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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牛鬼蛇神

2025-03-30 07:27:14

当下,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后,王公子毫不推却地自席中站起,眼光从席前金素莲脸上,有意无意地一掠而过,然后向俞人杰点了点头道:中吕,普天乐。

一段笛引吹过,歌声随起:柳眉新桃腮嫩酥凝琼腻歌声消天下愁舞袖散人间间司空见也索销魂兰姿蕙魄瑶花玉蕊误落风尘……一曲欲罢,彩声四起。

金素莲皱皱眉头,朝俞人杰望了一眼,俞人杰微微摇头,意思仿佛说:咱们争财不争气,由他去罢!就在这时候,先前那名自称谢老五的中年汉子,忽然再度起身高叫道:不够劲!不够劲!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此时此地,居然敢当面直指王公子的曲子唱得不够劲,大概不想再在长安混下去了!不然就是另有拍马经?满厅人语,遽尔静止,王公子脸色一变,不期然朝身后伺立着的那几名家丁瞟去一眼。

那位满脸邪气的谢老五,似乎毫无所觉,游目四下一扫,高声接下去又道:寿星公的歌喉,当然没得话说,只是选的这支曲子,我谢老五认为,一点没抓到痒处,实实在在不够劲!席间有人出言阴损道:那就由你谢老五现身说法,来上一段够劲的如何?好,你们听着吧!说着,也不招呼管弦檀板,便自扯开嗓门,独个儿唱将起来:鸾凤窝巢宜笑宜颦倾国倾城百媚千娇一个可喜娘身材儿是小便是天来大福亦难消檀板轻敲银烛高烧万两黄金一刻春宵唱毕,顾盼大声问道:咱们老五这一段如何?众人定了定神,等回过味来,不禁轰雷般发出一连串喊好之声!王公子脸色一缓,虽然心头酥酥麻麻的很是受用,嘴里却笑说道:老五,别胡闹了……金素莲眼圈儿一红,转身道:大哥,我们回去吧!俞人杰伸手一把将她稳住,正待要说什么时,厅后忽然走出一名青衣丫环,面向王公子微微一福道:娘娘说,想请刚才唱曲子那位姑娘进去一下!王公子抬头含笑道:小姑娘,怎么样?俞人杰不由分说,轻轻将金素莲向前一推道:难得夫人赏脸,妹妹快进去,我在外面等你!今天,王府下人去客栈传话时,指定只须小兄妹两人到场,故金老并未同来。

临行之际,金老头再三叮嘱:要金素莲到了王府,处处听俞人杰的话不许违拗!因此之故,金素莲当下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愿意,然碍着爷爷之关照,仍只有一声不响,跟着那丫头向厅后走去。

这边,王公子向一名家丁挥手道:王福,带这位小兄弟到大厨房吃饭,先赏十两银子!俞人杰称谢领下赏封,跟在那家人身后,向厅外走来。

走出大厅,俞人杰转身赔笑道: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请问这位管家的,小的可不可以先回客栈,将这包银子交给我爷爷?那家人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

俞人杰走出王府,身心一松,如释重负。

他于腰际藏好笛袋,挺胸吸了一口清气,正待向城南赶去时,猛听身后传来一声干咳道:哥儿打算走了么?俞人杰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管二爷,心中旋即领悟:拿两成‘规矩’的来了!于是,他忙从赏封中取出二两银子,上前低低说道:一点小意思,下次仍请二爷关照!管三爷接过掂得一掂,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可圈可点的笑容,俞人杰星眸一转,抬头接着说道:刚才席上那位谢五爷,人可真风趣。

二爷可知道那位谢五爷在哪里得意——管二爷噢了一声道:你是问那个姓谢的么?在龙威镖局管管文牍。

一个没出息的东西!俞人杰搭讪着又道:二爷要是有空,赏光喝杯茶去怎么样?管二爷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立即端正面孔道:不!我还有点事。

说着,轻轻一咳,转身扬长而去。

俞人杰向地下狠狠啐了一口,继续向南城赶来,不禁当场一呆!当着许多人,那五百两银子,如何个取法?俞人杰抓耳朵,心念一动,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这些人挤在客栈前面,目的何在,他心里当然清楚。

当下,他走上前去,运目搜索,不消片刻,终于被他在人群中找着一个水泡子眼,下巴尖尖的年轻汉子!根据两位爷爷教给他的相人术,他知道有着这种泡眼削腮长相者,在相书上属于喜无常格,其人多半胸无定见,人云亦云,性喜报弄口舌,招惹是非。

俞人杰从人丛中挤过去,以求教口气,向那汉子低声问道:这儿出了什么事?一件大事!什么大事?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在等一个人。

提起此人,嘿嘿,来头可大了,他就是过去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会是一名青衣老者吧?那汉子一下愣住了!两眼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似因权威遽尔消失,而深深感到一种被侮弄的感觉。

这时涨红面孔,怒声道:你小子——俞人杰暗暗好笑,连忙正色分辨道:这位大哥,你大概误会了。

小弟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小弟刚从东城来,曾看到龙威镖局中,一名青衣老者正在那里闹得不亦乐乎,局里几名镖师,一个个全被打得头破血流,因此才想请教一下,今天城里,究竟有着几个青衣老者而已!那汉子几乎等不及俞人杰将话说完,迅即转过身,攘臂大呼道:快去龙威镖局!什么事?快,快!那家伙又在龙威镖局出现,据说局中的镖师们,全被打得口吐鲜血,非死即伤,惨不忍睹,再迟就要错过一场好戏了!一片惊啊声中,人人争先恐后,抢着向东城奔去,眨眼间走得一个不剩。

俞人杰微微一笑,闪身进入栈旁小巷内,取出预藏的一个小包裹,从容更衣易容,然后背起双手,缓步踱进客栈中。

栈中伙计脸色一变,不等他开口,即将那只银箱自动取出,恭恭敬敬地说道:您的银子已经送来了,全在这里!俞人杰头一摆道:开个房间,替我拿进去!进入后院一间上房,俞人杰待那伙计递上茶水退去,起身闩好房门,洗净脸上的药膏,脱下那件青袍,将银子紧紧包好,另外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作为房钱,然后纵身一跃,弄开屋顶天窗,自天窗中轻轻翻出。

俞人杰再度来到王府,在大门口恰巧碰见那名家人王福,王福看到他,似乎很惊讶,咬了一声说道:你们没有在路上遇到么?俞人杰微怔道:遇到谁?王福诧异地道:你妹妹啊!我们娘娘又赏了她十两银子,她已经回去啦!俞人杰忙说道:那一定是我来时在路上没有留意。

这么说,我也不用再进去了,就烦管家的代我谢谢公子和夫人吧!别过家人王福,俞人杰又向大安客栈赶来。

跨进客栈大门,一名伙计迎着他笑道:哥儿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俞人杰闻言一呆,心中顿生不妙之感,勉强笑了一下道:她在后面买东西。

我爷爷呢?那伙计也笑了一下道:你爷爷么?他刚从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现在大概上了床。

你们这位爷爷,可真够福气!俞人杰笑了笑,未再说什么,径向后院走来。

那伙计说得一点不错,金老头已经上了床,俞人杰才走到房门口,便闻到一阵扑鼻酒气,以及呼呼鼾声。

俞人杰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迅速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对于金素莲两头不见,他已约略猜知毛病出在哪里,最后他毅然作下决定:长安非久居之地,这对祖孙卖唱生涯,就此也该作一结束了!计较一定,不再犹豫。

他走去隔壁车行,雇来一辆马车,将金老头先抱到车上,然后人栈清算饭钱,诿称拟移向洛阳,续求发展。

为了不使那位蔡掌柜疑惑不安,他另外又拿出五两银子,说是今天在王府共领得十两赏银,这五两银子,二两留给那管二爷,三两留给麻四爷!一切交代清楚,俞人杰出门跳上马车,吩咐车老大立即起程。

转过一道街角,俞人杰探身车外,向前喊道:掉头,出西城门!车老大愕然转过脸来道:哥儿不是说……俞人杰面孔一沉道:去哪里都一样,只要少不了你的车酒钱就是了!在向西城门驶去的路上,俞人杰以推拿手法,设法将金老头弄醒。

接着他向金老头简略地道出事情的经过与内情:昨天,向麻四爷硬敲五百两银子的,就是他,银子已经拿到手。

如今,金素莲被扣在王府中,他正准备前去营救,等到人救出来,他们爷儿俩便可拿着这五百两银子,去汉中一带,安家立业,不必再干这种卖唱营生了!金老头愕然睁大那双血丝红眼道:原来你老弟……俞人杰笑了笑,摇手止住道:时间无多,还是谈正事要紧。

至于晚生的来历,纵然说出来,您老也未必清楚!金老头倔强地道:笑话!老汉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江湖上的事,哪点不清楚?俞人杰甚觉有趣道:好,好!既然您老清楚,就请先说说看吧!金老头肯定地道:老汉敢打赌,你老弟乃是一行侠江湖之武林人物,如非八大名门之弟子,必系当代某一异人之高足!俞人杰笑了笑道:还有呢?金老头认真地道:如果老汉猜得不错,你老弟一身武功,定必相当惊人!俞人杰微微一笑道:也许会有那一天,只是目前尚还谈不到——好了,银子在这里,您先收着——前面快到城门了!说罢一面伸手去掀车帘,一面又回头安慰道:您老只管放心就是,为了出口鸟气,也许得耽搁一点时间,假使天黑之前尚不见晚生回来,您老可在这附近找家客栈先行歇下,天黑以后,至迟起更,保你们爷儿俩安然团聚!说话之间,车已出城。

俞人杰向前高喊道:停车,伙计!马车停定,俞人杰跃身落地,向车老大道:忘了为那边的亲友带点礼品去,须得回城办一办,你跟我爷爷,暂且等在这里,如果我回来晚了,可将马车隐去路边休息。

这两吊钱,给你买酒喝,喝酒时不能让我爷爷看到,回头还有重赏!车老大接下两吊青钱,高高兴兴地道:行,行,你哥儿怎么说,怎么好!俞人杰回到城中,看看天时尚早,知道王府贺客,定然尚未散尽,尤其像龙威镖局那一批有关系的客人,晚上也许还有一顿更热闹的,就时间来说,仍然从容得很。

于是,他走进一家成衣铺,指着一件质料极佳的夹袍,向那个细眯着眼睛的裁缝问道:这件衣服——那裁缝摇摇头道:这里不卖衣服,哥儿。

俞人杰点点头道:我知道。

跟着叹了口气道:我们公子真不讲理,唉!那裁缝好奇地道:怎么不讲理?俞人杰又叹了一口气道:明天要外出作客,今天才想起要一身合适的衣服,以为有银子,什么事都办得了,那,银子在此,五两整,足足的,一厘一毫不少,可是,唉唉,想起来真能把人气死!那裁缝的一双细眯眼,渐渐睁大:五两银子?俞人杰耸肩苦笑道:谁说不是?他还说只要有现成合身的,哪怕再添上三五吊,都是小事,就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会变戏法似的。

那裁缝朝架子上的夹袍溜了一眼,沉吟道:要现成的尚不太难,合不合身,可就难说了。

俞人杰撩起身上那件外衣道:看吧!这就是我们那位宝贝公子的旧衣服。

那裁缝起身点点头道:你来试试看!结果,俞人杰花了六两银子,不但买得一袭新夹袍,而且附带取得一顶新皮帽,一双新棉鞋!未几,俞人杰第二次来到王府门前。

说巧也真巧,他这一次碰着的,竟然又是那名家人王福。

所不同的,他仍认得对方,对方却已分辨不出他是谁了!王福忽然看到一名贵公子登门,不期然堆笑打躬道:这位相公……俞人杰扬脸淡淡道:龙威镖局的谢五爷,可在里面?王福连忙回答道:在,在!俞人杰淡淡接着道:请他出来说句话!王福赔笑问道:相公贵姓?俞人杰头一摆说道:说是大牌坊尚书府来的就可以了!王福脸色一变,连应五六个是,连应连向后退,差点没给门槛绊倒。

不一会,那位满脸邪气,兼带满脸酒气的谢老五,从里面一路张望着走了出来。

俞人杰背着双手,缓缓踱上去,微侧着脸道:这位可是谢五爷?谢五爷忙不迭抱起双拳道:是的,是的,不敢,不敢,不知沈公子有何见教?这家伙脑筋够灵活,虽然彼此之间过去没见过面,但一听说是大牌坊尚书府来的,居然能喊出一声沈公子!俞人杰淡淡说道:家严有一批……轻轻一咳,抬头接着道:可否借这儿后院一间厢房说话?谢老五一颗心,登时怦怦跳动起来。

引进一宗镖货,向例有红利可拿,尚书府的交易,可以想见的,必然不小了,这岂非天外飞来之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