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芳回到及第客栈,低垂着头,穿过栈堂,缓缓向后院走去。
一名店小二提着茶壶,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后面。
罗芳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突然低声道:老余他们回来了没有?店小二道:刚回来。
罗芳道:废园四周情况如何?店小二道:一点异状没有。
罗芳道:连一个丐帮弟子也没有看到?店小二道:是的。
罗芳道:丑组来的关老大和辰组来的血手麻四,有没有看清楚那两个小子的面目?店小二道:看清了。
罗芳道:他们怎么说?店小二道:两人都说没有问题,到时候就是没有剑宫的剑士协助,他们也照样能把这两个小子收拾下来……罗芳道:你认为这两个家伙的话靠不靠得住?店小二道:至少有六分可信。
罗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并没有把希望全部放在他们二人身上,只要有四分可信,也就尽够了。
她走了几步,又道:萧家那个丫头呢?店小二道:已经交给了老盖。
罗芳道:你有没有交待他,这一次千万不能再出毛病?店小二道:这一次不会了,就是不点穴道,这丫头也不能跟令妹比。
罗芳皱皱眉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又问道:姓严的安排好了没有?店小二道:安排好了。
罗芳道:埋在什么地方?店小二道:北门城外一座桃树林里,是老仇亲手埋的。
罗芳又叹了口气道:这位粉楼怪客也真怪,多少年轻漂亮的妞儿他都不动心,竟偏偏迷上了罗燕那个丫头,我们既然无法对他交代,就只好对他不起了。
天色很黑,后院无人,店小二突然欺上一步,在罗芳身上最富弹性的部位摸了一把,低声暧昧地道:趁他们此刻都不在……罗芳轻轻拨了他一下道:不行。
店小二声音有点发抖道:为什么不行?又……又……用不着多少时间,你知道的……要快……要慢……完全由你……罗芳捏捏他的手,悄悄地道:不是我不肯,是因为教主随时会来,懂我的意思吗?店小二像是吃了一惊道:教主也要来?罗芳道:是啊,所以我叫你暂时忍耐一下,等你升了长老,我们有的是机会,又何必忙在这一时?你可以叫一个小孩子别吃大多的糖,说吃多了糖会蛀牙齿,你也可以劝一个懒鬼多做点事,说多做事会健身致富。
只要你措词得当,你随时都可以巧妙地抑制住一个人的欲望,或是鼓起一个人的勇气。
只有男女关系不行。
在男女关系上,抑制与鼓励,效果经常相反。
要就是要。
不能就是不能。
越抑住越要,越鼓励越不能!这道理别人不懂,罗芳应该懂,她为什么还要峻拒对方,甚至摸都不让对方摸一下呢?难道她是故意的?难道这只是她故意在烈火上加的一把干柴?店小二没有再开口,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走上长廊,默默地走向房门口。
长廊上更黑。
店小二放下茶壶,打开房门,然后突然转过身来,像饿虎扑羊般,将罗芳一把紧紧拦腰抱住。
他的嘴欺上她的嘴。
他浑身都在颤抖,呼吸粗重沉浊,一双细小的眼睛却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似乎要喷出火焰来!罗方像是吃了一惊道:你……你……你疯了?他并没有疯,但比疯更可怕。
罗芳挣扎,头往后仰,她想避开他欺上来的嘴唇。
一个人如果被人拦腰抱住,拼命往后仰头,身体的某一部分,势必就要随着向前挺出。
向后仰得愈厉害,挺得愈高。
店小二的呼吸更喘促。
两个人脸孔越高越远,但身躯的另一部分,却越顶越紧。
她真的撑拒不开?还是她故意在烈火上放的另外一把干柴?你……你疯了?她也在喘息,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一定……疯了!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二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他们的衣服都穿得很单薄。
她穿得更少。
女人穿衣服,很少是因为穿了衣服能御寒。
只要这件衣服穿起来漂亮,一切都可以将就。
所以,女人为了不影响苗条,宁可挨冻,也希望能少穿一件,就少穿一件。
你放……放手……放呀!她的身躯开始扭动,扭动着最要命的一部分。
你……真的……想死……他以行动说明了就是真的马上死去,他也不会放手。
他的两只手搂得更紧。
紧得像铁箍。
没有任何力量能在这时候,使这双手放开。
剑也不能。
※ ※ ※ ※ ※剑光闪动。
像蟒信似的剑光,微微一闪,穿进了店小二的后背心。
剑尖拔出,鲜血汩汩泛涌。
剑不能使人放手,血能。
店小二终于慢慢放松双手,但并没有马上倒下去,他往斜侧里绊出一步,然后他看到剑的主人。
一个高大的金衣蒙面人。
罗芳失声道:教主,你杀错人了,他并不是真正的店小二。
金衣蒙面人冷笑道:我知道他不是店小二,如果他真是店小二,我就不会杀他了,他是亥组的巫老大,对吗?巫瞎子身躯摇晃,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忽又凝成发光的一点,嘎声道:教主?然后,他不等罗芳回答,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他并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但最后却死在女人手上,他精明一生,只糊涂了这一次,一次就要了他的命!金衣蒙面人剑已入鞘,这时两眼正如两把刀似的盯在罗芳脸上。
罗芳拉拉衣襟,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防着小丁,防着蓝长虹,连马骐和老余,我都有点担心,最后没想到却是我认为最老实的……金衣蒙面人冷冷注目道:你是说你从没有对他得以颜色?罗芳瞟了他一眼,面带着恚色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金衣蒙面人神色登时缓和下来。
一个男人到了他这种地位,有些话的确不该随便出口,甚至连这种念头都不该有。
像他这样的男人,他的女人还会背叛他?就是再贱的女人,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而事实上,这也正是女人们敢做的原因,因为她们即使做了,也没有人相信,没有人相信,就是安全的保障。
所以达官巨贾的姨太太,要找的人绝不会是名士才子,而是车夫,马夫,或门房。
愈下贱愈好,因为没人相信!金衣蒙面人目光一转,又道:萧家那个丫头,抓来,了没有?罗芳没有回答,缓缓走进房中,燃起火折,点亮了灯金衣蒙面人跟人房中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罗芳忽然转过身来道: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故意问我?金衣蒙面人讶异道:谁说我已经知道了?罗芳轻轻一哼道:你传信说,两天之后才会到达,如果不是听说那丫头已经到手,你会这样急巴巴地连夜赶来?这一手,很多女人都会运用,说起来一点也不新鲜,但无论什么时候,女人只要使出这一手,就一定可以收到预期的效果。
人人都会吃醋。
只是吃法不同。
吃法不同,滋味也不一样。
吃别人的醋,远不及别人吃自己的醋来得够味。
男人尤其喜欢这个调调儿。
因为男人都有英雄欲,女人吃自己的醋,便无疑证明了自己是个英雄,如果不是英雄,女人怎会争夺?只可惜醋也有假的。
样样东西一假就会失去原味,但醋却是越假越香!金衣蒙面人笑了。
他突然转过身去,一口气吹灭刚刚点起的油灯。
在黑暗中,只听他低低而暧昧地说道:我为什么急着要赶来,你马上就会知道……※ ※ ※ ※ ※二月的朝阳,温暖,金黄。
金黄色的温暖阳光照满了桑家废园,杀气也充满了桑家废园。
苍头老吴躺在一株桃树下。
葫芦已空。
今天是天道武馆休馆的日子,所以他提前喝光了葫芦里的酒,他每天只喝一葫芦,在那里躺下。
他在梦中也许正在喝着另一葫芦酒,如果他正在梦中喝酒,那一葫芦酒,即使没喝光,也该给打翻了。
打翻他梦中酒葫芦的是两名黑衣劲装汉子。
这两名黑衣汉子,正是万应教由丑辰两组以火符密令调来的两名死士:关老大和血手麻四。
关老大踢出第一脚时,苍头老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血手麻四皱眉道:两个小子什么人不找,怎么找来这样一个酒鬼当武馆的看门人。
关老大冷笑道:要不是一个酒鬼,又怎会找上这样一份差事?他踢出了第二脚。
老吴醒了!老吴只是有了几分酒气,并不是一个死人,只要不是一个死人,关老大这一脚就没有踢不醒的道理。
老吴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发出了呻吟。
血手麻四沉声喝道:去喊你们的两位馆主出来!老吴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来,揉着屁股,道:你们……有话好说……干吗要踢人?关老大阴阴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两脚不过瘾,还要再加上一脚?再加一壶酒可以,再加上一脚,老吴似乎不感兴趣。
所以他只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一句话不说,转身便向林后那座阁楼颠跛着走去。
不一会,申无害出现。
他过来向两人抱拳道:两位有何见教?关老大道:还有一位呢?申无害道:他有事出去了,马上回来,两位是小丁的朋友?血手麻四似笑非笑地道:也是你的朋友。
申无害道:哦?血手麻四道:我们分别来自‘丑’组和‘辰’组,他叫‘关老大’,我叫‘麻四’,只要你肯跟我们一同去见教主,我们可以不伤和气。
申无害眼中微微一亮道:教主也来了?血手麻四道:所以你应该仔细想想你们的处境,天杀星三个字虽然能止小儿夜啼,但对本教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申无害道:教主为什么要见我?血手麻四道:你可以去问他。
申无害道:我去过之后,是不是不能够活着回来?血手麻四道:你也可以问他。
申无害微笑道:我这一去既然凶多吉少,我为什么还要去?血手麻四道:你留下来也不见得就会变成凶少吉多。
申无害四下缓缓扫了一眼道:就来了你们二位?关老大冷笑道:你可以多说几句大话壮壮胆,也可以把馆中事务安排一下、在另外那一位回来之前,我们绝不会逼着你动手。
申无害又是一哦道:两位的意思,可是说在小丁回来之前,双方即使动手,两位也不会倚仗人多,两个对一个?关老大道:不错。
申无害又朝四下里缓缓扫了一眼。
园门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围满了闲人,但谁也不难看出,这些闲人里面,至少有一半不是剑宫的剑士便是万应教的死士。
关老大冷冷一笑,又道:你无论转什么念头都可以,只是最好别转开溜的念头!申无害叹了口气道:就是想转,也太迟了。
关老大道:算你识趣!血手麻四接着道:假如你想现在就动手,还有一项优待。
申无害道:哦?关老大道:我和血手麻四,你可以任挑一个!血手麻四道:你要挑谁?申无害道:阁下!血手麻四大笑,道:好,好,好眼光!申无害缓缓接着道:我的眼光也许有问题,但算盘绝没有打错。
血手麻四道:哦?申无害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已看出这位关老大是位言而有信的君子,一对一是他答应下来的,相信他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诺言,这对我来说,选阁下动手,无疑安全得多。
血手麻四笑不出来了。
关老大会遵守诺言,他就不会?关老大是言而有信的君子,他是什么?他是小人?血手麻四目隐杀机,忽又笑了起来道:好!好!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你这一手很高明,说不得我血手麻四只好做一次小人了!小人总是先动手的。
这一战发动得很快。
结束得也很快。
大战三百回合!血战半个时辰!拳来足往,苦战不休!那只是在说书的口中,才会发生。
真正的高手,往往起手一个照面,便能分出胜负。
落败的是申无害。
血手麻四一掌拍出,申无害一闪身,反掌侧打,化解之快,疾如转蓬。
血手麻四不愧为萧湘血影魔的衣钵传人,他似乎早就料及申无害会以这种方式化解,是以不待申无害转过身来,足底一滑,人向右倾,右手腕任由申无害以掌缘砍切,左掌一亮,如蛇吐信,拍上了申无害的胸口。
申无害似乎没有想到敌人会有这种亡命的打法,放着一条手臂不要,竟愿来个两败俱伤。
等到发觉不对,已经迟了一步。
血手麻四一掌拍实,申无害跟着飞身而起,同时由半空中洒下数点血星。
申无害两三个起落,人已上了阁楼,血手麻四正待追杀过去,关老大伸手一拦道:跑不了的,由他去。
血手麻田说道:这小子尚未伤到完全不能还手的程度,忽然退去阁楼上干什么?关老大道:当然是去抄兵刃。
血手麻四道:抄什么兵刃?关老大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这小子是已故刀圣的传人?血手麻四点点头,忽然笑了笑道:这小子想想也真蠢得可怜,放着刀不使,直到挨过一掌,元气大受损伤,才想到以兵刃保命,你说该多可笑!※ ※ ※ ※ ※有些事的确很可笑。
但一个人在生死存亡之战中,为了赢得最后胜利,或者为死亡取得代价,他无论采取什么行动,都并不可笑。
申无害回阁楼的确是为了取兵刃。
但不是刀。
他拿出来的是一口剑,一口形式奇古的松纹长剑。
血手麻四和关老大都呆住了。
他们对这天杀星的出身和传闻早已耳熟能详,他们都知道这位天杀星武学传自已故之刀圣,但过去在江湖上杀人,却从来没有一次用过刀,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原因。
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这一切均已不成其为秘密,而且又值此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位天杀星为什么还要舍长就短,宁可用剑,而不用刀呢?除了申无害手上那口剑,血手麻四和关老大同时还发现另一件事。
那便是当这位天杀星再度从阁楼中走出来时,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步伐仍然像先前那般稳定,双目中还隐隐焕发着一点慑人的神采,一点也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难道这小子在取剑时,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关老大不相信,血手麻四更不相信,那一掌有多大力道,他比谁都清楚,任何人被他击中这样一掌,就算真有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复原这么快。
所以两人都认为这应该只有一个解释:小子为仇恨心所驱使,一定是以本身真气强行逼住创口,以求最后一拼。
这种做法,实乃武人之大忌。
因为这样做无异是饮鸩止渴,事后纵能保住性命,必也会落个残疾终身。
血手麻四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说这小子蠢得可怜,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居然还想充英雄……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咦住口。
因为他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申无害,突然停下脚步,两眼望向这边,望的却不是他和关老大两人。
血手麻四一望,也呆住了!一名身躯伟岸的金衣蒙面人,正领着一男一女,从园门那边大踏步走了过来,那一男一女,他都认得,男的是百宝盆,女的是金长老——这金衣蒙面人是谁呢?罗芳远远递来了一道眼色,血手麻四和关老大两人心头一凛,马上想起了一个人。
教主!两人迅向两旁让开,金衣蒙面人从两人中间走过去,望也没望两人一眼。
申无害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待金衣蒙面人在对面两丈开外止步,才注视着金衣蒙面人道:万应教主?金衣蒙面人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申无害注视着又道:薛教主?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罗芳首先变了脸色!关老大和血手麻四互望了一眼,那意思好像说:我们教主姓薛?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这小子反而先知道了?百宝金露出思索之色,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件什么事。
一丝像刀尖般的怨毒之色,在金在蒙面人眼中,微微一闪,迅又隐去,隔了好半响,才阴沉沉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老夫的身份?申无害微笑不语。
金衣蒙面人又道:老夫问你的话,你听到了没有?申无害道:听到了。
金衣蒙面人道:既然听到了,为何不开口?申无害又笑了笑,道:你如果一定要我开口,我保证你一定后悔。
金衣蒙面人冷冷道:老夫行事,从不后悔。
申无害微笑道:好,那么我就说。
我第一件要说的事,是你这位薛大教主行为不够光明磊落,刚才你早就来了,但你并没有马上现身,底下的话我也不必多说,我只想说以堂堂教主之尊,实在不该捡这种小便宜!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位万应教主面纱后面的面孔,此刻是什么颜色,但相信绝没有一个身为领袖的人,愿意当着自己的部属,听敌人说出这种话。
金衣蒙面人纹丝不动。
很多事就是这样的,你没有能及时阻止别人揭开你第一块疮疤,为了表示你的风度,为了表示你没有老羞成怒,你就只有听着,听任对方继续揭下去,直到对方兴尽为止。
申无害微笑着,稍稍顿了一下,又道:我第二件要说的事,是一个人亏心事千万做不得,那怕只做一件,也将负疚终身。
金衣蒙面人冷冷道:老夫没有做过亏心事。
申无害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没有就没有,我们不谈这个就是了。
金衣蒙面人冷冷接着道:老夫刚才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申无害又点了一下头:好!我回答。
他缓缓接下去道:我想到万应教主与剑王可能同为一人,是从亥组死士受雇杀害天绝叟聂三公开始!罗芳脸色,又是一变!百宝盒老余脸上也露出迷惑之色。
天绝叟聂三公乃剑宫为缉获天杀星,所礼聘之贵宾,从这位剑宫的贵宾受害,何以能联想到万应教主就是剑王呢?两者之间,可说风马牛漠不相关,这种想法,又是如何产生的?申无害道:台端当初聘请这老魔出面捉拿申某人,原以为可以马到成功,结果是这老魔正事办不了,伺候起来却令人头痛之至,这老魔本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物,至此更显得可憎无比,这等人物既然得罪不起,要想永绝后患,就只有除去一策了百宝盆轻轻点了一下头。
申无害道:在这件事上,那一万五千两金砖,是一大败笔,就是再笨的人,也不难想到,要想将那批金砖放在长生粮行后院,而又能不惊动精灵的巫瞎子,这事无疑只有一个人办得到——那便是巫瞎子自己!百宝盒老余不禁又点了一下头。
因为这正是他当初的想法。
只不过他那时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教主的主意,而他们的教主又是剑王而已。
---------------------------第一百章 天杀之剑申无害道:其次,引起我进一步怀疑的理由,当然是与该组马上又受雇除去十方罗汉有关,不过,最后坚定我想法的,还是我们这位金长老!他望了罗芳一眼,罗芳的脸色更难看了。
申无害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申某人去年被押入剑宫时,当时台端据说去了天水,但后来贵宫那位麻师爷却说,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天水有什么地方……金衣蒙面人突然冷冷插口道:这位麻老弟如今何在?申无害微笑道:那是题外文章,等会儿有时间,我们慢慢再谈不迟。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台端当时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这一直等到我见了这位万花总管,又证实这位万花总管就是使燕子镖的金长老之后,我才突然想通了,台端当时,去的并不是天水,而是长安的万花馆!他又笑了一下道: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剑王行宫!罗芳脸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
百宝盒老余脸上却突然失去血色,就好像罗芳脸上突然增加的血液,是从他身上流过去的一般。
好在谁也没有留意到两人脸上这种微妙的变化。
甚至连申无害都没有发觉。
关老大和血手麻四都听得出了神,他们真感谢他们这位教主没有一来就下手除掉这位天杀星,能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秘密,真是该叫一声过瘾!申无害道:我已经挨了那位麻大仁兄一掌,你教主阁下原可以一见面就下杀手,叫我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可惜阁下生性多疑,认为我已死定,不妨稍宽片刻,看我能否认出你是谁?以及除我之外,还有无别人,也知道此一秘密?抱歉的是,这一着棋,你阁下又走错了!金衣蒙面人眼中泛起冷酷的笑意,道:经过这一阵耽搁,你又有了生机是不是?申无害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金衣蒙面人道:那么,你要说的是什么意思?申无害微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位万应教主的神秘面具已被揭开,你今后虽然还可以当你的教主,但你自己再不会还是武林中到处受人尊敬的剑王了!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今天这些话,你还打算告诉谁?申无害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活着,对吗?金衣蒙面人道:对!申无害道:活人就能说话对吗?金衣蒙面人道:对!申无害微微一笑道:那么,请示教主,我还能不能再说几句话?金衣蒙面人道:说给谁听?申无害目光一抬道:你身后的那几位。
金衣蒙面人微微一怔,忽然嘿嘿笑着道:告诉他们老夫就是剑王薛应中,是不是?申无害道:这个用不着我告诉他们,相信他们也都已听清楚了。
金衣蒙面人道:否则要告诉他们什么?申无害目光从罗芳、老余、麻四、关老大等人脸上依次扫了过去,正容沉声缓慢道:我姓申的跟你们这位教主,今天绝不会同时都活下来,等会儿如果死的是我姓申的,那我姓申的这番话,说了就等于没有说。
他又扫了众人一眼,缓缓接下去道:但如果万一姓申的命大,能侥幸活下来,希望诸位能有一个聪明的决定,我姓申的可以告诉你们:到那时候无论你们想死想活,我保证你们都能如愿!罗芳以眼角偷偷掠了百宝盒老余一眼,老余低下头去,似不敢接触她的眼光。
血手麻四和关老大脸色平板,脸上没有任何情,他们显然都认为现在就作决定,未免还太嫌早了些。
金衣蒙面人突然长衣一振,手中已多了一口薄锋长剑,剑身一片湛蓝,映着阳光,宝华眩目。
申无害脸色也突然凝重起来。
废园四周的闲人又多了好几倍,不过每个人的嘴巴都闭得紧紧的,有的人脸色发青,有的人不住地喘气,有的人则已冒出了湿黏黏的冷汗。
他们虽然很少有人懂得武功,也并不见得每个人都听说过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但即令是一个孤陋寡闻而又不懂武功的人,也不会不知道剑王和天杀星是什么人。
现在这两个人正面相对,一人手上拿着一口长剑。
现在这两个人即将交手。
这将是武林中过去未曾有过,将来也很少有机会看到的一场恶战。
这一战过去,武林中这两大名人,将有一人的名字消失,不是剑王,就是天杀星。
也许是两个名字同时消失。
无论如何,这一战将无可避免,无论如何,这一战,也无法能使两个人都在事后活下来,两口长剑,必有一口要沾上血腥,饮血的长剑,也许是两口,而不是一口。
也没有人能在事先知道这场恶战的结果。
剑王薛应中一生未曾逢过敌手。
天杀星也没有!后者虽然刚才挨过血手麻四一掌,虽然衣襟上血渍尚未干透,但瞧这位天杀星此刻的神采,谁也无法相信他是受过伤的人。
百宝盒老余脸上一直带着困惑的神情,似乎也想不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百宝盒老余都想不透的事,就绝没有人还能想得透。
一片乌云冉冉飞过,天地突然阴沉。
申无害突然出手。
这不是偷袭,面对剑王这样的对手,谁也无法凭巧获胜。
这是先声夺人。
一剑刺出,银光如链。
剑王厉叱一声,身形微转,衣角蓬飞,抖腕一挥,一片森森剑气,蓦向银链反卷过去。
起手第一合,是剑斗剑。
剑王的剑,天下只有一口,无人能樱其锋。
天杀星也不能!两条身形,市合乍分,谁也不难看出,无论在兵刃或气势上,剑王显然已在第一合中占尽上风。
如果照这样子演变下去,天杀星将仗什么扭转乾坤,来赢得这一战呢?小丁仍未出现。
天道武馆这边,除了一个苍头老儿,此刻可能正在阁楼上呼呼大睡而外,自始至终,就只看到申无害一个人。
这位天杀星并不是没有朋友,也不是没有应变的时间,为什么这位天杀星一定要一个人留下来应付这个局面。
※ ※ ※ ※ ※百宝盒老余再度陷入沉思。
这正是这位余老三最大的长处之一,当别人都用眼睛看,都用耳朵来听的时候,他用的往往是头脑。
每一件事情发生,都必有它发生的理由,当他面对着某一件事情时,他喜欢先找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欢喜他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也不欢喜他看不见的敌人。
罗芳脸色变幻不定,眼角经常在老余脸上打转。
但是她一时却又对眼前这种现象找不到适切的解释,她希望百宝盒老余能给予她一点暗示。
这正是两人共有的弱点。
不是过分相信自己,便是过分相信别人。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做对了。
只见百宝盒老余嘴唇微微一动,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忽然传进她的耳朵:大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罗芳点头,因为她的功力,尚未达到以真气传音的程度。
如我余三判断不差,这一战我们教主大概是输定了!何以见得?她欺过来,低声问道。
关老大和血手麻田都站得很远,他们只要声音别太大,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百宝盒老余道:因为这个姓申的小子根本并没有受伤。
罗芳愕然道:原来小子受伤是装出来的?百宝盒老余道:不是。
罗芳道:那么——百宝盒老余道:受伤的是一个替身,不是这小子本人。
罗芳道:替身?百宝盒老余道:是的,刚才那个苍头老吴,才是这小子!罗芳呆了一下,才道:那么,那个替身又是谁?百宝盒老余道:千面书生廖公侯!只有这位北邙掌门人,才能在易容方面,扮得惟妙惟肖。
罗芳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但好像还有一些事没想通,眼珠转了转,又问道:他们串通了这样做的目的何在?百宝盒老余道:当然是为了引诱我们教主出面!罗芳道:所以故意先由姓廖的出来承受麻四一掌,藉以松懈我们教主的警惕之心?百宝盒老余道:是的,小丁故意避开,也是为了同一理由。
罗芳道:这小子自信我们教主不是他的敌手?百宝盒老余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等着瞧好了!罗方瞟了他一眼道:万一如你所说的……我……怎么?百宝盒老余像突然喝醉了酒一样,两颊飞红,身体紧张得有点发抖,两眼四下飞快地溜了一圈,才压低声音,耳语似的说道:我已托人在苏州置了一点产业了……百宝盒老余估量一件事情,八九都很正确。
这一次也一样。
※ ※ ※ ※ ※剑王的剑,天下无双!就是最喜使剑的名家,如过去的太白八剑等人,也从没有人想在剑法上与剑王争一日之短长。
只可惜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任何一项高深的武功,如果有人愿花多年心血,废寝忘餐地研究破它的解法,多少总会有点成就的。
何况刀圣如非自认留下的一套玄功,足够应付这种剑法而有余,当年根本就不会以殉道的精神,冒险自蹈虎穴。
申无害节节后退,并非有意做作。
他的那口松纹剑,的确无法招架对方手中那口名剑,事实上他也无意想在剑招上胜过对方。
他用剑的目的,无非是要对方看出他不是诈败。
只有在这种情形之下,对方才会倾全力,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也只有在对方有了这种念头之后,他才有完成心愿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已退至荷池边缘,荷池中虽然没有水,但如一脚踩空,向后翻跌下去,后果自是不问可知。
剑王双目中第一次露出笑容,笑意中充满仇恨和怨毒。
他平平削出一剑。
这一剑招式并不奇特,但却封死了申无害所有的出路,任何人面对着这一剑,都只有一个化解法。
继续后退。
申无害没有再退。
他也削出了他的松纹剑,削向剑王的那口剑。
两剑相交,火花四迸。
只听喀嚓一声,松纹剑应声断为两截,剑尖向上弹起,下半截则仍执在申无害手中。
而剑王的那口剑,原势不变,依然朝着申无害腰际横切过去。
关老大和血手麻四两个人的眼睛,均不禁微微一亮。
万应教中,像他们两人这样的死士并不多,这时两人自忖,就是换了他们两个,无疑也是死路一条。
但他们马上就发觉了另一件事。
他们不是天杀星。
申无害右手松纹剑一送,左手同时拍出一掌。
这一掌当然不是拍向剑上。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如真想以掌力伤敌,恐怕不待掌风沾及对方衣边,他的身躯已拦腰分为两断了。
他一掌是拍向自己的松纹剑。
剑尖。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口剑会被削断,所以当那截七寸长的剑尖刚刚弹起,便被一股巨大柔劲猛然一送,像梭镖似的,银光闪动,刷地一声,笔直戳入剑王的咽喉。
一代巨奸,就这样死了。
死在剑下。
死于一口平常的剑,死于一截剑尖!这是谁也无法想像的事,当代剑王会这样死去,当然包括剑王自己在内。
※ ※ ※ ※ ※乌云散去,金黄色的温暖阳光再度照满了桑家废园。
罗芳首先转身,百宝盒老余接着转身,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向园外走去。
血手麻四和关老大互相望了一眼,也跟在后面走了。
申无害言出如山,对四人离去,果然未加发难。
身后阁楼上,忽然出现一人,这人脸色苍白,如大病初愈——正是那位以易容术冠绝当代的北邙掌门人:千面书生廖公侯。
廖公侯走过来,皱着眉头道:申兄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萧姑娘的下落,就放他们走了?申无害微微一笑道:你看看那边来的是谁!廖公侯一转身,不由得当场一怔,惊讶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园门口正有一男一女,一边说着话一边向这边走来,男的面目陌生,女的年约双十,身材苗条,风华绝代,赫然正是那位黄山掌门人:百媚仙子萧妙姬。
廖公侯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申无害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廖公侯望着两人又道:如今跟萧姑娘一起走过来的这人。
你认识不认识?申无害道:认识。
廖公侯道:是谁?申无害笑笑,道: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现在则已成了一个可敬的朋友,你猜猜看是谁?廖公侯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道:麻——麻金甲?申无害大笑道:果然是掌门人的头脑,高明!高明!废园门口的闲人已散去一大半,这些散去的闲人里面,当然杂有不少剑士和死士在内,那些剑士一见堂堂剑王竟是邪恶组织万应教的首领,一个个自觉脸上无光,自然无人再愿出头,而那些死土,见教中长老和死士中的翘楚人物血手麻四和关老大都默然退去,又还有谁活得不耐烦,一定要淌这种浑水?剩下的闲人,仍有三四十名之多,这一部分闲人不但没有散去,这时反而一起涌进了园子。
带头的是个满脸胡子的红脸老者,老者身后,是一名眉目英俊的青年。
这一老一少不是别人,正是武林第一大帮的掌门人,十方罗汉百里穷以及帮中的八结候丐小丁。
谁说申无害没有朋友?谁说这位天杀星事先没有安排?他有的是最好的朋友,他有的是最妥善的安排。
姓薛的死了,剑士和死士,一哄而散。
如果死的是申无害呢?相信今天恐怕谁也不能太太平平地走出这座桑家废园!人都有朋友。
好人有好朋友,坏人有坏朋友。
好与坏的分野就在这种地方,好朋友讲道义,坏朋友讲利害!申无害向走过来的麻金甲和萧妙姬,笑道:你们二位过去的那笔旧账,这下可以勾销了吧?萧妙姬含笑说道:过去的事,我根本没有记在心上,这次则感谢麻大侠的救命之恩,怎能算是清账?申无害又笑向麻金甲道:我着人到处找你却找不到,如今在最要紧的时刻,没有想到你,你却出现了!该如何解释——说来话长?还是无巧不成书?麻金甲笑笑道:都不是!申无害道:那该怎么说?麻金甲笑:你已经找到了我,我这一次正是你找来的!申无害道:我听不懂。
麻金甲四下望了一眼道:怎么样,大家就站在这里,听我一人讲话。
申无害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带着歉意转向千面书生廖公侯,道:我忘了廖兄……廖公侯苍白的脸上浮满了愉快的笑容,微微摇头道:你们别把我放在心上,我可不是纸扎的,像这种有意承受的一掌,我廖某人谅还不致担当不起。
他笑了笑,又道:今天能使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伪君子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廖某人别说只吐了一口血,就是再吐十口八口,甚至把血完全吐光,算算也是值得的。
十方罗汉大笑道:好,你们就在这里站着,我要饭的可不奉陪,来来,小丁,你领着廖老弟和萧姑娘,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 ※ ※ ※麻金甲的故事并不长,也谈不上如何曲折。
但却充分显露了一个人的机智。
申无害在长安清风茶楼托其丐帮那位金分舵主去找麻金甲,那位金分舵主事实上已经完成使命。
因为那位金分舵主虽然没有见到麻金甲,麻金甲却已见到了他。
麻金甲当时就站在对面一座山顶上。
关于这一点,麻金甲用不着解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众人也不难明白他这样做的用心。
人只有一双眼睛。
一个再精明的人,也无法时时四望身后,也无法经常确知有没有人缀在他的后面。
所以麻金甲当时没有露面招呼,却一路跟到长安,他要先确定来人身份,以及是否被人跟踪。
到了长安,他马上就知道了申无害找他的目的。
那位金鞭赵中元被囚在哪里呢?他一时也想不出这个地方来。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和申无害混在一起的人,虽然表面不分彼此,但这些人却好像在瞒着申无害,正偷偷进行另一项不可告人的勾当。
于是他决定不和申无害联络,独自暗中跟踪观察。
他由长安跟到潼关,又由憧关跟到洛阳,终于被他查出一件,骇人听闻的阴谋。
那个巫瞎子竟然以如意嫂为交换条件,要粉楼怪客严太乙去黄山掳劫百媚仙子,以作为将来与申无害等人讨价还价的本钱!。
他在途中,本可下手除了那个粉楼怪客,但他想想又觉得这不是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
因此,他一路跟到黄山,又从黄山跟回,始终忍住役有出手。
幸好那位粉楼怪客一路上也没对百媚仙子有何不良企图。
到了洛阳,百媚仙子被交给一个叫老盖的老家伙,而从往来传信人的口中,他知道粉楼怪客当晚就被巫瞎子灭了口。
第二天,城中沸沸扬扬,传说天道武馆昨天去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跟两位馆主唧哝了半天,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结果那女人离去时两位馆主面孔都变了颜色,呆在那里,一句话没有,就像木头人一样。
他知道是时候了。
于是,他在黎明时分,杀了那个老盖,救出了百媚仙子,然后稍稍改变了一下面目,赶来桑家废园……听完之后,小丁接着笑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报告大家。
廖公侯道:什么好消息?小丁道:那个祸首巫瞎子也得到了报应。
他碍着有百媚仙子在座,不便详细描述昨晚在客栈中看到的那一幕,只轻轻一语带过道:原来这瞎子与罗芳早有了暖昧关系,昨晚正好给姓薛的碰上了。
廖公侯点头道:这个家伙阴险狠毒,留下来必然遗患无穷,这样一来正好省得我们多花一番心机。
小丁道:申兄答应放那姓麻的和那姓关的离去,我想想总觉得未免太宽大了些。
申无害叹了口气道:像这一类人,江湖上比比皆是,要杀又杀得了那许多?十方罗汉大笑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申无害怔然道:我这话难道说错了不成?十方罗汉连忙接着道:没有说错,没有说错,不但没有说错,而且说得对极了!他又望向众人道:你们大家说他说得对不对?百媚仙子、廖公侯、麻金甲等人全都笑而不语,只申无害一个人睁大了眼睛,不懂十方罗汉在闹什么玄虚。
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聪明人难得糊涂,但一旦糊涂起来,往往比普通人还要糊涂得厉害。
这时屋子里,除了申无害一个,无疑人人都已明白十方罗汉这话的弦外之音。
十方罗汉笑笑,又道:你老弟要杀的人,都杀完了没有?申无害道:没有。
他渐渐也有点明白了。
十方罗汉道:老弟底下要杀的都是哪些人,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听听?申无害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十八个人的名字。
这十八人中最有名的六个人是:商城大侠马庭英。
美髯刀客葛力武。
辰州迷仙庄主谢西阳。
通天拳李义山。
双枪黄八。
虎头袁二。
十方罗汉静静听完之后道:这些人在令师心目中,恶性比薛应中如何?申无害道:稍微好些。
十方罗汉道:与那个什么关老大和血手麻四比起来又如何?申无害道:差不多。
十方罗汉道:既然你老弟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杀一个就少杀一个!这些人已多年未有劣行,你老弟何不也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申无害道:你以为他们这些人会听你的?十方罗汉含笑举杯道:来,今天喝酒,不谈这些。
请你宽限三个月,先看我的,我的不灵,再看你的!※ ※ ※ ※ ※没过多久,江湖上忽然传出消息,说是商城大侠马庭英要拨十万两白银救济晋南水灾灾民。
美髯刀客葛力武要重修黄河堤岸。
辰州迷仙庄主谢西阳看破世情,决心将私产良田两百顷分赠辰州贫户,广积阴功,以荫来世。
通天拳李义山、双枪黄八、虎头袁二等十五人,将于长安洛阳两地组设善堂,集合大家的物力人力,从事修桥补路,扶助孤寡,施舍棺药。
这当然都是丐帮弟子放出去的空气。
可是,说也奇怪,这些故意制造的传言,三个月后竟然全部变成了事实。
至此,整个武林面目为之焕然一新。
剑王宫解散了,万应教也没有了消息,镇江信义镖局不但复了业,而且在洛阳长安两地都设了分号,只要插了信义镖局的金鞭三角旗,几乎用不着镖师,都能到处畅行无阻。
只是这种太平景象又能够维持多久?※ ※ ※ ※ ※炎热的夏季快过去了。
两个青年人坐在树荫下,他们正是子弟日益增多的天道武馆正副馆主,申无害和小丁。
他们正在城外河边垂钓。
小丁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真希望武林中再出现一个剑王,或是再出现一个万应教,否则像这样闲下去,实在叫人受不了。
申无害微微一笑道:放心好了,你如怕闲,不用多久,就。
有你忙的。
小丁一怔,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最近又听到了什么消息?申无害道:没有。
小丁道:否则有什么好忙的?申无害手一指道:你看到河对面稻田中那些稗子没有?农人插秧时,并没有插稗子,但只要有稻田,就一定有种子,今天拔干净了,明年照样还会长出来,绝没有一个种田的人,以为只须辛苦一季,就会获得永久的丰收。
小丁皱皱眉头,隔了一会才道: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而且罗燕也接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我坚将武馆交麻兄主持,并打算带罗燕出关?申无害道:她没有见过大漠风光,我要带她去开开眼界,同时我也让关外清新的空气,洗洗这一身血腥气味。
小丁道:洗干净了,就永远不再肮脏?申无害轻轻叹了口气,目凝远方,没有回答。
远方天际,有浮云飘动。
浮云将飘往何方,永远无人知道。
人们所知道的,就是天空的浮云,当它消散之前,将永远不会停歇下来。
人生如浮云。
是说人生短暂?是说人生匆忙?还是说人生永远像浮云般不能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