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狗吠越急,且已向车把式直吠过来。
村犬不咬人,但叫声很刺耳。
尤其是在这种静谧的深夜。
还好,五雅庄与村邻相距至少在几里之外。
否则,一犬吠声,群犬附和,那才热闹哩!车把式微微作势一扬手中马鞭,那只气势汹汹,大有咬一口之势的黄狗立时向后退,夹紧了尾巴。
它还是吠个不住,表示它对陌生来客的不欢迎。
屋中一声:哎呀,是金汤堡的辛少侠么?可见此君仍在好梦初醒,睡意膳胧中。
车把式叹声道:正是在下。
深夜来扰,真是太失礼了。
屋中呀呀着:不用客气,我就来开门了。
火光一闪,车厢窗中,已是灯光。
车把式一哦道:蓝老不在家么?屋中应道: 已出去四天了。
不知是在何处碰到了棋友或酒友,就老样子,忘了回家了―…车把式心中狂跳起来,暗道:真是天得其便!口中却不安地道:蓝老既然外出,那就免了,晚辈告辞。
大门一阵响动,呀地一声,门打开了。
一个庄稼汉打扮的年轻人,赤着脚,拖着布鞋,手上还在整理着衣扣,闻言忙道:哪里话,辛少侠难得来一趟,第一次来,怎好就走?何况少侠不是说有急事么…―说着,拱手迎客。
一面吆喝着黄狗。
黄狗见主人出来了,便停止了吠叫,摇着尾巴,向主人表示尽职了。
车把式抱拳道:兄台是蓝老的……对方接口遭:他是家叔――车把式哦道:恕晚辈不知蓝老府上大小,先谢过了。
对方呆了一下,呀道:辛少侠?你怎么……车把式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低声道:实不相瞒,晚辈―…对方接口道:但说不妨,家中只有家父与家母,加上小弟三人,辛少侠不必拘束。
车把式暗道:本殿下早已详细打听过,蓝老儿早年娶过妻子,却在第一胎就难产,母子俱殁。
这老头就投有再续弦,孤老一个,当然无牵无挂,落得东游西韵,到处糊涂了。
口中却飞快地道: 说来惭愧,因小弟一时……年少气盛……在宜昌出了……一点纰漏……什么纰嚣?对方一呆,道:辛兄但说不妨。
车把式道:说来话长,因十三男中的‘潘男’倪子都,‘戴男’戴千万……嗳,兄台可知道这二人?对方点头道:曾听家叔提到过。
车把式轻叹了一声:就是他二人出了事,纰漏也就出在他二人身上!对方哦道:原来是……噢,请辛兄入内坐下,歇息一下再说。
―面举手邀客。
车把式道了谢,直往屋内走。
―进门,就是堂前,也即是客厅。
正中’―座神龛,烧着香,拱着天地宗亲师的神位,神香还有小半截未尽。
神龛后面就是天井。
神龛下是一张八仙供桌,桌上有供祭鲜果、酒、白米等:供桌下有稻草蒲苇精工编织的拜垫。
桌两边,是两条油光漆亮的长凳。
有几卷经,一个木鱼,在桌的左方,一定是吃斋拜佛用的。
两边空间,是几把竹椅,及一把藤做的逍遥椅。
很简朴,却是纤尘不染。
油灯下,一片祥和宁静。
连门角边的几件农具,也是一点泥巴也不见,十足的耕读人家风味。
天井两边,就是厢房,走廊上还可见到半架纺纱车与织布机。
那个年轻庄稼汉―面邀客人座,一面叹声道:古人说,良夜客来茶当酒。
可惜茶也冷了,辛少侠远来辛苦,先净个面,洗过澡再说如何’我就去灶下生火烧水。
车把式忙道: 不必客气,小弟有急事来向蓝老请教求助,不知兄台可知他老人家的可能去处?如知道,我马上去找他老人家。
对方搔下头,道:不忙,家叔是野鹤闲云,没有一定地方,看他高兴,说不定会再跑去岳阳找令师下棋喝酒也说不定……车把式失望地一哦。
对方又道: 也可能就在附近亲戚家喝老酒,兴尽即回家,说不定明早就会回来。
少侠只管安坐,小弟也不惊动家父母出来相见了。
车把式忙道:千万别惊动老伯与伯母大人,小弟就憩一下,先把此行经过告诉兄台,如等不到蓝老回来,烦请转告。
对方彬彬有礼地欠身道:小弟恭听就是。
一面在主位坐下。
那只黄狗已经回到狗窦后的草窝中去了。
车把式道:小弟真是性急,忘厂请教兄台尊号。
对方又欠身道:小弟蓝家驹。
车把式心中一动,暗道: 我别大意失荆州。
这厮既然是蓝老儿的嫡亲侄儿,老儿又没儿子,一定是这厮兼桃二房后嗣。
如此,蓝老儿一定对他有所传授心法,把他当作自己儿子看待.只要得到蓝老儿一二成真传,就够烦心了……口中飞快地道: 幸会了,家驹兄一定得到令叔心法传灯,如寄身江湖,一定不可限量……蓝家驹接口谦谢道:不敢当,小弟扶手一张犁,躬耕三亩地,日与牛童牧竖为伍,除了由家叔指点一些经史书及弈棋外,其他一窍不通,有负谬赞了!车把式心情一弛,差点大笑起来。
他放下了扭紧的心弦,连道: 家驹兄太客气了,真人不露相,好叫小弟汗颜。
他还是想逗出对方一些细底。
蓝家驹道:扛湖闲事,听家叔当作讲故事,因此小弟从小到现在,听到的零碎倒不少。
辛兄天资卓绝,名师出高足,风云男儿,智勇双全,真是足为我辈年轻人扬眉吐气……车把式暗暗咬牙,岔言道:家驹兄,勿笑话了……蓝家驹道:小弟是实话实说,家叔回来,再三提到你辛兄,连说黄逸公得徒如此,一生无憾。
辛兄已经是天下知名人物,明早家父与家母知道辛兄驾临舍下,一定会叫小弟宰鸡煮酒,够二老高兴呢!车把式一阵内愧,谢道:家驹兄千万别为小弟破费了。
蓝家驹道:先听听辛兄的急事如何?车把式想了一下,不安坞道:事虽由戴千万与倪子都而起,实在,小弟也是太性急了。
由于倪子都与戴千万桩歹人诬害,倪子都大侠一时疏忽,竟沾上官司,教人告入官衙里……蓝家驹呀道:真希奇了。
家叔常说,江湖上人,不怕死,却怕沾惹官家,一沾上了,是最讨厌也最倒霉的事!……车把式道:正是,蓝老真是阅历世故之言,金石之论。
倪大侠竟被人布下陷阱,成了杀人凶犯,被宜昌有司绳之以法,打入牢狱!蓝家驹唉了一声: 有这种事?以倪大侠一身所学,别说官差吃公门饭的那班只会欺悔老百姓的人惹不起,就是一般武林同道电无法近身。
他绝对可以脱身,何致入狱?车把式点头道: 家驹兄说得是,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蓝家驹道:倪、戴二位究竟为了何事?车把式道: 小弟也不明详细内情,只是一时听到传说,他二人在下榻的客店中惹上厂杀人嫌疑!……蓝家驹一惊道:人命关天,不是小事!车把式道: 倪大侠大约认为问心无愧,小弟也可断定决非他们二人所为的事,显系受人有计划的栽诬;不然,倪大侠不会等到上官堂的。
而被杀者,又有一个是‘凶将’郭长空之子……蓝家驹一怔,道:这个,小弟听家叔说过,是叫什么‘金笛书生’郭重山?家叔说此人是……不可教的……车把式点头道: 正是,家驹兄真好记性!还有,另一个死者,乃是当地土豪劣绅之子,死得不明不白。
其父向官府一 呼冤,暗通关节,你想想,酷吏与大绅勾结,犯人那有什么好结果?蓝家驹感慨地道: 真难说,这也是家叔说做人应当糊涂,宁可三亩粗田,一口淡饭,千万不要沾上官场是非的老话。
只是倪大侠功力不弱,岂有甘心受官府刑辱之理’车把式霍地起立,道:家驹兄,就是出人意外,倪大侠一定是在疏防之下,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武功施展不了,以致惨被下狱!蓝家驹道:真是难说!车把式遭:小弟一听之下十分生气,一怒之下未计后果,就劫了牢,救出了倪大侠,并顺手把那酷吏和土豪一并‘做了’!蓝家驹大吃一惊,脱口遭:辛兄,你这祸闯得不小!说着,人也站厂起来。
车把式转着圈子,怒声道: 说来可恨,事后仍有余愤,小弟在‘做了’后,当时觉得大丈夫敢作敢当,为了免得连累无辜,我就……蓝家驹张目道:辛兄怎样?车把式决然地道: 小弟为了表示敢作敢当,于脆蘸着血,留下了血书姓名……蓝家驹骇然道:辛兄,这一点,太……孟浪了些。
这一来,惹上厂官司,公家一定会找到金汤堡去,岂非给令师与二位令师兄添了无谓麻烦’车把式愧然低头道: 小弟也是后悔,但既然已经做了,后悔也无用,特日夜赶车来拜见蓝老,想请蓝老为小弟一指迷津!蓝家驹搓手道: 辛兄,这确是急事.而且是火烧到眉毛的十万火急大事。
辛兄,为何不由宜昌径自赶回岳阳,向令师禀告,一定有所安排!车把式叹了口气道:家驹兄,小弟方寸乱矣。
你想想,小弟刚刚混得一点虚名,一时不忿,做下了这种事,如被家师知道,岂不……蓝家驹同情地道:辛兄这份心情,以及所伤令师之心,使令师烦恼,小弟理会得。
现在,只好委屈辛兄在舍下多耐烦等家叔回家再说了。
车把式皱眉道:小弟哪里能在这种情况下久等蓝老?何况,还有倪大侠在车里,小弟先要安镪好他……蓝家驹忙道:辛兄何不早说?我也太糊涂了,忘记辛兄是车把式的装束,一定另有马车在外……他边说,边向外走,道:小弟立即同你去把倪大侠接来舍下。
车把式忙道:不必了,倪大侠棒疮深重,这里万不可停留,小弟所以深夜来扰,就是为了拜候蓝老,连马车也不便赶来辛兄见外了。
蓝家驹不安地道:连这点担待,小弟也不能作主么,只管放心好了。
车把式双手按在蓝家驹肩上,欢声道: 家驹兄,言重了。
千万别误会,小弟自有安顿倪大侠的办法,只拜托你把此事经过,扼要转陈蓝老,小弟就不虚此行厂,就此告辞…―蓝家驹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不行,我非尽地主之谊不可,如辛兄这样匆匆走厂,家叔回家, 一定斥责小弟……车把式忙陪笑道: 家驹兄,你我―见如故,小弟又不是一去不再来。
此时心情太乱.我可能――二大或三四天里,又要再来一趟的,下次一定好好叨扰,与兄台多淡谈。
黄狗又有响动,在草窝中打转。
蓝家驹无可奈何地道:辛兄来舍下,水也没喝一口。
既然这么说,一定要来舍下多住几天,让小弟多领教益。
车把式拱手道:一定,一定…―黄狗又钻出了狗窦,跟在车把式脚后,不住地闻嗅着。
蓝家驹一直把车把式送到栅门外,在车把式再三请止步下,只好停住。
车把式挥着手,匆匆下了山岗。
蓝家驹打了个呵欠,自行关门入睡。
他做梦也未想到,这位他心仪的辛少侠,假扮的车夫,竟是冒牌货!由于他心性纯朴,未经过扛湖经历,且又不认识辛维正,初次见面,毫无戒心,当然无法知道是黄衣公子雷光祖假扮的。
一夜无事。
直到雄鸡三唱,红日临窗。
蓝家驹习惯日出而作,向父母请过安后,就提斧采樵去了。
等到他肩挑柴火回家,也不过午时未到。
―向摇着尾巴,到栅门外迎他回家的阿黄,却不住地在后面狂吠,吠声急而哀!蓝家驹老远听到,就感到有异。
他加快脚步,放下柴火,提着利斧,飞跑进门,黄狗就在他父母房门外来回哀吠着。
它一见到他,就直奔过来,咬住他的裤角,直往房门口拖。
蓝家驹心跳如捣,一连喊了几声:阿爹,阿娘!没有往日的慈祥应声了!也没有看到往日屋顶上的炊烟,阿母在灶下烧午饭,阿爹在整理花圃,吸着旱烟的影子了。
直觉上,他已感到出了不好的事,房门是紧闭着。
他先敲门,没有反应。
他用力一撞,推门而人。
他惊呆了!哪有爹娘的影子!只是靠着南面的门窗已有松脱的现象。
床上,被子零乱。
可见爹娘在他出外采薪后,还未起床,被子也来不及叠好,就走了。
父母会到何处去呢?如是出门去,不会这样匆忙的。
更不必打开窗户。
那么会是被歹人把二老劫持而去’那又是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只有喃喃地叫着;爹,你哪里去了!娘……他脑中一片空白一片乱,一片意外的惊骇,全身麻木了。
他被黄狗咬着衣角向外拖扯,才骤然如梦初醒地一摸黄狗的头,道:阿黄,你要我出去?黄狗只不住地拖扯着他。
他就往外走。
突然,他听到了热悉的歌声入耳:人人都说聪明好,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晦到公卿。
可不是叔叔么?在平时,蓝家驹一听到,就感到又好笑,又难过。
好笑的是这位以糊涂出名的叔叔,会以苏东坡自居,自命很聪明呢?难过的是这位叔叔,并没有儿子,欲求愚且鲁亦不可得。
现在呢,他一听到叔叔回来了,便飞奔出门。
黄狗也飞窜跟在后面。
糊涂伯蓝成思还在半里外,背着手,踱着牛步。
在此老身后,一个村汉肩挑着竹箩――箩中是几罐汾酒、布料、日用杂物之类。
显然,此老刚由城里回来,难得的悠闲。
蓝家驹恨不得一步赶到阿叔面前,一阵疾奔,糊涂伯立即发觉有异,老远就喝了一声:谁蓝家驹大叫了一声:阿叔!糊涂伯一面加快了脚下, ―面问: 有什么事?是不是‘阿黄’咬了客人,灶下失了火?此老真是难得糊涂,你老远听到有人奔跑,又问出是自己侄儿,虽知道必有急事,还当作是狗咬人,失了火哩!实在他蓝成思决想不到会有人敢于劫走他的兄嫂。
双方转眼在一抹林际的转弯处磁面。
糊涂伯看到黄狗紧跟在侄儿身后,不像是它咬了人,又瞥见蓝家驹面色有异,不禁蹙眉道:阿驹什么事?看你面都白了!……蓝家驹忙喘声道:阿叔快回去,阿爹、阿娘不见了!……糊涂伯一呆面色,迅即舒展,呵呵道:阿驹,你又不是小孩子,你爹和你娘大约先后出去一下,看你就像火烧到屁股了!蓝家驹定定神,急声道: 阿叔,不是这样的,是有人拆开了窗子,可能是把爹娘背走了!糊涂伯噫了一声:有这种事!我去看看!……他立即一顿脚,比箭还快,眨眼回到家里,看了一下被蓝家驹撞折的门槛一下,瞪着一双金丝眼,迅扫了房中一遍,目光停注在窗户上,又翻身折向后面,打量了一阵。
金丝眼一翻,哼道:好贼子,当今之世,谁敢如此轻蔑老夫?蓝家驹与黄狗也先后一步赶回。
糊涂伯沉声问道:阿驹,你昨夜可听到有什么响动?蓝家驹摇头道:没有,爹娘是今天早上我出去打柴后……不见了的,我适打柴回来才发觉!糊涂伯瞪大了金丝眼,连道:有这种事?有这种事?青天白日,谁敢到‘五雅庄’撒野?还敢带走两个人?蓝家驹喘声道:昨夜三更天左右,金汤堡的辛维正少侠来过……糊涂伯一哦道:那小子来过?你没留他?蓝家驹道:他说是有急事来向阿叔求救…―接着,便把昨夜的经过向糊涂伯述说,并表示怀疑可能是与千维正有仇的武林同道盯梢跟来,伺隙劫走了父母。
糊涂伯连连摇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谁敢到‘五雅庄’来劫人?吃了豹子心.狮子胆也不敢……可是,眼前的事实,又证明确实有人敢了。
糊涂伯迅速地折回兄嫂房里,仔细查看,东翻西倒了一阵,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来人做得好不干净利落。
只是,为何不敲房门或由房门进出,却要破宙而走,留下这点破绽呢?是否来人因心虚胆怯之下,匆匆劫人,只求火速离开五雅庄?蓝家驹见阿叔也没有了主意,不禁急得要掉下泪来。
糊涂伯突然一招手,把蹲在房门口向他侧着头的黄狗引到他面前。
它真听话,走到糊涂伯面前,仰着头,好像在等待发问。
蓝家驹轻哦一声道:阿叔,昨夜辛少侠来时,是一身车把式的衣着,到栅门外时,阿黄还乱叫了一阵。
适才我回家,阿黄又在门外来回吠叫,拉着我向外走,不知阿黄有什么发现?糊涂伯唔了一声:你别小看了阿黄。
它跟我七八年,被我调教得很有灵性,只差不能说话罢了!他又向阿黄吱吱咕咕地不知说什么,一面打着手势。
而后,它低吠了几声,转身向外走。
糊涂伯和蓝家驹跟在它后面。
只见黄狗缩着鼻子,低头及地,嗅着,一直嗅到那张竹椅上.正是昨夜车把式坐过的地方。
它由前腿爬在竹椅上,叫了几声,又向门外跑去。
它一直到了栅门外,不住地打圈,又狂吠起来。
蓝家驹奇怪地道:阿叔,这地方,就是昨夜辛少侠驻足说话的地方,阿黄这是什么意思?糊涂伯的神色很难看,又向黄狗打着手势。
阿黄又掉头跑回屋里。
只见它在窗子外,臾了一会儿,又跑向后院,一直到了后面竹箩边。
它前脚抓着竹箩,汪汪叫个不住。
糊涂伯怒哼了一声:老夫明白了!蓝家驹忙问:家叔知道了是谁?糊涂伯瞪大金丝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阿驹,你上当了,引狼人室―…蓝家驹失声道:难道阿叔是说辛少侠……糊涂伯骂道:什么辛少侠?明明是有人冒充辛维正那小于,把你瞒过了,又恰好老夫不在家,被人捡了便宜去!……蓝家驹大惊失色地道:阿叔,你怎么知道的!糊涂伯哼道:你比不上阿黄。
它已告诉我了,劫走你爹娘的,就是昨夜进入这里的人。
是由后面进来,破窗人房,劫走了人,再由后面跑掉的。
蓝家驹失声道:怎会有这种事?……糊涂伯向竹篱后一指,道:由这里过去,就是竹林。
那贼子劫了人,只顾火速脱身,利用竹林掩蔽身形溜走,可是,他虽明知我不在家,你又出去了,还是这么慌张,留下了一个破绽蓝家驹道:贼子留下了什么破绽?糊涂伯道:他因急于离去,未曾对阿黄下手,他决未想到阿黄是经我调教过的灵犬!哼!你小心看家,别再担心了,我马上追下去,也许可以盯到那贼子!说着一把抱起了黄狗,飘然掠过竹篱。
蓝家驹忙叫:阿叔,你到何处去?几时回来?糊涂伯哼道:废话!当然是到‘金汤堡’去!一直找回你爹娘,一同回家。
蓝家驹脱口道:阿叔不是去追赶贼子?怎么去金汤堡?糊涂伯头也不回地道:去问辛小子要人!蓝家驹忙道:阿叔,不要错怪辛少侠!糊涂伯喝道:胡说!我又没有什么仇家,只有那小子结了不少粱子,才有人假冒他的身份来惹上老夫。
我如追不到贼子,当然只有叫辛小子负责,你还是去把后面老丁挑的担子收拾了吧!话声中,脚不停;话落,入已穿入竹林,―闪不见。
蓝家驹呆着发怔,两串眼泪,夺眶而出……他是又恨、又悔、又怪自己好糊涂,实在,他也没见过辛维正本人。
岳阳,金杨堡。
在大厅里,一片严肃,有一股异常的气氛,沉闷地叫人窒息。
正中坐着降魔子黄逸公。
左右手,站着刀尉佟宗义与剑尉谢奕方。
侧边,坐着金紫凤姑娘――她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而又无可奈何。
因为,她是金汤堡堡主金鹏举之女,也等于现在实际上的主人。
霹雳子自戕后,淫妇黄氏已死在雷定远之手,她这劫后孤雏,降魔子以师叔身份,对她格外爱护,设有她的坐位。
否则,她也只有和佟、谢、辛三人一样,只有侍立的份。
她连番大变之后,比以前文静了很多,双眉间也平添厂不少忧郁。
她之所以坐立不安,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那是因为,在宜昌所发生的事故,早巳在四天前传到金汤堡了。
当这个奇突得出人意外的消息由小灵猿唐志中带入金汤堡,当作是大笑话向降魔师徒述说的时候,富国侯葛平章与智男孙弃武刚离去半天,神偷高乐仁也不在堡中,辛维正先是错愕奠名,继之霍地站了起来。
却被乃师黄逸公一声:别急,你,维正,坐下来。
直等到小灵猿唐志中把打听到的一切经过――包括了煞相雷定远和迷魂娘子冉金莲被醋婆婆突发醋劲之下,毙在川东云阳一家小客栈中开始,再把为了一个小木箱中可能是三王秘芨,而有人一路逐扛而下,悬赏黄金万两,直到宜昌发生一连串事故,有人以辛维正名义杀人留字儿为止,虽不十分详细,但已差不多了,大家先是大为高兴,笑声不绝,直到提及有人冒充辛维正时,气氛才不对了。
小灵猿唐志中把所听到的述说已毕,发表了他的意见:这太简单了!维正兄根本没有离开岳阳,管人家怎么胡说八道?我们只要把那个敢于冒充维正兄的贼子逮住就行了!黄逸公咳了一声,严肃地道: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个冒充维正名义的人,十分阴毒,杀了朝廷命官,又杀了原告苦主,是存心想利用官府,找我们的麻烦。
一个处置不好,我们会有口雄辩,要惹出很大麻烦了。
身受魔难又受重伤,身心俱瘁的金紫风姑娘,幸在长春丹药力之下,渐渐复原,脸上仍然苍白惟悴。
她先是为雷定远和冉金莲之死在醋婆婆杖下,死得那么容易而高兴,等到听完了,又有黄逸公这一段话,她气道:师叔,官府又算得什么?准敢来找:金汤堡’的麻烦,只有官府怕我们找他们麻烦,他们敢惹我们吗……黄逸公截住摇手道:风儿,不是这么说。
不怕官,只怕管,我们是安分良民的一分……金紫风叫道: 师叔,他们管不了我们;何况,根本与维正师哥无关,怕什么?黄逸公沉声道: 凤儿,别闹孩子气,你不懂官家的事,这不是怕不怕问题,而是官场中自有规矩――一抬头,目注辛维正,道:维正,你准备一下,等官府一有人来,你就跟他们去官府―趟。
金紫凤叫道: 什么?师叔怎么这样说?有谁敢进金汤堡来鲁苏,风儿会叫他爬回去,先砸断他的狗腿!黄逸公肃然道: 凤儿,错了。
你这样任性.正中了贼人奸计,也就是师叔刚才说的一个处置不好,麻烦更大了!金紫风顿脚遭:哪有这种气人的事?听说见官要向官儿下跪的,能这样委屈维正师哥吗?何况……黄逸公摇头道:风儿,你要听话,千万胡闹不得。
我们武林人,最讨厌沾惹官府,就是讨厌这些名堂,但是维正是清白的,他只要据实回答,自有王法审断。
对父母行个礼,也不算什么委屈!金紫风道:如果他们乱用什么刑具呢?我听说官家是不讲理的。
一进了公门,屈打成招的很多,凤儿绝对不能让维正师哥去见官!黄逸公摆手道:好了,风儿,师叔自有道理,一定会好好应付的。
你一定要听话,如果你伤了官家的人,或折辱了他们,就误了事。
本来发有事的,也会弄成大事;清白的,也变成犯了王法了,也就中了贼人移祸江东之计了。
金紫凤默然了一会,柔顺地道:只要师叔作主,风儿不会乱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