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谁?哈,洞庭异叟方正公是也!洞庭异叟上得楼来,看到摄魂叟、侯四等人均已先他而在,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绷紧紫铜脸皮,负手立在楼梯口,狠狠地朝摄魂叟瞪着,不稍一瞬。
洞庭异叟的老毛病摄魂叟哪能不清楚?当下从座位上立起身来,转身拱手笑道:方老别来无恙,凑合着喝一杯如何?侯四也起身抱拳致意道:方公您好!见到摄魂叟和侯四先向自己出声招呼。
洞庭异叟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缓下脸色,走近众人座前,他先朝侯四点点头道:侯侠此来,莫非也是为了问鼎一元经?侯四逊让地笑道:侯四何德何能,敢存此心?只不过为了这是武林数百年来仅见的盛事,凑凑热闹,开开眼界而已。
洞庭异叟又朝玄龙和白男分别望了一眼,自语道:咦,怪了,上次和这个娃儿在一起的那个吊眼儿怎的没见到?玄龙才待起身自我介绍时,白男早抢着仰脸笑道:您老找他么?洞庭异叟紫脸一紧道:老夫找他干什么?白男笑道:那么您老为什么念着他?洞庭异叟冷冷地道:老夫只不过想问问他,他师父这一次参加不参加罢了!白男大笑道:问我不是一样?洞庭异叟脸色一紫,冷然道:你是谁?白男也故意寒起脸色道:我姓白。
洞庭异叟讶然道:白?你,你就是白老儿的后人?白男反问道:不作兴?洞庭异叟的脸色立刻和缓下来,点点头道:唔,很好,很好。
说着,抬着下巴问道:白老儿是你爷爷?白男笑道:不是!洞庭异叟奇怪道:那——。
白男笑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孙儿!洞庭异叟不悦地道:娃儿家,在长者面前完全没有一点礼貌……你爷这次来不来?白男扮了一个鬼脸笑道:不一定。
洞庭异叟更不悦地寒着脸道:此话怎讲?白男笑道:不知道,我爷是这样说的嘛。
这时,伙计已经添来一副杯筷,众人推异叟坐了首位。
洞庭异叟也不谦让,迳自大刺刺地在首位坐下。
洞庭异叟坐定之后,先朝大头乞儿点点头赞道:丐门要想门户昌大,除了此子将来能当掌门外,在摄魂老儿手上是一点希望没有的了。
摄魂叟哈哈笑道:将门无犬子,你老儿这次可说了良心话啦!洞庭异叟瞪眼怒道:少往脸上贴金,老夫说此子有为与你何干?摄魂叟笑道:他是谁教的?洞庭异叟怒道:青出于蓝,冰寒于水是武林中屡见不鲜之事,此为此子天禀,你老儿妄自居功,何皮厚乃尔?摄魂叟深知此老脾气,口头上决不肯输给任何人,尤其是一些辈分和他相等的人。
再说下去,他赢了尚可,理拙词穷时则一定会恼羞成怒,弄僵了反而尴尬。
于是摄魂叟迳自抓起酒壶,一面打着哈哈,一面仰起脖子灌老酒。
侯四则从旁转圆道:方老可知道此次一元经大会将有哪些厉害魔头参与?洞庭异叟哼了一声道:管他有多少,总得先胜过了老夫的少阳七式才能算数。
侯四笑道:异叟的少阳掌威力绝伦,武林无匹,只要方老肯出面,那些魔头不知难而退才怪。
三小听了,想笑而不敢。
洞庭异叟听了却是受用异常。
因为侯四在武林中并非默默无闻之人,他既能和独孤子并称为指掌双绝,掌法上的造诣自非泛泛。
一个同样在掌法上有专长的人这样恭维他,他可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洞庭异叟就是这样的人,你瞧不起他,他更瞧不起你。
你捧他,他反而会谦逊起来。
他等侯四说完,连忙道:侯兄金刚掌,武林知名,老夫的少阳七式算得什么?侯四笑道:方老过谦了。
洞庭异叟在掠了玄龙两眼之后,忽然注目道:此子眼神湛然,似较上次巴州见到的吊眼儿犹有过之,侯兄,他是何人门下?侯四笑笑。
玄龙连忙端起酒盅,起身笑答道:晚辈赵玄龙,三白门下,正是巴州蒙前辈解窘的小吊眼儿。
——这里向前辈补敬一杯水酒。
任他洞庭异叟如何镇定老练,也不禁诧得两眼连翻,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摄魂叟大笑道:紫脸老儿武功还可以,只是目力却嫌不济。
摄魂叟如此取笑王洞庭异叟听了,全未在意。
他一生所争的,就是一点虚名,从摄魂叟这等人口中说出了他的武功还可以,已够他满足的了。
在他看来,上面一句是发自衷心,其余的都是虚字眼儿,不值得咀嚼。
当然,他也得表示表示。
只见他朝摄魂叟冷然问道:前后判若二人,你老儿若非深知底细,又何以见得比老夫的目力高明?摄魂叟笑道:你能根据这一点说出此子一点来历来,就算你老儿目力过人一等如何?洞庭异叟的好胜之心确是过人一等。
他经摄魂叟一激,也不答腔,双目精光闪射地朝玄龙又打量了好一阵,然后偏头想了一下,点点头道:据老夫观察所得,此子定然身负奇冤,而且与当年的千面罗汉有着极深渊源。
至于究属何种冤情,老夫并非大罗神仙……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此子易容,定是为了掩蔽一个仇家眼目!可是,问题又来了,千面罗汉也不是等闲之辈,老夫细数当今黑道人物,值得千面罗汉回避的,实在不多。
再说,此子既已投入三白门下,在巴州显露身手之际,艺业显然已有小成,为何那时候面目尚未复旧?难道,难道此人名头大得连白老也有所顾忌?嘿,那是绝不可能的!那么,此子于离开巴州后恢复本来面目难道是因为仇家已除?唔,这也是不可能的!最近数月来,老夫就没有听说武林中有什么知名黑道人物受创或去世。
……要饭的,老夫计穷了,你说罢,老夫猜了几成?摄魂叟大笑道:除了最后这个局外人谁也不能解答的疑问外,紫脸老儿你可算猜中十之八九啦!洞庭异叟闻言,脸上紫气一浓,心下显然颇为舒畅。
他道:既然局外人都无法解答,大概是此子的家务或者儿女私情,老夫也不便深究。
不过,咱们这个‘叟’字,可得趁今天闲来无事顺便解决了才好!摄魂叟见对方未忘一字之争,不禁眉头骤皱。
大头乞儿却在这时端起一杯酒起身笑答道:大头敬方老前辈一杯!洞庭异叟引杯一吸而尽,然后瞪眼向大头问道:你小子想为师父说项?大头故意诧道:两位老人家的一字之争不是早就解决了?洞庭异叟奇道:什么时候?大头正容笑道:三年前。
洞庭异叟大奇道:什么地方?大头道:西水镇外,葫芦道人的纯阳观。
洞庭异叟精目一眨,似有所悟,但仍冷然地道:那算得解决——?大头镇定地道:老前辈难道忘记了?那一次,有关外神驼马老前辈在场,当老前辈向家师旧事重提之际,马老前辈从中调解说:‘往九宫山跑呀!谁先得到一元经的人就算赢家,岂不比伸拳出腿来得风雅?’你老人家当时说‘古一之,咱们就这么说罢!’很显然的,老前辈当时已答应了马前辈的建议,现在只问之后九宫山结果不就得了?洞庭异叟经大头乞儿如此一说,脸色突呈深紫,大声叱道:你小子难道不晓得那次九宫山之行,大家都没有得到一元经?大头乞儿笑道:那是再好没有了。
洞庭异叟怒道:好在什么地方,小子?大头镇定地微笑着,恭答道:马老前辈当时的语意很明白,九宫山之行,谁得到一元经就是赢家,赢家可以保留叟誉,输家则必须易名,因为一元经不能同时为二人所得也。
现在既然谁也没有得到一元经,方老前辈固然不应该改去叟字尊称,但家师限于当年双方诺言,纵令有易号之意,也是力不从心哩!一样的话,几种说法。
说得好,人会笑,说得不好人会跳。
一次很公平的东道,双方不分输赢,洞庭异叟变成不应该改,摄魂叟则是有易号之意而力不从心。
效果是一样:谁也不应该改去叟字尊号。
可是,这句话虽然异常容易表达,但经过大头乞儿将词色如此略加修饰,就显得动听多了。
——尤其听的人是洞庭异叟。
玄龙点点头。
白男露出一脸钦佩之色向大头望着。
侯四微微而笑。
摄魂叟口不离壶,壶不离手,始终在喝着酒,酒壶遮着他的脸,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洞庭异叟怔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一推摄魂叟肩胛,寒着紫脸,大声道:摄魂老儿听清,而今以后,老夫答应了,二叟并存!摄魂叟放下酒壶,眯着一双醉眼,仰脸笑道:而今而后……没有麻烦了?洞庭异叟冷哼一声道:你老儿可别想左了,老夫之所以满口答应,既不是因为你老儿的德性比老夫强,武功可以和老夫并驾齐驱,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你老儿是沾了你这个宝贝徒弟的光。
摄魂叟大笑道:这不也是一种特色么?洞庭异叟冷冷地道:老夫夜间湖中尚有要事,犯不着在这儿跟你这个化子头儿斗嘴。
不过,老夫有一件事交代你,将来这个大头小子如不能当选丐帮掌门人时,可得当心老夫手段!说罢,冷哼数声,朝侯四拱拱手,向三小点点头,寒着脸,掉头转身下楼而去。
这时已近黄昏时分,洞庭异叟走后,众人吃喝谈笑了一阵,摄魂叟起身向侯四道:要饭的在岳阳附近还有点琐事,侯兄带着他们三小兄弟先向九疑进发吧,到时候,老要饭的自然会赶上取齐也就是了。
侯四点点头,摄魂叟便也下楼而去。
韶光易逝,转眼已至十月廿,离一元经大会尚有五天。
众人来到了九疑北岳的宁远。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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