门人弟子很多。
并不是一定非要他当掌门人。
云天化道:李剑豪可能有过那个意思,却是晓莹逼得他不敢萌此想,男人需要一个庄闲的妻,晓莹表现得太能干,太倔强,所以后来我对李剑豪倒是十分同情,往者已矣,你必须引之为诫。
云天凤默然不语。
云天化又道:今天的事也许用不着飞红代劳,但也不是你办得到的,因为嚼虱和血,必须由处女行之,仓促之间,实在找不到别的人。
云天凤红着脸讪然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云天化微微笑一笑道:我不晓得你的醋劲这么大。
这句话使得云天凤与李飞红都感到不好意思。
岳镇江这时才笑笑道:老祖宗!你与陈夫人认为亲,我们就得另外见礼了。
说着就要跪了下去。
陈剑连忙道:岳兄!这万万使不得。
云天凤也道:这只是我与大哥之间的事,跟各位牵不上关系。
云天化也笑道:镇江!穷家帮中的弟子很少知道我这个老怪物尚在人间,你这么一来,倒是扰得大家都不方便,不过我得问你一句,陈老弟已经由净衣门推选为丐帮掌门,你又要如何对大家解释呢?岳镇红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湘讪地道:这个弟子也感到很困难。
云天凤连忙道:以前你为什么没想到呢?你在衣服上将掌门人的膺任仪式都注好了,可见你是早有安排。
岳镇江讪讪地道:那……那是……云天化沉声道:那究竟是什么?你不要吞吞吐吐,既然你早有安排,便应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才对。
岳镇江顿了一顿才道:原来我并没有想到陈大侠夫妇会来,事先另外找了两个替身,因为林玄鹤通知我说净衣门早有夺取掌门之意。
云天凤忙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利用我们呢?岳镇江十分为难,用眼望着李飞红,李飞红勇敢地道。
岳大哥!这主意是我出的,你尽管说出来好了,老祖宗要怪罪也不与你相干。
岳镇江这才嗫嗫地道:我们知道此去必无幸理,可是长老大会又非去不可,这是规矩……云天凤道:你已经三年没有参加了?岳镇江道:不错!所以这次非去不可,依照帮规若是连续四年不出席,便算放弃权利,净衣门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掌门之位,可是我们等了很久,原先准备的两个替身还没有来,时限将过,我们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恰好陈大侠夫妇到来,而还自动的要求与我们交换衣服。
云天凤一笑道:所以你们将计就计,把我们赶去送死,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如意。
岳镇江低头不语。
陈剑不过意地道:天凤!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云天凤冷笑道:这根本就是事实。
岳镇江抬起头来道:不错。
在净衣门的计划中,原就是利用这个长老大会来杀死我,所以陈大侠能够顺利地完成仪式,全身而退,实出我们意料之外。
陈剑不信道:这只是言必中与管不死捣的鬼,那个阴海棠并没有这个意思。
岳镇江轻笑道:阴海棠也不是好人,她后来的改变实在出乎意料,他对我们准备使用替身之事早已在意料之中,我找来的两个替身,连同两个三袋弟子都被她派人杀死在途中,她是存心逼我与李大妹自己前去送死。
陈剑不禁一怔。
岳镇江又轻叹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阴海棠没想到管言二人连她都在算计之列。
云天化怒声道:混帐!混账!你们都是一批混帐。
岳镇江不敢作声。
陈剑还是替阴海棠辩护:我看她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
岳镇江道: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可是我的两个替身和两个门下弟子的确死在她手中,他们都是中了飞艺针,那种暗器是莺歌部的独家标记。
李飞红忍不住道:这一点我到是有个解释,但是希望陈夫人不要再起误会。
云天化怒道:有屁快放,少说废话。
李飞红瞟了云天凤一眼才道:阴海棠原有谋位之心,可是见到陈大哥的风度人品,临时改变主意了。
陈剑连忙道:这是从哪儿说起。
云天凤却一笑道:我倒觉得李大妹的话很有道理,那个阴海棠对你的确是情意绵绵。
陈剑忙道:天凤!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
云天凤正色道:我说的不是笑话。
陈剑还待辩驳。
云天化却摆手道: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话的时候,镇江!你打算怎么办?岳镇江笑了一下道:原来我以为此行必无结果,因为我知道阴海棠逼我前去,是要我死在蚀骨喷简之下。
云天凤恍然退:难怪我问她为什么允许管不死的手下带着那种毒器前来参加大会时,她答不出话来了。
云天化却庄容道:掌门人身份已定,假如换了一个人,势必酿成轩然巨波,镇江,你既然打发替身前去,倒底是准备如何结局?岳镇江道:我知道这个替身一定无法生还,根本没作以后的打算,只想利用这个机会再拖上三年。
陈剑连忙道:现在且喜事情有了结果,岳大哥可顺理成章地担负起掌门之职。
岳镇江摇头道:不行!净衣门中只认识陈大侠。
陈剑急了道:我不能一直冒充下去。
岳镇江想了一下道:那自然不好,可是又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大侠,唯一的方法只有谢绝人世,世上就只有一个岳镇江了。
陈剑大急,连忙播手道:不行!不行。
李飞红一笑道:岳大哥不必死,陈大侠也无须冒名顶替。
云天化连忙道:那怎么可能呢?污衣门中弟子可不认识陈老弟。
李飞红道:掌门人已立不容改换,掌门人的名字可以变过来,陈大侠在下次长老大会时,公开宣布更改本名,净衣门绝不会反对,污农门中,我与岳大哥可以作主,穷家帮中有着天下第一剑手作为掌门,正是无上光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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